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疯了吗?!”裴钦真是快被气得撅过去了,这种天气潜游,老和尚上吊嫌命长吗?
周未显然不是一盏省油灯,喻成都敢叫,他就敢应:“好啊,你输了的话,赶紧滚回家送你姐回美国!还有……让你老子少拿贷款的事儿压老头子,牡丹城到我手里,就算关店也不会用你喻家一分钱!”
“你输了的话……”喻成都转头看向裴钦,沁笑:“东西归我,送东西的人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的东西归你,你说什么事儿我现在就答应!”裴钦真是遇到两位活祖宗,想给他俩磕头:“别闹了行吗?”
白鹭洲潜游的最佳季节是五月底到十月中旬,当地的潜泳教练很多,找两个全程保护并不难,何况这俩玩意也不是第一次下水,世界各地都潜过很多次了。
只是现在已经十一月了,水温降低,不到二十度,需要上半干甚至全干潜水服,对体力和装备要求也高,又是不熟悉的水域,一不留神就可能出危险。
从小在海边长大的蒋孝期自然也想得到这些,断不会让他俩下水:“都不许去!”
“不是说给我过生日吗?礼物都让人扔了还不许我去捡回来?”
周未小情绪鼓鼓的,像撒娇难缠的坏小孩,右腿叠在左膝上,牵起一边嘴角:“小叔你就看着我让人家欺负也不主持公道?”
“你的礼物,我会请专业潜水员帮你找回来,但是你们两个,谁都不许下水!”蒋孝期寸步不让。
喻成都才不像周未那样一口一个小叔,蒋孝期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凭什么用长辈身份压他:“不敢去就认输,别跟小孩儿似的哭着找爸爸!”
周未刚要回嘴,蒋孝期忽然脱下运动外套甩在他身上,金属拉链头在手背上啪地敲了下,像警告。
“我最后说一遍,今天好好给周未过个生日然后回丹旸,谁那么想下水找死的,先过我这关。”
这是要以暴制暴了,哔哔无效之后终极的争端解决方案。
周未没想到蒋小叔这么武侠范儿,帅!想叫好!
左列挤出个笑想圆场,发现各人表情严肃,他实在笑不出来,反而差点儿咬到舌头。宥莱已经蹲在甲板上专心吃鸡,懒得跟他们瞎耽误工夫。
“小叔是要教训我们两个?”喻成都的确没想到蒋孝期敢直接来硬的,亢奋又好奇,他跟师傅练了小十年跆拳道,单挑从来没输过。
蒋孝期看着他:“准确来说,是你。他打不过我,你想试试吗?”
周未一听这话,直接笑出来,抱着蒋孝期的外套蒙住半张脸,就坡下驴道:“是呀小叔,我听你的,我选好好过生日。”
模样乖得不行,他怎不去当影帝!
喻成都:“……”
蒋孝期带大家找酒店给周未庆生,淡季,预定很方便,但价格还死挺着不打折,反正也没什么人住,冤大头宰到一个是一个。
七个人里蒋孝期辈分最大,又是牵头的东道主,开销自然默认是他负担。
“我要吃兰友生的冰淇淋蛋糕!”周未戳蒋宥莱,提醒这货他有兰友生的黑卡,可以挂蒋家的账免单,都姓蒋,消费谁不一样呢。
蒋宥莱刚躺了一局鸡,心情不错,心思也不太拐弯儿:“哦,没问题!”然后翻手机通讯录给酒店打电话。
兰友生是超五星酒店,西点很出名,蒋家有大笔股份,报了卡号那边就知道是金主爸爸要来,自然服务周到。
“这种天气你吃冰淇淋?”裴钦骂他,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蒋孝期。
虽然同是蒋家人,同样每月领五千家用,但宥莱他们显然不指那点零钱活着,父母手里拿着股份和分红也有别的捞钱门路,想花钱直接跟家里要就行。
但蒋孝期恐怕没法向蒋柏常伸手要钱,看他那样也不像开得了口的,所以五千块就真的是五千块,他一个大学生没别的进项,家里还有个病人,勉强够活而已。
周未是在替蒋孝期考虑,他身上穿的运动外套是国产大众品牌,手肘磨旧了,靛蓝衣料洗得发灰,这是他真正的样子,这是在碧潭生活近二十年的那个蒋孝期。
蒋孝期受托来抓他回去,周未一开始的确气得不行,他以为蒋孝期应该比别人更理解他,毕竟他是第一个要帮他暗度陈仓替他打掩护争取美院蹭课的人,但他抱着那件衣服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并不真的了解蒋孝期,他们之间还不平等,蒋孝期在帮他接近梦想,他却把闷气一股脑丢回对方头上。
蒋孝期,并不是那个应该对自己梦想负责的人。
到后来蒋孝期恳切和他商量,要给他过生日补礼物,周未便再也硬不下去了,丹旸那边给蒋孝期出了个大难题,周未不想也为难他。
夹板气不是他未来老婆的特权么,自己不好太小性儿了。
但周未那点儿被狗啃秃噜了的小良心也就仅限于此,他坚信“有仇不报非君子”、“君子报仇十天都晚”,闷头给喻成都发私聊:“有种等会儿出来再战!”
“等着!”喻成都积极响应。
于是,等到冰淇淋蛋糕上的奶脂有点儿化了,大伙儿才意识到喻成都这个厕所蹲得有点久,而周未不知带着黄栀子跑去哪个花前月下流连忘返。
裴钦在隔壁咖啡厅找到黄栀子,对方一脸神游的迷茫,正抱着爪机两手并用地码字儿。
也许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否极泰来,在她的老旧二手笔电阵亡后居然文思泉涌,时速超过两千,堪堪保住了这个月的全勤。
“他,他他让我在这儿等……一会儿,”黄栀子扬手比了下大堂方向,自觉很是失职,她刚沉溺写文早把金主忘光了,这会儿只能装乖:“我……没敢自己走。”
周未和喻成都的手机果然都无人接听,明显是共犯。
“这里哪儿能搞到潜游装备?”蒋孝期冷脸问宥莱,同时在心里把周未这个混账吊起来抽打一百遍,真是信了他的邪!
周未带着黄栀子离开包房,无论是谁都不好意思出去找,谁知道人家小情侣干什么去呢,就算楼上开间房也合情合理,黄栀子真是一层好用的保护色。而喻成都就没那么好的绿叶,只能尿遁。
宥莱也懵掉:“哪儿都能搞到,酒店、租游艇的、专业教练那里,外头一堆推销的小广告……”潜游是这里的特色项目之一,旺季有公司常驻海滩。
这俩少爷加一块儿比他们五个都值钱,万一……周家和喻家恐怕要联手灭蒋家满门。
蒋孝期一边脚步不停地带着群麻手慌脚的熊孩子往酒店外走,一边吩咐宥莱:“你和左列现在马上去联系专业的潜游教练,再弄两套装备来,越快越好。”
“裴钦和我直接去海边。”那两个混蛋应该在刚刚丢了水晶盒的地方,最好还没下水。
“苦肉计会吗?”蒋孝期盯着裴钦,周未很吃他这套,喻成都似乎也是,万一俩东西不听劝就让裴钦装病给人吓回来。
裴钦白着一张脸点头,已经提前入戏,像随时都能晕倒。
蒋孝期脚步一顿,跟在身后的黄栀子险些撞他背上,被嫌弃地瞪了一眼。
蒋孝期居高临下看着笨蛋帮凶:“你留在这儿等消息,手机充电,每隔五分钟拨一次他俩的电话,等我们消息。”
黄栀子土拨鼠式点头,从包里翻出个砖头大的充电宝提在手里,炸碉堡似的悲壮。
这群纨绔子弟虽说也不算小孩儿了,但二十郎当岁到底没在商场里历练过,更没被生活磋磨出硬茧,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习惯性依赖精神上更强大的长辈。
不管他们之前如何鄙视不爽蒋孝期这个小叔,现在一个个都溜溜听他的话分头去准备。
“你没事吧?”蒋孝期看了裴钦一眼:“不然你和黄小姐留下等,我自己过去。”
裴钦觉得这一眼像蜜蜂的尾针般蛰了他一下,混合了看低和质疑,好像在看废物又刻意滤掉无礼。
“没事,就是担心……”裴二少难得没有即刻证明自己,以实际行动跟着蒋孝期出了酒店。
下午的光景,天色已经略沉些,远处堆起浮云,遮了天光更显岸边阴冷。
宥莱的效率不是盖的,仗着多年吃喝玩乐的经验火速攒来一支搜救小分队,两个金牌潜游教练和一艘装备齐全的快艇。
蒋孝期留那三只鹌鹑在岸边等,自己跟着教练直奔周未租的那艘私家艇靠过去,利用路上这短短几分钟脱掉衣裤换上潜游装备。
教练甲一开始有点儿担心苦主跟着下去纯属添乱,见蒋孝期换衣服居然很专业,身材也够能打,便没阻拦,示意教练乙下去后多看着点儿。
蒋孝期并非地里黄的小白菜,什么高大上的玩意都没摸过,在蒋桢身体还好的那些年家里经济颇为宽裕,甚至比大多数同学用的穿的都好,校服底下也是踩过耐克aj的。
蒋桢跟着蒋柏常时间不长,离开的时候也孑然一身什么好处都不要,但底子还是有,她也舍得在培养儿子上面花钱,蒋孝期幼时上的私立幼儿园,月费高过碧潭普通白领月薪,美术、篮球、游泳、英语各种兴趣班也都上过。
如果蒋桢不病,母子俩就算攒不下积蓄,日子也过得比一般人舒适。
蒋孝期的潜泳就是中学那会儿学的,海边孩子水性天生的好,又亲水,玩得像模像样。
蒋孝期快速且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全身装备,随即扣好目镜和呼吸器,第一个仰身坠入水中。
海水的冷透过潜水服包裹着袭来,骤然增加的压力和阻力让人有些不适,视力也有那么一会儿显得昏暗扭曲。
蒋孝期划着水调整姿势,努力适应水下的视野,很快瞥见两个教练正潜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用手势询问他是否没问题。
蒋孝期回了个ok的手势,跟着拃开拇、食、中三指示意大家分头搜寻,海底不深,但能见度低,还有些暗礁和珊瑚丛,也许离得不远也要靠近才能发现。
水压令耳鼓哗啦嗡鸣,像被放大了的水流声,蒋孝期通过呼吸调整耳压,大概是焦躁使然,效果并不太好。
他大致考虑了下水晶盒落水和游艇的位置,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踏动脚蹼游了过去。
前几分钟,教练乙不远不近地缀着他,并没有分头去寻人,蒋孝期绕了处礁把对方甩掉,继续深潜一短距离。
那只水晶盒看样子很沉,不易被平缓的水流带走,但体积不大,真坠到海底恐怕要被流沙湮埋,就不好找了。
蒋孝期自然不是来找生日礼物的,他要找到周未和喻成都两个混蛋,敲晕了捞上岸。
冷寂的海水里,耳鸣像呜咽的风,汩汩的气泡随着呼吸沿两颊滚过,蒋孝期用力划动四肢,本能地想大叫对方的名字。
他忽地就想起清净山那一夜,周未的声音在空寂的山林中传来,光束般刺破浓夜的黑暗。
他习惯负重沉溺,已经许久没被人救赎过。
周未,那个为了一件礼物一个赌约就能犯险的混账,是否也在等待他的出现,将他带出这阴冷孤绝的境地。
笃地,蒋孝期视线里捕捉到另一簇细碎的气泡浮起。
周未穿着潜水服的身形伶仃悬在海水中,孤单地挣扎着,他的安全绳被岩缝刮住了!
蒋孝期不顾一切拼命朝他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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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未:小叔你就看着我让人家欺负也不主持公道?
蒋孝期:不用公道,别人欺负你我只会偏袒你。
周未:桃心,桃心,桃心!
蒋孝期:你只能由我亲自来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