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洋带着芸芸快步追赶上苏红和小姨。打开车门，苏红推小姨坐后排，说：“刘洋，你开车，芸芸跟你哥坐前面。”
    小姨泣不成声，挣扎着不肯进去车里，抬手抽自己的脸：“苏红，我对不起你……”
    苏红低声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很多人在看呢。”
    芸芸眼泪也狂涌而下，一下子跪在苏红身前：“姐，我答应你永远不缠姐夫了，你别再和姐夫生气了好不好？姐夫是好人，真的不怪他。”
    这一行人个个行为怪异，一下子吸引了诸多的目光，一些工作人员甚至不相关的死者亲友纷纷往这里注视，有几个好奇心重的观众甚至在渐渐靠近他们。
    苏红说：“小姨，芸芸，有军什么话都回家再说，好不好？刘洋，快把芸芸拉起来，帮我把小姨弄进车里。你买的这是什么破车啊，塞进去个人都这么难！”
    刘洋暗自叫苦真会冤枉好人，买车的时候根本不是我拿的主意。
    芸芸拼命和他对抗：“红红姐，你不答应跟姐夫和好，我就跪死在这。”
    苏红终于也放开了小姨，冷冷看着他：“刘洋，你的本事最大了，你来收场吧。”
    刘洋淡淡地笑：“好象每个人都想死，好啊，大家都上车，我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撞过去。或者我先走一步，免得死一起把你们染臭了。小姨，芸芸，你们随便选，一起死还是我先？”
    小姨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进去后座，苏红跟着要进，芸芸拉住她可怜巴巴地求她：“姐，你跟姐夫坐一起。”苏红没有再争，让芸芸陪小姨，自己做到前面。
    车开出殡仪馆，刘洋问：“去哪死比较好？大家发言。”
    苏红大声叫：“慢点开！”
    刘洋速度不减：“万一撞不死还要落残废，死就死愉快点。”
    苏红说：“送芸芸和小姨回家，你想死哪我陪着你。”
    芸芸在后面嗷地一声大哭起来：“把妈妈一个人送回家，我跟姐姐，姐夫一起死。”
    苏红笑了起来：“芸芸，这也跟姐争？刘洋，叫你开慢点你听见没有！还真想拉我们给你当垫背啊？”
    刘洋揉揉鼻子，对苏红说：“看你刚才开快车那么过瘾，我也想学一把。你什么时候练那么好的技术啊？”
    苏红说：“我在你眼里很笨是吧，告诉你刘洋，你老婆是天才。”
    刘洋减慢了车速，讨好地对苏红说：“我知道你是天才，不是我死乞白赖想结婚，当年你不是进北大就是读清华。”
    苏红终于肯跟他谈笑风生，小姨家飞快就到了。进去房间，小姨和芸芸都沉默着不知道说话。
    苏红对她们说：“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你们别什么东西都往自己身上扛，我前一段生刘洋的气，根本与那件事毫无关系。刘洋都是你混蛋，差点把我妹妹害了。你自己告诉小姨和芸芸，你怎么惹我了！”
    刘洋支支吾吾无法开口，一个劲咳嗽。
    芸芸问：“刚才妈妈说什么给姐打电话，我爸到底怎么了，他又干了什么坏事？”
    苏红说：“不要再叫他爸，那个混蛋来威胁，说要把你要走。给他两万块钱，他才答应不再纠缠你们。就那么点工资，哪来两万块钱给他啊，就打电话问我要了。你说他是不是混蛋？”
    芸芸脸色憋得通红：“我以后再也不会把他当爸爸，我只有妈妈。”
    苏红说：“你还有姐，有哥，有大姨，我们都很疼你，知道吗？看看今天你把我们吓成什么样子？芸芸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要听话，好不好？”
    芸芸轻声说：“我没有哥，我只有姐夫。”
    苏红微笑：“嗯！世界上最坏的姐夫，把芸芸吓坏了，对吧？”
    “不……”芸芸无力的摇着头，却已经无话可说。
    苏红拥着芸芸：“姐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但是你要相信，姐绝对不是因为芸芸才和你哥呕气。”
    芸芸抬起头，认真地望了苏红很久。
    安抚了芸芸再安抚小姨，他们终于告辞。
    从小姨家出来刘洋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深怕苏红与他翻脸，开车时不时偷窥苏红的表情。
    苏红轻轻笑着：“看什么看？这才多久不见，不熟悉你老婆了？”
    刘洋更加惶恐：“打骂体罚跪搓衣板，我全部无条件接受，你别这样，我会害怕。”
    苏红：“我从来不相信你会怕任何事情。”苏红叹了口气，“第一次吵架就吵这么厉害，
    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饿了，带我去吃海鲜好不好？好久没跟你一起吃过饭了。”
    刘洋的鼻子有些发酸：“红红，我们两个永远也不吵架了好吗？这些天，我很想你。”
    刘洋把车慢慢停在路边，伸出手想把苏红搂进怀里，苏红笑着看他：“我还是你老婆耶！你还怕没时间抱？先去吃饭，我真饿了。”
    刘洋觉得怪怪的，却只能先去吃饭。吃饭时他仔细地望着苏红，听人说过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些天，苏红真的瘦了很多。苏红没有怎么看他，大口大口吃东西，就像是饥荒了好多年。
    然后苏红说：“你有什么打算？我已经吃饱了。”
    刘洋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回家吧？”苏红说：“那就回家。”
    走出餐厅，苏红从一旁挽住他的手臂去停车场提车，他有一霎那恍惚，以为回到了从前。
    回家打门前一瞬，苏红轻声问刘洋：“刚才说过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刘洋让誓言般地重复：“算数，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苏红说：“错了，不是这句。”
    刘洋说：“我们永远也不吵架了好吗？”
    苏红说：“好。你记住这句话。”苏红笑了起来，笑脸无比灿烂。
    屋内干净得一尘不染，苏红说：“你不在家，我天天都在整理房间，偶然从地板上拈起你一根头发，我都会傻傻地望上半天，把腿都蹲麻了。”
    刘洋说：“你知道，只要你打一个电话给我，我就会回来了。”
    苏红：“我还知道，这个电话我不打，你永远也不会回来。”
    苏红轻轻对他一笑，“你的老婆最了解你，对吧？”
    刘洋“我……”
    苏红说：“别忘了，永远也不吵架哦？”
    刘洋说：“我永远也不和你吵。”
    苏红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说永远，都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话，给自己一个暂时快乐的理由罢了。你这些天，有没有看我写的那篇东西？”
    刘洋：“没有，曾经想看，最终放弃了。我答应过你，看之前要经过你同意。”
    苏红说：“你真是个希奇的人，我最稀罕的诺言你不守，一些不相干的承诺却又死守了不放。那篇东西里面，记的都是我希望能亲口对你说的一些话，憋了这么久，其实我都希望你会偷看了。”
    刘洋：“你最稀罕的……红红，那个诺言其实在开口承诺的时候，已经失效了。”
    苏红：“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老婆。”
    苏红忽然一笑：“我想了，你跟我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这应该是个天经地义的要求吧？
    苏红走去卧室，回头对刘洋说：“来呀？”刚才苏红要他带她去吃饭的样子，现在叫他跟她去的样子，就连她和他说话他总是带了点娇憨的声音，所有这一切，跟他没离开前都完全相同。刘洋竟然感觉到毛骨悚然。
    卧室里还是老样子，唯一变了的，是花瓶里以前永远不会看见一丝枯萎的鲜花，
    已经一瓣一瓣凋零，花瓣散落在花瓶四周，看不见一片漂亮颜色。
    苏红说：“你不在家，连花也不肯开给我看了。你看，你在这个家里有多重要。”
    刘洋忽然很想把王涛抓过来痛打一顿，真没文化，告诉我苏红现在很憔悴，我老婆根本已经完全崩溃了。
    苏红说：“你怎么了？刚才不就想抱我了吗？过来抱我，我想跟你。”
    刘洋艰难地说：“红红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伤害你，我走，是因为害怕看见你伤心的样子。”
    苏红问：“是不是离开了，就真的看不见了？”
    刘洋说：“不，还是会看见，天天夜里不敢闭眼。”
    然后苏红的眼泪流了下来：“刘洋，抱着我。”
    刘洋冲上去抱她。苏红说：“刚才在街上，我不让你抱，因为我知道当你抱住我，我会控制不住痛哭出来。可是，我又真的好饿啊，你走了的这些天，我两天才会吃一顿饭。”
    刘洋低下头，轻轻亲吻苏红的眉毛：“你好傻啊。”
    苏红哭着说：“ 是你好狠心，两天才让王涛来看我一次，他来一次，我就让他陪我去吃一顿，我一个人不敢去吃饭，对面空着，会感觉孤单。昨天晚上王涛没来，今天我是第三天没吃饭了。”
    刘洋用力抱紧苏红的腰，手指下的感觉，她现在腰间的肋骨，一根一根数着很清楚。
    苏红说：“我好困，把我抱去床上好吗？你走的这些天，我没在床上睡过一次觉，每躺在床上，总想伸手去搂你一下，伸手搂了个空，就再也睡不着。只能坐在墙角，身子靠着东西才能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