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芸说:“我谁都不恨,又不是有人要害他。妈妈说是他自己作孽,老天在惩罚他。”
刘洋说:“是啊,老天会惩罚所有自作孽的人。”
芸芸说:“老天真不公平,他坏的时候怎么不让他死?现在他想做好人了,却不肯给他机会。他已经不赌博不吸毒,租了间路边的电话亭,天天卖些报纸杂志,对每个人说话都客客气气的,看见有人问路会领着人家指点好远。”
刘洋:“你怎么知道?”
芸芸:“最近我有空会去偷着看他,想知道他有没有骗我。我相信他已经不再吸毒了,我知道吸毒的人是什么样子。”
刘洋:“有些事情,很难说住的……”接下来他沉默了很久,对芸芸说:“你想哭就哭出来,别忍着。”
芸芸说:“今天他的尸体送去殡仪馆火化,我想去看一眼,妈不同意跟我一起去。”
刘洋:“那你就自己去,人死了,所有罪孽也应当被宽恕。”
“哥,”芸芸哽咽起来:“我想让你再抱我一次,我不再要求你爱我,你就像抱亲妹妹一样抱抱我,再抱一次就好。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难受得真的快要死掉了。”
芸芸扑进他的怀里,幼细的身子剧烈抽动,刘洋心微微在疼,不懂得该怎样拒绝她,也不懂得该怎样劝她。
芸芸说:“哥,你说人死了所有罪孽应当得到宽恕,假如我死了,苏红姐是不是会跟你和好?”
刘洋说:“乱说话!我和你姐的事……跟你无关。”
芸芸说:“妈妈说不可以抢苏红姐的东西,无论自己多喜欢也不应该去想。我知道她们都知道了我们两个的事,因为当我是小孩子才没有人怪我。其实我没有想过跟姐抢,我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刘洋说:“是我对不起你姐,我也对你说不清楚,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芸芸说:“哥,我对红红姐说了,都是我不懂事缠着你,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缠你,求她跟你和好。”
刘洋很久没有说话,有些事情,不是知道错就可以挽回的。芸芸用力抱他,
短短的一瞬刘洋的衬衣已经被她的泪水浸透。他不知道该怎样劝芸芸,只能容她尽情哭泣,
或许这样也好,这场痛哭早晚难免,早一天哭过,芸芸早一天解脱。情丝不了,迟早成孽。
拥抱了很久芸芸才把刘洋放开。他带芸芸去卫生间洗脸,问:“去殡仪馆要不要我送?”
芸芸说:“我叫他爸爸,去看最后一眼是应该的,我知道哥不喜欢他,不用送我去了。”
洗过脸芸芸要走,刘洋送她到酒店大门外帮她叫车。车开刚出一米,芸芸大叫等等,
芸芸的头探出车窗望他,眼泪再次狂涌,对刘洋说:“哥,下辈子我想做你的亲妹妹,可以永远缠着你。”
口袋里电话巨震,刘洋没有去接,望着芸芸忧伤欲绝的样子,不敢走过去安慰一句。他总是会很坏,也总是很脆弱。
直到车开出去,刘洋犹在发呆。七月的阳光很烈,他在烈日下无比严寒。无意之中已经伤了那么多人,说是无意,又怎么回头!假如人会有下辈子,我不愿再次为人,今生欠下的债,多给我三世也无法还清。
电话不停的响,刘洋却置若罔闻。也许是生意,又也许是警讯,其实人生很无味,快乐总是稍纵即逝,那么得失,并不是太值得关心。
响到铃声停止,默默翻出来看,触目惊心一串名字竟然是苏红。他总在想,倘若她肯原谅,必定先给我电话,我等她的电话,已经五十三天零一个上午。然而这次挂断,她就不再打来。
等了很久,电话又响,这次却是公司的电话,刘洋勃然大怒,接通电话马上开口伤人,整整一分钟,没容对方说出一个字,然后他说:“无论天大的事情,明天之前不许再给我打电话,心里觉得不爽,给老子滚蛋回家。”
挂断后电话又响,电话上显示居然仍是公司的号码。刘洋几乎要抓狂,想不到公司还有这么硬的骨头。
刘洋把电话放在耳边,等了近一分钟对方一语未发,他恨得咬牙切齿:“是玉儿吗?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比其它人有多非凡,再拿我的话当放屁,我照样不给你面子。你别再烦我,天大的事情,也不许再给我打电话。”
对方长长吐了一口气。“刘洋,我不知道你已经这样讨厌我,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烦你一次。我只问你一句话,芸芸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他刘洋大吃一惊。“红红,我没想到你会去公司找我。我正在等你的电话,所以看见公司的号码才乱发脾气……”
苏红说:“先告诉我芸芸在哪?”
刘洋说:“我刚把她送走,她在去殡仪馆路,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她刚坐上车。红红你听我解释,假如知道是你打电话,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接的……”
苏红说:“没空听了,告诉你刘洋,你会因为没有接我的电话后悔死。你最好马往殡仪馆追,芸芸留下了遗书给我和小姨,预备要自杀。假如芸芸追不回来,你会不会陪她死?我记得你最喜欢答应别人一起殉情的。”
苏红说:“还有一件事,我这会儿混身抖得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假如开车死在路上,你会不会记得你也像答应芸芸那样答应过我?”
刘洋大声叫:“红红!”电话已经挂断,他眼前一片五光十色,如绽开漫天烟花。
刘洋冲上大街,车笛狂鸣,阵阵剎车刺耳。一辆出租被迫停在面前,
刘洋拉开车门从上面拽下一人,他想抗争被他三拳两脚击倒,一头钻进车里,对司机狂喊:“去殡仪馆。”司机几乎要弃车而逃,手忙脚乱去解身上的安全带。
刘洋大声:“老子不是杀人犯,但是你再不开车,我就真要杀人了。”
刘洋抓过钱包抽出所有的钱丢到前排:“见红灯就闯,够交罚款了吧?”
司机明白过来,开车前行,边开车边偷偷从后视镜窥望刘洋。
刘洋说:“专心开你的车,我不是神经病。”不是神经病,估计这一刻也没人能分辨得清楚。
刘洋拿电话打给红红,手颤得按错了几次才把电话打通:“红红,你慢点开车,我正在往殡仪馆赶,应该还来得及。答应我,一切等我们见了面再说,你不能吓我,假如你想不开,我现在就先跳下车摔死。”
苏红说:“先追芸芸吧,追不到,大家一起死。”
刘洋说:“你一定要慢点开车。”
苏红说:“我现在一只手在开车呢,你放心了吧?”
刘洋马上把电话挂掉。过了一个路口,他看见苏红那辆甲壳虫飞一般从他们身后超越,他大声对司机说:“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说:“人家全进口涡轮增压的发动机,我一辆破夏利,怎么追啊?”
刘洋破口大骂:“你知道是辆破夏利开出来干什么?怎么不早点说!”
司机还想说什么,刘洋说:“算了算了,你好好开车,算我倒霉。”司机把油门踩到了极限,也不知道心里有没有在偷偷骂他。
刘洋倾身望着前面的甲壳虫越来越远,心脏跳到要爆裂,
刘洋心想苏红的技术发挥得真好,假如这一路能平安,一定再买辆宝马z4给她开。
……
在火葬场门前跳下车,刘洋一路狂奔往殓尸房跑,一眼看见芸芸苏红二人都完整无缺,脚下一软,几乎摔倒。小姨也在,面色犹在惨白,苏红却是目光轻移,看都没看他一眼。
刘洋没到之前只恨那辆破车不能插上翅膀,真的一头冲进来,才知道这种场面实在尴尬。
刘洋硬着头皮走过去,看看芸芸再看看苏红,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姨最先开口说话:“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苏红说:“既然来了,就让芸芸再看他爸一眼。”
一个中年男人过来,跟小姨说话:“若兰,人都已经死了,过去的怨气你也消了吧,他再混蛋,也是芸芸的爸爸,你上来就打孩子,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这才看见芸芸的一边脸,有几处淡淡的指痕,必定是小姨刚留下的。
小姨浑身颤抖:“他何止是混蛋,根本连畜生都不如,害了我就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不再计较,可是他现在把所有人都害了,我真后悔那天没把他杀了,也不至于今天害了孩子们。石春生你听着,芸芸根本不姓石,她跟你们姓石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洋轻声对苏红说:“快带她们离开这,小姨好象有点失控。”
小姨失声痛哭:“ 红红,是我对不起你,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
刘洋拉过芸芸,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听哥的话,现在就走。”
芸芸张大了眼睛望着他:“哥,你告诉我,什么妈妈给红红姐打电话?我听不懂。”
苏红已经拉着小姨往外走,刘洋笑笑对芸芸说:“我也不知道,听哥的话先走好吗,回家再问你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