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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第 42 章
    42、第42章
    丁晨海热络地打着招呼:“早啊路总!早啊……”意有所指的停顿和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了路征身旁的这个女人,“……炎小姐。”
    “原来你们认识?”路征所表现出的惊诧实在是天衣无缝。
    炎凉自然也要极尽全力的配合了,对着丁晨海莞尔一笑。还不等炎凉向路征解释,丁晨海已经替她说了:“我公司旗下的化妆品店铺上个月还进过一大批雅颜的商品,我和炎小姐怎么着也该算是半个朋友了吧。”
    丁晨海一边说着,一边引炎凉和路征往里走。
    餐厅中,依序排列的长桌上供应着各式点心,骨瓷的餐具很是优雅精致,用餐区的每一张圆桌上都放着一大簇新鲜的无香玫瑰,一些人选择坐着,更多的人则直接站在长桌边,一边把点心夹进盘中,一边与朋友闲谈,用餐的气氛十分轻松惬意。
    炎凉也很快走进他们当中,这些看客们,全都很快就掩盖掉了见到她时的惊讶,对路征与他带来的这位女伴颔首致意。
    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都与这里无关。
    炎凉也尽量全身心的融入这场虚与委蛇的较量,她刚夹了些花蟹意面放进盘里,丁晨海已经按捺不住的试探了:“我还以为炎小姐最近会很忙呢,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
    一提到这件事炎凉就万分头疼,可偏偏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朝丁晨海无谓的笑笑:“我们徐氏内部其实还是一切照常的,只是媒体把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而已。”
    路征一边绊了些沙拉给炎凉,一边接过话题,带点无奈、似乎还带着点宠溺地向丁晨海数落她:“她啊,天生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相关政府部门的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炉,就已经有不少商家贸然给‘雅颜’来了个下架处理,她倒是无所谓,还有空来陪我吃早午餐。”
    路征这番恍若无意的话语似乎在丁晨海那儿激起了千层浪,丁晨海本来已经夹了份柠檬塔要放进盘中的,这会儿,硬是把柠檬塔放回了远处,低眉思忖了好一会儿之后问路征:“这么说来……雅颜在明庭广场设的专柜还在正常营业?”
    眼看这位丁先生要上钩了,炎凉心中一喜,立即接话道:“其实雅颜……”
    却在这时,路征默默地朝她递来一个眼色,炎凉语速一顿,配合的把话语权交给路征,由他来说:“那个批次的问题产品早就被徐氏收回了,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产品重新流入了一些低端市场,这才引发了这次的过敏事件。按理来说从正常渠道进货的销售商根本不可能会受到波及的,晨海,你说呢?”
    丁晨海只是笑笑。
    丁晨海的态度是不明确的,但胃口突然变差了倒是真的,炎凉在长桌前慢慢挑选着,回头就见丁晨海空空落落的盘子,“丁先生,怎么好像没什么胃口?”
    丁晨海这才回神,微蹙的眉头勉强一松,对炎凉和路征抱歉一笑:“不好意思,我有个紧急电话要打,先失陪一下。”
    丁晨海的这部分,算是挽回了?炎凉不确定自己能否暂时先松口气。
    路征的声音悠悠的在耳畔响起:“猜他是不是去打电话撤销雅颜下架的命令?”
    炎凉循声看向路征,无奈的耸耸肩:“希望如此。”
    短短半小时间,路征已为她引荐了不少人,终于能够清闲下来时,炎凉第一反应就是想躲开场内这些人的那些带着探究的窥视,以至于草草对路征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离了席。
    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终于耳根清净了,炎凉坐在马桶盖上,用手机查看了徐氏今天的股价,竟然没有跌停?炎凉很是惊讶。
    甚至还有一小段时间的反跌为升。查看一下反跌为升的时间,似乎就是她和路征同时在餐厅现身后不久……炎凉现在只希望这不是巧合。
    儿当炎凉刚把手机放回包里,起身准备拉开门栓,隔间外突然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炎凉的手僵在门栓上,神情严肃的立在那里。
    不久后就传来两个女人的对谈:“今天股市一开盘,徐氏又是大跌,她怎么还有闲情雅致来这儿吃早午餐?”
    “这徐家的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眼看姐姐勾搭上了丽铂集团的老头子,妹妹也按捺不住,要对路家出手了呗。”
    “说来也真是可怜,堂堂的千金小姐,现在要沦落到卖`身求荣的地步……”
    “什么叫沦落到,说不定人家炎小姐正巴不得呢!”
    炎凉默默地听着,转身就要坐回马桶盖上,可转念一想,她又改了主意,拉开门栓,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在洗手台前站着的两人从镜中看到炎凉,惊得双双瞪大了眼。炎凉倒是一脸淡然,径直走过去洗手。
    两个女人打招呼也不是,视而不见也不是,炎凉所表现出的淡定,不像是听见了她们之前的对话,其中一个试探着对炎凉笑笑。
    炎凉也朝她笑笑,边笑边说:“有个宗教里说,爱嚼舌根的人死后是要下地狱、割舌头。希望你信的不是那个教。”
    看着对方笑容一点一点僵硬僵硬,炎凉轻巧地一挑眉,转身离开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在炎凉身后合上,背地里的嘲讽被她关在了里头,炎凉站在那儿,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回到餐厅去面对那些明面上的好意。
    远远就看到路征,已整理好情绪的炎凉走回他身边。
    路征打量打量正板着张脸孔的炎凉,沉默的用手在半空中划了个笑脸。
    炎凉虽不甘不愿的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按他的指示,重新笑起来。
    各怀心思的二人一前一后朝另一边的长桌走去,当炎凉路过坐在其中一张圆桌上的一个男人时,那个男人正看着当天的报纸,偶尔从报纸上抬起目光,就正巧看见了炎凉。
    男人先是一惊,目光微转,又看到了炎凉身旁的路征,此男子随后便完美的粉饰了惊讶,折上报纸,起身走来:“路先生?”
    炎凉瞥一眼那份报纸——
    徐晋夫在昨天的记者会上被当众泼脏物的照片刊登的很大,就算这男人刻意把报纸折上了,依旧能教人窥见小半张照片。
    “你不是在国外度假吗?”那人问。
    炎凉一时没认出此人,路征却与此人交情颇好的样子,直接答道:“家里出了点事,就提前回来了。”
    家里?
    路家最近可是风平浪静得很,那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是……
    陌生男人那道了然的目光轻巧地落在了炎凉身上。
    显然这女人已经被路大少归类为了“家人”,路征对此却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这才开始为炎凉和这男人互相介绍:“这是方大证券的林瑞。这是徐氏的……”
    不等路征说完——
    “我知道,徐家千金嘛,”林瑞已经把手递向了炎凉,“炎小姐,久仰大名。”
    炎凉看看持鼓励态度的路征,毫不犹豫地朝林瑞递出了手。
    在这位国内颇具实力的券商面前演这场亲密戏码,路征此番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她只要配合就好。
    路征中途离开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要把正和林瑞相谈甚欢的炎凉带走:“不好意思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林瑞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下次再聊。”
    炎凉跟着路征出了餐厅才问:“去哪儿?”
    “有没有兴趣参观一下还在修建中的明庭世贸?”
    说实话炎凉倒是更愿意呆在餐厅和林瑞继续聊下去,光林瑞手头的大客户,每个人分出一点点投资基金来购入徐氏股票,都够她翻盘了。只要徐氏的股价能坚持一天,再加上路征为她造的这番声势,雅颜应该还有救。
    “去那儿干嘛?”炎凉有点留恋地回头瞅瞅餐厅入口,一边问道。
    “换个地方,再演一遍。”路征意有所指地说。
    明庭世贸将是明庭集团迄今为止最大投入的一个项目,也已被政府定为重点工作项目。建成后将成为本市最大的CBD综合区。
    现在虽仍在建设当中,但休闲购物中心、写字楼与半封闭型的步行街已初具规模。
    炎凉下车之后就由路征亲自带进工地,看到有记者在场,炎凉扭头看看自己身旁路征,顿时已心知肚明。
    路征由负责人带领着视察购物中心,记者一路跟着,对炎凉和路征的互动自是非常好奇:“路总,您和炎小姐……的关系……”
    路征的助手当即要打断记者的提问,但见路征似乎并没有生气,便默默退到了一边,而路征,脚下步伐未停,一边走着,一边说:“隶属于雅颜的药妆品牌“草本集”的第一家专柜,将会设在这里。今天正好有空,就带她来看看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路征的脚步也停了,扭头看看身旁的炎凉,指向不远处的空地:“就是那个区域……留给‘草本集’的,位置最好。”
    不仅记者惊讶,连炎凉都愣得说不出话来,路征却只对她微笑,讳莫如深的样子。
    “咔嚓”一声,记者的相机永久记录下了这一幕,这个男人的宠,这个女人的不知所措。
    炎凉何止是不知所措。
    这位路先生玩得未免太大了。
    回到车上的炎凉实在忍不住要问:“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路征低头看着手机,看完了门户网站上刚新鲜出炉的新闻,才抬起头来,看看她,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说:“这记者不错,把我拍的比上次那个财经杂志的封面要好看。”
    炎凉瞥一眼他的手机,刚才那个记者的报道竟然这么快就刊登了出来?
    她收回诧异也、收回目光,不为所动:“为什么?”
    显然,他转移话题的水平还不够搪塞这女人。
    对于她的二次提问,路征似乎没有听见,沉了沉眸子,说:“既然挽回不了过去的错误,不如干脆许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合作伙伴们看到越多的希望,他们就会越坚定的支持你。”
    显然,他的避重就轻还是没能拗过这个女人的执着,他不回答,她就再重申一遍:“为什么?”
    为什么?
    路征似是仔细思考了一番,失笑着回答:“或许是因为我爱上了……”
    “……”
    “……”
    路征这刻意的一顿,瞬间就领炎凉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路征却只是一笑,缓缓地补充道:“爱上了做救世主的感觉。”
    说完,也不看她是什么反应,重新低头看手机,阅览他和她的合照。
    ***
    同一时间里,阅览这张照片的可不止路征一个人——
    有人敲门,蒋彧南这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重拾一贯的淡漠目光看向门边。
    可李秘书一进门,还是发现了异样。毕竟是跟在蒋彧南身边时间最长的亲信,自然嗅到了这平静目光下的一丝不寻常。
    以至于李秘书顿了顿才说:“江世军先生已经到了。”
    “请他进来。”蒋彧南一边说着,一边随手关掉网页。
    新闻所配的那张照片里的那对无论长相、气度、仪态都十分相称的男女,瞬间消隐在屏幕上……
    作者有话要说:离编辑要求的字数貌似还差个8000+,周五之前要写完……想到就想吐血,筒子们,给我力量!!!!!!!!!!!!!!!!!!
    ☆、第43章
    炎凉与路征告别后回到家时,还不到下午三点,股市还没收盘,令人欣慰的是徐氏的股价竟然真的保持住了止跌为升的势头,直到最后的收盘时刻——
    总算能给股东们一个暂时的交代了。
    徐晋夫因为违逆了股东们的决议,一意孤行保下徐子青,令徐家在董事局的信誉荡然无存,和父亲关系已僵至冰点的母亲只得亲自出面,去游说当年因和外公一家关系甚笃而入股的那几位股东,以保住徐家那岌岌可危的威信度。
    想来真是可笑,这一切等于说是整个徐家、包括炎凉都在为徐子青的一念之差承担责任。甚至必须为此赔上不少代价。
    雅颜和secret所需的后续资金的下拨,如果股东们执意不批……炎凉不敢再往下细想,毕竟她要烦心的事可不止这么一件。
    她这一整天都没去公司,虽然躲过了驻守在徐氏大厦下的记者,但关于她的八卦,却是怎么躲也躲不掉。
    门户网站上刊登的她和路征的新闻,几乎在一下午间就几乎被转载至各大网络媒介,连纸媒都也有报道,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这在帮助了雅颜的同时,却毁了她——炎凉看了几条紧接在消息后面的网友评论,似乎都没有什么正面评价,她也就没继续往下看,直接缩小了页面。
    蒋彧南受到这些消息后是不是也会和网友们观点一致?炎凉想想就笑不出来了。
    没一会儿她的手机就开始响铃,听得还端坐在电脑前的炎凉一惊。莫非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拿过手机,发现不是蒋彧南的来电,心里的滋味起伏很是一番波折。
    炎凉接起电话来,对方却似乎有所迟疑一直没先开口,炎凉只得反问:“梁姨?”
    “二**,你能不能……”梁姨似有要求,但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心一横说道,“……回家看看你爸爸?”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和太太大吵了一架之后,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直到刚才才出来,让我把你叫回家一趟。”
    炎凉支着额头,手肘撑在书桌上,对于梁姨的要求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我跟他无话可说。”
    梁姨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似的,拿出苦口婆心那套用惯了的老招对付她:“还是回来一趟吧,毕竟是父女,虽然他……”
    “您把徐子青叫回去吧。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
    说这话时,炎凉不经意的抬起头来,语气便蓦地一滞,目光也怔住了:斜倚在书房门旁的蒋彧南并不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致歉,只仪态轻松地放开原本抱着的双臂,朝她晃了晃手指,也算沉默地打了个招呼。
    炎凉也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自己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虽说他作为徐家的女婿,按道理来说也算是半个徐家人,可炎凉还是怕被这男人看了笑话。
    又硬着头皮和梁姨周旋了一会儿,炎凉终于把电话给挂了,自始至终也没答应回大宅。见她把手机放回桌上,一直站在书房门口的蒋彧南才抬步走近。
    炎凉坐那儿朝他笑笑,笑容勉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也不吭一声……”
    “见你在打电话,就没打搅你。”
    蒋彧南说着已走到了炎凉身旁,炎凉抬眸看看他,又看看没关的电脑,手不由自主的就伸向了鼠标。
    他手刚放到鼠标上还没来得及移动,就听蒋彧南沉沉地说:“不用关了,新闻我早看过了。”
    炎凉闻言,蓦地抬起头来。
    蒋彧南却只是一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回视着她。原来在她动了要关掉页面的心思的同时,就被这个眼尖的男人逮了个正着。
    炎凉有点看不懂他对此事的反应了,百般思量间,炎凉能说的话似乎只剩下一句:“Sorry……”
    仔细观察蒋彧南,倒是没嗅到什么怒意,但炎凉也算是见识过好几次这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难免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等着他的回答,可是蒋彧南只是沉默地接受了她的道歉,矮身接过炎凉手中的鼠标,替她关掉了网页。
    “我们都是拿了结婚证的人了,你以为我会相信记者的捕风捉影?”
    看他的表情,再看他的眼睛,炎凉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了。
    但他紧随其后的一个转折,却又令她肩膀一紧:“不过……”
    蒋彧南的一只胳膊正环搂着她,自然感受到了她肩膀的瞬间绷紧,因着他俯着身体的姿态,此刻的二人眼睛对着眼睛,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连他说的话,也是直接晕热她的双唇:“……作为补偿,今天剩下来的时间里,你是不是该心无旁骛的好好陪陪我?”
    彼此之间本就只隔着一厘米左右的距离,蒋彧南话音落下的同时,又悄然地靠近了一分,看样子像是要吻她,这个节骨眼上、尤其是接了梁姨的电话之后,炎凉实在是没心思接这个吻,心里正打算着:是不是要迎合着来个草草了事……
    蒋彧南竟然就在这将吻不吻的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出人意料地说了句:“我饿了,做饭去。”
    炎凉一愣。
    蒋彧南的手则从她肩头滑下至她的腰身,轻轻松松就把她从椅子里带了起来,而他,转眼就接替而上、坐进了椅子里,现在换他仰头看着她了:“我忙了一整天都没来得及吃饭。”
    “……”
    “……”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这个男人,仿佛能看到他掩藏的很好的疲惫,想来他是要比她忙得多,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他自然也比她更累。
    “好吧。”
    炎凉应道,绕过书桌往门边走,走到一半又听见他说:“不准像上次那样偷懒、直接叫外卖打发我。”
    炎凉停下脚步,无奈地想:这果然是个记仇的男人……
    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也拖长了音调,以表示自己的决心:“遵——命——!”
    蒋彧南微笑着目送这个女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书房门口。
    笑容随即隐没。
    电脑上的网页虽然已全部被关掉,但股票软件还在运行。蒋彧南将软件最大化,一片红绿数据立刻显现在整个屏幕上。
    徐氏的股票在经历了几番大跌和反弹之后,停在了一个还不算太令人绝望的指数上。
    这回,蒋彧南关掉股票软件,连电脑也一并关掉了。很快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折射着这个男人的脸。
    冰冷的屏幕目睹着这个一脸冰冷的男人,是如何一点一点重新展开笑容的。只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这个笑容似乎带了一丝……嘲讽。
    ***
    一顿晚饭花去蒋太太一个小时的时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蒋先生坐在餐桌旁目睹全过程,早已打消了之前的念头,柔声问自己太太:“要不……还是叫外卖吧?”
    炎凉用锅铲把锅里那已炒焦的食材拨进垃圾桶,这才回头瞪一眼坐在那儿、一派悠哉的蒋彧南:“我都已经做好两个菜了,你现在才跟我说要叫外卖?”
    这女人语气里的咬牙切齿令一贯高高在上的蒋先生乖乖噤了声,他低眸看一眼桌上那两盘所谓的“菜”: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水果沙拉。
    蒋彧南犹豫了一下,为她着想,也为自己的胃着想,他终于起身走向料理台。在这个女人第三次尝试做糖醋鱼之前,从她手中接过锅铲:“算了,还是我来做吧。”
    炎凉挑眉看看他,原本严肃的表情,在确定他真的要替她下厨之后,立刻就变为开怀一笑。
    终于得解放的炎凉三下五除二就把围裙摘了,把位子让给蒋彧南,自己快步走到餐桌边,大松一口气地坐了下去,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吩咐道:“我饿了,再做两个菜就好。”
    说完之后就见背对着她的蒋彧南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可奈何至极的样子。炎凉倒一点也不自责,吃点沙拉填填肚子。
    不久之后厨房里就飘起了阵阵鱼香。
    而窗外,早已是夜幕降临。饿着肚子等晚餐的炎凉丝毫没有察觉,黑暗早将这栋公寓楼层层包裹……
    ……
    ……
    而就在这栋公寓楼不远的餐厅中,偌大的包厢里,只坐着徐晋夫一人。
    这已经是前来赴约的徐晋夫第六次抬腕看表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徐晋夫听见动静,端坐着抬起头来:“怎么回事,迟到这么久?”
    一贯的训斥女儿的口吻在抬头看见来人的长相时,蓦地一顿。徐晋夫疑惑的思索了两秒,而后眉头皱的更深:“你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不欢迎?”
    徐晋夫没说话,他的一脸冷意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来人却不顾徐晋夫明显的蔑视,随意地拉开最近的一张椅子,径直坐下:“我来这儿呢,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随此人走进包厢的,还有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候命。
    徐晋夫并未接腔,直接拿出手机拨号码,系统却提示对方已关机,徐晋夫脑中已在尽力思考,面上僵硬的一笑:“丽铂从来都是我的死对头,我还能从江总口中听到这么好消息?”
    他说的话极其在理,江世军回以嗤鼻一笑。
    见徐晋夫警惕地不再多发一言,江世军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与徐晋夫的神经紧绷形成鲜明对比,江世军并未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他的助理,十分恭敬地对徐晋夫说:“徐总,我们此次前来,是特地提前来通知您:丽铂集团打算正式收购你徐氏。”
    ***
    这个笑话终于逗笑了历来不苟言笑的徐晋夫。
    江世军并未直视徐晋夫的笑容,垂着头不发一言,一派安然自得的样子,只微微一挑眉稍,助理得了命令,从随身携带的包中拿出一叠文件,送到徐晋夫面前:
    “这是我们目前和徐氏的几位股东所签署的非流通股股权让渡书,以及,我们所购买的徐氏在市场上的流通股的资本证明。”
    徐晋夫原本那觉得荒唐的笑容,僵在脸上。江世军这才缓慢的抬起头来,好好欣赏一番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多少的商界前辈的错愕。
    徐晋夫不止表情僵硬了,手也有些不受控,伸向那些文件时,腕子轻微的一抖,虽然很快被他克制住,但这一幕仍没逃过对面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江世军笑容更深地看着徐晋夫慢慢拿起文件翻阅。
    一一翻阅,一一查看在让渡书上签字的股东名单,徐晋夫仿佛嗅到了一场旷日持久的yīn谋,可越是如此,越要表现出镇定,以至于徐晋夫只看到一半,就没有再看,抬眼冷哼道:“这些股份加起来才只有多少?你想光凭这些就从我手中夺走徐氏的控制权,那也太天真了。”
    江世军啧啧地摇了摇头:“看来你真是老糊涂了,记性怎么变得这么差……”
    对于江世军的揶揄,徐晋夫警惕地皱起了眉,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他正在回想自己之前还曾有过什么疏忽。
    很可惜,徐晋夫再努力回想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江世军冷冷一笑,提醒道:“你难道真的忘了,你在任命这一任的CEO时开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条件,其中就包括——给出一部分股份?”
    一语正中靶心。
    徐晋夫脸色一白。
    长久的静默后:“你是蒋彧南的……幕后老板?”
    这回,江世军是真的忍不住耻笑出声了,摇摇头,做一副可惜的模样道:“你未免也太小瞧这些个年轻人了……”
    “……”
    “是你二女儿发信息约你来这儿谈事情的,结果我却出现了……”江世军一点一点的将话题引至悬崖,“……徐总,你以为这是为什么?”
    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精心织就的这张网,终于迎来了徐晋夫的后知后觉。徐晋夫的脸色从苍白至惨白,最终,脸上已毫无血色地他痛苦地一捂心口——
    江世军亲眼看着徐晋夫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化着,心情大好地笑起来。
    见江世军起身,助理自动退后半步让出路来,并看着江世军踱步来到僵坐在那儿的徐晋夫身旁。
    看着徐晋夫不堪重负的样子,江世军自是不吝于给他最后一击的。他慢条斯理地从徐晋夫没有查看的文件中抽出一份,直接送到了徐晋夫手里。
    “而且……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最疼爱的大女儿,也把她手头的股权抵押给了我。”
    徐晋夫的手再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看到文件最后一页上的签名,熟悉的字迹……徐晋夫浑身一痉挛,文件轻飘飘地落在了桌上。
    江世军低头欣赏一番文件上写着的“徐子青”三字,再挂上微笑,抬头:“徐总,你聪明一世,却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笨女儿?投资失败了,就只知道挪用公款填补,我只是帮忙把她公款还上了,就真的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了。只是苦了周程那小伙子,替她掩盖这么多……”
    徐晋夫双眼早已血丝满布,怒斥着要打断他,却呼吸不畅到声音都再难发出来,江世军却依旧是那把张弛有度的嗓子,一切的恶意经他的口说出,几乎都已包裹上一层优雅:“我掌握的证据只能送一个人坐牢,你是舍得你大女儿去吃牢饭呢?还是干脆让周程帮忙帮到底,揽下全部商业罪证呢?”
    江世军的演说终于结束,如今的他抱着双臂站在那儿,冷眼看着徐晋夫颤抖着双手,艰难的从怀里掏出药瓶,打开了盖子,手却已经拿不稳这小巧的瓶身,一抖,药瓶就应声落地——
    白色药片纷纷散落在地,在猩红色的地毯映衬下白得格外刺目。
    徐晋夫的脸色却比药片还要苍白,唇色却是发紫的,他艰难地弯腰试图捡起药瓶,终究却只是重重一跌,整个人双膝跪在了地毯上,佝偻着背。
    以江世军站立的角度看,他此番跪着的姿势,就如同乞求赦免罪孽的忏悔者。
    眼看徐晋夫就要够着离他最近的那没药片,江世军随后也蹲下了身体,先徐晋夫一步捡起了那枚药片。
    却不是送到徐晋夫嘴边,而是抬起手来,迎着光仔细观察这枚药片。
    苟延残喘的徐晋夫晃悠悠地把手伸向他,如同乞讨。
    乞求他的心慈手软。
    换回的却是江世军一抹更深的微笑。
    未免徐晋夫痛得神志不清而遗漏了自己的话,江世军刻意凑近徐晋夫的耳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说:“目前我所持有的股份还不能与你抗衡,可明天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就像你……活不活的到明天,也要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说完,江世军象征性地拍了拍徐晋夫的肩膀,冠冕堂皇的样子就仿佛在说:徐总,你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江世军就这样保持着笑容起身,理了理衣领:“不好意思,隔壁包厢还有我的饭局,您这儿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决绝的脚步踏碎那救命的药片……
    ……
    ……
    糖醋鱼,宫保**丁,油淋青菜,两份沙拉,一一摆盘后,炎凉抬头看看自己家的这位大厨,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一碗米饭,埋头开吃。
    蒋彧南则默默坐到另一边,等着她对他的手艺发表些看法,无奈她估计是真的饿了,没有丝毫要抬头的意愿。
    无奈,只能他主动开口询问了:“味道怎么样?”
    炎凉这才暂时放下碗,空出一只手来,只来得及竖了竖大拇指而来不及说话,同时,另一手的筷子已经夹回一片鱼肉,正要送到自己嘴里,却顿时手一抖……
    刚准备拿起筷子的蒋彧南听见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一愣,抬头就见脸色微变的炎凉正捂着胸口。
    “怎么了?”
    “心脏突然抽了一下。”
    “好点没有?”
    炎凉皱着眉头,掌心按了按胸口,并没有再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抬眸朝蒋彧南点点头。
    大快朵颐之后炎凉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蒋彧南收拾好餐桌,也坐了过来。
    这似乎是婚后二人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独处,没有加班的困扰,没有记者的烦忧,但显然,彼此都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闲暇,蒋彧南搂着她看电视,不说话,炎凉也有些没有主意,看下挂钟,9点都还没到,只能扭过头去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
    “看看电视,然后好好的睡一觉。明天肯定又有的忙了。”蒋彧南边说边换台。显然他们都是不善于谈恋爱的人,炎凉对这索然无趣的电视节目没有一点兴致,列数一下情侣之间该做的事,似乎……他们都没做过。
    “我们似乎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蒋彧南表示同意,把频道调到新闻台,随口应道:“嗯。”
    “没有一起旅行过。”
    “纽约。”
    他的答案当即遭到炎凉的否定:“出差的不算。”
    “好吧。”
    炎凉继续列举:“我们也没有见过彼此家长,也没有举办婚礼。”
    “我见过你的家长。”蒋彧南立即予以反驳。
    炎凉似乎没听到他的回答,自顾自感叹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才能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蜜月旅行。”
    蒋彧南一直看着电视屏幕,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在说什么,可突然之间他就沉默地把电视给关了。毫无征兆炎凉还没反应过来,疑问的“嗯?”了一声,询问地看向他,就听他说:“那先把看电影这个给解决了。”
    蒋彧南已经起了身,也要把炎凉从沙发上拉起来。炎凉不愿动,看一眼窗外,除了黑暗,看不到别的:“外面好冷,不想出去。”
    “那就在家里看。”
    炎凉被他带着,急忙趿上拖鞋,一边跟着他的脚步走向那从未使用过的家庭影院,一边听他说:“朋友送过我一些电影胶片,我之前都没看过。”
    设计师当初就是照着迷你影院的设计,开辟了这个家庭影院的空间,可面对放映机,蒋彧南绝对是外行。
    他参照说明安装胶片,炎凉拿了瓶红酒,倒拎着两个酒杯回到家庭影院,短短时间里蒋彧南已经装好了胶片,正在调试。
    “这么快?”炎凉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头一回欣赏到蒋先生的手忙脚乱。
    虽然已经算上手很快,蒋彧南还是朝炎凉无奈的耸耸肩:“弄得这么繁琐,不如直接去电影院看了。”
    炎凉边倒酒边驳斥:“这叫情调。”看来她是十分欣赏家装设计师对于家庭影院的这个小巧思。
    蒋彧南也不知自己装的是哪部电影,直到放映的字幕打了出来——
    是一部十分出名的讲述父爱的旧电影。
    讲述了意大利一对犹太父子被送进纳粹集中营,父亲不忍年仅五岁的儿子饱受惊恐,利用自己丰富的想像力扯谎说他们正身处一个游戏当中,必须接受集中营中种种规矩以换得分数赢取最后大奖。
    看了让人感慨。
    炎凉感慨的同时,更多的是唏嘘,尤其是看到屏幕上伟大却也渺小的父爱——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直安静观赏的炎凉还是没忍住,问他:“你父母是怎样的人?”
    蒋彧南看着屏幕,炎凉看不出他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还是陷进了剧情中没有回神。时间久到炎凉都要怀疑他是真的没听见,因为忍不住再问一遍——
    蒋彧南却在这时突然站了起来,“这瓶酒味道有点不对,我去拿过一瓶,你想喝哪种?”
    炎凉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拿过酒杯品一口,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倒是蒋彧南,已经询问道:“拉斐?”
    很快蒋彧南就从炎凉面前走了过去,眼看他都已经拉开放映室的门了,炎凉只能说:“好吧。”
    电影正进行到第二幕的精彩之处,炎凉独自坐在宽大的椅背中,听着原声发音的意大利语,她很早之前看过这部电影,如今重新再看一遍,却觉得更加震撼。
    蒋彧南什么时候回来到放映厅的,她丝毫没有察觉,直到他开口叫她:“炎凉。”
    炎凉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蒋彧南就站在半敞开的门边。
    他的背后是光亮,身前却是黑暗,就这样站在这样一个交汇处,神情复杂的看着她:“电话,找你的。”
    炎凉回到客厅接电话。
    “二**……”是梁姨的声音。
    “梁……”炎凉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只因为电话那端的梁姨突然小声地哽咽了起来。
    这令炎凉愣了愣才回过神来,声线绷得紧紧的,“怎么了?”
    梁姨一时之间没有接话,炎凉在电话这边等的心率骤乱,而这时,梁姨的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炎凉耳边随后响起了母亲的声音:“你爸爸他……”
    有什么东西,沉默的,醍醐灌顶而来,几乎要淹没掉炎凉的听力。她呆立在电话机旁,手指僵硬的拿着听筒,但似乎再也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直到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听筒,炎凉才猛地回过神来,那只手传递过来的正常的体温令她意识到,自己的手是有多么冰凉。
    看到她这副愣怔的样子,蒋彧南难免有些担忧:“怎么了?”
    炎凉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蒋彧南只得把听筒放到耳边:“喂?”
    这一声“喂”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炎凉恍惚的神智,也彻底惊醒了她。
    炎凉的听觉神经仿佛也在瞬间恢复了正常,刚才她听到的那些话:医院,医院……炎凉想也没想,脑子一片空白的冲向玄关。扯下挂在装饰柜上的车钥匙,就这样夺门而出。
    她飞车到达母亲告诉她的医院,所有人都站在病房门外,听见走廊不远处传来的慌乱的跑步声,才齐齐看了过来:
    满头冷汗,单薄的家居服,脚上是一双拖鞋的炎凉,就站在他们视线的焦点。
    有梁姨,有周叔叔,有周程,有徐子青母女……炎凉回应着他们的目光,突然之间,只觉得之前的一切激烈都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炎凉安静的听着自己逐渐恢复平静的心跳声。不久之后,炎凉就看到母亲从病房里走出来。
    一向保养得当的母亲,似乎一夜之间已两鬓发白,炎凉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走向母亲,听清了母亲对梁姨说的:“准备丧事吧。”
    母亲语气只是很淡而已,并没有哽咽,梁姨点头称是,母亲又转头看看炎凉:“跟子青一起进去,看你爸爸最后一眼。”
    炎凉和徐子青一同走进病房。
    这或许是这两个女人这一生的所有单独相处时间里,第一次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冷言冷语。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看着病床上白布遮身的场景,炎凉呆立在门边,没有勇气靠近半步。她看着徐子青快步走到病床边,当即双腿失力地跌在了地上。
    徐子青伏在那里,双目无神,极致的悲伤,以至于呈现一幅哭不出来的样子。
    许久,炎凉才也走到病床边。
    徐子青仰头看着她,炎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能蹲下`身去将徐子青搀扶起来。
    徐子青终于得到了支撑,抱着她,失声痛哭。
    炎凉站在那里,感受着徐子青的眼泪流进她的衣领的炎凉,瞬间迷失了方向:
    她该不该哭?
    她又该找谁去哭?
    ***
    徐晋夫去世的消息一出。
    股市连续三天跌停。
    炎凉连续三天呆在大宅,蒋彧南则呆在公司,所有人都猜测徐氏这艘大船即将沉没,蒋彧南除了为此善后,也无力回天。
    蒋彧南再度在徐家见到炎凉,这女人是一张素净的脸,没什么表情,“这里交给我,你回家睡会儿吧。”
    炎凉摆摆手,拒绝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按照老家的习俗守灵而已。”
    蒋彧南跟着炎凉走到了室外,大宅的两处花园都摆放了藤椅,现在连这室外的藤椅都被遮上了一块白布。
    炎凉心中堵着什么无法纾解,看到这白布,心中一酸,直接把白布掀开丢到草地上,这才坐进椅子里。
    蒋彧南并未坐到另一边,只是站在她身旁,她一歪头就能靠在他的腰侧。
    这个冬天是炎凉度过的最难熬的冬天,不止因为寒冷……
    炎凉也不知道能怎么问,只能说:“公司没什么事吧?”
    “有点糟。”
    蒋彧南的这番回答,炎凉其实都猜得到。试问情况还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只是没想到,蒋彧南紧接着会说:“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炎凉蓦地僵直了身体。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第44章
    “我们遭到了恶意收购。”
    “……”
    “你母亲让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蒋彧南的手按在她肩上,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也好让你做好打算。”
    炎凉霍然站起。
    愣愣的看了蒋彧南半晌,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她的幻听。
    她的神智还停留在恶意收购的噩耗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打算?”实则脑中一片空白。
    在蒋彧南沉默的凝视中,炎凉好歹是理清了一些头绪:“收购的消息是从哪儿泄露出来的?”
    “流通股市场一直有资金在趁低买进徐氏的股票,数额越来越大,相关部门发现了不对劲,顺藤摸瓜的往下查,才发现……”蒋彧南噤声瞥她一眼之后,继续道,“……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炎凉当即心中一凉。
    一千种思绪如今全糅杂在了一起,快要堵得她没办法呼吸,耳边则一直回响着蒋彧南的声音: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
    糟?能有多糟?炎凉迟疑了半晌,终于问:“收购方已经在对股东下手了?”
    蒋彧南看着她,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个瞬间,炎凉只觉得眼前似有短暂的发黑,噩耗一个接一个,早已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以至于她跌坐回椅子里,沉默了许久才又抬头问道:“有没有查到是谁在幕后运作?”
    蒋彧南摇头:“目前只查到一家挂名的空壳公司。”
    “……”
    “别太担心,我已经启动了反收购的应急方案。你母亲决定出资回购股票,相关手续也都已经签好。应该还为时不晚。”
    虽听他这么说,炎凉提着的心却没能有半点松懈,恶意收购一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徐氏,想必收购方现在手头所持徐氏股票的份额已经相当可观,炎凉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下推测,宁愿由面前这个男人来告诉她更糟的现状:“哪些股东已经出售了所持股票?”
    “目前获知的名单包括赖正年,刘军。”
    蒋彧南此时此刻的表情,预示着事态是何等严重,炎凉已经不忍直视,只低下头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周成宽,我们也已经在和周成宽接洽,看能否挽回。”
    寒风将被丢落在草地上的白布掀起一角,看着正凄凉地翻飞着的那一角,炎凉低垂的目光正落在那上头。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其实就像那白布,面对强势的外力,毫无反抗能力。
    而后一只手捡起了那块白布,把它重新搁回桌上。
    炎凉顺着那只手望上去,看到蒋彧南的脸。
    “别发呆了,看你,手都冻僵了。”蒋彧南边说边执起她的双手,把它们捂在他的掌心,呵着热气,“进屋吧。”
    感受着他传递来的温暖,炎凉的身体终于有所回温。这个男人临危不乱的样子总能把人从绝望的边缘拉回来……
    炎凉点了点头,他便牵起她往回走,悬在天边的那整片yīn霾终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一走进室内,炎凉就看到远远朝自己小跑而来的梁姨,寻见他俩之后,梁姨先是朝蒋彧南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才转向炎凉:“万律师到了,太太让你赶紧去书房,马上就要宣读遗嘱了。”
    蒋彧南对炎凉笑笑,“我在这儿等你。”
    虽已是徐家的女婿,但在遗产分割一事上,他仍是十足的外人。炎凉点了点头之后便随梁姨上了楼。
    周程站在书房外的走廊抽烟,炎凉一上楼就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炎凉,扯了扯嘴角算是打招呼,可就算是这样微笑着,炎凉在他脸上看到的,却只有忧愁。
    “你不是早就把戒烟了?”
    那已是几年前发生的事了,徐子青抱怨了一次他屋里的烟味,不出一个月,他就把烟给戒了。
    可此时此刻的周程听炎凉这么问,却是慢慢的又深吸了一口烟,只朝炎凉无言地笑一笑。
    炎凉自知没有资格当场摘掉他的烟,只是五味陈杂地看着他的侧脸,终是什么也没说,调头走向书房。
    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炎凉推门进去。
    徐晋夫在世时,若无事在家,最常呆的地方就是这间书房,从家具的选择到摆放,都是按照徐晋夫的意思来办,如今徐子青母女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中等待,炎凉从沙发上收回目光,无意间一瞥,就瞥见了挂在书桌后方墙壁上的那张全家福。
    那似乎是五年前拍的照片。上边的炎凉板着脸孔,徐子青笑容明媚,徐晋夫精神矍铄地端坐在正中央。
    那是一个私底下分裂,但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完满无缺的家庭。不像如今,连明面上的团结都不需要再去维系……
    在炎凉发呆的当下,房门再度被推开,炎母与万律师随后进来。
    “炎凉?”
    炎凉的神智这才被母亲唤回,从全家福上收回目光。
    看到了母亲和万律师,炎凉也很快整理好情绪,坐到了远离徐子青母女的另一边沙发中。
    此次宣读的待分割的遗产,包括徐晋夫名下所有动产和不动产:
    因为徐子青之前的所作所为,除了她之前所获得的徐氏股份,徐晋夫没有再在遗嘱中划分股份给徐子青,而是全权交由炎母打理。
    徐晋夫这样的决定,等同于间接声明:徐氏将由炎凉继承。
    而其余的大部分不动产,则归徐子青和她母亲继承。
    除股票和不动产外,其余的遗产都由专门的信托基金管理,所有人都将受益,炎凉母女和徐子青母女分别按4:6比例分配。
    她们此刻身处的徐家大宅,当年建成时就是炎母与徐晋夫的联名财产,徐子青母女当下就可以搬离大宅,住到刚被分配给徐子青母亲的那栋城区别墅中去。
    所有人对遗产的分配都没有异议,签字,离开……何谓“人走茶凉”?或许就是炎凉坐在那儿,看着徐子青母女相携着离开,而她,竟然很想对这些她怨恨了许多年的人说一句:再见……
    又或者,再也不见……
    就在炎凉艰难的从那两人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愣愣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上时,已走到门边的徐子青却在徐母眼神的示意下,去而复返,来到炎母跟前,说:“大妈妈,我们走了。”
    炎母点了点头。可转念想到了什么,炎母又开口叫住了准备再度离开的徐子青:“子青!”
    徐子青疑惑地回过头来。
    书房里的所有人都听清了炎母接下来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子青脸色一变。
    见她迟迟不说话,炎母猜她应该是为难,语气尽量和缓一些:“你考虑下。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徐子青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地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
    ***
    终于离开……
    是的,终于……
    徐子青与母亲同车离开,母亲在旁无声的啜泣,徐子青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耳边是母亲那断断续续的、隐忍的呜咽声,脑中回响的,却是炎母的话:你开个价吧,把你爸爸之前给你的那部分股份转卖回来……
    徐氏这段时间的局势太动荡,希望你为了大局着想……
    “妈。”徐子青突然说。
    母亲一愣,赶紧拭了拭泪,调整好了声音才应声道:“怎么了?”
    “……”徐子青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没什么。”
    车子一路行去,终于离开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宅。一路上虽没说几句话,徐子青心思却是前所未有的乱。
    终于,她警醒一般回过头来,对司机说:“下个路口放我下车,你送太太先过去。”
    “你要去哪?”
    徐子青勉强笑了笑:“有点事情。”
    司机停在了下个路口,徐子青立即开门下车。很快就打到了出租车,直奔丽铂集团。
    外界如今都将她视为未来的江夫人,她出入丽铂自然畅通无阻,徐子青一路勉强的应和着旁人的招呼,一路直达江世军专属的办公区。
    秘书见到她,立即起身要去向总裁通报,徐子青阻止了她:“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徐子青就这样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办公区里很宽敞,外间用来招待客人,还摆放着小型的室内高尔夫,内间才是办公室,徐子青走到办公室门口,正欲推开虚掩的房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句:“彧南,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为你父亲扫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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