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快地扫视了一楼客厅,仍旧空旷无比但皮面沙发上铺着的软绒垫跟放了五本以上新书的矮书架让我还算满意,餐厅桌上有一盘糕点一盘水果还有盘喜气洋洋的新年糖,我说你这还来客人啊,岳嵩文说老同学来过。我说男的女的,岳嵩文开始笑,我装生气,岳嵩文坐下来给我剥了个橙子,还只准我吃两瓣。
吃完橙子我开始打饭后盹,撑着眼皮趴桌上玩手机,门铃响了岳嵩文叫我去开门,我以为是他的客人,打开门是个送快递的,从面包车里拿出来挺大一捧花,拿透明纸包着,我抱着它进门,岳嵩文把花稍剪了一下,分开放进一高一矮两只陶瓶,让我把矮的那只放客厅。
我把花瓶摆茶几正中间,坐在地毯上看花,花都是普通花,但配得挺好挺漂亮的,还让岳嵩文捡得错落有致高雅无比,跟我爸过年时往客厅搬的大红大绿完全不一样,老岳好像特别喜欢家里放点植物,这些不声不响的东西默默地很讨他欢心,不过植物的确让人感觉很平和,有陪伴感。我凑近闻花的味道,岳嵩文走到我身后,转过我的脸吻我。
他手掌上就有我刚刚闻到的花的香气,还有草茎折断的味道。我们一直缠绵地接吻然后到楼上的床上做爱,我一直盯着他的手指和嘴唇,他像拨弄花枝一样柔和并且诉述花香一样的爱语,他一直叫我霜霜。在他手里我的身体像花一样打开心里也有花朵开出来。岳嵩文低垂眼皮也像对花一样观赏我然后剪刈我。
做完后我就不想爬出被子了,龙泽园只靠空调制热,在潮冷的冬天空调吹出来那点风不过是往冰湖投火柴,从被子里伸出根手指都打哆嗦,岳嵩文下床套了件圆领线衫,他真行,我敢说如果我俩同时去体检他的各项指数一定比我这个亚健康青年好不知道多少倍。他见我在被窝里的鹌鹑样,问我:“冷?”我说嗯,在被子里扭动找他刚刚留下体温的地方,岳嵩文去阳台上,搬进来个纸箱子,我从被子缝里问他是什么,问完也看见了箱子上印的字。岳嵩文穿着宽松线衫开始拆箱子,他用裁纸刀划胶带的时候手筋凸出来,刚爽完我就又硬了,暗自夹住被子枕高一点看他。我说:“这你什么时候买的?”他说怕我冷让人拿过来的,就我问他冷不冷那天。我说你这几天怎么没用,他说他没觉得冷。这种都是为了我,因为我的话术的确让人听了舒服,取暖器插上电后也慢慢地有热气蒸过来,我裹着被子虫子一样咕扭咕扭靠近,岳嵩文一会就暖和了。我说现在就不冷了,真不错,好东西。我一直夸这个铁家伙说不错不错真不错,还夸它主人说老岳你太有心了。岳嵩文坐在床边,手在我被子上拍了拍,被子底下正好是是我撅得圆圆的屁股。我说老岳再麻烦你件事情吧。岳嵩文说什么,我说我手机在楼下,还有你充电器给我用用。岳嵩文下楼给我拿手机了,取暖器越来越热乎乎,我夹着被子压着手背,一根汗毛也不想动。
岳嵩文给我手机充上电放床头柜上,我说谢谢,岳嵩文说还吃中午饭吗?我说你饿吗,不饿就别做了,接着犹豫地看了他一会,想发出一起睡午觉的邀请但又觉得现在这张床还是独自享用比较美好,犹豫间岳嵩文说让我休息吧,我说你干什么去?他说他在二楼的书房。
岳嵩文给我带上了卧室门,我懒懒地滑手机,我爸在十点多的时候就给我发信息说你去哪了还不回来?我当然没有理他,现在的情势让我做了我早就想做的事情,那就是尽情无视他不客气的颐指气使。十二点的时候我妈也联系我,说我爸把电话打到她那里问我是不是跟她在一起。我说我在外面玩呢,我妈说你晚上也不回去?我说看情况吧,她让我去她那里,我说不用,我有地方住。
眯了一会儿再醒来,还不到两点,我发微信给岳嵩文:“在吗?”岳嵩文回我一个问号,他这是跟我学的,我说我好渴哦,想喝水。发的语音,非常嗲嗲,发出去后自己又听一遍,尚可。正播第二遍岳嵩文进来了,拿他的杯子给我,我就着他的手一直喝到底。岳嵩文问还喝吗,我说不喝了,老鼠一样扭着屁股钻回被窝,伸出手来对老岳挥了挥:“我再躺一躺。”
岳嵩文坐我的床边,提着我的衣领把我从被窝里拽出来,他说:“四点了。”我说四点怎么了,他问不回家了?我说你又来了。岳嵩文说你跟家里吵架?我说你不懂。反正我是越来越叛逆了。
岳嵩文仍是让我起来,我不情不愿地套了四五层衣服在身上,都是他的,岳嵩文在家也搞家居时尚,没一件那种胖滚滚的土味实用暖衣,让我一下套了两件羊毛外套在毛毛浴袍里,跟他到楼下我再次瘫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岳嵩文打量着我,我有点怕他这种打量,像他盯着冰箱里的食材思考晚上怎么吃的那种眼神,还好岳嵩文也比较通情达理没在这种大冷天里炮制我。岳嵩文问:“家里有什么事吗?”他问话的时候是春风拂面,一副要给我情绪价值的样子,我也不负他希望地随便说了两句。倾诉这个东西,就算有个人专门来杀你,临死前这个杀你的人愿意停下来听你讲两句,你也会感激他的。况且这是老岳看家本领,他特别善于倾听,让人忍不住越说越多。说完我已经躺在了岳嵩文腿上抱着他的腰,岳嵩文像个柔情似水的知心美女,轻轻按揉我的肩膀。从一开始他就愿意听我讲话,却很少提他自己的事,好像他没有这种让人倾听他的需求,一般中年男的找个年轻女孩逮着机会就能滔滔不绝上课,而我跟他越熟他的话越少了。
岳嵩文说小程,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我说你说,他讲话的时候擅用他忧郁的眼睛,很难不联想到也有个狗屁老爹。他说得没什么难听的,我早从我妈那听过好多遍了,争夺早就开始了,我一直在跟这些同父异母的手足瓜分家庭资源,我们分享同一个爸爸自然也分享他的钱,即使他们不进家门但我爸也要负担他们的成长,即使尽是一些歪瓜裂枣烂泥不上墙,我爸仍要管着他们,跟他们母亲那边的家庭。我妈前段时间问我奶奶说的给我买房子的事还再提过没有,的确没再提过,她还说,我爸弄出来的这个孩子不是一岁两岁,都说话会走路了,这之间奶奶能是毫不知情?她说的都对,就算她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想的不是别的,因为那些东西我想了也没用,我只是一边看着我妈一边思索:原来她对我也有占有欲,原来她对我跟我奶奶与父亲的关系也存有一丝嫉妒,原来我也在乎她在不在乎。
我就是会在别人跟我说另一件事时想些别的,比如岳嵩文现在在跟我讲话,我想的却是:他是希望我跟所有关系亲密的人决裂的,最好只能依靠他一个,就算他没打算长久的安置我,在一段短暂关系里他也想要把占有做到最大化。处于这种目的他就是会时常挑拨我身边一切关系让我我觉得在这世上我什么也不是,然后他再适时地给我一些弹性选择弹性地给我一些选择让我别无选择。这是他会做的做过的。他这样图什么,他得到的好处能比对我花的精力多?我越这样想越着他的道,我很难不觉得岳嵩文对我花的心思是因为重视我,越这样想我就越傻逼。
但其实还好了,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些该有的自信,一段关系里最享受的是那个在爱的人,所以我是盈利的但岳嵩文大亏特亏,而且我也不是很伺候他了,可能他被我的一些小把戏迷了眼睛,弄得也有点对我上劲儿,等回过味来才知道要把我这个已经开始学会偷钱的坏女孩甩得远远,在找他的梦幻玩偶,但在此之前我是可以快乐的。
转而我又想到金培元电话里讲岳嵩文可能不会再回北京了,等岳嵩文对我来说不是便捷的安慰,我对岳嵩文来说也不方便取用的时候这段关系就没存在的意义了吧。我问岳嵩文,要是你你该怎么办? 岳嵩文说:“是你的该是你的。”
看来他是准备跟他大哥死磕到底了。我接他上句话:“那我要‘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呢?”岳嵩文说:“这就要难一点了,你要先自己有准备。”我说:“那我是你的吗,还是我是我的?”这就跳脱出我们说得那件事了,新的隐喻。岳嵩文暂且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精心挑择一条温馨但乏味套数对待我的无聊试探,结果他说:“你该是我的。”他同时握紧了我的手,我说你这样根本就不叫公平,岳嵩文说:“你有你一套公平,我有我的公平,都有两种公平了,还不算公平么?”
我说你说得是点道理,这一出也结束了。过了一会,岳嵩文说如果我真不打算回家,愿不愿意跟他去广州一趟,我挺惊讶,问广州?什么时候?岳嵩文说后天,去一个星期,这跟我打算的又不一样了,我是准备把岳嵩文抛在龙泽园像大少爷在小公馆给自己养的小乐子,来了就是享受走了就让他独自闺怨那种,结果又要跟着他跑,还真是没有公平可言。岳嵩文说不勉强,我说我考虑考虑。岳嵩文却已了然地说:不用带太多东西。
晚上的时候我爸都没来找过我,他同那些亲戚讲我跟我妈一块回外婆家了没回来,那个小男孩暂时找了个别的地方归置,我爸不会在我跟我妈缺席的情况下让这个小孩登场,那样别人该觉得他没搞好内政。妈也就要挟他这点面子,而我爸也真能为了脸上的好看放弃他能行使的霸权。也许这回真能斗出点结果也说不定。
我妈的战术就是搞孤立政策,所以我说要去广州她也没说什么,还让小慧给我送了一趟衣物行李,我就这样跟着岳嵩文去了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