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所谓情敌相见(上)走出电视台的办公大楼,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李涟漪微眯了下眼,迈步朝停车场走去。
去停车场的路上,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杜程程,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有气无力的,带点初醒时的沙哑。
一听着声音就知道她还在睡觉,“程程,在睡觉吗?”作家么,日夜颠倒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嗯,醒了,找我什么事?”
李涟漪一点没打扰到他人安眠的愧疚,道,“醒了就好,我请你吃饭吧,半个小时后,锦江饭店。”说罢,快速利落的挂电话,不留给对方丝毫拒绝的机会。
半个多小时后,装饰豪华而不失幽雅的锦江饭店门口,闯进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头发乱糟糟的女人,粉黛未施,那对有着堪比熊猫的黑眼圈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只见她东瞄瞄西瞅瞅,终于在饭店角落找到了目标。
啧,瞧那女人,坐得这么端庄,桌前放了杯清水,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扮忧郁么?——不过话说来,小模样还挺招人疼的。
嘴巴嘀咕着,她快步走过去。
李涟漪恰在这时抬起头来,见着她,嘴角撩了撩,“程程,你的发型,让我想起了中国的骄傲——奥运会场馆。”
杜程程白她一眼,径直在她对面坐下来,没好气道,“直说像鸟巢不就得了,”停了停,又道,“还不是你害的,我昨天晚上赶稿子赶到凌晨才睡,还没睡几个小时呢你就来了夺命Call。”
李涟漪当做没听到,招了招手,唤来早在一旁等候的服务生点菜。
杜程程趁这空当左顾右盼,yīn阳怪气道,“锦江饭店啊涟漪虽然我知道你有钱,可吃顿午饭有必要到这种高消费的地方么?让小百姓我坐立难安啊。”锦江饭店是B市仅次于凯悦大酒店的五星级饭店,最低消费都是以千来计算的,寻常人家一年也难得来一次。大半来的都是些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或者明星之类的。
李涟漪抬眼看她一眼,转而朝着身旁有点发愣的年轻服务生露齿一笑,“见谅,这人没见过世面。”
那服务生也早认出她便是B市有名的主持人,天天晚间黄金档播报新闻的那个,本来心情就激动得不行,没想到她又是那么对他一笑,那笑仿若一朵盛开的花儿,流光溢彩明艳非常,所有其他仿佛都成了灰暗的背景。他腾地脸就红了,支吾了下,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德行!”一把年纪了,连清纯小男生都要勾搭。杜程程鄙视,也没在意李涟漪恶毒的诽谤,这女人向来就是这样,哪天嘴巴不贫了那才有问题。
待菜一个个送上桌上,李涟漪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尝了尝,才慢条斯理道,“我有这家饭店的贵宾卡,消费很划得来的,你放心吃吧。”
杜程程瞪大眼睛,“贵宾卡,你哪来的?”谁不知道锦江饭店的贵宾卡一共仅十张,拥有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传说中的权贵甚至是中央官员。
“顾方泽给的。”唔,红烧狮子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杜程程恍然大悟,这就可以理解了。顾方泽嘛,顾家顾老将军的独孙儿,含着镶钻汤匙出生的高干少爷,花名在外,爱玩是出了名的,他能弄到一张锦江饭店的贵宾卡是非常之正常的事情。
“也算他有心。”
“他一向很有心。”
“如果他不那么花心的话……”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花心。”
“李涟漪!”杜程程拍案而起,怒道,“我说你又不爱他,干嘛老为他说话啊你?成心跟我作对是吧?”
李涟漪咬着筷子对她笑,“哪敢啊我,姑奶奶你快坐下,丢人。”
却没料到杜程程非但没坐下,视线反而越过她望了过去,兴味又讥诮道,“世界真奇妙,说曹Cāo曹Cāo就到啊。”
李涟漪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撞上了一双深黑幽暗的眸子。
是顾方泽,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她,一瞬不瞬的,眸色像一团研得极稠的墨,面无表情的,若不是身旁还伴了位绝世佳人——“哟,那不是唐婉吗?歌后啊——涟漪,你家顾公子艳福不浅呐。”
被杜程程这么一说,李涟漪反倒回过神来,也煞有其事地仔细研究了下,道,“嗯,是啊,我买了她的新专辑,人漂亮歌也好听。”
杜程程瞪着她半晌,抽抽嘴角,无奈地摇头,“无药可救。”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样也好,省了伤心。”
两人正聊着,顾方泽已携着唐婉朝她们走来。
这才是真真的男才女貌啊。
正感叹着,那人已然在她面前站定,李涟漪没有站起来的打算,就这样抬头望着他,有点反光,就眯了眯眼,笑道,“真巧。”
顾方泽微微笑了笑,道,“嗯,和朋友来吃饭吗?”说着又看了眼杜程程,缓声道,“你好。”他嘴角的弧度深寒陡峭,杜程程微微皱了下眉,也客气的回了声“你好”。
话说来,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顾方泽的真人,先前都是在报刊杂志上见到,知道他模样长得极好,但因着偏见所以也没多大在意气质一类的东西,可如今这么一打照面,那种震撼几乎无法言表。
她觉得奇怪,分明是个花花风流大少,为什么会给人一种yīn郁傲气的感觉?
甚至于那种自眉眼散发出的优雅yīn郁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精致,精致得足以成为一副昂贵的油画。
李涟漪嗯了一声,目光转向他身旁的唐婉,浅浅一笑,一副大家闺秀的假模样,“唐婉小姐,久仰大名。”毕竟是豪门所出,气势装一装还是有的。
一直未出声的唐婉愣了愣,看了眼顾方泽,又看向她,迟疑道,“对不起……你是?”
杜程程哈的笑了声,正欲接口给小三儿一个下马威,就听见李涟漪道,“没关系,唐婉小姐先前一直在国外发展,不认得我是很正常的……我是B市电视台的新闻主持人李涟漪,以前是做娱乐节目的,所以很早就认识你了。”
杜程程无言望天。风啊风啊,替她带走这个没出息的女人吧……不过,让老婆撞破奸情,不知顾公子是何心情啊……如此幸灾乐祸地想着,杜程程顺势就望了过去,哪知顾方泽察觉到她好奇且不善的视线,竟朝她微微笑了下。
那双深邃的瞳孔里也漾起了笑意,波光粼粼的,清澈而且干净。
看来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杜程程囧囧有神,这对夫妻,一个对着情敌言笑晏晏,一个被抓到奸情还若无其事——脑筋都有毛病吧?
*Chapter12 每个人都有秘密却见唐婉听李涟漪这样一番自我介绍,恍然但面色不改,亦是露齿一笑,“原来你就是方泽的夫人啊……方泽时常跟我说起你。”
这下不仅是杜程程,连李涟漪都怔了怔。
杜程程暗地啧啧称奇,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小三儿啊,在原配面前表现得如此落落大方,仿佛她才是光明正大的那个,不愧是顾方泽看上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不过,真的好不要脸啊……李涟漪则是诧异,顾方泽为什么要同唐婉谈起她?——这未免,太诡异了些。
下意识地朝某人看去,却见那人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向她俩微颔首,道,“你们继续吃,这一桌我买单,”又对身边的唐婉淡淡说道,“我们走吧。”
唐婉轻点了头,对李涟漪道,“李小姐,我们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就这样,一场本应硝烟弥漫的战场就在几人的各怀心思中悄无声息的诡异的结束了。
待目送了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饭店拐角的包厢,杜程程才坐下来,再度咂咂出声,摇着头,不可思议道,“太荒谬了……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着她也是个言情家,什么故事不敢写?——可这样的情节也太脱离常理了吧……地球太疯狂,她这个深居简出的宅女快OUT了。
“那就别想了,快吃吧,菜都凉了。”
眼见李涟漪一副没事样儿还在啃红烧狮子头,杜程程莫名觉得火大,“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马上就要沦为下堂妻了你还有心思吃!”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李涟漪抽空抬头看她,被她的一连串“吃”逗得莞尔,“我个快沦为下堂妻的人都不急,你急什么?”又夹了块宫保**丁放进嘴里,含糊道,“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吧,我的地位稳稳当当的,别说一个唐婉,十个唐婉也抢不走顾太太的名号。”
杜程程斜眼看她,也举起筷子跟着夹了块宫保**丁,“你哪来的自信?”看这女人吃得这么香,本来没啥食欲都让她给勾起来了。
“唔,”李涟漪停下动作,作思索状,半晌,眼睛一弯,笑得那个春暖花开呀,“我也不知道,直觉。”
杜程程绝倒,一口宫保**丁哽在喉咙口,差点没背过气。
李涟漪赶紧给她倒了杯清水,越过桌子给她拍背,一边道,“姑奶奶你激动什么,你写不经常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么……”
“……你个死女!”
李涟漪轻笑。
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是再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仍是无法言说。或许是面目太过丑陋,或许是羞于启齿,总之,守住一些秘密,终归要比毫无保留来得好。
饭吃得差不多了,唤来服务生将餐具撤下去,既然先前有人主动开头要买单,所以杜程程又心安理得地叫来几份甜品,这才正色看向对面正一口一口喝着清水的女人,道,“涟漪,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了吧,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她仍是记得刚进饭店,远远看见她时,她神色复杂的模样。能让这没心没肺的女人露出这番表情,若要说没事那简直比火星要撞地球还要荒唐。
李涟漪闻言,手中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杯子,笑望着她,“不愧是写的资深宅女。”
杜程程白她一眼,“废话真多,”停了下,又正经道,“说吧,说出来会好过一点,看到你这样,我也不好受——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点忙。”
李涟漪默然,许久,轻轻吁了口气,“程程,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愿意拿整个青春年华甚至是自个儿的命去爱的那种?”
杜程程嗤笑一声,摇头,“我只在中这样写过,现实嘛——即便想,也做不到。”爱情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做什么要拿命去换?
李涟漪嘴角撩了撩,道,“我就有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傻,”她淡淡说着,神情平静不似一个陷入回忆的局中人,“觉得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我们,其实不是这样的,能让一段感情出问题,真正原因其实是出在双方身上。”
杜程程安静地听着,李涟漪又喝了口水,笑了笑,继续道,“现在,那个人回来了,先前他那样抛下我,如今他居然问我为什么不等他——话说,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男人啊?”
杜程程点头,赞同,“是很无耻,”搅动着杯中的奶昔,她皱起眉,小心翼翼问道,“但是,涟漪,你能确定,当年不是因为有什么误会?”
“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不成立,”李涟漪勾勾唇,似有些无所谓的道,“即便是有什么误会,爱了那一次,我已经觉得死了千万回了,现在我年纪一大把了,没心情再去死一回。”
杜程程挑眉,死?这么严重……看来那厮还真是罪孽深重。不过这女人,也不过才24岁,居然就说自己“年纪一大把”,这让她这个26岁的“老女人”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那后来呢,那个杀人凶手后来让你怎么处置了?”
李涟漪异常淡定,“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哦哦。大快人心啊!杜程程兴致更高了,忙凑过去,睁大眼睛问,“然后呢然后呢?”
李涟漪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杜程程小姐,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听好戏?”
杜程程一点不心虚:“哪里,这简直是红果果的诽谤!”
李涟漪也不继续追究,撇了撇唇,继续接着说,“没有然后,我转身就走了。”
“他没有追上来?”杜程程纳闷,这不符合言情的定律啊。
李涟漪低低一笑,神色有些苦涩,“程程,哪天你见着了他,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加骄傲的人了。他不会追,永远不会。”说罢,见杜程程有点怔然,她笑着站起身,拉起她就朝门口走,“不说啦,走,咱血拼去!”
Chapter13 以爱之名义伤害结果借逛街血拼来发泄的这个目的没达成,因为李涟漪中途接到了个电话。
“涟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待她收起电话,身旁的杜程程担忧地问道。这女人,又露出那副招人疼的小模样儿了。“是……苏唯一?”她小心翼翼的。
李涟漪笑起来,“胡说什么呢?”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yīn郁仅是杜程程的幻觉,“不好意思啊,程程,我有点儿事要忙。”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杜程程不相信。
“嗯,放心,有什么事儿我第一个拉你垫背。”
“去死!”杜程程撇撇唇,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逼她,而且在她印象里,李涟漪这女人基本上是强大到无往不胜的,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难倒她,“那好,有什么事情要第一个Call我。”
“行啊你杜程程,垫背都要赶在前头,够义气。”
“……你就贫吧你。”
告别了杜程程,李涟漪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一路坐到飞机场,买了票,飞往离B市好几百公里的D城。
她人生中有二十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与B市不一样,D城是新兴的城市,赶着改革开放的好势头渐渐的富裕起来,尤其是近些年,因着房地产市场的火爆和第三产业的兴旺更是发展得如火如荼。
D市最有名的房地产建筑商便是李涟漪的父亲,“腾飞企业”的老总李腾飞,外人眼中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年纪轻轻白手起家,硬是创造了一个令业界同行仰望的事业王国。自小在李涟漪心目中,事业之于父亲而言便是生命,而家庭,不过是附属品而已。
然而那时她的母亲总会对她说:“傻孩子,爸爸这样努力工作,是为了能让我们母女过上更好的生活啊。”说话时母亲眉目间是满满的温柔与信任。
而正是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李涟漪有那么些时候,已经觉得真的是这样。
出机场大厅时,她看到一个极为面熟的中年男子正朝她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生怕她看不见他似的大力挥着手,“小姐,小姐,这边。”
待那人走近些时她才想起他是跟随父亲多年的司机刘师傅。她离开D城也有四年了,所以这回乍一眼看过去,愣是没认出来。
“刘师傅,你怎么在这里?”她笑笑,其实心里已明了,定是父亲派来的。毕竟电话是他打给她的,自然知道她得知了消息定会马上赶过来。
消息,是的。四年来她的父亲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是为了告诉她一个消息:她的母亲,病危,正在急救室抢救。
她从未听过父亲会用那种语气与她说话。慌乱的,语无伦次,甚至是濒临崩溃的,仿佛即将失去一样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那一刻,她甚至几乎要忽略掉母亲病危带给她的巨大痛苦,心中竟是隐隐觉得快意的。人都是这样吧,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直到快要失去的时候才恍然觉悟。
果然,刘师傅神情有些急切慌张,“小姐,是老板让我来接您的,您跟我上车吧,太太她……”话没能说下去,因为她已经快步朝着机场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凯迪拉克走去。
*几年没回来,D城果然是大变样,俨然就是一繁华大都市。车子行驶时,经过的明明是她以前念书每天要走的地方,或是时常逛街压马路的地段,可如今却都早已变了样,所谓人非物亦非,说的,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小姐,到了。”车子在一家私人医院门外停了下来,刘师傅率先下车,绕过车子给她开了门。
她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坐在医院走廊上的塑料椅上,拿出一根烟点燃,大概是又马上想起医院内是不允许抽烟的,又急急地掐灭了丢进边上的垃圾桶,随后将脸埋在掌心里,一副颓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其实她的父亲还很年轻,她出生的时候他不过二十来岁,如今五十不到,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可待她走近了看他,却发现他鬓角已冒出不少白发。
心紧了紧,可还未等她回过神,他就似察觉到有人走近般,抬头望了过来。
见是她,有那么一刻,李涟漪可以肯定,她在他眼里看见有波动的光,但转瞬即逝。他仅是站起身来,淡淡的道,“回来了,你妈现在已经转到重症病房观察,暂时没事了。”
她悬了很久的心终于稍稍落下,嗯了声,又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妈怎么会突然……”虽然母亲以前的情况也并不容乐观,可那毕竟……怎么会突然病危?
李腾飞顿了下,冷硬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纹,似有些烦躁的,他道,“服用安眠药过量,导致呼吸和心肺功能出现异常,还好发现得早。”
李涟漪抿紧了唇。
又听他道,“我以为自那次过后,她不会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一股烦躁不耐就这样生生地窜出来,她打断他的话,“任何一个女人遇上了那样的事,都会崩溃的,”撩撩唇角,她看着眼前这个愣住的男人,语带讥讽道,“而妈只是做出了寻常女人的反应罢了。”
良久,李腾飞才慢声道,“涟漪,你还在恨妈妈和……爸爸吗?”他的神情有些戚然,看上去竟要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好几岁。
此刻李涟漪几乎连抬眼皮都懒得欠奉,淡淡说道,“什么恨不恨,再怎么说你们也是生养我的父母,恨爹妈是要挨雷劈的。”有些父母总是这样,以爱之名义伤害子女,但本身却浑然不觉,或许直到死还觉得自己是对的。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或许本该就是这样的。是冥冥中已安排好的命运,所有一切在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已注定,怪不得其他人。
Chapter14 不要打针下午六点左右,她的母亲终于醒过来。其实抢救过来后本就不需住重症病房的,只是李腾飞执意要求,院方也只能照做。
李涟漪心里明白,父亲是担心母亲的罢,他害怕失去她,所以竭尽所能的近乎惶恐的想要留住她。
可有些东西,不是单这样就能弥补回来的。
她的母亲,宋轻蝶,当年风光无限的香港电影巨星,在二十一岁那年荣获影后称号后毅然隐退,出人意料地下嫁给一个事业刚刚起步的毛头小子,曾一度掀起轩然大波。而今,她已经在精神疗养院接受强制性治疗长达四年。
她睁开眼睛时,李涟漪守在她病床边已有一个多小时。此时日影西斜,天空中流动的薄云逐渐被染红,暮色笼罩下来,有橘红色的阳光撒进病房,暖暖的映在两人脸上。
宋轻蝶的瞳孔慢慢清明,待看清了床边的人时,眼睛有东西开始发亮,干裂的唇轻启:“……涟漪?”很平常的,并不像时隔四年后才再次见面该有的语气。
“嗯,妈,是我。”李涟漪握住她蜷曲的手指,心莫名地有点酸,记忆中母亲的手是不沾阳春水的,像青葱般细嫩好看。可现在已经布满细细的皱纹,有点干巴,摸上去还有些粗糙,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她放开手指,起身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清水。
却见宋轻蝶蓦然慌张起来,瞳孔迅速放大,抖着声音迅速缩进被子里,“涟漪,这是哪里?有药水味——是医院——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
李涟漪拿着杯子的手僵了僵,片刻,她坐到床边,对着已明显受惊的母亲,以诱哄的口气轻声说道,“好,不打针,妈,来,我们喝水,喝完水……”她稍稍停了下,继续道,“我们就回家。”
被子鼓起的那一团还在抖,“不要回家,我不要打针!很痛,他们还给我打!很痛……”
杯中的清水温度很高,可李涟漪握在手心里,却觉得冰冷得让人心都开始发麻。
她不再说话,眼神静默地听着母亲躲在被中恐惧的喃喃自语,后来稍稍平静下来,就开始絮絮叨叨,像是在讲故事,语无伦次但记忆清晰。那都是些久远的回忆,她亦曾置身其中,成为被害者和……帮凶。
直到太阳落山,暮色四合。
宋轻蝶似是疲累了,微闭上眼睛,小声道,“涟漪,妈最近总做恶梦,梦见你们都嫌弃我,厌烦我,所以都不要我了。”她的手指紧紧箍着李涟漪的手腕,像是怕她真的走开。
“我不是故意要吃药的,我只是睡不着……”她有些委屈的怯声解释道。
原来她神智还算清明的,李涟漪唇角勾起一抹笑,反手握住她,“妈,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大家都知道,”她慢慢说,“而且,梦都是反的,我们都不会嫌弃你,不会厌烦你,不会不要你。”说话间她心中竟涌出无限悲悯来,说到底,原来谁都有错,可是亦都没错。
“真的吗?”
“嗯,妈,你安心睡,我陪着你。”
宋轻蝶终于安静下来,勾着她的手指慢慢睡过去。
当李涟漪从重症病房悄声走出时,她的父亲李腾飞还守在门外,似乎是从她进去以后就一直站在那儿的,他的眼中充满血丝。
“她怎么样了?”
“挺好的,”她点头,轻道,“已经睡着了。”
他嗯了声,过了半晌,才道,“那你回去吧,你妈这边,我会好好处理的,你不要太记挂在心上。”
走廊上的灯光亮白得有些刺眼,李涟漪微眯了下眼,随后抿唇道,“好,不过今晚我不走了,我想陪妈一个晚上,明天天一亮,我就走。”
说罢,不再看他,转身又欲走进去。本来她确实是打算要走的,可现在,她决定打消这一念头。
却听见他声音低沉,迟疑的问她,“涟漪,这几年,顾方泽……对你好不好?”
她脚步顿住,过了一会儿,回头看他,笑了笑,“嗯,他对我很好,我选中的丈夫么。”她的半边脸隐在yīn影里,看不大清楚表情,可嘴角分明是翘着的,确实是在微笑。
****Chapter15 未接来电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清早,母亲还未醒来,李涟漪在医院的洗手间草草收拾了下自己,便出院搭车前往飞机场。
短短三天,她居然乘坐了飞机三次,俨然成了一空中飞人。
捏着手中的机票,她在心里叹息,平时总戏谑一年到头中国美国两处奔波的顾方泽把飞机当家,把空姐当后宫佳丽,现在倒好,遭报应了吧,这下轮到自己,才知道这滋味真真不好受。
在检票口排队时她拿出手机想给李腾飞发个短信,算是告别,这才想起手机从昨天进了医院就一直是关着的,赶紧摁键开机。
笑话,她昨天可是没请假就飞到D城,虽说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可无故旷班是员工守则规定的大错中的大错,扣工资还是小事,被全台通报批评那她脸就丢大了。
果然,一开机便嘀嘀嘀的响个没停,未接来电N个,她一个个往下拉,两个是杜程程的,五个是她的顶头上司阮守务的,还有一两个是同事的,而剩下的是……顾方泽。
居然有八个他的未接来电。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还真是奇怪了。结婚以后,她与顾方泽的相处方式一向就是各过各的,互不干涉,除非涉及到了两方家长,一般来说,他从不曾主动联系她,即便是她的生日啊情人节圣诞节乃至结婚纪念日,也不过是让他那个美丽干练的秘书丽莎小姐挑份礼物送过来。她也差不多,结婚四年来几乎没给他打过电话,有时候收了他的礼物也不过是发个短信意思意思的感谢下。
可他居然给她打了八个电话。
要么是天下红雨,要么是真出了什么事,无所不能的顾公子凭一个之力没办法解决——前者当然不可能,后者……李涟漪纠结的蹙起眉,貌似也不大可能。
在她的印象中,顾方泽就是一装闷骚实则强大无比的高人,仿佛什么事情到了他手里,都是易如反掌的,解决起来不过是一皱眉,一沉吟,几句话的功夫,时常让她叹为观止,引为偶像,恨不得供奉起来一天三炷香的磕头。
那到底会是什么事?
正疑惑不已,乍一抬头,却发现本来排成长龙的队已经快到头了,便无心想其他,赶紧给阮守务回了个短信,手指飞快的将大概的旷班理由用博人同情的句式讲述了遍,发送了出去,关机,正巧就轮到她登机检票。
不过是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古人说过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大概的意思就是好好一个人即便不抽烟不喝酒还是有可能得癌症,或者规规矩矩在人行道上走着走着都有可能让突然驶来的车子撞进太平间。
再譬如像李涟漪这样,在三千公尺的高空中默默思考人生无常与世事匪测的问题。
一点都不诡异。夜路走多了也会撞上鬼,她乘坐的这班客机在起飞半个小时后遭遇了乱流。
剧烈晃动的机舱内空气紧绷到快要崩溃,有小孩惊乱的哭声,有空姐强自镇定实则微微发抖的安抚声——虽然听在她耳里,效果适得其反。
她身边坐的是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先前飞机还未起飞时聊了下,说是去B市看亲戚的,长得一副阳光爽朗的相貌,有点假小子。可没想到这回倒是真吓到了,缩在椅子上,身体颤抖,不停的啜泣。
李涟漪手心潮湿粘稠,可表情却是超乎寻常的镇定自若。
小姑娘泪眼蒙蒙的看着她,小声道,“李小姐,你不怕么?”
李涟漪朝她微笑,梨涡深陷:“哦,我正在构思遗言内容。”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
哎。造孽。
谁说她不怕,她现在腿软的要命,就是逃生都说不定站不起来。
她沉沉叹息,转而静坐于座,不再说话。死亡总是离她那么近,莫非她天生带克?
很多时候,不畏是因为无知,只要当真正亲身体验过后,才知道先前的勇敢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如果身处于现在这样没有战争没有国恨的和平国度,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不怕死,怕大多都是空话罢。
如果说能在三千公尺之上上演一场绝美坠落是一种另类的幸运,那么遗憾的是,李涟漪总是没这个福气。
飞机在十分钟后顺利闯过乱流恢复平稳飞行,然后在一小时左右后安全着陆。
客机颠簸的停下,耳边的轰鸣声震得她几欲呕吐,昨天一晚都没休息,又在飞机上惊魂了一把,此刻她相信自己脸色一定相当难看,如果这时恰巧被好事者拍到,恐怕又要惹出“丈夫花心沉迷温柔乡,下堂妻面容憔悴不忍赌”一类的八卦丑闻了。
那简直就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躲进机场的洗手间,她拿出化妆包一边补妆一边给杜程程打电话。
拨号时她自己都莞尔,昨天乃至前天自己似乎也是这样将杜程程那个可怜的女人从床上挖起来的,哦,她应该为交上自己这样一个麻烦的损友默哀。
“死女人,你终于知道打电话过来了啊!你完了出大事了!”电话那头杜程程喊着。
李涟漪一听她的语气,大惊,心里咯噔一声,“是不是阮主任要炒我鱿鱼?!”
“不是,首乌同志这边倒是没什么,最多就是扣你全勤奖。”杜程程身兼多职,其中一项工作便是B市电视台的特邀编剧,她对于阮守务这个古板无趣的名字不喜已久,索性偷偷取了个谐音外号。
“那……”
“你家顾公子昨天晚上半夜居然打电话到我这,问你的行踪啊!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跟你那个前任私下约会了还是怎么着,赶紧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居然关机!”
“我差点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吓死我了,害我一个晚上没敢睡,怕你打求救电话我睡死了没接到。”
本来绷紧的神经现在反而松弛下来,她边涂唇彩边轻描淡写道,“哦,劳您挂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所谓知心好友,便不需在言语上表达感激,心里清楚就好。“程程,我现在在机场,你来接我吧。”
“接毛啊接,老娘时间有多啊老给你接机,没事就好,你自个儿回吧,再会!”说罢那头喀嚓一声利落非常地挂断。
李涟漪拿着手机郁闷至极,她明白,杜程程是在生她的气呢,可生气也没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要关机的。
没过几分钟,手机又响起来,一看居然又是顾方泽三个尊贵得罕见的大字,她愣是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很安静,连带着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沉静,“你现在在哪里?”劈头盖脸的一句,因着平和温雅的语气,没让人觉得唐突,反而显得自然非常。
李涟漪怔了下,她原以为能让顾方泽多次打电话给她,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他的语调口吻却没能让她察觉出一丝不对。
“在机场。”
那头略顿了下,又道,“你在那等着,我去接你。”
* *喜欢请多多投票收藏留言支持^_^Chapter16 相亲宴挂了电话,李涟漪对着镜子发了会呆,寻思着顾公子果然是吃错药了,温香软玉的不陪,居然跑来接她这个黄脸婆。
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来,便索性作罢,走出洗手间,在偌大候机大厅找了个位子坐下。
时间还早,早上八九点的样子,阳光很明媚,透亮透亮的从机场大厅的玻璃天窗上方洒下来,细碎的光华在大理石地板上慢慢移动,中央空调呼呼吹着,暖洋洋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李涟漪靠在椅上,借着墨镜的挡光舒服的闭上眼睛,打算趁着等顾方泽之际偷偷补个眠。
没能睡着,却莫名其妙的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方泽的情景。
是在父亲安排的相亲宴上。
那时她正与苏唯一处于热恋,一个在美国一个在中国,瞒着父母,每天晚上偷偷联系,一聊就是好几小时。其实有时候两人在电话里都是不说话的,就这样静静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舒缓安宁,幸福简单得几近幼稚。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便是天长地久,但有时候,因着各种缘由,人总是不能遂愿。
那是在D城最好的饭店的贵宾包厢。
金雕天花板,琉璃吊灯,酒红色地毯,富贵而不显俗气的包厢内,微暗的灯光斜斜的照下来,打在坐在最里边的那人脸上,明明灭灭,看不大清晰。
她站在包厢外面死活不肯进,抱着手臂扬起下巴,沉着脸对一旁的父亲冷声道,“不管你们再安排多少次相亲,我都不会看上眼的。”她才十八岁,正值大好年华,居然被自己父母强迫去相亲,这若是传出去,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李腾飞亦没好脸色,丢下一句“这次的不一样,你给我好自为之,别损了我李家的颜面”便扯着她进了包厢。
“你好,我是顾方泽。”
她记得那时他便是这样简单地介绍自己的。初见他们走进包厢,他不似先前的那些相亲对象般站起来迎接,仅是侧过脸,对他们颔首,然后视线直直望向她,微微一笑,目光专注而不令人感到露骨。他甚至是双腿交叠着的,极为闲适悠然,并未因他们的到来而有任何改变。
他的眸子是很少见的纯黑,像古时江南文人笔下的稠墨,面容清俊干净,嘴唇很薄,看上去不比她大多少,可眉宇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光彩,熠熠生辉,存在感极强,和她学校里的那些毛头小子截然不同。
他是生得极好的。可她偏偏打心底不喜欢,从第一眼看过去就不喜欢。
这人,太高傲。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她生在豪门,李家又是D城的首富,自小便是生活在众人的恭维声中,她从未见过这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人。
一时心情更是恶劣,趁着父亲与他寒暄之际,一个白眼,狠狠瞪回去。
他正巧抬眼朝她望过来,接收到白眼一枚,明显的愣了下,过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忍不住,低低笑了。
他说,“伯父,涟漪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点温润质感的磁性,不粗犷,说话不疾不徐的,含着笑意。
她怔住,她和他小时候见过面?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却听见父亲轻咳一声,略显尴尬的笑道,“让贤侄见笑了,这孩子被她妈妈宠坏了,大小姐脾气。”
她不怒反笑,瞧瞧,自家人在拆她的台呢。
“女孩子有点脾气才好。”那人含笑回道,目光坦然澄净。
她暗自撇唇,在心里下定论。
虚伪。
——是的,虚伪。
顾方泽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虚伪。而且虚伪得无可挑剔,甚至让人生不出厌恶的情绪来。
相亲这回事,其实说起来挺简单。媒人牵个线,双方了解下彼此情况,然后见个面,如果第一印象不错的话,就在之后吃几顿饭,约约会牵牵小手,觉得差不多了就上民政局登记。
待李腾飞借故走后,那顿相亲宴吃得甚是艰难。
她赌气不说话,他也沉默,只是偶尔抬起头,笑笑,说某个菜不错你也试试一类的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说到底,其实她根本就是被骗来的,原先压根就不知道是来相亲,只以为是父亲要给她介绍朋友,可后来随着父亲有意无意的谈起对方的背景身份,这才惊觉过来,可那时已到包厢门口,想逃跑都来不及。
好不容易等到对面的那人放下餐具,正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嘴角时,她终于耐不住腾地从座位上站起,“顾先生,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们不适合,就这样吧,恕不奉陪,再见!”噼里啪啦一通话,也不管他的反应,说罢,她拎起包包就想走人。
“请稍等。”他立起身,神色淡然,内敛而沉静,可嘴角那抹笑意看在她眼里却是明显的挪揄与兴味。
他说,“涟漪,我并没有说我们俩适合,其实,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你别误会了。”
见她又是一愣,紧接着原先绷得紧紧的小脸开始慢慢发红,不禁莞尔,似掩饰笑意般轻咳一声,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的望住她,“不过,做个朋友如何?”
……这一幕每每想起,李涟漪总有种掩面哀叹的冲动。当年真是太嫩段数太低,顾方泽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她堵得面红耳赤,一句话说不出来。
幸好他后来见好就收,适可而止了,不然以她当时的性子肯定跟他没完。
岁月如梭,一转眼,竟已过了这么多年,当初的戏言如今竟全全变了模样。朋友没做成,最后yīn差阳错的,反倒成了夫妻。
只能说世事弄人罢。
阳光太过温暖,她靠在椅子上,慵懒至极,一手搭在额头上,自嘲的勾起唇。
身边来往的人们大多形色匆匆,候机大厅响着播音小姐甜美机械的提示音。
突然一道俊挺的身影挡住她的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笑,和落在她脸颊上的一记轻吻,“一个人傻乐什么呢,小丫头?”
——Chapter17 没有力气再去爱“一个人傻乐什么呢,小丫头?”
她睁开眼睛,咬着嘴唇笑,嘴角水涡深深陷了下去,“想你呢。”似真非真的说着,她正起坐姿,抽抽鼻子道,“你喝酒了?”他靠近时,有一股极淡的酒精气息扑面而来。
“嗯,有应酬,喝了一点。”顾方泽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轻描淡写回道,又凝视住她,“想我什么?”神色平淡,但异常固执。
李涟漪一时没反应过来,见他黑眸认真,好半天才回过神,抬睫看他,唔了声道,“想你为什么总叫我小丫头。”好像从认识他起,他就总爱用这样近乎宠溺的词汇唤她。仿佛她真是个丫头片子似的——也不看看他才大她多少岁。
似是因为没有听到满意的答案,顾方泽轻拧了下眉头,但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伸出冰凉手指,古代登徒子似的轻触她白嫩的脸颊,看着她像触电般抖着肩膀猛地退开,漆黑的瞳孔里涌出笑意,“本来就是小丫头。”
李涟漪本来就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抖落身上兀起的**皮疙瘩,而接下来又听他说了这样一句几乎等同于废话的话,嘴角不由抽了抽,道,“顾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被说成是小丫头=。=顾公子衡量年龄的标准还真是特别。
顾方泽但笑不语,很自然的搂过她的肩膀站起身,力道不重但不容拒绝,“走吧,我们回家。”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
李涟漪想,改天应该抽个时间,好好跟他讨论研究下这个严肃的问题。
机场外停着他那辆黑色奥迪,很低调,但同样引人注目。坐进副驾驶座,埋头系安全带时,她动作顿了顿,鼻子又习惯性的抽了下,随即很快的,又继续表情平静的与安全带纠结。她一向不擅长系安全带,那个自动扣像总和她作对似的,怎么对都对不准。
顾方泽侧眼看她,正巧将她抽鼻子的动作纳入眼里,薄唇弯了弯,探身过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诧异的抬眼望向他,他的脸距离她很近,从她的角度甚至可以慢慢数清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他身上隐隐散发的香味冲淡了车内气味带给她的不适,她闻出来了,是上次她逛超市买的那瓶超值沐浴露的味道,果然是很舒服的香气。她笑了笑,一脸戏谑,说,“就是觉得你的新女伴选香水的品味挺一般,也不知道你怎么受得了。”
她的鼻子曾被杜程程惊叹的引为“天下第一狗鼻”,虽然不大好听,但挺形象。她的嗅觉从小就特别灵敏,不管家里藏了什么好吃的,她东嗅嗅西嗅嗅,不消半会儿就能找出来。不过这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比如她对于味道过重的香水和某些花过敏,一闻到浑身就不舒坦。
“好了,坐好。”顾方泽替她系好安全带,拍拍她的头,矫正她懒洋洋的坐姿,眸色平静,并未对她的话表现出多大反应,只是在发动车子时,略是沉吟的道了句,“是吗?先前没注意过……”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李涟漪一听骇然,猛然记起一年多前,她也不过随口说了句他的女伴穿衣太暴露,后来就她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女人——这次他不会又因为这个就踹了人家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罪孽也太深重了。
赶紧补救,扯出一抹笑,“其实每个人对香水的喜好也是不同的,你别把我的话太放在心上……”
顾方泽侧过脸来看她,似笑非笑的打断她的话,“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是什么?”话里没多大情绪,像仅为道出一个事实而已。
“……”李涟漪被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呛得尴尬至极。确实,虽说已经相处了四年,可她还真的没注意过他的喜恶是什么。
心中有些不明的情绪翻涌不定,她支起身子,瞪起眼,“顾方泽,你故意想要我愧疚是吧?”
“你想多了。”他勾勾唇。
不快更甚,这是什么回答?
她抿紧唇。她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道貌岸然的,看似妥帖温和,其实心里在想什么,谁都不知道。
过了半晌,她道,“顾方泽,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在乎你,特别忽视你,所以你委屈你不高兴了?”无端心底窜出火来,她越说口气越冲,“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他眸光一动,下一步,踩下刹车,不慌不忙的将车子停靠在路边,随后转过头来看她,修长好看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眼底晦暗难明,他缓缓道,“没有,涟漪,我从来没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他表情极为平静,一如当时。
李涟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生气,他的回答他的反应压根没让她满意,咬着唇,“你骗我,你明明很在乎,你不说我也知道!”或许是回了趟D城,很多过往不可抑止的涌进脑海,让她在他的面前,很轻易的丧失了以往引以为傲的冷静。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他有无数红颜知己,爱他的人比过江之鲫还多,可不管她怎么冷眼以待怎么任性,他总若无其事的无条件接收,继续将她摆放在家里,用琼浆玉液养着,当一朵养尊处优的玫瑰。
到底是重视还是忽视她?他这样态度不明的行为,只会让她更觉成天惶惶不安。
如果不是爱她,那么请不要勉强着给她幻想,这样两人都好过。
“你不累吗?我看着都觉得累……”她还在忿忿的说,却被他突来的吻哑了声音。
他垂首,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嘴唇轻轻覆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细细辗转,不强硬却轻易封住她明显有些歇斯底里的莫名怒气。
他压着她的唇,哑声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才好?”他停了停,又道,“除了离婚。”
她没有抗拒,可鼻头酸楚得厉害,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回到原来好不好……不要再进一步了……我没有力气再去爱了……”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之前在D城她面对父母都能忍住的眼泪,在这个男人面前,溃不成军。
他趁她说话之际,舌头温柔而滑溜的探了进去,唇齿交缠,他略略冰凉的指尖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簌簌滚落的泪珠,似是轻笑,“你的要求真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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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8 生病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两人分开时都有些微喘。
他坐回到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车子,侧脸的弧度很好看,但看不出表情。李涟漪觉得xiōng口有沉沉的石头压着,用手撩了撩滑落腮边的发,耳朵根很烫。
她很少这样失控过。似一个涨得几近极限的气球,即便只是小小的刺激,亦能令其爆裂开。其实本来是没什么,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过下来的,可今天就是有那么多压抑已久的情绪需要找一个途径宣泄。
奥迪平稳的拐上三环路口,透过车窗望去,天空湛蓝,带着明显的渐变色调,有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旷远的苍穹飞速的流动,安静而浩瀚。
李涟漪支着下巴望着天海,看到一缕飞机云在天空袅袅飘动,像清澈的湖泊里柔软的水草,随波逐流。
她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今天我乘坐的航班,遇上了乱流,连机长都没办法肯定我们能否躲过那一劫。”
她偏头看他,“哎,怎么没反应?你不担心?”还是一副闷骚样,不动声色的。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回答,唇边有笑意。
她也笑,说得也是,又望向窗外,继续说,“当时我怕得要命,我以为我会就这样死了,可后来想想,其实这一生,起起伏伏,跌跌宕宕,不管是富贵荣华还是落魄难堪,也就这样了,我都经历过,死也瞑目。于是我开始想我的遗书到底该写什么呢,财产吧,你们比我多不知多少倍,遗言吧,老实说,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要我写什么‘不要伤心’‘忘了我吧请一定要幸福’,打死我也写不出这么违心的话来——我巴不得人家生生世世记着我呢,最好临死前还念叨着我。”
正巧前方是红灯,车子停下来,顾方泽抽空瞥了她一眼,能看见她的半边侧脸,可惜让那海藻般慵懒垂下的长发给掩住了表情,露出了白皙小巧的左耳,一枚晶莹通透的红宝石耳钉夺目耀眼。
可是他可以想象,此刻她定是杏眼流光,嘴唇往上撩起一个肆意狡黠的弧度。他眸色深沉,然而在下一秒,他重新发动车子,目不斜视。
她没有察觉到他停留的视线,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然后我决定放弃写遗书……人快死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都跟我一样,脑子像放胶片儿似的,以前发生的一切飞快的回放,可那感觉就真的像看戏似的,一点都没有当时的撕心裂肺或是欢喜万分——很平静,也挺麻木,我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你,父母,程程,卫放……”
她说着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还有些疲累,舔了舔唇,她眼神淡淡的道,“……还有苏唯一。”有浓浓的困意慢慢的侵袭而来,她强打起精神,笑起来。
“顾方泽,你知道吗,他回来了,你说他干嘛要回来呢?其实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顾方泽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李涟漪听言诧异,可转念想想,顾方泽的公司在B市的地位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而华尔街软件大王苏唯一回国发展这一消息,说不定他要比她还提前知道呢。
话题有点接不下去,可是她不说话心里又憋得慌,正纠结着,就听见开车的那人开口说话了。
有些漫不经心,“你昨天去哪了?”
李涟漪一时反应不过来,眨眨眼,才道,“你说昨天,我下午回了趟D城,去看我妈。”按按太阳穴,她自嘲一笑,想不到时隔四年才归宁,地点居然是在医院。
顾方泽微微皱起眉头,“妈怎么了?”
一个“妈”字说得无比顺溜无比自然,想当初,她磨蹭了好些日子,直到度完蜜月后才克服了心里障碍,对着一个原本陌生的女子叫一声妈。
“没什么,小毛病住院罢了,”她说着,看着手指交叉并拢,语气变得有些飘渺虚幻,可有夹杂着些微欢喜,“可是真好,她起码,能认出我了。”
*回去后,半夜里,李涟漪开始发烧。从小她的身体就不错,很少生病,而这场病就像是积压已久亟欲喷发的火山,来势汹汹,猝不及防。
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捂着被子觉得浑身发烫,可踢开被子又觉得置身冰窟,猛然惊醒,鬓前都是冰冷的汗。
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空荡冰凉,枕头摆得很整齐,明显是没睡过的。
这才忆起顾方泽时常有些时候是夜不归宿的,以前也没在意,可如今偏是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
她周身无力,气息有些紊乱,呼吸困难,肺仿佛要炸开般,将空气硬生生地挤出去,恍恍惚惚的眼前一黑一白,最后也不知道是泪还是汗糊住了眼睛。
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在寂静的深夜里,混着她失序的心跳,刺耳而尖锐,不休不止。她想抬起手去拿,但一点力气都无。
仿佛是陷入了一场无能为力的梦魇。
模糊的意识里,好似已经摸到了手机按下接听键,可在下一刻,她脑子突然放空,然后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Chapter19 梦境她陷入了绵长而苍白的梦境。
抑或说是扭曲的回忆,像一面破碎后重新粘起的镜子,在水中晃荡,缝隙很深,天空的白云倒映下来,钻进那缝隙里去,不停地折射出光影变幻,眼花缭乱,最后,竟让人渐渐生出绝望来。
那是一场瓢泼大雨,空气yīn寒yīn寒的,乌云沉沉的压下来。
一辆私家车在路边飞速的行驶过,那飞溅的水花打脏了她洁白的裙摆,她游魂般无意识地慢慢走着,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叫她的名字,熟悉却分辨不出来是谁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茫茫的雨帘,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镜头一转,是清冷的墓地。灰白色的墓碑,天空有苍鸦扑簌飞过,她在墓碑前久久伫立,墓碑上没有名字,空白一片,她面无表情的蹲在碑前,伸出手指在上面不断的慢慢的划,粗糙的碑面很快把她的指尖磨破,可是没有丝毫痛感。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躺在浴缸里,水很满,她右手的静脉被薄薄的刀片割破,丝丝缕缕的血丝妖冶地漂在水面上,然后随着溢出的水流慢慢流向地面,她仿佛是漂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面容苍白但嘴角含笑的自己。画面很窄,如电影里的取景,可声音异常清晰。
滴答,滴答。
响得很空旷寂静。
不知是血液流出身体的声音,还是眼泪落地的动静。
然后她就醒了。睁开眼睛,映入眼里的是几个大吊瓶,正悬在高架上,有透明的液体在慢慢滴落,沿着细细的软管输入她的体内。她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怎么做着梦做着梦,做到医院来了?而且,这梦……也太诡异了吧。
没笑两声,她就抽着嘴角停下来。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辣辣的烧灼着疼,发出的声音异常沙哑,嘎嘎的像鸭子叫。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某人正拿着个水杯,立在床边,含笑俯视着她。
“怎么不笑了?”
“……”混蛋。李涟漪尴尬得不行,轻咳了一声,哑着嗓音低声道,“我渴。”
再看向他,他嘴角的弧度已经平直,微俯下身体将水杯递过来,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喝。杯子很大,水很满,温度刚刚好,喝下去时好似旱中的甘霖,润啊润一直润到心底里去。好不容易嗓子好受点了,随手将空杯放到一边,她才心满意足的开口,“我怎么一觉睡到医院来了?”
喝水的空当,顾方泽已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藤木小茶几上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几本文件夹,文件夹是翻开的,一支暗金色的钢笔斜斜放在上面。
他坐靠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放在沙发扶手上,领带拉得很松,长腿随意地交叠,姿态看上去很悠闲,可那修长好看的手指正飞快的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击着,带着副金丝框眼镜,斯文优雅,视线一直放在电脑屏幕上,偶尔拿起手边的文件夹翻动几下,表情沉静如水。
这男人工作起来的样子,真真可以迷死不少花痴。
可惜,不单单只属于她。
心中感慨,就见他听言抬头看她,眸光被反光的镜面挡住,只听见他缓声道,“发烧四十度,烧成肺炎,你昏迷了快四天。”他淡淡的说,可李涟漪却硬是从中听出了些许不快。
居然睡了那么久?
她笑得干巴巴,“没想到这样都没死……”眼尖瞄到他俊脸一沉,赶紧又道,“还好我福大命大及时被发现送医院抢救了……”
顾方泽却不再说话,抿着唇,继续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镜片反射出莹莹的蓝光,愈是看不清他的情绪。
李涟漪就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转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在生气。
可是生什么气呢?发烧,肺炎,又不是她愿意的,谁没事干吃饱撑着找病去?
再说,她生病,他不在她身边,也不知道醉卧到哪个美人膝去了,于情于理都是他的不对,他有那门子资格生气啊。
研究了好半天,都没揪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被子一掀,赤着脚下床。
顾方泽这才正眼看她,她的举动让他眉头紧锁,“你下床做什么?地板凉,可能有碎玻璃。”说是这么说,却没上前阻止她,眼睁睁看她光着脚板走过来。
李涟漪撇着嘴,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没好气的接口道,“下床,来哄你呀。”他就是吃准了她最怕他生气这一点,动不动就摆脸色给她看。
也没见他对那些红颜佳丽们这样冷脸以待啊。
其实说起来,她与他,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相处方式最奇怪的夫妻了。所以会出现什么情况,都应该见怪不怪才对。
他终于有了反应,手臂一动,将她拦腰环住,嘴角向上勾了勾,“哄我什么?为什么要哄我?”说话的语调有点微微上挑,似是刻意而为的,有点软。即便生得多么正经气质多么沉静,单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个动作,就全然撕破了他的面具。
不愧是过尽千帆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大少啊。
李涟漪忍住瞬间冒出的**皮疙瘩,扯出一抹笑,“因为你生气了,我要哄你开心。”
顾方泽抵住她的额头,望进她的眼睛,低低笑了,“好了,我现在开心了,你可以不用笑了,很丑。”
“……”李涟漪嘴角僵硬。
难不成他开心,是因为她“很丑的笑”取悦了他?
正郁闷不已,耳边是他温热的鼻息,他的大手穿过她的柔顺黑亮的发丝,撩起几根细细把玩着,他的声音不大,可很有命令的味道,“以后,出了什么事情要记得第一个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她怔了怔,她记得在意识模糊间曾接了个电话来着,难道不是他?
PS:这么晚应该没人再看了吧^_^这更算14号的吧,15号(也就是今天)还有一更~~Chapter20 争执“回去你要好好感谢福妈,要不是她半夜起来喝水听到房间有响动,你这条命现在还打不准在哪呢。”他心情状似愉悦,揉揉她的头顶心,挪动了下身体,将她推离开,向病床投出一个眼神,“回去躺着,你现在需要休息。”说罢,手指轻扶了下镜框,不再理会她,继续埋首工作。
原来是福妈,她恍然。但再想了想,又皱起眉头,可那个电话……“今天你的老板打电话给我,质问你无故旷班5天的理由。”他突道,头也不抬。
李涟漪呆怔了好几秒,一阵眩晕,立刻抱头呻`吟:“完了,这次首乌一定会劈死我!!”开了5天空窗,她负责的好几个节目根本没办法录制,这下电视台的损失一定非常惨重。虽说因着背景的关系,在电视台里她一向是左右逢源,可这次涉及到了电视台的利益……说不定下次进老板办公室,递到她面前的就是一纸辞退信和遣散工资。
她面色苍白,喃喃问道,“那……你怎么说?”心里隐生不安。
大概是她无措的反应取悦了他,顾方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眸光流转,矜持贵雅。
“我说,你因在以色列工作太过劳累,回国后生起了大病,无奈之下只好住院数日。”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瞥了一眼她单薄的病服,突然立起身,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李涟漪被这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来得及小声啊了一声,下一秒就被丢上了病床。
厚厚的被子覆上来,她抓着被子惊魂未定地瞪向正义务扮演护士角色的某人,龇牙咧嘴道,“粗暴的男人。”以为她不是肉做的啊,就这么直愣愣的把她往硬邦邦的床上扔!
英俊的“护士”先生挑起眉头,嘴角轻撩,“如果我真的‘粗暴’,就不会耐心的向你的老板‘撒谎’解释,更不会替你‘争取’到半个月的假期。”漫不经心的在某几个字眼上加重语气。
李涟漪一听反而急了,腾地从床上爬起,叫起来,“大少爷你要害死我了,干嘛要给我请假啊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请假马上就有人来替我的位置,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觊觎我的位置?”她一通话说下来,有点微喘。他当然不会知道,像他这种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不会知道,她为了能从娱乐版调到新闻版进而爬上女主播的位置,付出了多大努力,加了多少班,受了多少质疑和白眼。
似是没有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顾方泽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她,眸子乌黑深沉,好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以为在顾家的庇佑下,工作对于你来说不是问题。”
果然。他果然是这样想的。
李涟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住涌上心头的不快,抬眸看他,道,“没错,顾家在B市的影响力确实让我得到了工作上的便利,可是,顾方泽我不愿意,你给我了一块垫脚石我很感激,但以后的路,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走,你能帮我一时,可你不能帮我一辈子。”
人人都以为她是借着顾家和父辈的光爬上高位,却独独忽略她的付出与辛苦。社会本来就是这样,有关系自然是好,可如果自己不够强大,即便有多么厉害的后盾,终归是要被人瞧不起,明里奉承,暗地却被踩到尘埃里去。
她不愿做那朵温室里离开小王子就活不下去的玫瑰花,。
顾方泽闻言眉头深深拧起,目光慢慢变得犀利起来,愈发显得寡淡,深不可测,“李涟漪,你觉得我不能帮你一辈子?你不信任我?”
她也蹙眉,“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是在说工作,怎么让他一拐,就成了信不信任的问题了?
“或者说,你笃定我们不会长久?”他面无表情,慢吞吞道,语气带着几分冷淡。
李涟漪愣住,哑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他这么一问,她一时间竟回答不出来。
很长时间,久到她都觉得周围的气流缓缓的凝固在耳畔,顾方泽轻勾起嘴角,眼底墨光流动,道,“我去办出院手续,今晚收拾一下,我定了去法国的机票,你陪我去。”说罢,未等她回应,转身就走。
门嘭的被甩上。
李涟漪坐在床上,瞪着门的方向,忍不住咬牙,简直是莫名其妙!这个男人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对吧?不仅挑她的刺,歪曲她的话意,还不顾她的意愿擅做决定!
不过……收回目光,低头绞着手指,她抿起唇,神志有几秒钟恍惚。
她和他这样,算是吵架吗?——
PS:终于得到推荐,请各位亲多多收藏投票留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