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许多年前的童音已经消失,听起来更像个干净的青年。
“等春天。”沈明烛手里的灯火灼热。
“太好了,我可以看到雪了。”苏晟十分满意:“希望墨瑾那个家伙不要出现。”
“自从春日祭上我当众拒绝他的求婚,他便总躲着我。”沈明烛淡笑:”我们先回我的密室。”
“身为大神官,还死皮赖脸地要你收回祭灯的诺言,怪不得长天原瞧不起他的人越来越多。”苏晟哼道。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了,小肥鸟。”沈明烛瞥他。
“我哪里肥?简直越来越饿了,不要等我哪天心情不好,把墨瑾吃下去果腹。”苏晟恶狠狠地威胁道。
听到这话,沈明烛不禁心有愁绪。
很久很久以前她答应过,等到白鸟无法继续在长天原存活,就把它送回家。
可是彼此相伴已久,再说分开又舍不得。
所以是不是该在长天原捕捉些强大的兽类喂给它呢?
心怀慈悲,兼济四海的掌灯使饲养猛禽,不仅残忍,而且会成为被攻击的弱点。
实在左右为难。
飞来飞去的苏晟当然明白她的心意,忽然切了声:“少乱想那么多,我会顾好我自己的!”
“晟儿,我承认你是比我强大的生命,但你一日跟着我,就要一日听我的话。”沈明烛皱起眉头。
“知道啦,真啰嗦。”白鸟不耐烦地扔下这句话,便丢下她往前直飞,又开始检查起这树林中的安全与否。
——
深藏于地下的石洞外只养着些不喜光的密莲,给漆黑压抑的环境稍微带了点生机。
这地方是沈明烛带着苏晟秘密打理的,来尘世时常常来此读书写书,最重要的是观察屋内装着尸体的棺材内到底发生怎样的变化。
生与死对长天原而言都是神圣的,所以沈明烛并不觉得恐怖。
她把重新收集来的谷物种子收纳好,便慢慢推开棺盖。
经过二十余年的放置,尸体仍旧存在,却已不像最初那般鲜活。
“真是奇怪,我们在长天原死后不久就会气化,在尘世反倒能够被保留。”沈明烛感慨着敲了敲尸体的脸:“而且尸体外已经凝结变硬,这质地有些像玉。”
她说着便用匕首稍微刮下些坚硬的白屑,盛在金盘里,做到桌前研究。
苏晟瞬间落下来,竟然低头啄了些咽下去。
沈明烛花容失色地骂道:“晟儿,你怎么可以吃尸体,好生恶心!”
“这里面也有能量呀,虽然和活的你们差的远了。”苏晟委屈道:“有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我瞧着大家吃水哒哒的果子还恶心呢,那也是树的尸体!”
“……”沈明烛无奈地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你说的能量,到底是何物?”
白鸟很懵,捉摸片刻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活下去就需要的东西,越低等越衰老的生命,能量就越少。”
沈明烛无法全然理解,叹息道:“如果哥哥还活着,肯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我总是什么都不明白。”
“谁要个男的照顾!”白鸟嫌弃着落到她腿上,靠着桌子和她一起凝望那些玉屑,忍不住说:“恕我直言,墨瑾看起来就不像大公无私的人,他奉他父亲之命把尸体源源不断地送往尘世,肯定另有目的。”
“当然了,不然我偷出这个尸体干什么呢?如果不出所料,百年后它就会变成完全的玉俑。”沈明烛叹息。
“那咱们就把墨瑾他爹挖起来瞧瞧。”苏晟乱出主意。
沈明烛苦笑:“现在我还惹不起他,支持他的祭祀不少。”
苏晟最讨厌复杂的尔虞我诈,乌黑纯洁的眼睛又瞧向玉屑,认真问道:“还可以吃吗?”
沈明烛立刻捏住它的鸟嘴:“不可以!”
苏晟呜呜地委屈挣扎,很快便扑腾着翅膀落荒而逃了。
——
地下世界很难有什么黑天白日之分。
沈明烛不知研究过多久,将各种药液和玉屑混合,用哥哥所教授的方法研究它的成分,直到眼睛再也睁不开,才走到石室角落的床榻上躺倒。
非常贤惠的白鸟已经用桶给她打来满满一缸的水,见状顿时郁闷:“你、你今天不沐浴啦?上次还责怪我不干活。”
“好累,睡醒再说吧。”沈明烛翻了个身。
白鸟又给她衔过杯水:“那你喝点吧,辟谷并不适合你们的体质。”
“我没有别的办法不嫁给墨瑾……”沈明烛喃喃道。
“那为何全长天原只有你在坚持,当真做到的话,就能见到你们的神吗?”白鸟不适合相信。
“大概吧,古籍上记载曾有位掌灯使祭灯一生,最后被先神引往极乐的故事。”沈明烛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早已习惯空空如也的身体。
白鸟停落在床边打量。
“晟儿,你陪了我八十年……你厌倦了吗?”沈明烛小声问。
白鸟歪过头:“八十年很久吗?”
沈明烛说:“对长天原的人而言已经很久了,对凡人来说,更比他们的一生都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