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主任一向严谨得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响起，何绮打开条门缝，把自己塞了进去。
    “主任，我现在手里的客户正是跟进的紧要当口，您看下周出差的活是不是换个人？”何绮开门见山，进了主任办公室就赶紧说道。
    主任从一堆文件里抬起脑袋，眉头皱了皱了，问道：“你现在跟进哪个客户呢？”
    “中安集团，购物商城的项目正在二次提报中，下周就应该有具体消息，华山地产的楼盘项目也是近期就要开始执行，最快下周可能就要进行准备了。”
    盯着何绮的脸，主任表情有点严肃地想了想，“中安那个项目就交给阿蒙跟进吧，华山的，你让吕思思跟。这两天交接一下，省的你出差的时候误事。”
    “主任！”何绮喊道，“我是说让您给下周出差换个人选，这几个项目我能自己做。”
    主任一贯严谨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何绮，这俩项目最后的提成还是会按照原来的算法给你，你不用担心有人介入分了你的业绩。”
    “不是啊，主任，不是钱的事。”
    “哦？”主任这下坐正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饶有兴味地看着何绮问道：“那你说说是什么的事？”
    “现在跟进的项目走不开啊。”
    “所以给你两天的时间交接。”
    “我，我还有些私事也是走不开啊。”何绮没辙，只好这么说道。
    主任这下更乐了，“私事？谈恋爱啊？小姑娘，你得懂得若即若离，天天在一块就热乎不起来了，你出去一段，再回来，倒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是啊，主任，不是谈恋爱……”何绮着急地说道。
    “行了。”主任的脸忽然又严肃起来，打开手底的文件夹，不再看何绮，“这事就这么定好了，让你去，是咱们部门对你的信任，这次是和副总一起去做项目后期，你代表的是咱们部门，得让高层对咱们高看一眼，知道吗？”
    何绮愣愣地看着主任的头顶，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有事？”主任半天没听见动静，抬头看了眼何绮，眉头拧在了一起。
    何绮了解这位主任的脾气，这种表情表示她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再说下去，没有任何好的结果，只好气馁地说道：“没事了。”
    “嗯，那你就赶紧交接手里的工作，客户那边的诉求记得写好备忘录给接手的人。”
    “哦。”何绮无奈地点点头，出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秘书姑娘同情地看着何绮沮丧的表情，“失败了？”
    “失败了！”何绮叹道。
    拖着半死不活的步子，何绮回到办公桌跟前，把自己扔进了转椅里，椅子惯性地往后滑了几步，椅背磕在身后的阿蒙的椅子上，阿蒙转头一笑：“得，看咱大绮绮姑娘这情绪就是被领导拒绝了。”
    何绮哀嚎一声，趴倒在桌上，嘴里哼唧道：“不想去啊，我不想去啊！”
    “你就矫情吧，姑娘。还有这想出门没机会的劳苦大众呢。”阿蒙抱怨。
    “可不是，我们还想出国转一圈呢，总比天天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强。”隔壁座的人也探过身子来说道。
    何绮也没法再多说什么，想着第一次公差出国的时候，她不是也挺喜欢，也挺兴奋的，虽然到了国外，自由活动的时间总是要少一点的，总也是个长见识，多点乐趣的。
    意兴阑珊地跟阿蒙大概地说了下后边工作交接的事，阿蒙听了差点泪流满面，“大绮绮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公理啊，为啥你去国外逍遥快活，我还做这么多额外的工作呢。”
    何绮苦着脸，“我也不想啊，领导安排的呀，我到宁愿哪都不去，好歹在单位忙完一天，剩下的时间还能做点自己的事。”
    阿蒙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呦？什么自己的事，你不是恋爱了吧，妞。对啊，还真是，这都一年多了，好像也没听你提过男朋友什么的。”
    何绮心里有些黯然，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跟着阿蒙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了起来。再没什么心情做正经事，八卦聊天的功夫也就转眼也就到了下班的钟点。
    何绮忽然有些害怕回家，害怕回家后要一个人面对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害怕屋子里每个角落都与岳恒有关的记忆会再度把她覆盖，像三年前的最初那样。
    岳恒走后，所有属于岳恒，他却没有带走的东西，何绮全都留着，甚至保持着他们原来的位置，何绮不抽烟，但是电脑桌的一边，永远有一只烟灰缸和一包打开的香烟，有时候何绮会拿起那包烟，放在鼻子底下深深的吸气，那股烟草特有的酸涩味道，瞬时便会让何绮的心也跟着一起酸涩起来。
    岳恒的拖鞋依旧在鞋柜里原本的位置上，岳恒喜欢看的杂志，还在茶几上散落着。这么多年来，何绮拒绝着去想关于自己和岳恒的种种，却又固执地保持着所有岳恒的痕迹。
    本来，时间流逝之下，许多事何绮已经慢慢适应，再不会睹物伤情，但是经过了昨天，经过了跟岳恒的那一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缠绵。每一样物件，便都好似变成了钢针般扎进了何绮的心里。
    看着同事陆陆续续地离开，每次下班前，姑娘们纷纷跟男朋友定着约会的地点、时间，或是说好什么时候来接。何绮心中都会有着淡淡的羡慕，但，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么失落和伤感过。
    整间办公室已经空荡荡了，何绮原本想下班后把给阿蒙的资料再整理下，明天方便交接，可是在这会儿，忽然便意兴阑珊了下来，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做。
    关了电脑，何绮走出办公室，仍是不想回家，漫无目的地晃悠着，心中恍惚地想着，好久没去看张阿姨了，过几天出门也是没有时间的，今天既然不想回家，正好可以去看看她。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楼门，张阿姨这里，每个月何绮都是来上几次，有时候工作太忙，甚至来这里的时候，要比回家的时候还要多。
    何绮敲门，开门的人却让她意外的一愣，并不是保姆小姑娘，却是那个扰得她无心工作，也无心回家的男人——岳恒。
    “你，怎么来了。”何绮和岳恒都是楞了一下，旋即她熟稔地打开鞋柜，换鞋，一边状似轻松地问道。
    “这几年一直想着回来看看张阿姨，今天正好有时间。”岳恒侧身站在一边，看着何绮。依旧是和以前同样的眉眼，可不知怎么却显得那么的干涩，似乎那水灵灵的生气完全被抽离了出去。
    岳恒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屋里有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喊道：“是小绮来了吗？”
    “是是，张阿姨。”何绮看了眼仍傻站着一边的岳恒，赶紧往屋里走去，玄关处本来也并不宽。路过岳恒的时候，手臂擦过他T恤的边缘，鼻尖又飘过那熟悉的，青檬和薄荷混合的淡淡气息。何绮只觉的，心尖微微的一颤。
    “小绮，刚还和岳恒说你呢，你说你们小两口，就忙着工作，一个出国一走就是几年，你这天天就是忙着业绩、业绩的，这岁数也都不小了，该结婚赶紧结婚，这赚钱的事可是没个头啊。”张阿姨笑眯眯地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何绮和岳恒，和所有的老太太一样，最关心的总是孩子们的婚事。
    何绮和岳恒分手的事，一直没有和张阿姨说起过，这几年，每次问起，何绮都会说，趁着年轻总得干出点模样来才行。岳恒去国外读研镀金，也是为了今后更好的发展。张阿姨便总是唉声叹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就这么两地分着，也不着急。”
    何绮总是哄着说，“岳恒读完书就会回来的，也不是一直分着。”
    可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还会和岳恒一起站在张阿姨的面前。她曾经也想过，日子久了，她也许就会和张阿姨说，她跟岳恒，分开的时间太久了，再在一起也没有感觉，所以分手了。可是，还没这么说着，岳恒便回来了，就这么和她一起并肩站在张阿姨的面前。
    “其实……”何绮有些窘迫，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一双大手有些僵硬地牵住了她的，岳恒的声音响起，“张阿姨，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等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我们就考虑结婚的事。”
    被岳恒握住的手臂微微发麻，何绮也只好配合地点头，不敢侧过头去看岳恒的表情。
    “就是，这才好呢。”张阿姨满意地说道，“行了，不耽误你们小两口久别重逢的二人世界，既然小绮也下班了，岳恒，你们赶紧约会去吧。不用管我这老太太。”
    “张阿姨，我过几天要出门些日子，可能忙一阵儿，没时间来看您。”何绮说道。
    “没时间看我没关系，人家岳恒才回来，你又要出门，你们啊。”张阿姨叹气，何绮赶紧又跟小女儿一样，偎到张阿姨跟前撒娇，从岳恒手里抽出手的一刹那，才发现，手早已一片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