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已经进了太和门,瞬间收起了全部的情绪,甚至连呼吸也不由地放轻了些。天威难犯,九重天子的威严,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不敢轻犯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也不敢。
丹墀下的两列品级台,看来虽然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几十块石头,可是想到大朝贺时,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垂首肃立,等着天子传呼时的景象,让人不禁觉得身子里的血在发热。
丹墀后的太和殿,更是气象庄严,抬头望去,闪闪生光的殿脊,仿佛矗立在云端。太和殿旁是保和殿,保和殿旁、乾清门外的台阶西边,靠北墙有三间平房,黑漆的门紧闭,窗子里隐约有灯光映出来,黯淡的灯光照着门上挂的一块白柚木牌,上面竟赫然写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妄入者斩!”
紫禁城的四大高手之一殷羡正在等他。一看到西门吹雪,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请先到这里面等一段时间。”
西门吹雪怔了怔,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大的礼待。
殷羡立刻解释道:“这地方虽然是机密重地,可是现在皇上已就寝了,距离早朝的时候也还早,除了我们这些侍卫老爷,绝不会有别人到这里来。”
西门吹雪对着他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了。屋子并不大,陈设也很简陋,却自然有种庄严肃杀之气,世上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荣辱,在这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
门已掩起,灯光如豆,屋子里yīn森而潮湿,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辛酸血泪洒在这里。西门吹雪显然并不在意,背负着双手站到小窗下,窗外月色正浓,他的心思却是空白。因为他没必要想太多,只要誓死抱着“必胜”的念头就可以了,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推开了,西门吹雪却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是陆小凤。
“她很好,喜欢吃喜欢笑,跟平时没有两样,你不用担心。”陆小凤也没用废话,直接道明来意。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了一句:“我们是不是朋友?”
陆小凤郑重点头:“当然是!”
西门吹雪又说:“那若我死了,你肯不肯帮我照顾她?”
陆小凤“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当然不行。”看着西门吹雪沉下来的脸色,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木木就跟我说了,你一定会跟我说这件事的,所以我怎么敢答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木木一直以损我为乐。”
西门吹雪也忍不住扬起唇角:“她又说你什么了?”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下方的两道眉毛,叹一口气:“你真是糊涂了,谁会愿意说自己不好的话呢?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家木木那个毒舌的水准,我这么一年轻热情有才有貌的大好青年,就被这么贬的一文不值了。”
西门吹雪到底也没再问,反而转身拿起了自己的剑,拔剑的手法迅速而美妙,灯光似是亮了些,剑上的光华似乎也更亮了。
陆小凤突然觉得有股森严的剑气,直迫她眉睫而来。他知道,西门的信心一直都在,就算为了陶二木也好,西门吹雪其实是在逼迫自己非赢不可。陆小凤舒了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庆幸,在西门吹雪身边的人是陶二木。
月到中天的时候,殿脊上,两大绝世高手沐浴在月光下。两个人都是白衣如雪,纤尘不染,脸上完全没有任何表情。两个人站在对立面,相互凝视着,剑并未出鞘,剑气却已经穿透人心。
西门吹雪凌厉的眸子在叶孤城的身上打了个转,突然转身就走。
叶孤城伸手想拦住他:“你这是何意?”
西门吹雪顿了顿:“我不跟一心求死的人比试。”
叶孤城大喝一声:“你……”一个字刚说出,嘴里也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
西门吹雪并没有理会他,凌空一跃,已经没入飞檐下。
陆小凤正在跟司空摘星说笑,突然脸色一顿,飞跃而起,厉声道:“住手!”
司空摘星立刻看了过去,不知何时,一个少年人已经窜到了叶孤城的背后,陆小凤认得出,那是唐门的唐天纵,而他的目标正是叶孤城。两人素有恩怨,这下更是不留情面,双手一扬,发出了一片乌云般的毒砂。
本已连站都站不稳的叶孤城,一惊之下,竟凌空掠起,鹞子翻身,动作轻灵矫捷,一点也不像身负重伤的样子。但是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唐天纵早已蓄势待发,出手的时间、选择的部位,都令人防不胜防。
只听得一声惨叫,叶孤城突然从上面狠狠跌了下来,此时,他身上的毒砂,已经数都数不清了,这时,他却突然滚到唐天纵脚下,大声嘶吼:“解药,快拿解药来!”
唐天纵冷冷看着他:“我大哥二哥都伤在你剑下,不死也成残废,你跟我们唐家仇深如海,你还想要我的解药?”
叶孤城痛苦地整张脸都扭曲了:“那是……那是叶孤城的事情,跟我无关!”
陆小凤突然跳了过去,伸出手用力在那人脸上一抹一扯,竟有层皮被他扯了下来,露出来的脸枯瘦丑陋。
陆小凤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突然想起陶二木对他冷嘲热讽的话:“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多认识了几个人就能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中。就算是在紫禁城里面,也总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可是陆小凤来不及回忆更多,因为陶二木没有参与这件事,她可能只是下意识地毒舌,绝不可能给自己带来有建设性的意见,可是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王公公,那个能拿到另一匹发光缎带的太监总管。
魏子云、殷羡也毫不含糊,听了陆小凤的问话之后,立刻带他去了皇帝房。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陆小凤叹口气,他突然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叶孤城这个人,当然,眼下他也没时间去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小凤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从窗外跃了进去,阻止了叶孤城刺向皇帝的一剑。
叶孤城显然很震惊,因为来的人是陆小凤。叶孤城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何必来,你又何必来?”
陆小凤也叹了口气:“你不该来,我不必来,可惜我们还是都来了。”谁也没有想到,叶孤城约西门吹雪一战的目的,却原来是为了吸引大内高手的注意力和皇城内的禁军兵力,好让平南王世子弑君夺权。
叶孤城再次叹息,手里的剑再次化作飞虹,但是这剑并不是向着陆小凤去的。叶孤城想不通陆小凤究竟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但是没人给他答复,就像他不知道此刻吹在他脸上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月色凄迷,仿佛有雾,前面皇城的yīn影下,有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一身白衣如雪。
叶孤城看不清这个人。他只不过看见一个比雾更白、比月更白的人影,但是他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等他看清西门吹雪的脸时,身形骤然停顿。
西门吹雪本来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叶孤城的,但许是跟陶木木呆久了,他突然觉得没必要了,不论叶孤城做什么,都跟他没有关系,不是吗?
叶孤城却不这么想,突然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点头:“学无止境,剑术更是学无止境。”
叶孤城却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要诚于剑,并不必诚于人。”
西门吹雪的瞳孔突地收缩了一下,这算是叶孤城的解释了?西门吹雪没有再说话,剑在手,已将出鞘。
叶孤城回过头,才发现四面都已被包围,几乎叠成了一圈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剑,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铁衣,紫禁城内的威风和煞气,绝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
一向冷静镇定的魏子云,现在鼻尖上也已有了汗珠,手挥长剑,调度全军,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叶孤城,沉声道:“白云城主?”叶孤城点头。
魏子云道:“城主远在天外,剑如飞仙,人也如飞仙,何苦自贬于红尘,作此不智事?”
叶孤城背过身,冷冷道:“这种事,你本来就不懂的。”
魏子云目光如鹰,他不懂,而且他也不想懂,保护皇帝的安全才是大内高手需要做的事情,叶孤城所作所为已是株连九族的罪名,他需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而已。
但是西门吹雪却突然拦住了他:“请先听我说一句话。”
魏子云点头示意,身后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西门吹雪说道:“我若与叶孤城联手,普天之下,谁能阻拦?”
魏子云一愣,深深吸了口气,鼻尖上再次沁出细密的汗珠。西门吹雪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此刻他却要假装不明白,他要争取时间,想一个万全的对策。
西门吹雪看着自己的剑,目光变得温柔起来:“我七岁学剑,七年有成,至今未遇敌手。”
叶孤城转身看着他,目光变得很奇怪。
西门吹雪抬起头,看着魏子云:“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紧拿个主意。”
魏子云却无法拿定主意,他一向老谋深算,当机立断,可是眼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看到陆小凤从薄雾中走来的时候,他突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这个人在。
陆小凤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然后拍了拍魏子云的肩膀:“若我是你,一定会劝他们快点动手。”
魏子云疑惑。
陆小凤笑了:“不论他们谁输谁赢,对你们都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魏子云叹了口气,笑道:“他们这一战既然势在必行,为什么要让那几位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徒劳往返?”
陆小凤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回到太和殿紫禁之巅?!”
魏子云笑着抬起手:“请吧。”
太和殿里寂静无声,大家都在等着,只为目睹这一场旷世之战。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剧情做了些微改变,为了大家能明白紫禁决战这一回事,其实是个弑君夺权的yīn谋……所以,西门大神的执着,其实我并不认同,把他掰成奶爸就没有愧疚感了,哇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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