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姐不是已经十八了,怎么她的未婚夫还不来迎娶啊?”
“不是打小订亲的吗?难道人家嫌弃她?”
“听说孟少爷是浪荡子、纨绔子弟,不是每日流连花街柳巷,就是窝在赌场三日三夜不回家,这种男人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吧!”
“这么糟糕啊?我要是老爷、夫人,想尽办法也要退婚。”
“我听说夫人是有此意,可是孟家的大房,也就是老爷的姊姊,不准老爷退婚!老爷年幼丧母,是姊姊一手拉拔起来的,所以不敢拂逆姊姊的意思。”
“那小姐的幸福怎么办哪……”
洗衣房内,几名丫鬟叽叽喳喳的聊着主子的八卦,洗衣房外,一名身着小袖对襟旋袄,团花长裙的姑娘,静静的听着。
在她的身边,立着一名丫鬟,神情义愤填膺。
“这些人竟敢在背后聊小姐是非!”丫鬟小环小手握拳,大有冲进去骂人之势。
“欸,你别气。”余家大小姐余芯鄀连忙阻止她,“不这样我哪知道一些八卦小道消息。”
下人们的小道消息永远比她这个养在深闺、不解世事的大小姐还要来得精通,若不这样偷听她们聊天,哪晓得原来她未来的夫婿是名纨绔子弟,还知道他喜好渔色又爱赌,百分百是个登徒子!
她们替她叹气,她也很想替自个儿叹气啊!
原来她的未婚夫品行极差,可父母想退婚还不行,这打从襁褓就订下的亲事,在姑母的一手Cāo弄之下,谁都不敢说不。
她还自下人的口可知道,原来未来的公公也是个好女色、杯可物之人,家可妻妾成群。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孟家少爷恐怕娶了她之后,明的暗的还会再养一堆小妾。
想她都十八了,未婚夫仍迟迟未来迎娶,说不准早娶了一堆小妾入门,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早忘了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可是她们这样说小姐……”小环气怒难平。
“无所谓啦!”芯鄀摆摆手,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们好像聊得差不多了,你先去帮我找找我的耳饰在不在昨日换下的衣服里。”
“是……”小环无奈的撇了下嘴,走入洗衣房。
虽说女人的命运不是捏在父母手里,就是握在丈夫手中,可要她默默的等着命运之日到来的一天,芯鄀还真是不情愿。
忘了是啥时在厨房外头听到了流言,据说外头的人议论是不是她有隐疾,或是性子太坏,所以未婚夫才迟迟不来迎娶。
如果已经小妾成群,又爱在花街柳巷流连,终日赌个不停的未婚夫一日未想起她,她是不是就得在家里痴痴枯等,直到老死?
虽说她听了这么多的流言,对于嫁给未婚夫一事心中也恐慌忐忑,但没道理她的终身幸福就要葬送在一个登徒子手上啊!
良禽择木而栖嘛,那女人也应该选个好对象才能嫁啊!
据说爹娘也是因为知道对方品行不好,才不曾催过婚事,打着的就是拖一天算一天的主意。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可是一点都不想坐以待毙啊!
“小姐!”小环轻轻点了点出神的芯鄀,“您在想什么?”
“喔……没什么。”芯鄀回神问道:“找到了吗?”
“找到了。”小环摊开手,掌心躺着亮丽的葵花金耳坠。
“太好了,谢谢!”芯鄀开心接过。
“小姐实在是太迷糊了,连耳坠都会遗落在换洗衣裳里。终有一天,小姐会连自己都弄丢。”
“无妨无妨,有精明的你在,会将我找回来的。”
“小姐您喔……”小环对生性顽皮的小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才不精明呢,心思细腻的其实是小姐,可小姐生性恬淡,不与人争,口头上吃点亏也无所谓,这也是她喜爱小姐的原因。
“走,回房去,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芯鄀拉着小环的手,直直朝居住的院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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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您要去找未婚夫?”小环讶异的眼瞠直。“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芯鄀斩钉截铁点头,“我要亲眼去瞧瞧流言是否正确。”
若未婚夫真的是名登徒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这桩婚事退掉!
要她傻傻的将自己推入火坑,门儿都没有!
自南京到扬州距离不算远,可小姐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去?小环心上烦忧。
“小姐,那我去安排几名家丁与您同行……”
“你跟我去就行了。”芯鄀将准备出去张罗的小环拉回。
小环真是天真,安排家丁同行,她们去扬州一事不就等着传入爹娘耳中?爹这人守旧,认定大家闺秀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何况是出远门!
这事得偷偷来才行。
“只有我们两人?”小环诧异的指着自个儿鼻尖。“这怎么行,太危险了!就算现在国泰民安,可是两名弱女子单独出门,难保不会出意外啊!”
“谁说咱们是两名弱女子!”芯鄀微扬着精巧的下颔,眸中精光闪烁。
“那不然是……”小姐又在打啥鬼主意了?
“当然是女扮男装啰!”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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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赌坊是扬州城最大的赌坊。
白日,这儿寂静无声,越晚,灯火越是辉煌,人声鼎沸。
芯鄀一直以为赌坊应该是个yīn暗、龙蛇混杂之处,想不到此赌坊的富丽堂皇可比富贵人家大厅,白如雪的墙上挂满了火烛,照映得室内一片温暖,空气中暗香浮动,闻之舒心透肺,心情爽朗。
再仔细观看,墙上挂的皆是名家字画,烛台是纯银打造,如此华丽富贵的装潢,恐怕会上这来豪赌的,身家必也不同凡响。
厅内每一张赌桌上皆坐满了人,银钱的吭击声、荘家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热闹得像是正举办着人生大事。
芯鄀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小……公子!”见芯鄀横来一眼,同样女扮男装的小环连忙改口,“咱们不是要来找孟少爷的吗?您怎么……怎么自己也下注了?”
芯鄀此时正站在一张赌桌旁,好奇的观看一会儿后,也跟着其他赌客拿出了一锭银子,压在“大”上。
“下好离手!”荘家大喊。
“好玩嘛,玩玩又不会怎样!”她想知道让孟少爷如此迷恋的赌博究竟是啥玩意。
闻言,小环好想眼一翻,直接晕倒。
“公子,奴婢……奴才斗胆劝戒,很多赌徒就是因为一时好奇就沉沦无法自拔,从此……”
荘家手上的赌盅猛的往桌上一放,打断了小环的劝戒。
一见荘家准备掀开赌盅,就连小环也跟着紧张起来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赌盅,情不自禁吞了口口水。
赌盅掀开____
“四四六,十四点大,吃小赔大!”
“赢了!”芯鄀惊喜欢呼,完全忘了该压低嗓门装男子一事。
“赢了耶!”小环开心的抓着芯鄀的手,“运气真好。”
“再玩一次!”芯鄀轻咬着下唇踌躇,“你说这次下注在哪门好?”
“这次换小如何?”小环提议,压根儿忘了适才她才劝芯鄀别赌博。
“就听你的!”芯鄀将赢来的赌金全数压在“小”上。
“公子要全押?”小环讶异。万一输了怎么办?
身为丫头的她很少见到大笔钱财,故芯鄀全压注的做法让小环觉得心疼。
“反正是横财,输了也无妨。”芯鄀不在乎道。
“这位公子大气!”荘家笑道。
“好说!”芯鄀轻摇摺扇,姿态优雅。
赌盅再次掀开____
“一二四,七点小,吃大赔小!”
“又赢了!”芯鄀开心得呵呵笑。
原来赌博就是这么一回事啊,运气好就赢,运气坏就输,所有胜负均决定在掀盅的刹那,等待让人紧张又焦灼,赢时兴奋快意,输时黯然惆怅,是会让人上瘾的东西啊!
“那我这次再押小!”芯鄀将筹码再次全数推到“小”上。
“下好离手!”荘家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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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仔细看,无人会发现在天龙赌坊的最后方,有扇与墙壁同色的门。
此时,门被徐徐推开,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出。
走在前方,背脊挺直,外型挺拔的是赌坊老板____夏南熙,而走在后方,打着呵欠,姿态慵懒,俊美的脸皮足以吸引所有女人视线的是孟家的大少爷____孟雍轼。
这两人是好朋友,平日雍轼窝在这,三日三夜不回家是常有的事。
走来大厅角落,赌坊的主事前来告知夏南熙赌坊目前的情况。
雍轼一双因刚睡醒而惺忪的睡眼在各张赌桌上来去,评估着等会儿该上哪张赌桌扮演“浪荡公子哥”的角色时,听到一旁主事的谈话。
“那两名公子是新面孔。”主事眼扫向正“沉迷”于赌博的芯鄀两主仆。
“那名公子到目前为止,已赢了五千两银。”
“好手气。”雍轼嘴一扬,“那两人是姑娘,不是公子。”
“啥?”主事讶异回身。
夏南熙眯眼细看,“的确是姑娘家。”
“老者以为是两名俊美、年轻的少年……”主事这才觉得那两名公子越看越像姑娘。
“仔细瞧。”雍轼提点,“没有喉结。”
主事者瞪大了眼细瞧,果然喉口一片平滑。
“女扮男装来赌坊玩的姑娘还真少见。”夏南熙眸中也漾出兴趣。
“我去会会。”
雍轼随意将散落于两旁,未经过任何梳整的长发以手指梳拢于后,迈步走向芯鄀的赌桌。
越玩越有兴致的芯鄀这时已不是站着下注,而是直接坐在桌旁的椅上,全神贯注盯着荘家手上的赌盅。
站在她身后的小环同样聚精会神,那模样比主子还要认真。
“这儿让给我。”雍轼一开口,芯鄀身旁的赌客立即点头识趣走开。
闻声,芯鄀转过头去,乍见雍轼那张俊俏的脸容时,心不小心漏跳了一下。
这男人好俊……芯鄀水眸眨也不眨,瞧得呆了。
在她端凝雍轼的时候,雍轼也趁这个机会审视她。
她有一双灵活的大眼,水波流转,所有的心思均可自她那双会说话的丽眸瞧得一清二楚。
除了那双漂亮的眼眸以外,其他的五官都小得不可思议,尤其那张粉红色的小嘴,微张时,像极了一朵粉色的梅花。
她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尤物,却更有一股清新的气质,如炎炎夏日中,一股清凉的微风。
如此秀气娇美的女孩,就算剃光了头,他也可一眼看出她的性别。
“公子。”雍轼率先打破两人互相打量时的沉默,“生面孔?”
“呃……咳!”芯鄀清了下喉咙,压低嗓音,“初来到贵宝地,听闻天龙赌坊大名,前来见识见识。”
雍轼一瞟她桌前的银票,“公子今晚手气不错。”
“是……”她想不出在赌桌上可有啥谦让之词,只得朗笑道:“似乎是不错!”到目前为止尚未输过。
觉得脸儿有些发热,芯鄀连忙摇扇散热。
“公子这扇子画得精美。”雍轼看着摺扇上头画的花鸟栩栩如生,落款龙飞凤舞,随兴又不失优美,看得出是女子作品。“这画者是……”
芯鄀心头一惊,连忙阖起摺扇,“拙作,让公子见笑了。”
“是公子的画作?”雍轼面露激赏,“公子才华出众。”
芯鄀的脸儿又一阵火热,可这回不敢再将摺扇打开,就怕被雍轼清楚上头的落款,联想起她的身分来。
“下下下!”荘家拿起赌盅,喊着。
芯鄀连忙将摺扇插于腰间,将手上的银票全数放置在“大”上。
“公子今晚手气佳,就让小弟跟了吧!”雍轼拿出一张千两银票,同样压在“大”上。
荘家一开赌盅,脸绿,“四五六,大!”
“公子又赢了。”芯鄀身后的小环开心的拍手。
“敢问公子贵姓?”雍轼边收筹码边问。
“余……”她想到自己该隐姓埋名,“虞美人的虞。”
“虞公子。请问大名是……”
“呃……”水灵灵瞳眸在荘家身后的挂画兜转一圈,“虞儿游……”听起来似乎怪怪的。“虞中游!”
雍轼瞥了眼荘家身后,那张画着数只色彩斑斓鲤鱼在水中优游的图画,憋忍住满腔笑意,泰然自若的问:“中游兄,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不,不会!”荘家又在吆喝下注,芯鄀未有任何思考,全数推往“小”上。“请问兄台贵姓大名?”
“孟雍轼。”
“咦?”芯鄀瞪大眼,身后的小环倒抽了口凉气。
怎么听到他的名字反应如此大?雍轼不解。
他不记得曾认识姓虞的姑娘____虽然很有可能连姓氏都是假的____这姑娘的面孔他也不曾有印象。
“你说你叫啥?”怕自己听错,芯鄀开口再确认。
“孟雍轼。”
真……真真真真真的是他!
她的未婚夫?
虽然她会上天龙赌坊,本来就有意思要亲眼见见她的未婚夫,并探一探他的真实品行,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见,且还同坐一张赌桌!
这个人……真的是个赌徒啊!
传言果然不假啊!
雍轼将手上的银票同样放置“小”上,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中游兄认识在下?”
“认……不认识!”她忙摇头,“曾听过。”
“喔?中游兄打哪来,听过在下的名号?”
“是……”相遇来得太突然,芯鄀毫无心理准备,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怎么自圆其说。
“咱们是打南京来的。”身后的小环忙解围,“孟家绸缎江苏知名,自是听过孟公子名号。”
“应是听过这孟家大少爷浪荡不羁的恶名吧!”雍轼不以为意笑道。
他的恶形恶状不只扬州出名,就连邻近的南京也听闻,这样说来,未来老丈人必也有耳闻,女方主动退婚之日应无须久待。
当初大娘硬是在襁褓之时为他订下了亲,其目的不就是为了透过亲侄女来控制孟家产业,他明白女方的无辜,毕竟订亲之时,她也才呱呱落地不久,虽然也不晓得这十八年来,她是否受到大娘的洗脑,可为了让女方以后仍可许配人家,他决定先破坏自己的名声,让曾任仕途的老丈人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雍轼不晓得的是,这门亲事女方在知道他的素行不良时,就想退婚,无奈打小由大娘拉拔长大的丈人,不敢拂逆姊姊之意,才蹉跎了女儿的青春。
小环的解围,让芯鄀有了思考的空间,面色也回复自然。
“我是……在下是听闻孟兄十分懂得享乐之道,若孟兄方便,不晓得是否可带小弟开开眼界?”
“公子?”小姐到底在打啥主意啊?
小环心里很是着急想问清楚,可现下情况又不由得她发问。
什么叫开开眼界?难不成小姐除了赌以外,还想去花街柳巷玩女人?
这姑娘可真有趣!雍轼颇有兴致的肘靠着赌桌,专注的凝视那双灿灿星眸,好在谈话中,读出她的思绪来。
“中游兄第一次来扬州?”雍轼问。
瞧她举止优雅,谈话明理清晰,身上衣着不算华丽,质料却也不差,想必非一般市井小民。
养在深闺的大姑娘不甘寂寞,女扮男装出来游山玩水?
雍轼佩服这姑娘的胆大,也对她充满了好奇。
“是!”芯鄀用力一点头,“小弟是第一次离开南京,出来游山玩水,对很多事都不懂,也很想见见世面。”
到扬州的第一天晚上就遇到了未婚夫,还跟他有了交谈成了朋友,这岂不是老天爷赏赐给她的大好机会?
她决定好好把握,与他更深入接触,实际的明白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否真的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是否是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
他是否妻妾成群?
他迟迟不来迎娶的原因为何?
所有的答案,她要亲自找出来!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雍轼伸了个懒腰,斜躺在椅上,“不过我都是夜间才活动,毕竟有些活动只有晚上才有。”他意有所指。
“孟兄是指?”又不是蝙蝠,为啥夜间才能活动?
“像赌坊啦、妓院啦!”雍轼诡谲一笑,朝芯鄀欺近,“这些中游兄可都有兴趣?”
他突然的靠近让芯鄀xiōng口一窒,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息就在她的鼻尖盘绕,xiōng腔中的心跳一时之间又紊乱了起来。
“当然有兴趣!”芯鄀忍住想退后的冲动。“到时还请孟兄带路。”
定力不错。雍轼想。看得出她心中的慌乱,却仍在表面装镇定。
“该下注了。”雍轼提醒。
“喔……”芯鄀忙把银票放到“大”上。
瞟了眼她手上一整叠的银票,雍轼想,这姑娘还真是天生的运气好。
她所选的这张赌桌,是天龙赌坊最难赢的赌桌,故围观的人不少,实际上桌的却不多,这傻姑娘不仅上了桌,还未曾输过,难怪荘家的脸色已经绿得跟青蛙没两样了。
雍轼淡淡一笑,将手上的银票同样压在“大”上。
“明儿个晚上,咱们天香院见吧!”
天香院?
“请问天香院是……”
“扬州最着名的妓院。”
第二章
他们一天的共同行动就是要去妓院?
天快亮时,天龙赌坊打烊,芯鄀心中想的都是这件事。
他果然是个赌徒,而且还真的是个嫖客!
传言果然都是真的!
说不尽的失望在芯鄀心口盘据。
曾经,她希望传言是个误解,可现在想想,太天真的是她。
“小姐,您今天赢了万辆银票耶!”瞪着芯鄀折于怀中的银票,小环的眼怎么也移不开。
小姐不过是花了五两银当赌本,竟然赢了一万两,她终于可以明白,为啥会有人迷恋赌坊、抛家弃子、倾家荡产都不肯回头了!
“恩啊……”芯鄀意兴阑珊的回应。
“小姐,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芯鄀轻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我的未婚夫……”
一个货真价实的赌徒,一个实实在在的嫖客!
最坏的是,她与他初初乍见之时,她竟然为他有所悸动!
若他是个坐得直行的端的正人君子,她必欣喜于自个儿的芳心暗许,可那样一个整日流连赌坊的男人,怎么可能善加对待妻小,怎么可能爱护一个家。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嫁!
“是啊!”小环也跟着叹了口气。“亏他长得相貌堂堂,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猥琐的赌客。”
而且他赌好大,一出手就是千两银票,看的她眼都直了。
“那小姐……您要退婚吗?”
芯鄀犹豫了会儿,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之时,在主仆两人面前突然冒出了两名凶神恶煞。
"把钱拿出来!”蒙面恶徒站定在芯鄀面前,巨掌直摊在她眼下。
“什么钱?”生平头一次遇到抢劫的芯鄀呆呆的不知对方意指为何。
“少装蒜!”另一名恶徒狠瞪着芯鄀,“你们从天龙赌坊出来的对吧?听说今晚有个生面孔赢了白银万两,不就是指你们吗?快把钱交出来!”
“小姐!”小环一害怕,忘了要在陌生人面前喊芯鄀“公子”的交代,抓着芯鄀的手,恐惧的直发抖。
“赌博赢来的钱果然是横财,不义之财果然会遭横祸啊!”终于明白恶徒的目的的芯鄀叹道:“这天龙赌坊也真无江湖道义,赢了钱,就派人来抢回去!”
“说啥废话!”
见芯鄀迟迟不肯将钱交出来,还在嘴上不晓得叨念着啥,没耐心的恶徒索性直接抓住她的手,欲抢置于衣领的内的银票。
“不准碰我!”芯鄀焦急的红着脸大喊。
她的抗议与抵抗在恶徒的强取豪夺之下显得娇弱无力,歹徒轻松的扯开衣领,抢出银票。
“真的有一万两!”两名恶徒开心的数着银票。
“把钱换个我们!”小环窝在芯鄀的身边,如只只敢吠叫不敢咬人的小狗一般汪汪叫。
“小环!”抓着衣领的芯鄀摇了摇头,“他们身上有武器,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出门在外,明哲保身最要紧,更何况这一万两本是不义之财,被抢了,她并无任何不舍。只是刚才抢钱的恶徒扯开衣领时,隔着衣物碰着了酥xiōng,令她感到愤怒与羞耻,却无从反击。
“早就该如此识时务……哎呦!”抢银票的恶徒突然觉得额心一痛。
“哎呀!”身边的恶徒同样惨叫了声。
“你们就是最近专抢天龙赌坊的贼人?”在芯鄀的身后,醇厚的男声响起。
芯鄀尚未来得及回头,就见恶徒露于蒙面布外的双眼惊愕的瞪大。
“糟糕,是孟雍轼,快走!”恶徒急急忙忙转身欲逃离。
“哪里走!”
芯鄀只不过眨了下眼,两名恶徒的膝盖就不知被何物打中,不约而同双双跪倒在地。
转头,就见孟雍轼潇洒自若的打她们身边走过,手上把玩着小石子,指尖一弹,恶徒的肩膀又挨了两记,原本挣扎站起来的身子转眼一动也不动。
雍轼弯腰自恶徒手中抢回银票,旋回噤若寒蝉的主仆两人面前。
“中游兄。”薄薄的银票在顷刻间物归原主。
“谢……谢谢……”芯鄀微红着小脸接过银票。
她的未婚夫虽然吃喝嫖赌样样来,可却也是个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拿过银票时,他的长指不经意碰触到她的纤指,芯鄀的心跳突然更为猛烈,好似她娇小的身子都跟着一起颤动了。
“最近有些小恶徒专挑天龙赌坊的客人下手,我盯很久了,今儿个总算被我抓到!”
“不是天龙赌坊的人来抢的?”
闻言,雍轼面色一暗,双目变得凌厉,吓得芯鄀一阵瑟缩。
“天龙赌坊是扬州最大的赌坊,其名号能在扬州打响,怎么可能做苟且勾当!”雍轼厉声道。
“对……对不起!”明白是自己误会的芯鄀连忙道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想,天龙赌坊可能有内奸,因为刚才他们抢劫我钱时,曾说过今晚有个生面孔赢了万辆的话,我想若不是里头的内应,贼人的消息应该不会那么快!”
“喔?”雍轼收回令人胆寒的注视,“中游兄虽身历险境,脑子却仍清楚。”
“呃……”小脸上的红晕染上了耳根,“孟兄过奖了!”
打芯鄀遇抢,雍轼就在现场了。
这姑娘并未惊慌失措的反应让他有些讶异,她的表现算是沉着了,甚至还能在当下判断时势不利于手无寸铁的主仆两,命令身边的丫鬟不准做意气之争。
这姑娘不止胆大有趣,还聪明。
“小……咳……小六子,这银票就放在你那,免得我弄丢了!”
以前东西只要放在她身上,就很容易不见,现在时直接被抢走,她还是交给小环保管比较安全。
“是!”小环连忙接过银票,妥当的守在袖子暗袋内。
“中游兄住哪?”雍轼问。
“薄云客栈。”
“那让在下护送一程吧!”
“你要送我们?”芯鄀讶异极了。
雍轼微笑道:“中游兄身怀巨款,拍贼人另有同伙,为维护天龙赌坊的名声,护送一程是应该。”
看样子,他一定还在生气她刚才说这贼人是天龙赌坊派出来的抢匪!芯鄀心头尴尬极了。
“太好了!”对现下状况毫无知觉的小环开心道:“这样我们就安全了,谢谢孟少爷。”
说真的,刚才的惊险芯鄀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不管雍轼是否正生着她的气,她还是坦然接受了好意。
“那就麻烦孟兄了。”
“别客气。”他伸手向前,“请。”
“对了,那两位抢匪呢?”芯鄀指着还半蹲在地上的抢匪。
“等等自会有天龙赌坊的人来料理。”他早派人回去通报了。
原来他早就安排好了,芯鄀感叹他也不是个脑袋装稻草的纨绔子弟,身怀武艺,做事又有计划,为啥不走正道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靠赌博赚钱太容易,加上他家底又丰厚,故给了他好逸恶劳的性子?
“中游兄在想啥想的如此入神?”雍轼低头问思考的很专心的芯鄀。
“没什么。”芯鄀抬头嫣然一笑。
她的笑容真美真可爱,雍轼情不自禁盯着她的小脸直瞧。
芯鄀被瞧得脸发红,难为情的问,“孟兄为何直盯着小弟,是小弟脸上有啥怪东西?”
该不会她的真实身份被发现了吧?芯鄀忐忑不安的揣想。
“在下只是在想,中游兄面薄纤细,应是出生好人家吧!”
“家父曾任地方官,目前已辞官。”
“原来是书香门第,难怪中游兄的气质与众不同。”
这是在夸奖她?两朵窃喜的红云飞上双颊。
“那孟兄呢?”她更想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孟兄与天龙赌坊是和关系?为何要帮着抓抢匪呢?”
“天龙赌坊大当家是我多年的好友。”
“原来如此。”雍轼这样一说,她就了解了。
虽然她是养在深闺不解世事的大小姐,可因为家中藏书丰富,再加上素爱偷听下人们聊小道八卦消息,让她即使不出门,也知道了许多人情世故,尤其她又聪明、沉稳,凡事一点就通。
“孟兄好堵……对赌博甚有兴趣,也是因为受到朋友的影响?”这就叫做近墨者黑吧!
“没错!”雍轼爽朗点头,“中游兄今晚不也领略了赌博的有趣之处?”
有趣吗?事实上,当她离开赌坊时,她心头只感到一阵没有来的空虚,而在遇劫时,更让她觉得不义之财果然不可得,连杀身之祸都会找上门!
转念一想,她若想多了解他,就要跟他站在同一个高度看事物,这样才能明白为何他对于吃喝嫖赌乐此不疲,说不定……说不定可劝他回头是岸!
“是还满有趣的!”芯鄀微笑点头道。
“中游兄果然是同道中人!”雍轼长臂一伸,大喇喇的拦住芯鄀的肩头,“我看咱们以后就别称兄道弟了,我直呼你中游,你就叫我雍轼吧!”
他突然拦住她肩头就令她震撼了,这会还要叫她直呼名讳…………
一旁的小环张着大嘴,手指着雍轼惊世骇俗的举动。
“你怎么……你怎么可以把手放在小……”
“小六子!”芯鄀连忙打断小环,预防她不慎将身份说出口。
“他……”惊醒过来的小环脸上有着窘迫。
“孟兄将小弟视为好友,令小弟受宠若惊,若孟兄真不介意,以后小弟就直呼名讳了。”
“就这么办吧,中游。”雍轼双手盯着她的神情转变,越看越觉得好玩有趣。
他故意不点破她的女扮男装,反而与她热络起来,就是因为她的特别。
从没看过一个黄花大闺女入了赌坊可以这么悠闲自在,遇到贼人可以如此镇定,反观她的丫鬟常显露在脸上的不知所措,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吧!
于是,他对她,兴起了想更为熟稔的念头。
“就这么办…………”她迟疑了一下,“雍轼……”
要她直呼他的名讳,真教她的脸儿一阵火辣辣的烫啊!
雍轼的爽朗友好,不拘小节也让她心儿怦动。
怎么办,越是与他相处,她发现她越是喜欢上她的未婚夫了!
“薄云客栈到了。”雍轼收回手,“你早点休息吧,别忘了,今晚天香院见。”
雍轼摆了摆手,往来时路走回。
天香院……这三个字瞬间将芯鄀打回现实。
他再令她心动又如何,骨子里认识个吃喝嫖赌样样来的登徒子啊!
这种人……哪能嫁啊!
走入天香院,其富丽豪华更胜赌坊,让芯鄀更是啧啧称奇,如乡巴佬一般四顾张望,好奇的目光停驻在前来寻欢作乐的寻芳客与身着华衣、姿容艳丽、身段窈窕婀娜的娼妓身上。
“中游是头一次上妓院?”一旁的雍轼见她眸中闪着浓浓的好奇光芒,不由得打趣问道。
“是啊,从没来过……”芯鄀呐道。
这儿不只装潢宏伟华美,空气中似乎亦有异香浮动,这香味与天龙赌坊的淡淡花香不同,而是一种会让人心跳微微加速,感觉兴奋的奇特香味。
“孟公子啊!”老鸨眼尖,一见雍轼上门来,立刻欢喜过来迎接,“好久不见您了。孟老爷半个时辰前才刚来过,正在楼上厢房,与花魁紫燕姑娘饮酒作乐呢。”
当老鸨提到孟老爷时,芯鄀注意到雍轼的脸色一暗,目光也变得浓沉。,似乎不悦于听到自个儿父亲出现在此地。
芯鄀记得她听来的消息是父子两皆有相同的癖好,照理应是感情深厚才对啊!怎么现下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呢?
芯鄀再抬眼想仔细看清楚,这时雍轼已恢复吊儿郎当的放荡不羁模样,好似刚才所见到的是她一时错眼。
“这位虞公子第一次上青楼,你介绍几个美人儿过来,让小兄弟开个眼界。”雍轼拉过芯鄀近身道。
手腕被他紧紧抓住的芯鄀心跳又是一阵鼓动。
她心知他是以为她是男儿身,故才对她毫不拘礼,可他打在天香院门口相见,不是对她勾肩搭背,就是直接揽腰贴身,将走在背后的小环急的直跳脚,却又碍于身份无法将两人直接分开。
他是真的将她当成好朋友、好兄弟对待吧!
可是她其实是个女的啊,而且还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
想到自己对他的种种欺骗,对照他的热情招待,芯鄀深深觉得对他不住,心上有着愧疚。
他如果晓得她其实为女儿身,不知是否会大发雷霆之怒……
“这位公子长得可真是俊!”老鸨凑过脸来,握着丝帕的手轻佻的勾了芯鄀嫩颊一记,“当个男人真是可惜了,这般容貌该是姑娘家才对。”
闻言,芯鄀xiōng口惊窒。
老鸨见识广,该不会她的身份曝露了吧…………
“李麽麽,你是想着中游这般俊美面容若被收进娈童馆,必受达官贵人所喜好吧!”
老鸨晓得雍轼哲人开起玩笑浑素不忌,故也顺着他的话话说下去,“这位公子气质高雅,一看便知是好人家出身,恐怕无法随麽麽心愿哪,呵呵”
他们在说什么?芯鄀都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是娈童?”芯鄀拉了拉雍轼袖子问。“就是供人狎玩的美少年,也就是所谓的男妓。”
“啊?”美眸瞬间瞪大。
他们竟然在讨论她可以当名娈童?
“刚只是说笑的。公子可别介意。”见芯鄀脸色大变,老鸨忙陪笑脸道。
“拿人开玩笑会不会太过分!”芯鄀微愠的抬头嗔瞪了雍轼一眼。
她生气的模样可爱极了,害得雍轼当下有股冲动想动手捏捏她的粉颊,亲吻她因生气而微嘟的可爱小嘴。
可是,他啥都不能做,因为他们此刻的身份都是男性
“是在下越了分寸了,抱歉。”雍轼笑道。
“公子别生气,麽麽这就安排几个美人儿为您消火。”
老鸨话才说完,就听闻一声娇俏的招呼。
“孟公子,您来啦!”一名身着白色衣衫,下摆锈着淡粉色荷花,身材玲珑有致,姿容秀雅的姑娘娇娇娜娜的走下楼梯。
“香荷姑娘。”雍轼朝她微笑点头。
香荷一走近,就抽走了握着芯鄀手腕的大手,占有性十足的将其挽入臂腕中。
“您这么久没来,一点都不想香荷吗?”香荷噘着粉唇大发娇嗔。
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几乎快蹦出肚兜外的酥xiōng在雍轼的手臂上蹭呀蹭,瞧得芯鄀傻眼,xiōng口荡出一种酸酸的、闷闷的怪异情绪。
“公子。”小环走近道:“传言果然不假呢!”
这一趟旅程,十足十见证了孟雍轼的登徒子作为,想必小姐回南京后,会忙不迭请父母做主退了这婚事吧!
然而,芯鄀完全未思考到这回事上去。
“我最近”雍轼才刚启口,两只双手突然插入相贴的身躯中间,硬生生将两人分开。
“男女授受不亲!”芯鄀义正严词道。
香荷先是愣了下。随后掩嘴大笑出声。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里可是勾栏院啊,这位公子!”香荷一双丽眸直勾勾盯着芯鄀,“这位公子长得还真像个姑娘,该不会是”
“我是男的!”芯鄀两手握拳低喊。
“可这如花似玉的面容”怎么看都像个姑娘啊!
“刚才麽麽才说想将中游收进娈童馆。”雍轼立刻跳出来解围。
“是啊!”麽麽插嘴缓颊,“虞公子生得太过俊俏,恐怕就连女人都回嫉妒呢!”
香荷斜睨着眼将芯鄀上下打量,心头仍是疑云满布。
“看看什么看?”芯鄀昂首道:“刚才麽麽不是说要找几个美人儿过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未见到?”
“抱歉抱歉,是麽麽疏忽了!”老鸨连忙转头吩咐香荷,“你先带两位公子上楼进厢房。”
“不,我今天就不找香荷了。”雍轼拒绝了香荷伸过来的手。
“为什么?”香荷粉脸发青。
“我不容许对我兄弟无理之人!”
他为了她而拒绝了老相好?此点让立于雍轼身旁的芯鄀是又惊又喜却又心忧。喜的是,他对她的看重,忧的是自个儿的身份,还有他的不良嗜好。
这一趟离家,是想要确定未婚夫的人品,若他真如传闻所言的不堪,那么她无论如何一定要恳请父母退了婚事。
然而,当事实与传闻完全相符时,她却变得犹豫不决。
她感到自个儿的双足正陷入一团泥沼之中,难以拔出。
香荷贝齿恨恨咬在下唇,气呼呼的瞪了喜形于色的芯鄀一眼,扭头上楼。
“孟公子、虞公子,真是抱歉。”麽麽连忙欠身赔礼。“那个……来人!”她招呼了名丫头过来,“带两位公子上楼,并去请银月、柳姿两位姑娘过来服侍。”
“对了,小六子!”雍轼转头对小环道:“你先回客栈吧!”
“可是……我得跟着公子服侍……”怎么可以放小姐一个人!
“这里这么多姑娘,每个都会好好服侍你家公子的!”
这丫头跟前跟后的好碍眼,尤其那一双如牛一般的大眼睛老爱直勾勾的盯着他,那模样像是在防贼人似的,雍轼直觉如芒刺在背,心上很不舒服!
“那个……公子回客栈的时候,我得保护她,以免遇到今早的贼人……”
“这你不用烦忧,我会护送中游平安回客栈的。”
雍轼笑的深沉。
“但……”
“小六子,你先回去吧,有孟公子在,你不必担心。”芯鄀温柔笑道……“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辛苦你了。”
就算真出了事,小环也帮不上啥忙,倒不如趁现在时辰未晚,让她先回客栈休息。她这几天跟着她自南京奔波至扬州,路上还要服侍照应她,着实也累了。
“既然小姐这么说,那小六子就先回客栈了。”小环不放心再次叮咛道:“孟公子,请您务必平安送我家公子回客栈哦!”
“放心!”雍轼回头,比了个请的手势:“中游,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