三月二十一日,一大早刘庆斌就吩咐刘纳言收拾好行李,然后优哉游哉坐在屋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段祺瑞和徐世昌一大早就不约而同来到了袁世凯的办公室,他们二人都是不希望刘庆斌离开的。今天是刘庆斌“通牒”的最后一天,袁世凯能沉得住气,可他们二人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卜五、芝泉,你们都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来,陪我一起吃点!”袁世凯见到满脸忧心忡忡之色的徐世昌和段祺瑞,笑呵呵地说道。
徐世昌和段祺瑞非常了解袁世凯,袁世凯的牙好胃口也好,吃啥啥香。他的饮食一年四季是有刻板规矩的:每天早上六时起床,洗毕便开始吃早点,总是一大海碗鸡丝汤面条,吃罢早饭然后下楼办公。
三人坐在桌前,每人一碗鸡汤面。袁世凯一边夹起一筷子面条呼噜进嘴里一边问徐世昌:“刘庆斌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吧?”
袁世凯吃的香,可徐世昌哪里吃得下,他放下筷子:“刚才袁锐差人来报了,刘公子已经打好行囊了,看样子他今日就要准备离开北京了!”
“他这是准备干什么?先不管他,我们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离开!”袁世凯嘴里吃着面条含糊不清道。
“笃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徐世昌和段祺瑞对望了一眼,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要知道袁世凯规矩很严,他吃早饭的时候一般不允许人打搅的,总统府的人都知道这条规矩,自然不会犯他的忌讳。此时前来敲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禀告大总统。
果然,门开了,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如风一般快步走了进来,边走边喊道:“大总统,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袁世凯不悦的看着自己这位平时以稳重著称的手下。
“大总统,这是郑汝成刚刚发来的电报,请您过目!”梁士诒也顾不上争辩,将手中的点报纸递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擦了一把嘴,拿起电报仔细端看起来。看完之后,袁世凯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起来,他也不言语,只是将电报递给了徐世昌,徐世昌迅速看完之后又递给了段祺瑞。
段祺瑞看完后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这可怎么好!国民党里真正和我们能坐下来说话的只有一个宋遁初,可如今少了宋遁初,以后恐怕越难说话了。”
徐世昌看了看袁世凯,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还是下了决心问道:“大总统,宋教仁离沪赴京是因为接到了您的电报。我想冒昧的问一下,这事不会是大总统您派人干的吧?”
听了徐世昌的话,段祺瑞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疑虑之色。
袁世凯见自己最亲近的两位手下都用狐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心中不由恼怒不已:“卜五、芝泉,叫我怎么说你们呢?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了解我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怎么会做如此愚笨之事,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再说了,就算我真要做这样的事情,也不会瞒着你们二人的!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都如此看我,那要是换做别人,指不定……”
说到这里,袁世凯突然停住了,他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袁世凯突然像一只受伤的狮子一般暴躁不安,一边在屋里来回转悠一边喃喃自语道:“靠他娘的,这是谁?这么黑,居然整了这么大一个黑锅让我来背,想不背都不行,高,真他娘的高,这次我算栽到家了……”
徐世昌和段祺瑞心中也醒过味来,听到这个消息连他们俩都怀疑是袁世凯派人做的,更别说是别的人了。正如袁世凯自己所说的,如今这个黑锅不是袁世凯想背不想背的问题,而是怎么背和背多久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袁世凯、徐世昌和段祺瑞三人一哆嗦,难道又有什么坏消息了?
这次进门的是总统府侍卫长袁锐,他进门后向袁世凯敬了一个礼:“大总统,刘公子让我来向大总统辞行,他让我告诉大总统,三天期限已到,他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等等!”徐世昌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转身对袁世凯道:“大总统,您还记不记得刘公子三天前说过的话?”
“什么?”袁世凯还在恼怒当中。
“我完全可以等到三天后袁大总统焦头烂额之际再拿出来,可那样又有些要挟之意,这不是我的风格。”徐世昌把刘庆斌的原话又复述了一遍。
袁世凯刚才是乱了方寸,但他不愧是久经风浪之人,很快就定住了心神。他明白现在懊悔于事无补,他需要做的是最大限度的做好善后。徐世昌刚复述完刘庆斌的话,他心里就明白了,这件事情恐怕刘庆斌脱不了干系,要想解决这个难题恐怕非刘庆斌莫属。想到这里,他对袁锐说道:“你去禀告刘公子,前些日子国事繁忙,慢待了刘公子。我现在更衣,你去把刘公子接到我的办公室,然后我们见面详谈!”
“是,大总统!”袁锐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大总统,这事会不会是刘庆斌……”段祺瑞在一旁试探问道。
“不会,绝对不会是他!按照他的话说,这不是他的风格。但是,这件事情他一定知道内幕!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老子,老子一点要扒了他的皮!”满脸煞气的袁世凯嘴里骂着脏话,看得出来他被气得不轻。
“莫非这个刘公子是诸葛亮?他算准了大总统要去求他,看来他的那个方案,大总统是批准也得批准不批准也得批准了。算无遗策,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在是太恐怖了!”徐世昌心中感慨,嘴上也没有闲着。
就在袁世凯、徐世昌和段祺瑞感慨唏嘘之际,刘庆斌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安排杜月笙在最后时刻才将武士英和应桂馨秘密抓捕起来,就是为了让钝刀组织到时措手不及而使刺杀宋教仁的计划流产。为了保险起见,他还让杜月笙秘密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宋教仁,让陈其美、蒋志清四人在火车站贴身护卫宋教仁,都是为了让钝刀组织知难而退。
虽说该想到的地方自己都想到了,可常言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后结果会是什么样,刘庆斌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刘公子,好久不见了,还是风采依旧呀!”袁世凯一见刘庆斌进门来,赶紧迎了上去。
“耽误袁大总统处理国事了,小子心里愧感不安,再次向大总统请罪了!”刘庆斌面上显出诚惶诚恐之色。
“哪里哪里,和刘公子商谈就是国事。刘公子,请坐!”袁世凯满脸笑容,根本看不出之前一筹莫展的神态。
坐定之后,刘庆斌也不客气直接伸出手来:“大总统,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咱们还是开诚布公的好。是不是有关于上海方面消息的电报了?可否让我也看看?”
袁世凯再老谋深算也没想到刘庆斌竟会如此直接,面上表情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点点头,然后从桌上拿起电报递给刘庆斌:“刘公子襟怀坦白,袁某自愧不如!”
刘庆斌看完电报,心中大震,不禁沉思起来。尽管防范严密,但是宋教仁最后还是死了。根据电报的内容,刘庆斌得知了宋教仁遇刺的全过程。在火车站宋教仁并没有出现意外,最后顺利地登上了火车。火车刚开出上海车站,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宋教仁乘坐的4号车厢突然发生了巨大地,整个车厢炸的稀烂,包括宋教仁在内4豪车厢的所有乘客无一幸免全部遇难。刘庆斌可以想象的到,钝刀组织这次是下了狠心,制定了多套方案。就算宋教仁在火车上没事,安全到达北京后,他们也会找出许多刺杀宋教仁的机会。总之,在钝刀组织眼中,宋教仁早已经就是死人了。
见刘庆斌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段祺瑞忍不住问道:“刘公子,你怎么知道有人会刺杀宋教仁呢?”
刘庆斌像看傻子一般看了段祺瑞半晌,最后摇摇头道:“陆军总长大人,你是打仗出身的,应该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吧?你不会认为我是掐指随便算出来的吧?”
段祺瑞面上一红,但接着出言反驳道:“你既然提前知道了,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阻止?”刘庆斌反问道。
段祺瑞语塞,刘庆斌接着说道:“根据我收到的情报,有人要在上海火车站刺杀宋教仁,然后嫁祸给某位大人物。”刘庆斌看了一眼袁世凯,接着说道:“原计划刺杀宋教仁的主犯有两个人,一个叫武士英,一个叫应桂馨。为了破坏对方的计划,我一直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安排人死死地盯住了这两个人。直到昨天晚上,宋教仁快到火车站的时候,才把这二人秘密抓捕了。与此同时,我还安排了大量人手贴身保护宋先生。”说道这里,刘庆斌苦笑了一声:“该想的都想到了,谁知道最后还是出现了这种结果。”
突然,刘庆斌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赶紧询问袁世凯:“大总统,不知总统府可有一个叫作洪述祖的人?”
袁世凯点点头:“有的,洪述祖是内务府秘书!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大总统,事关紧急,你先别问为什么,赶紧派人将这个洪述祖迅速羁押起来,二十四小时严加看管,既要防止他自杀又要防止被人灭口!”刘庆斌满色凝重道。
袁世凯从刘庆斌的话中听出了门道,他也不问为什么,而是向门外大喊一声:“袁锐!”
“到!”侍卫长袁锐迅速进到办公室。
“你亲自带着可靠的人去把内务府秘书洪述祖羁押起来,专人二十四小时看管,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触此人,明白吗?”袁世凯对袁锐吩咐道。
“是,总统!”袁锐转身而去。
看着袁锐离去的身影,刘庆斌起身踱步笑呵呵的说道:“尽管武士英和应桂馨我还没有审问,但我猜测这两个人最后一定会供出是洪述祖指使他们这么做的。至于最后洪述祖如何供述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是袁大总统您的秘书,这就足够了!”
踱了几步,刘庆斌接着说道:“人证物证俱在,就算袁大总统您想辩解也于事无补。”
最后刘庆斌干脆停住了脚步,看着袁世凯说道:“说不定这三个人再来个意外身亡,最终死无对证,袁大总统你可就百口莫辩了,世间一个最大的黑锅就为袁大总统你量身定做而成了!”
袁世凯越听脸越黑,这么明打明的算计自己,自己还无从辩驳,换谁都觉得憋屈。
“谁做的?”袁世凯咬牙切齿。
“想让你背上黑锅,然后再除掉你,肯定是恨你入骨之最大敌人。袁大总统自然应该清楚,在你心中谁是你最大的敌人!”刘庆斌也不点破。
袁世凯点点头恨恨道:“这笔账老子给他们记着,将来有一天再和他们算总账!”
刘庆斌由衷称赞道:“能屈能伸,不逞一时之英雄,袁大总统好肚量!”
“不谈这个了,现在怎么收拾局面?”
刘庆斌说道:“现在情况虽然比较糟,但总得说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至少现在没有了人证和物证了!”
袁世凯倒也光棍,听到刘庆斌如此说,知道他肯定会有办法,于是直截了当道:“刘公子,你说得对,我们开诚布公些。这样吧,第一届国会要在4月8日开幕,国会开幕后首要的事情便是要选举正副议长。正副议长选出之后,我会把《琼赣特区设立方案》交予国会讨论,争取在5月1日正式通过,你看如何?”
刘庆斌点点头:“够开诚布公的,大总统,我欣赏你的直接!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宋教仁刺杀案跟我无关!”袁世凯咬牙切齿道。
“我知道!”
“真的跟我无关!”
“我知道!”
“刘公子,你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呀!”
“这事情交给我了!”
徐世昌在一旁惊奇道:“这事也能搞定?刘公子,你真成神仙了?”
刘庆斌笑笑不置可否。
袁世凯踌躇不安道:“刘公子,能不能稍微透露一点细节,也好让我安心!”
“当然可以!大总统您喜欢看报纸吗?”
“还行吧!”
“不知《迷津报》您看过吗?”
“看,天天都看,谁都知道看报纸必须首选《迷津报》!”
“大总统,可能有一点你不知道,我可是《迷津报》的老板!”
“这和眼前的事情有关系吗?”
刘庆斌神秘兮兮道:“当然有了,你只需耐下性子天天看《迷津报》,一个月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既然这样,大总统,那我们就说定了。还是那句话,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事情办妥了,刘庆斌准备起身告辞了。
“刘公子,您先稍等!大总统!白朗军,白朗军……”段祺瑞在一边见刘庆斌这就要告辞了,顿时急了,赶紧出声挽留住刘庆斌。然后转身向着袁世凯使了个眼色,小声提醒着。
袁世凯刚才是气糊涂了,这会经段祺瑞提醒,这才想起还有白朗军的那一档子事呢,他赶忙起身略带歉意的对刘庆斌说道:“刘公子,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情也要麻烦你。”
“哦?”已经起身的刘庆斌很是好奇,他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又坐回了原处:“请大总统直言,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而为的!”
“芝泉,还是你来说吧,你知道的情况更详细些!”袁世凯转身对段祺瑞努了一下嘴,然后坐了下来。
“好的,大总统!”段祺瑞点头道。
通过段祺瑞详细的介绍,刘庆斌这才明白,让陆军总长头疼不已的竟然是一股土匪,一股非同寻常的土匪—白朗军。
以洛阳为中心的豫西地区,自古就是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可同时也是中国匪患为祸最烈的地方之一。尤其是清末民初,豫西土匪更是以其人数多、规模大而名闻全国。豫西土匪占总人口比例约为1%,几乎到了民匪莫辨,亦民亦匪的地步。他们不仅啸聚山林,绑票劫掠,而且还经常攻打集寨、县城,洗劫之后扬长而去。有时甚至辗转千里,跑到豫东、安徽、湖北进行劫掠。
豫西白朗军的首领就叫作白朗。事实上,这个白朗以前并不出名,只是豫西土匪中不大的一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这只土匪队伍就像神灵附体一般,不仅作战勇敢,而且战术得当,由西向东,横越京汉铁路,接连攻下了光山和固始等地。袁世凯大为震怒,急忙派陆军总长段祺瑞兼任河南都督,责成他驰赴信阳督师。谁知道白朗军丝毫不把这个威名赫赫的段都督放在眼内,公然将白朗军的大本营设在离信阳不远的确山县磋砑山上。段祺瑞到任后全力指挥包括鄂豫皖地方部队在内的北洋政府军共数万人“围剿”白朗军。白朗军一天能走一百里,而北洋军官兵却每天只能走五六十里,所以官兵虽称追“狼”,实际上却是摆队相送。北洋军对这支行踪飘忽,出没无常的“匪”军大为惶惑。白朗军依然如同一般,横扫中原大地,使北洋政府军疲于奔命。
白朗军很快发展到了万人,白朗也自称为中华民国扶汉讨袁司令大都督。袁世凯的捕“狼”赏格,也从5000元一路飙升至12万元。无奈之下,段祺瑞只好向袁世凯举荐刘庆斌。徐世昌深知刘庆斌的军事能力和他的部队的彪悍,因此也大力支持段祺瑞的提议。袁世凯见自己的左膀右臂都已赞同,心中其实并不反对。只是觉得偌大的北洋军居然对付不了区区一股土匪,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而已。如今,事情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袁世凯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他还巴不得能让刘庆斌多出点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