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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16、少年韩今宵
    吴楚冷汗涔涔,嘴里含着枪管子,根本不敢动弹,也说不出话来。
    韩今宵一脚架在床板上,手肘撑着膝,冰冰冷冷地问他:“你就是吴楚?”
    “呜……”
    “点头或者摇头!!”
    吴楚连连点头,嘴一直张着,被枪口杵的一阵阵泛恶心,又没办法合上,口水都滴滴答答流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平时作威作福的派头。
    韩今宵觉着恶心,枪口从他嘴里抽出来,吴楚甚至还来不及喘气,就被人一脚暴力地掀翻,光溜溜地倒在床上,当xiōng给韩今宵一脚踩住,紧接着枪口指向他的眉心。
    吴楚又慌又乱,哈喇子都没来得及擦一下,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冷静点,冷静点……”
    他当韩今宵是来谋财的。
    黑暗里那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的只有厌恶,仇恨,鄙夷……如同看着一只在粘液堆里翻腾的蛞蝓。
    韩今宵轻声说:“我让你还我一个妹妹。”
    “……你还的起吗?”
    吴楚心脏狂跳,几乎就要从嘴里呕出来!
    他造的孽实在太多,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韩今宵是他的哪个仇家寻上了门!
    “别开枪……别开枪!!误会!可能是误会!”吴楚凌乱地说,“先别开枪!一定是误会!!误会!”
    韩今宵说:“是不是误会,我带个东西回去给她一看,就知道了。”
    “什么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的起!给得起!!”
    韩今宵浓黑的眉毛下,眼神冷冷:“对,你是给得起。”
    刀光闪过。
    “啊——!!!!!”
    惨烈扭曲的撕心尖叫在刚刚冲出喉咙的那一刻就被堵死在嘴里,扭曲成了脸上极度变形的抽搐!痉挛!
    吴楚的脸就和坟堆里的死人一样雪白,面部变形成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头上脖子上身上淌下去,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挣扎搐动,仿佛被大浪拍到礁石上濒死的鱼,震颤着,两眼翻白。
    腥臭的血从吴楚下身流下来,顷刻洇透身下床单,赤\裸的两腿间被砍刀横剖而断的事物更是鲜血淋漓,模糊不清……
    “今天的事,你可以说出去。”
    韩今宵一字一顿地,冷冷睥睨着他。举着尖刀的手扬起来,流淌着滚烫血滴的刀尖在吴楚脸上一寸寸划过去,低声说着。
    “但老子和你保证,你就算告到国家主席那里,老子都不会怕你!”
    吴楚在那铺天盖地几乎把他淹死的剧痛中,只觉得这话无比熟悉,好像自己不久前才刚刚对谁说过,是对谁呢……
    韩今宵闭上眼睛,抬手在坐靠着的门槛上,把烟给碾灭了。
    北京的夜空晴朗干净,覆盖着底下魑魅纵横的极乐地狱。皎洁的月色照着这个饱含着原始兽性的男人,照亮他的脸庞,漆黑的睫毛,幽深的双眼……
    这一晚韩今宵想了很多,其实也得亏他没多少文化,照理吴楚吴越这俩名字怎么听都有那么些双生并蒂的意思,但韩今宵这个老大粗没有琢磨出来。
    其实也不是说韩今宵对吴越一点怀疑也没有。
    之前他对吴楚下手,跟过吴楚一段时间,得亏吴越那阵子都不在北京,韩今宵看他一人独来独往的,从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出现过,后来也就没把吴越和吴楚往一块儿去想。
    更何况,如果吴越真的和吴楚有什么关系,是为了吴楚找他来的,那他怎么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姓吴,一点掩饰都没有?
    吴并不是个少见的姓,军区大院里也不止一户姓吴的人家。再者说,吴越的公安身份难查,但大院里问一下家庭还是很好问的,煎饼去调查吴越也有段日子了,早说了吴越成天就和姓林的,姓曾的几个混一起玩,没什么兄弟姐妹。
    第二天一早,韩小婷肿着眼睛起来,洗漱完去了餐厅,看到韩今宵已经把早饭做好了。
    韩今宵会做饭,而且还做得很好,尤其是饺子,每个饺子的褶皱数都是一样的,均匀饱满,咸淡适中。
    这并不奇怪,因为韩家早些年是过了十足一段苦日子的。
    那时候,韩今宵母亲和韩辉结婚没多久,韩妈妈就罹患了肝癌,也得亏韩辉是个汉子,一个煤炭厂的小员工,领着每个月300不到的工资,给韩妈妈看病,供没有血缘关系的韩今宵上学,还要照顾前妻不肯要的韩小婷。
    韩小婷那时候两岁,营养不良,小脸又瘦又黄,常常半夜哭着醒来,缩在露棉絮的破被子里大声地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哥哥……饿……饿……”
    韩今宵就起来,给妹妹冲一杯热水,把发硬的馒头泡开了,抱着她一口口喝。
    他那时候对她说:“等哥赚了钱,哥给你买好吃的。”
    韩今宵初中念完了再也没去念书了,家里欠了一屁股的债,上门要债的把他们屋子里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没拿到抵债东西的债主就拿喷漆在他们家门口喷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泼粪。
    大杂院儿里的邻居起先还同情他们,后来都麻木了,厌倦了,嫌他们家烦,给院里带了一堆麻烦,院里本该是腾给韩家晒东西的那片儿地都被人占了。
    韩今宵什么也不能说,把洗好的家里人的衣服都密密地挨着,缩着,晾晒在了背yīn面……
    韩妈妈在世时的最后一个春节,韩今宵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韩辉不回来了,他给矿里打工,过年不回去工资会高一些。
    穷人的孩子都当家早,韩今宵虽然是个粗粗糙糙的男孩,但也很小就学会了生活。家里扣不出半点闲钱来过年,他就在晚上菜市场散后去捡些别人剥掉不要的烂白菜叶子,又在肉案前买了些最便宜根本没人要的肚腩子肉,那种肉带着股骚味,他给菜场买调料的大伯拉了好几次货,厚着脸皮问人家讨了几块姜蒜调料,杀味,回家剁成了馅儿。
    这应该是世界上最廉价最难吃的白菜猪肉饺子了,但是韩家人吃的很满足,这是他们这一年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他们甚至都不能围在一桌吃饭,韩妈妈躺床上,韩今宵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韩小婷还小,他们买不起兜车,就把小板凳翻过拉,让韩小婷站里面,这样小孩子不会乱跑。
    韩今宵又一口一口把饺子喂给韩小婷,不时地擦一擦韩小婷嘴角流下来的晶莹的口水……
    “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韩小婷眼睛亮亮的。
    院子里放鞭炮了,韩家没有钱买鞭炮,也不敢出去讨邻居晦气,一家人缩在窗口,拿手指蘸着划开一点点水雾,憧憬地看着外面的火树银花,韩小婷脖子伸得长长的,鼻尖几乎在窗子上贴扁。
    外面的世界,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就像天堂一样,美好,却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零点过年的时候,韩今宵变魔术般地给母女俩拿出了一罐麦rǔ精,她们看的眼都直了,那时候麦rǔ精算是高档营养品,韩妈妈着急地问:“今宵,你哪里来的钱,你不会是去偷东西了吧?啊?咱们家穷归穷,可不能做这种事情,你哪里偷的钱快给人家送回去啊……”
    韩今宵说:“妈,没事,您宽心吧,这钱是我捡了一年的铁铝罐子换来的。”
    其实韩今宵是在说谎,铁铝罐子那里轮得到他来捡。
    那是他去卖血,换来的钱……
    韩小婷老老实实坐在她哥面前,面前的白菜猪肉馅儿饺子冒着腾腾热气,她看着鼻尖一阵阵发酸。
    韩今宵不说话。
    韩小婷不拿筷子,低着头哑着嗓:“哥……我错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又去那种地方,我让你Cāo心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去了,真的,哥……你不要生我的气……”
    韩今宵还是没说话,把大盘子里的饺子又拨过去两个,薄皮大馅的饺子在她碗里几乎都堆不下了。
    “……吃吧。”韩今宵淡淡地说。
    韩今宵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个滚烫的大饺子,十年如一日的味道,别人都尝不到的味道,她的哥哥亲手包的饺子,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韩小婷眼泪顺着鼓鼓囊囊地脸颊流了下来,她扒着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饺子,也不管烫不烫口。
    韩今宵坐在桌前看着她,如今一切都已不再一样,几乎可以算是沧海桑田,他以为自己的心上早已长满了厚茧,布遍了鳞甲,可是他却不知道,当注视着韩小婷好好地坐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吃着饺子的时候,他的面容,其实还是像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抱着妹妹在窗棱边看着烟花的少年。
    那样柔软,温和。
    兄妹俩吃完了早饭,韩今宵去洗碗,韩小婷就坐在饭桌前,趴着,看着水池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其实关于韩今宵的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在她眼里,她的哥哥有着沉稳的声音,可靠的臂膀,宽厚的手掌心……
    道上那个一声咳嗽风云变色的韩老板她不认识,她只认识此时此刻这个在水池碗柜前照料着她的人。
    韩今宵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碗,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说昨天……给你挡人的是谁?吴警官?”
    17、搬家
    韩今宵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碗,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说昨天……给你挡人的是谁?吴警官?”
    韩小婷“嗯”了声。
    韩今宵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把抹布拧了,丢池子边上。
    “真神了他,到哪儿都有他的事儿。”
    韩小婷:“……哥,人家这回为了帮我,把他们自个儿圈子里的人都得罪了,真和他没什么关系。”
    韩今宵哼了声,没接茬儿。
    韩小婷有些担心:“哥,你不会去找他的碴吧?”
    “老子是会干这种事的人吗?”
    韩今宵回头,冷冷地说。
    韩小婷放心了。她哥这人,言出必行,一诺千金,从头发丝儿到脚底板子都是大老爷们硬汉子,他说不找人麻烦,那承诺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吞咽进肚子里的,绝对不吐出来!
    吴越最近不太好受。
    他今年才二十四,闺女都不愁嫁不出去的年纪,他妈却要逼着他去相亲。
    照片都桌上三排码好了,朱红戴着老花镜,喜滋滋地看,喜滋滋地挑,不时地还问问吴建国:“老吴,你说这个柴静是不是还不错?我看着小姑娘挺机灵的,就是学历不高……这个许珊珊倒是不错,浙大法语专业的,条子也挺顺溜,就她家条件没咱家好,得算是高攀了咱,还有这个柳晓啼……嗳,嗳,老吴?你在没在听啊?”
    吴军长在旁边看报纸,正眼都不瞟一下,“嗯”了声敷衍。
    “嗳我说你这人!给你挑儿媳妇呢!你就这么嗯嗯嗯的啊?”
    吴军长头埋在参考消息里,又“嗯”了声。
    朱红火了,上去劈手抢了吴军长的报纸:“看什么看!!看看看!”
    “哎!你干什么啊!我这最后两段还没读完呢你给我拿走!”
    “不许看!”朱红严厉地命令,手一指桌上,“看儿媳妇们!”
    吴军长头疼地揉着额:“我真服你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管她们全叫儿媳妇……你自个儿挑着玩玩不就成了呗?”
    朱红插着腰:“什么叫挑着玩玩啊?老吴,我这可要说你了啊,你当过家家呢?你上点心成吗?”
    “这就不是个需要上心的事儿。”吴建国说,“咱儿子才几岁?你要去给他相,我不拦着,相的好就成,相不好就算,根本犯不着急。”
    “怎么不需要急啊?”朱红嗓门高八度,“他二十四了还没女朋友,你想让他二十八了再闪婚啊?你之前总要让他们谈两年恋爱,处两年对象吧?这不知根不知底的,你能让越越往家里娶?再说了——”
    朱红这一套套的,吴建国最吃不消,连连摆手:“别再说了,你对,你有道理。这样,回头老二回来,你先问问他,你看看他高不高兴相,他不高兴,我看你能把他怎么样。”
    朱红想到二儿子那毛驴脾气,也是一阵心虚,但在吴建国面前还挺要嘴硬,不服软地说:“他不高兴怎么了,不高兴我拉他去呗……”
    就这当口,吴越下班回来了。
    今天没按点下班,出警给拖了,多加了两个钟头的班,吴越连饭都没吃,饿的够呛。一进门就问:“饭呢?”
    朱红说:“锅里煲着呢。”
    “哦。”吴越换了鞋,正想往厨房走,一眼瞥到满桌的美女照片,随口问道,“干吗呢这是?”
    朱红一边给吴军长使兴奋的眼色,一边拉着吴越过来:“儿子啊,你过来给妈说说,你觉得哪个姑娘最好看?”
    “……都差不多。”吴越兴趣不大地扫两眼,又想往厨房走。
    “哎!别啊!怎么能都一样呢!那,那你就给妈说说,你看哪个姑娘你觉着最顺眼,看着最喜欢!”
    吴越琢磨着味儿不太对,挺警觉地说:“都不顺眼。都不喜欢。”
    朱红:“……”
    吴越抬脚又要走,朱红连忙拉他:“哎,老二,你再仔细看看……”
    “我吃饭!”吴越说。
    “看完再吃!”
    吴越这会儿心里面已经多半有个数了,回头特没好气地和朱红说:“您这是干什么?选秀女呢?不好意思,我没这闲工夫陪您无聊,您要觉着寂寞,出门右拐五百米,老干部活动中心,您去找其他大妈大伯玩麻将。”
    朱红急了:“你,你这孩子又闹什么脾气呢你!”
    吴越径自去了厨房。朱红在他身后嚷着:“越越,你也老大不小了,四五年一眨眼就过,难道你想到了三十还没讨老婆?”
    吴越往嘴里塞一大白馒头。
    “妈都快五十的人了,你就忍心让妈整天替你们兄弟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就忍心让你妈半截黄土埋脖子了还没瞅见个孙子?”
    吴越叼着馒头慢条斯理地从厨房出来,往自己房间走。
    朱红不依不饶地:“越越,你有没有在听妈妈说话?”
    吴越把馒头拿下来,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冷地:“我听见了。”
    “想抱孙子是吧?”
    他几乎是嘲讽报复般地冷笑一下:“您去找吴楚啊。”
    这一句话就像一根钢针一样直接刺进朱红心里!
    吴楚八年前在情妇家被人拿刀子废了,几乎连小命都要丢掉,罪犯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公安局的人被朱红骂的狗血淋头,依然找不到凶手是谁。吴楚平时肆无忌惮作威作福惯了,结下的仇家就和天津大麻花似的拧成一团,根本猜不到是谁干的,一帮草包最后只能把吴楚的小情妇当共犯丢监狱去给朱红消气儿。
    这么多年了,朱红一直带着大儿子四处求医,但一直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这种事她也不能和别人诉苦,久而久之,成了吴家最不能揭的秘密,伤疤……
    可是吴越就刺了,就揭了,还在伤口上撒一把盐!
    朱红在他反锁的卧室门外又叫又闹,大声地哭:“这个混账东西!没良心的畜牲!他是你哥!!你亲哥!!!你说什么混帐话!!你是要把我们都活活气死才高兴啊!!”
    “老吴你别拦我!!!我就骂了!!怎么了!”
    “你就去记仇吧你!!你干脆和你老爷子一起滚到天疗去!留在北京干什么!你去和你爷爷死那里算了!”
    吴越拿耳机盖住耳朵,声音调到最大,震耳欲聋。
    他们让吴老司令痛苦,不让吴老司令省心,不认吴老司令这个长辈,
    他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凭什么让他们好过?
    第二天吴越去上班,到了下午下班的点,他没有回家。
    吴越溜达去了,他穿过大石桥胡同,走过一处老墙,油漆工正在刷“热烈庆祝神舟六号载人航天飞行获得圆满成功”,正在漆成字,还差俩字可以回家。
    吴越问他:“麻烦小八道湾16号怎么走?”
    油漆工指指前面:“您往前两百米,左拐,那片居民区,您一直走就是了。”
    吴越来到一户单元楼人家门口,门上贴着蒙了层灰的“福”。
    他摁响了门铃。
    等了好久门才开,里头是个略微秃顶,但看起来挺和善有文化的中年男人。他一看到吴越就笑着伸出手,一边握手一边说:“你就是约我下午看房的小吴对吧?快别站门口了,进来进来!”
    “这个房子是个好房子,采光好,家具啊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付了房租你直接搬进来就可以。”中年男子姓王,“信息你网上也看到了,这是个人房,我就是房主,三证齐全,在安德路的支行上班……”
    男人一边领吴越看房子,一边喋喋地介绍着。
    顿了顿,他问吴越:“小吴你是?”
    “哦。”吴越打量着厨房,很简单地说,“警察。”
    老王愣了下,大概是个良民,除了办身份证什么的,之前还没怎么跟警察接触过,随后他连连点头:“警察好,警察住着这屋子,我也放心。”
    两人把房子看了圈,回到客厅。
    老王说:“房子大概情况就这样,价钱我在网上也挂了,4000一个月,押一付三,你看……?”
    吴越也没啰嗦,合计着价钱还算合理,位置也不错,点头答应了。
    其实搬家这个想法,吴越很早就有,吴建国在南锣鼓巷,银锭桥胡同各有一套房产,这两套房一套过户给了吴楚,一套打算吴越结婚的时候过给吴越当新房。
    但这两套房基本是闲置着的,吴楚自从那年被废了之后,死活一定要住在军区大院,至少进门出门有门卫把着,稍微安全点。
    吴越则是不领他老子这个情。
    军区大院他也喜欢住,毕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连厨房那小角落里都还有他小时候拿蜡笔涂的红色的小坦克和绿色的小太阳,大院里一草一木,吴越都很有感情。
    但是自从吴老爷子去了天津疗养,吴越就觉得这大院蹲的一日不如一日,成天回家就面对那几张他不想看见的脸,腻烦。
    昨天朱红这么一闹,吴越干脆挥挥手,拎个包,留个小字条,您几位去阖家团圆共享天伦吧,小爷我不住了!
    吴越搬出去的第一个星期天,就打电话把林泉曾东升他们几个好哥们全给叫了过来,在屋子里又蹦又闹摔锅砸铁尽情放野了狂欢!
    曾东升玩累了,满头大汗坐地上,笑着和吴越说:“二爷成啊,这就自立门户了?哥几个是赶不上你!”
    林泉挺舍不得的:“老二,你这回搬这么远,院里打球都凑不上你了,我们院区这不完败么。你打算在这儿住多久啊?”
    “看着办呗。”吴越吊儿郎当地晃着他架桌上的长腿,“啥时候吴楚死远了,啥时候我搬回去。”
    吴越不认这哥,这些他们都知道,久而久之的,也没人把吴越和吴楚当亲兄弟看,这两人比仇人还不对盘呢。
    林泉点了根云烟,说:“对了,我听说黄储他爸要调回北京军区了,说是平调,其实是给人升了个档,往后还得接着升,黄储最近看人都他妈从睫毛缝里看,丫挺的。”
    吴越冷笑:“他哪位?不好意思了,爷没给记住!”
    哥们都知道吴二爷这是气话,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匹太子党,虽然不是一个院的,但也时不时混一起玩,前几天还因为韩小婷的事情和黄储吵过架,吴二爷这是记仇呢。
    曾东升说:“二爷,您可悠着,黄储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还记得他小时候干的那事儿吗?”
    “啥事啊?”吴越轻蔑的视线从浓密深黑的睫毛里漏出来,冷冷的,扬着下巴。
    “李勤把他的沙盘给弄坏了,没赔他,结果他后来玩火柴枪大战的时候,愣是装不小心,把李勤从食堂二楼那破了的小栏杆里给挤下去了!这事儿你都能忘?”
    林泉也想起来了:“哟,还真的……我还记得小李子那一脑袋的血呢,当时都把东升给吓哭了!”
    曾东升怒道:“你才给吓哭了呢!”
    “你吓哭了!”
    “你吓哭了!不!你吓尿了!”
    “好了!”吴越不耐烦地打断他们,“就他妈这点能耐,跟个婆娘似的。”
    “……”
    吴二爷发话,曾东升和林泉都不吭声了,互相用眼神较着劲。
    吴越威慑地瞪他们:“还有完没完了?!”
    “……”
    这回哥俩连眼神都收回来了。曾东升嘿嘿和吴越笑着:“二爷,这不是和林子闹着玩嘛。”
    吴越嘀咕着骂道:“个一分五十秒……还挺谄媚。”
    这骂的是曾东升短练呢,当事人却完全不明所以,摸摸头,还朝着吴越傻乐呵。
    林泉说:“老二,东升刚才说的你得记着,我也琢磨黄储这人不是好东西,yīn险,特爱记仇,听说跛子小时候打了他一拳头,他一直到高中都还记着这事儿,咱防小人不防君子,他这种人,您住大院外,非得给长个心眼儿了。”
    吴越那时候也没怎么在意林泉他们说的话。
    他狂惯了的主,自己身手又极好,平时就算横着走路都不怕人找碴,他能在意一个黄储?
    可就是这一疏忽,吴越出事了。
    18、胡同遇袭
    吴越之所以会出事儿,之所以让人逮着下手机会,主要因为这人有个毛病——特爱溜达。
    以前住五环外面,冷冷清清的,大院外头还没里头好玩,他挺多也就吃完饭和林泉他们去打打球,Cāo场坐双杠上聊天。
    现在住西城德胜门附近了,吴越如鱼得水,得了空子就往街头小巷溜弯,听小梧桐叶沙沙的声音,闻着街头市井小吃的滋味儿,哪家敞开的窗子里飘出“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哪处的胡同杂院儿里有刷锅的大婶在唱“倘若是你响他也响,那就是来了我西厢带路的小红娘”。
    吴越有时候逛高兴了,脑筋抽抽,专搭那种红顶的胡同三轮车,故意平翘舌前后鼻不分,蹩脚地装南方口音:“咳……先生,我要去天an门。”
    三轮车老板看了看他,说:“……小伙子哎,您打哪儿来的?”
    吴越随口瞎扯:“我浙江来的。”
    老板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浙江哪儿的?”
    吴越心想,丫不做民警可惜了,问的真仔细。
    吴越说:“杭州的!”
    三轮车老板:“骗早挖!”
    吴越:“……您说啥?”
    这一声就把北京腔给露了。
    三轮车老板白了他一眼:“我说您骗谎话。”
    “……骗早挖……”吴越顿了顿,“这方言?”
    “哎,早的重音您得再拐一点!”
    吴越问:“师傅您哪儿人啊?”
    三轮车老板一蹬车,特拽地丢给小吴公子俩字:“杭州。”
    吴越:“……”
    诸如此类的事情吴越还真没少干,这小子平时挺精挺厉害的,但其实有时候就是一特二的那什么什么青年。
    但吴越挺享受这种感觉,多好啊,悠悠闲闲的,听说唱流闻逸事儿的老艺人街头唱个段子,坐小街摊头点一盘儿撒着厚厚椒盐冰白如雪的白水羊头,踩着拈花寺外沙沙的落叶,听里面传来沉远悠然的佛音钟声。
    小公子哥儿觉着这胡同里老百姓柴米油盐的小日子,过得比自个儿舒坦多了!
    这天晚上,吴越从后海“破德性”酒吧出来,吴越不喜欢酒吧,可这家酒吧不一样,没几个娘们,都是一帮老爷们,在里头不干别的,看球!
    这是家球迷酒吧。
    吴越这天看完球挺不高兴的,他能高兴吗,就看丫中国男子残联在场上梦游,还忒么花他25元青岛啤酒的钱!
    吴越走过一小街道,这会儿夜已经深了,路上没几个人。他停在一根电线杆子前,电线杆子上贴着“治癫痫到同利诊所”“男性泌尿生殖”后面几个字被一张更大的“前海公寓楼地下室出租”广告给盖住了。
    吴越站在那儿漫不经心地看着小广告,从兜里掏了根烟点上。
    他不太喜欢在家里抽烟,打算在这儿先来一根解解瘾头,回去好直接洗刷睡觉。
    “啪。”
    打火机跳出橙色的火光,吴越头凑过去,把叼在嘴里的烟点着了,吸那么一口,漂亮的凤眼在朦胧烟雾中睁开……
    面前水泥地下,出现一团不正常的黝黑巨影,正悄然挨过来。
    吴越猛的一凛,几乎同一时候,一道劲风从他背后急袭直扑!吴越盯着地上影子的动向敏捷闪过。
    “垱!”
    一把泛着冷光的砍刀直砍在吴越刚才站的地方!在水泥地上劈开一道豁痕!
    “Cāo了!”吴越暴怒!这一下子咬砍着他还得了?整个背脊都能给丫横劈一道血口!
    被激怒了的吴越单手撑地,长腿拉开步子,猛掉转身,一双凤眼低压,瞳仁上抬,跃动着寒焰死死盯着从背后暗算他的那个魁梧男人。嘴里骂道:“你妈的,还蒙着个脸!怎么着,长满脸麻子没颜面见你二爷?”
    那人也不吭声,又是一刀子向吴越劈过来!
    对不眨眼的砍刀,吴越再横也不能来硬的,只能闪,一边如同敏捷的鹿躲避着,一边又像伺机盯梢的狼,观察着对方的每一次攻击,寻求可以突进夺刀的破绽。
    没过几招,吴越咂巴出味儿了,王八羔子的,这人不是流氓混混!
    这人打架的招式是他最熟悉的,他爷爷小时候教过他一些最基础的军体套路,这人攻防之间也是这架势!
    □妈!军区大院儿的孙子吧?!
    ——黄储那龟毛儿子整来的帮手吧?
    吴越这下子肝火烧的可通了天了,他最恨的就是有人跟他玩背后yīn!吴越飞起一脚,狠戾弹腿直击对方手肘子。
    那一下力道又准又狠,登时就把对方手臂踢麻,砍刀当啷一声掉地上。
    吴越去夺,那人飞起一脚干脆把砍刀踢远。
    丫是想和你二爷玩肉搏?
    Cāo了你别后悔!
    吴越一个漂亮的跃身,手直袭对面面门,那人后倾并伸手格挡,失了重心,吴越飞身,把人掀翻在地,两膝狠压在人肚子上,几乎把那人肠子都轧断了,痛的那人“嗷”的就惨叫起来!
    吴越伸手要去拽他脸上的大口罩,然后警觉后脖子发凉,手没下去,一回头看见巷子黑暗里竟然走出十多个拿着棍棒铁械的流氓混混,朝他这儿围了过来!
    这群人不是大院里的,估摸着是黄储花钱雇来的一帮流氓,但狠就狠在这儿,这群人天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虽然拳脚没有任何套路,但配合一起来默契,下起手来狠毒,***就和组队组了很久的网游团伙似的,经验值刷的那叫一个高!
    吴越从地上站起来,漆黑的剑眉下,一双眼睛极怒,极傲。
    “怎么着,黄储自个儿呢,自个儿跟个孱孙似的缩起来,让你们这帮边角废料出来耍横?”
    “哟。”为首的那个小青年停了下,冷笑,“脑子还挺溜的,知道是谁冲的你。那今儿就算把你打残了,也别怨在哥几个头上,收钱办事儿,线上的规矩,得罪了。”
    说着声音蓦然响起来,手一挥:“哥几个上!!”
    吴越一脚踹开横他旁边碍事儿的口罩男,拾起地上落下的砍刀,狠狠咬住嘴里的烟滤嘴,就和嚼食汲取猎物的血肉一般。
    他的身子勒成一段极其优美匀称的弧度,就像拉到极致的一把千石角弓。
    羽箭破空,嗖然裂开秋风,震的弓弦嗡然!
    丫挺性!让你们出门不带狗眼!让你们接活儿不看对象!让你们到你二爷头上来拔筹子!Cāo了!
    老子一人儿废了你们全部!
    吴越也真是狠,他和韩今宵一样,名声都是沾着别人的血和痛凝起来的,都是真拳实腿打出来的。
    十对一,白刃棍棒对赤手,这帮人愣是没占到吴越多少便宜!
    领头那混混也惊了,问他:“Cāo了!你哪条线上的?!”
    吴越一把揪住一个人衣领,眼睛不眨往电线杆子上猛磕过去。
    砰的闷响,鲜血直流,糊了那人眼眶,浸的“前海公寓地下室出租”一片血腥!
    吴越劈手又把那人的刀也夺了,一手一把砍刀,站在路灯月色之下,脸颊沾血,眼神又狠又傲,形如孤狼。
    他刷的把刀身一抬,寒光直指对方领头。
    “丫都给老子听着,你们携带管制刀具,拦截他人,寻衅滋事,结伙斗殴。”
    “往轻了,行政管你们,爷不管。”吴越剑眉怒立,斗义凛然,“但往重了——爷刑法的他妈一样管!”
    领头愣了两秒,往地上吐了口痰,眼神顿时凶恶如厉鬼。
    “Cāo***!难怪!你麻痹是条子!!”
    这伙人有兄弟之前就是因为和警察斗上了,那警察受了点伤,扔一般老百姓身上,挺多判个三年,结果就因为是警察,暗箱一Cāo作,对不住,请您良乡蹲安稳了,十年有期,算便宜您了。
    这伙人哪里再希望自己重蹈覆辙?眼见吴越虽无大碍,但胳膊上赫然一条血口,也不知道是被谁划伤的,伤势怎么样。
    这群人本来只想把人揍个服帖,见点血,负点伤,回头就找雇主领钱。但这一下子,这群法盲头脑有些烧着了,他们一瞬间有了个疯狂的念头,与其让这条子往后找他们麻烦,给他们扔号子里十年八年,不如直接——把这条子做掉,处理干净,一了百了!
    有了这种搏命的想法,再下起手来,就完全不同了。
    说来也巧,他们线的老大,其实就是韩今宵,但这事儿韩今宵不知道,韩老板盘子大,最下线很多人甚至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只是按阶层交费,把自己划成韩家一号,有个保障。
    他们有时顶着韩老板的名号,但其实是收了别的雇主的钱,在替别的人做事。
    这些下线也真是可悲,他们以为韩老板是杀过人的,就意味着自己也能杀。此时脑子上血,更加没有理智可谈。
    吴越没想杀人,他是警察,凡事他讲个程序和底线,规矩和道理。
    一群玩命的疯子和一个正常人打架,谁赢?
    答案自然是不用说的。
    吴越既要格档,又要反抗攻击,攻击却不能过头,不能伤了人要害。
    这样一来二去,吴越明显吃了亏。
    “唰!”
    猛然一道刀光闪过,吴越觉察!三面守围,可以闪躲,但他此时若是躲闪,这一刀没头没脑,断然是收不住力道的——会直接劈到吴越前面拦着的那个绿毛小子脑袋!
    一念之间,无须犹豫——这一刀,吴越竟然没躲,硬生生给眼前那素不相识的小流氓受了!刀刃砍在肩上,斜贯背脊,霎时间鲜血狂喷!!
    19、真·英雄救美
    “唰!”
    猛然一道刀光闪过,吴越觉察!三面守围,可以闪躲,但他此时若是躲闪,这一刀没头没脑,断然是收不住力道的——会直接劈到吴越前面拦着的那个绿毛小子脑袋!
    一念之间,无须犹豫——这一刀,吴越竟然没躲,硬生生给眼前那素不相识的小流氓受了!刀刃砍在肩上,斜贯背脊,霎时间鲜血狂喷!!
    绿毛小子显然也看出来吴越要是躲开,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他也看出来,吴越明明是觉察到,明明是可以躲的。
    但他竟然横站在这儿,山一般地受了这一刀子!
    绿毛小子完全愣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吴越狠狠一脚踹上肚子。
    “***碍事!”吴越给了他一个寒冷如铁的眼神,“滚!!”
    说话这当口回转身子,狠狠一甩鞭腿,踢向背后砍他的那个混混。
    吴越的白T恤衫背后完全被鲜血染透……
    就在这时,愣愣地倒在地上的绿毛小子忽然听到背后一阵引擎轰鸣,随即两束强光照进暗巷,那刺眼的光照的这群疯子猛的激灵,手上的动作停下,纷纷回头——
    悍马锃亮黑闪的车门被猛的一脚踹开。
    里面高大魁梧的男人下车,双脚落在地上是震起尘埃……
    吴越也扭了头,看到那男人的时候他愣了下,随即咽了口血沫,低声骂道:“Cāo了……”
    男人往乱战的一帮人那儿走去。
    那些人不识的他,但却觉得这人浑身都是一股寒流裹挟,冷冷的威慑像是山石黑云般向他们压迫过来。
    领头的刷的举起刀子,指着这个不速之客,无比的戒备:“***别过来!你那条线的?!”
    男人咬着嘴里的烟头,烟滤嘴在唇齿间晃着:“你说我哪条线的?”
    “你哪条线都惹不起老子!!”
    “是吗。”男人冷笑着,抬起手,两根粗砾厚长的手指夹住刀尖,眼睛却盯着领头,一眨不眨,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刀子在指尖拗断!!
    “我倒想听听,这么大口气,你是谁养的走狗。”
    男人手指一松,刀片丁零当啷全落在了水泥地上。
    此时那领头已经完全是在硬撑了,眼前这男人的怪力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他们后面的吴越还冷着张脸,半是高傲不屑,却又半是忍不住地看。
    领头佯作镇定地搬出他们老大的名号来吓人:“算你勇!但你别他妈挡害!韩爷手下的线不是你想踩就能踩的!!”
    “……”
    那男人听着这话,漆黑深刻的浓眉下,一双眼睛又冷又深,视线凝着冰渣一般,从睫毛缝隙里轻蔑幽狠地透出来。
    “怎么,是韩今宵让你们接这趟活的?”
    领头底气硬了几分:“怕了?”
    男人嘴角慢慢浮起一丝极其冷淡的嘲讽。
    “怕?”
    “……怕什么。韩今宵么?”
    这会儿,悍马车副驾驶的人也下来了。
    那人是大煎饼,他在下线跑的比较勤,这群人里有见过他的,一看到他就愣了。
    “马哥……?”
    大煎饼姓马。
    “都是一帮没眼里界儿的!!”大煎饼怒骂道,“横什么!!横什么!!横到你老子头上来!!还不快把手里的破杆子破刀子***放下!!少他妈丢人现眼!!”
    “接什么活?谁他妈让你们袭警了?韩爷让你们袭警了吗!!!都他妈缺心眼!!!一帮欠整死的货!!”
    “还愣着呢?……还愣着蠢死你们算了!!Cāo了!!”
    领头呆愣愣看了大煎饼几秒钟,视线慢慢的,怀着恐惧的,小心翼翼地转过去,转到了那个如同山影般沉冷高大的男人身上。
    半天,颤抖着,不确定着,绝望着。
    “……韩……韩爷?”
    韩今宵根本不去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走到吴越面前。
    就这当口了,两人对视的时候还不忘先较较劲,争个狠冷,争个气势。
    但这回,韩今宵的视线先自动柔和下来,这让吴越挺意外的,不自觉地挺冷的一双眼就微微瞪了圆溜。
    韩今宵说:“吴警官,手下的没规矩。”
    吴越不买账地说:“这是你手下吗?他们就是黄储,是我对头雇来的!”
    想蒙你吴二爷,没那么容易!也不想想你吴二爷是干什么的!吴越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还你手下呢,一看就他妈是放养的,野生的,野到连主子的脸都不认得!姓韩的你就是想找借口给他们兜着!趁你老大的能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韩今宵和吴越僵持着,那帮野生的被大煎饼很有眼色的打发着赶紧走了,个个挂着彩。
    吴越瞧见了,想拦,骨子里又傲,不稀得去拦,让那帮孙子给大煎饼带走了。
    “你……”巷子里就剩吴越和韩今宵两个人了,吴越气不过地抬起手,指着韩今宵英挺的鼻子,想骂人,又不知道骂什么,就那么你着。
    你了半天,没下文,气的吴越甩着手又放下了,脸色铁青地把人一推:“滚蛋,别他妈挡老子路。”
    “……去哪儿?”
    “管的着吗你!”
    韩今宵两步跟上去,巷子口本来就窄,违规停了辆韩今宵的越野车,吴越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横着走。
    韩今宵没去拦他,在车边停下了,淡淡说了句:“你背上那伤,怎么着也是老子手下的人砍的,老子得负全责。”
    “得了吧,你负的起吗?”吴越冷笑,“二爷身上寸肉寸金,一片儿指甲盖儿都能敌你这辆车了,你拿什么赔我?。”
    韩今宵眼神嘲笑地打量着他:“是挺金贵的……”
    “这不废话吗。”
    “去医院吧。”韩今宵开了车门,靠在胡同老墙上漫不经心地拿眼瞥他,“都他妈成血人了,还要犟着。”
    “不用!”
    韩今宵说:“就你这样,走没两步就得栽路上昏过去,怎么着,还想再给狼闻着血腥味儿找来呢?”
    吴越:“……”
    韩今宵看了他一眼,自己进了驾驶座,车门给开着,扔了俩字给吴越:“上车。”
    其实自从吴越救了韩小婷之后,韩今宵就估摸着黄储那帮人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迟早得找吴越麻烦。
    韩今宵不喜欢欠人人情,既然吴越救了他的人,他也不会亏待这小条子。
    这些天吴越走路上,总有煎饼派的那几茬人,留心着吴警官背后,一旦有个螳螂黄雀的,立马上报给他们老大,这才让韩今宵今天夜里及时给吴越解了围。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没有剑拔弩张。
    吴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挺散漫随意的,背上都豁一大口了,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韩今宵一边启动了车子,一边瞥了他一眼:“挺能撑啊。”
    吴越冷笑:“和挠痒痒似的。”
    “真成铁人了?”韩今宵浓黑的眉宇下视线掠过,随即又转向面前的道路,“上回见你也是,瘸着个腿还要找人碴架,***整就一疯子。”
    “这回真没上回疼。”吴越说,“你那群小崽子的刀没开刃,力道砍的是大,不过也顶多伤点皮肉。”
    吴越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嗳。”
    韩今宵: “干什么?”
    “我说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敢情您还附带定点功能呢?”
    韩今宵淡淡的:“……碰巧。”
    “别装了,也不想想老子是干什么的。”吴越咬着滤嘴,“你这些天,没少让人跟着我吧?”
    韩今宵:“……”
    吴越:“还不承认?那爷问你,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爷被你那群小崽子盯上了?”
    韩今宵本来不想让吴越觉得自己是在一恩报一恩,但被这小条子看破了,再掩埋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很平静地说:“黄储是韩小婷给得罪的,老子欠你一人情,帮你盯着点背后的动向。”
    “……成啊你。”
    吴越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知道的够多,你知道我送你妹妹回来那天是在说谎?”
    韩今宵打了个方向盘,淡淡的:“她是我妹妹,我还能不知道她。”
    吴越支着腮,瞧着他开车的侧脸,忽然问:“你对她一直挺好的吧?”
    “还行。”韩今宵淡淡的。
    吴越翻了个白眼:“都宠天上去了,还行……”
    韩今宵横了他一眼:“说完没?血都快流成河了,你能消停点儿吗?”
    吴越挺不服的,但背上那是真痛,他这会儿没话找话地和韩今宵聊天,其实是想分散自己注意力,韩今宵不高兴和他聊,他也特傲,不聊就不聊,爷还不稀罕呢。
    吴越想着,把腿架老高,搁在副驾驶前头,车台那位置,脚丫子就顶着那车玻璃,后面染着血的背脊就往人韩老板高档的车椅上蹭,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吴越这最后还是没让韩今宵把他载去医院,背后这么大一道刀伤,医生是傻子才不问。
    路过北京百姓阳光大药房的时候,他让韩今宵下车去买了消炎止血的药和绷带。
    “就这些。”韩今宵把一个塑料袋扔给吴越,“凑合着对付您寸肉寸金的背。”
    吴越扒拉了一下:“Cāo了,买这么多,他妈够我把全身都抹遍了。”
    韩今宵懒得理他,车开到旁边无人处,停了下来,然后他把车灯打亮,和吴越说:“衣服脱了,我看看你伤。”
    20、疗伤
    韩今宵懒得理他,车开到旁边无人处,停了下来,然后他把车灯打亮,和吴越说:“衣服脱了,我看看你伤。”
    吴越大刺刺的就把破了个大口的T恤给脱了,暖黄色的灯光流泻在他骨骼匀称,皮肤漂亮紧绷的背脊上,一道从右边肩膀斜着贯穿整个背脊的刀伤赫然在目,流下来的血顺着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洇开,仿佛禁猎的野兽受了伤,鲜红的血染着柔亮的皮毛,随着每一次呼吸,皮肤下的肌肉骨骼有节奏的舒张着……
    只一眼,韩今宵就知道这小条子说的没错,伤口很长,但是不深。估摸那几个崽子一开始也没想玩命,带来的刀确实是没开刃的。
    “怎么样啊?”吴越头也不回地,挺嘲讽,“看出什么名堂了吗,韩医生?”
    韩今宵冷笑:“绝症,脊梁骨都能瞅见。”
    “您给缝回去不就完了,肠子流出来了还能塞回去呢。”
    “真不成,您这脊梁骨都快锈死了,横敲不弯,竖敲不折,坚\挺。”
    吴越就笑:“脊梁这玩意能折吗?您折一个给我看看?”
    韩今宵把椅子放平了,在吴越光裸的后脑脖子那里敲了下:“这回不折也得折了,躺下,老子给你上药。”
    吴越大大咧咧地趴下,下巴抵着自己手臂,整一片赤条匀称,宽肩窄腰的上身呈露在韩今宵眼皮子底,低腰牛仔裤松松垮垮的挂在细腰上,隐约能从yīn影里看到脊椎尾骨下初露的沟线……
    韩今宵瞥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韩小婷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说这小条子盘儿靓条儿顺,走路还扭一小腰。
    他这小腰平时裹松垮的白T恤下,看不出来,穿着制服的那几次,自己也没留意,这回算是近距离欣赏到了,的确***蛮细蛮细。
    就不知道这么细的腰,忒么揍起人来怎么还这么大力气。
    吴越趴放下的座椅上,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当韩今宵拿着药棉给碰上来的时候,他一个激灵,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绷紧!
    “**!”吴越破口大骂,“你他妈涂之前不会跟老子吭一声吗!”
    韩今宵嘲笑:“怎么,疼了?”
    废话!你他妈伤口上抹这种消炎药试试!他妈明显是故意的!
    吴越一肚子火噌噌的烧起来,烧的他愈发的倔,怒道:“疼什么疼!!一点都他妈……咝……不疼!!”
    韩今宵斜眼瞟着这小子豹子般微弓绷紧的背脊,有些意外,半晌他嘴角掠起一丝难以琢磨的弧度。
    他真是欣赏吴越这种硬气的性子,也爱看吴越那张风流漂亮的脸儿,如果这小子不是个警察,这个朋友他倒是真交定了,如果这小子不想和他做朋友,那么一身匪性的韩老板丝毫不介意一巴掌把人掀了直接压上去尝鲜儿——
    可惜吴越偏偏是韩今宵最不愿扯上关系的条子,还是管刑事案件那一旮旯的。
    韩今宵给吴越抹完了药,又沾着酒精把人背后没破损但沾了血的地方,给擦了一遍。
    酒精沾的有点多了,来不及消耗的水滴顺着背脊的弧度流下去,冰凉冰凉的,带起肌肤一串激灵的痒意,吴越不自觉起了些小小的**皮疙瘩。
    Cāo了……
    这回他才觉着实在有些别扭。韩今宵给他擦血的时候,因为碰的都是完好的皮肤,动作显然不像刚才涂药膏时那么小心,男人粗砾糙硬的指腹时不时推按摩擦到他裸\露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动作,带着些令人遐想的节奏——
    吴越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打住!***想什么!怎么又记起了那些把他折磨的半死的梦!
    这车里俩人谁都没看见对方的脸,一个趴着,一个低着头擦拭着,各怀着些连自己都不怎么愿意承认的鬼胎,车厢内一时没人说话,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以及纱棉摩挲过皮肤极细微的声音。
    吴越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又想分散自己的主意,于是松开了咬着自己手臂的嘴,重新把下巴抵回去:“嗳。韩今宵。”
    “干什么?”
    吴越趴在那儿,黑亮的眼睛望着前面的座背,闲闲慢慢地说:“你是不是特闹不懂,为什么我要找你碴架?”
    “你不是不愿意说吗。”
    吴越哼了声:“其实我特早就见过你,在我之前说的那胡同。”
    韩今宵:“……”
    吴越:“那胡同早些年也确实有个捏糖人的老头子,捏的糖人也确实齁甜齁甜。再往里头走,就我俩上次过手的那地方,有个大树桩子的,早些年也确实是棵大枣树。”
    韩今宵挺不在意地:“……老子和你在那儿见过?”
    “算不上。”吴越说,“我见过你,你没见过我。”
    “不对,你可能也看见我了,那会儿我见到你回头,但你又给转过去了。”
    吴越想了想,又说:“我那时候就躲枣树后面看你来着。”
    韩今宵撇了他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一眼。
    “你看老子干什么?”
    “看你打人。那人我不喜欢,你揍了他,揍的痛快。”
    韩今宵冷笑:“你那时候多大?”
    “……十四?……没准十三,我记不太清,你问这干嘛?”
    “难怪。”韩今宵说,“你要是再长大点儿,猫背后看老子打架,老子一准是连你一块儿收拾。……我那时没动你?”
    “……没动。”吴越说,“不过收拾就收拾,谁他妈怕谁。”
    “过个十年,你二爷不照样找你来决个高低了吗。”
    吴越说着,翘了翘薄薄的嘴唇,朝着眼前的座椅笑的特得意,特觉得自己英雄出少年,特自恋。
    韩今宵也听出这小孩儿口气里的轻狂,但他只是沉稳地笑了笑:“大院出来的就这斗性,狂到天上去。不过你好歹也是个条子,吴警官,有些事情你这警官可做的不地道。”
    “比如?”
    “邀人私斗。”
    “还有?”
    “人治办案。”
    吴越从鼻子里哼出声:“你那些赌场夜店,我要查起来还不得连着我某些个同僚一块儿查。更何况全北京做你这档子事儿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老子要网就一起给网了,单查你一个,我和你有仇?”
    韩今宵冷笑着不说话,只是帮他把最后一点血迹摸掉,棉纱扔到一边:“好了。”
    吴越坐起来,T恤团在那里就和血衣似的,没法穿了。吴越抓着那团衣服暗骂一句。
    韩今宵看了他一眼:“怎么,这衣服成千还是上万了?”
    “三十一件地摊货。”吴越白了他一眼,“老子三里屯那块儿淘来的。”
    “那你这么心痛。”
    “老子还了半天的价!老子忒么早出晚归三餐从不按点儿节假日加班风里来雨里去每个月就赚那俩个烟钱,现在房租一交还得从老子储蓄卡里倒扣,你他妈赌场一开日进斗金,你是不心痛!”
    韩今宵看着这小子五官紧皱一脸深仇大恨的模样,忽然就笑了,那笑容亮亮的,沉和的,在他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
    可惜吴越低着头,翻弄琢磨着自己的衣服能不能再穿。没有看到韩今宵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他面前笑起来的样子。当吴越沮丧着叹着气,再一次把头抬起来的时候,韩今宵已经笑容渐敛,唯有眼角还停着尺寸笑痕,正从口袋里摸打火机点烟。
    韩今宵烟瘾很重,吴越也是,臭男人的臭毛病,韩今宵不想戒,吴越戒不掉。
    吴越摸摸自己的口袋,没烟了,估计刚才打架的时候掉在那里了。
    吴越就斜靠在副驾驶上看着他:“嗳。”
    “干什么?”韩今宵慢慢吐出口烟圈,斜眼瞧他。
    “你说干什么啊,给根烟孝敬你二爷啊。没规没矩的。”
    韩今宵摸摸裤子口袋,把空烟盒扔给他,黑色的眸子闪烁着不算太冷的光亮,似笑非笑的。
    “对不住,这儿最后一根。”
    “……妈的。”吴越嘀咕着骂道,直接把烟盒捏扁了,丢前边,眼睛骨碌着往韩今宵那边一看,烟瘾犯的难受,干脆抬手——把韩今宵咬着的那颗烟给抢了。
    韩今宵哪里被人抢过烟!压根没反应过,手里头半颗烟就给易了主!
    “你——”
    “谢了啊。”
    吴越挺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烟,好像偷了腥的猫在翘着尾巴炫耀自己的战利品,都老爷们,大大咧咧的,也不避嫌,吴越就把那颗韩今宵抽过的烟往自己嘴里一叼,深吸了口。
    很浓烈的味道立刻充斥了鼻腔,灌进肺腑,整个车内霎时间都是同一种粗犷的气息……
    吴越把淡青色的烟雾吐出来,脸色因为血失的多显得有些苍白,他脸颊贴在真皮靠椅上,在迷离的青霭后挑着双漂亮的凤眼,微扬着下巴,满是挑衅地瞧着韩今宵。
    “嗳,这烟挺辣的啊。”
    韩今宵不说话,眼神深邃地从他脸上慢慢滑下去,滑到吴越肆无忌惮暴露出来的喉管脖颈,顿了顿。再往下,眼神刀割着案板上雪白的鱼肉似的,一寸寸割过吴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xiōng膛,腹部锻炼出的匀称腹肌,一路向下……
    “……真他妈想弄死你。”
    韩今宵低声说。
    吴越一愣,忽然就觉得特别的奇怪,丫不知怎么的就觉乎着被韩今宵看过的地方寒毛都竖了起来,倒也不是因为怕,反而是一种血液叫嚣着的兴奋。
    他下意识地顺着韩今宵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皮带——
    这裤腰真他妈低!自己脑抽了买这么件裤子?Cāo了!
    吴越把揉成团的T恤往自己身前一盖,嘴里还特不服气:“就为了根烟你他妈还想弄死国家公务人员了,真忒么抠门。”
    韩今宵看着他的动作,嘴角渐露一丝不加掩饰的嘲笑,把头扭过去,一脚油门,悍马直朝着眼前灯红酒绿的夜黑扑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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