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恍若隔世(一)
琰立七年,腊月初三,终究迎来了今年儿京师的第一场雪。
大雪纷飞,漫天飞舞,不到两个时辰,皇宫内院的甬道上、廊道旁、殿宇瓦片上皆是变成了一片白茫茫,刹那,整个世界皆是仿佛处于一种空白之状,没有了以往的喧嚣,没有了呛人的飞扬尘土,一切皆是那般洁净。
马车匆匆从宫门处行过,穿过了高耸的宫墙,直向皇宫内处的西北角落行去,其所过之处,无不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不由得发出‘嘎吱嘎吱’之天籁之音。
“大人,到了!”马车外的小太监恭敬地提醒道。
坐在车内的我渐渐睁开了惺忪的睡眸,恍惚了下,顺手掀起了一旁的车窗帘儿,打量了一眼四周,这才意识到已是到了地儿。
“大人慢着点儿,地面儿滑溜,小心栽着。”眼前的这小太监名武裘,据说我是他第四个主子,先前曾先后在宰相、乾清宫、鑫宁宫呆过各两年,因动作麻利儿,头脑较为聪明,懂得见风使舵,甚得太皇太后赏识,遂才一路提升,现下伺候了我,倒是亏了他。可他一点亦无不开心之色,相反每日还尽心尽力。我曾问过他,‘可是觉得委屈?’他站在我身侧,摇了下头,‘能伺候主子,是奴才的荣幸。’我苦笑了下,叹了口气,‘不过是正二品,与宰相和皇上却是相差太多。’然,他却机灵,赶紧地替我上茶,谄媚地笑着道,‘不瞒您说,奴才确是势力之人,但奴才还不至于看不清人的福气,主子是大富大贵之人,奴才若是能跟了主子一辈子,只怕是奴才今生的万幸。’听他细柔的语声,又是瞥看着他尖小而白皙的脸颊,不大不小的丹凤眼,小巧的鼻梁,外加瘦弱而高挑的身材,远远望去,竟是当真有股女子气。
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开来。那武裘亦是聪明之人,似是猜出了我为何会笑,他眨动了下眼眸,‘噗通’一声跪例在地,还未等我站起,他却先开口道,‘主子若是觉得不便,只管将奴才当女的看。往后,奴才不称‘奴才’自称‘奴婢’!,我才欲摇头,他却又是抢话道,‘倘若主子不答应,奴婢就不起。’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的心有了些许的动容,凝思了片刻,我笑了笑,‘留可以,但是还是自称‘奴才’吧,若是叫外人听道‘奴婢’倒是以为我欺负下人了。’武裘一听,登时喜出望外,连叩着响头,‘谢谢主子,谢谢主子’
转眼间,这些已是过去了快有一年之久,而三爷亦是成为了过往亦有了一年
往事如风,当真如此,夜幕降临之时,独自一人坐在床榻边沿处,回想曾经,却是依旧历历在目,好似昨日一般。最起初的一个月,当我一个人走在甬道上,稍微听到丝马车之音,我就欣喜的扭过头去,却最终又变得失望。在好几个午夜梦回之际,我总以为自己身侧亦是有个温暖的怀抱,可当我伸手探去,却是冰凉一片。我以为我快要相思成狂,以为自己真的快要精神崩溃
所以在那时,我毅然决然地向皇上请辞,不要这官位,让我退隐,我只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着自己那清净的后半生,这样就够了
可经不住皇上的劝慰,经不住太皇太后的私自召见,她又是向我提起了那两年之约,她应我,两年一到,自是会将我送出宫外,并从此‘萱绫’二字消失不见。她让我抉择,‘到底是现下强行的好?还是过了两年她帮我的好?,显然,现下我若是强行而走,只怕根本行不通,最后定是要弄得我一身狼狈。反例是不如遂了太皇太后,两年之后‘萱绫’消失。当我想到后,心头猛地一酸,眼泪不禁在眼眶中打转,‘萱绫’二字是三爷起的,他若是知晓两年以后,‘萱绫’已是不见,他还会这般地恨我吗?但愿我们之间因这两个字的消失,所有仇恨皆是随之化解。纵然不能相伴到老,但是我仅是希望在他的心头还有丝丝的记忆,留下一个身影,纵然不能永远,但我仅求半生。
我双脚一踏向厚如三尺的雪地里,登时一种异样袭上心头,那软绵绵的触感,那微风拂面的温柔,让我再次想到了三爷给人的外表般,雪花飘飘洒洒,落到了我的头上,肩膀上,黑色的靴面上,越积越多。蓦地一件白色狐裘斗篷披了上来,我乍现惊喜地扭过了头。
“大人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啊。”武裘看似责备道。
我将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脸上现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我垂首不再言语,双手抚上那白色如雪一般的狐裘
武裘随着我走入了那书斋内,才一推门,顿时一股墨香的气息扑鼻而来,混合着老旧的木头香气,仿佛令人一下子回到了十年以前,禁不住脑海中幻想曾经先皇的壮举与辉煌。
“一会儿再找两个人来,将车子内的书皆搬过来。”我吩咐道。
“是!”武裘恭敬地回道,“奴才这就去。”
才欲转身,却是不巧遇见了正从门而入的赫连琰,他赶紧地大声喊道,“皇上吉祥一一”是作揖,亦是在假意提醒我。
我赶紧地将身子转了过来,看向那快有两月不见的赫连琰,他颀长而削瘦的身材未变,五官多了一抹风采,唯独变的是下巴处稍长了些黑色发硬的胡须儿,增添了成熟的味道。
“既是回来了?怎地亦是不指人通报朕一声,朕好派人到宫门外迎接于你。”赫连琰笑着冲我走来,双手才欲搭向我双肩,我身子稍退了退。
为了不避免尴尬之色,我道了个福,“微臣不过是去进购一些书籍,又不是大将军凯旋而归,如何敢让皇上亲自派人来迎。”
赫连琰上下打量着我,不由得摇头笑了笑,“你啊,一点没有良心,明知朕这一年急需人,你却偏偏自动请缨去探访民间购书,算算来,快要一年到头儿了,你才不过在宫内呆了不到一个月。”
“这是微臣之职。”我亦是不心虚地说道。
赫连琰听后亦是不责备,他瞥了一眼后边正橄进来的蓝色书籍,随意问道,“这次去探访,可是进到了何种奇书?”
我淡淡地笑了笑,“只怕皇上皆是不感兴趣。”我抬起了头,与他的一双好奇双眸相对视,“这次微臣是接太皇太后之命,到民间去遍寻一些江湖术士的医学书籍,用高价将其讨来,分与太医署,让其去考究下,看是否有依可据,其实民间医学不一定会比皇宫中差,相反若是虚心求教,只怕还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医学突破。”
赫连琰将从书架上拿下的一本书又是插入了进去,回瞥了我一眼道,“自从有了你,朕已是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
我耷拉下了脑袋,故意不去看他充满着复杂情绪的双眸,现下的我已不再是从前那般不懂事事之孩童,再过个一年,我即是到了及笄,这将意味着成婚之龄!
“皇上,皇上?”小安子公公慌里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满头大汗,看到我后,稍欠了下身,又是盯向面前的龙主。
赫连琰眉头一皱,不禁有些个懊恼,“何事?”话语中亦是没有了好气。
“柳大人前来觐见,据说是要上贡芋头的。”
“贡奉就贡奉吧,”赫连琰显得有一丝地不耐,摆手道,“早一日晚一日,偏个儿今日。”
听着他的话语,我不禁莞尔一笑,“皇上还是去看看柳大人吧,毕竟这一路劳碌奔波,亦是不近的道儿呢。”从山阳一带到京师,只怕坐马车亦是几快要五日之久,而他这一路且还拉着那芋头,时刻保持着它的新鲜,恐是又要多费力了许多。
赫连琰望了我一眼,“朕”咬了下唇,欲言又止,“罢了,有空儿朕再来看爱卿。”摆袖,踏出了门槛儿。
待他们一离开,顿时书斋之内安静了不少,我长舒了口气,仿佛心头地的那股紧张之情已是舒散开来,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皇上对主子可真是好。”武裘上前一步,弯身将那些书籍拿起,一一按照编号摆放着,“且不说您本是朝中正二品,可准您不上早朝,现如今还对您恩宠有加。莫怪其他宫的奴才们羡慕奴才呢。”
我瞥望了一眼他,毫不作声。
“主子明日还要去上香吗?”武裘看我欲转身向外走去,赶紧地问道。
我顿住脚步,双手扶住门框,凝思了片刻,回道,“去。”
不知从何时起,上香仿佛已是成为了我每月唯一的一个期待,那里的宁静,那里与世无争的氛围,皆是让我感动着,令我的心变得越发静谧。坦白说,若是我没有遇见佛,我不晓得今日的自己还会不会有这般的笑容。现下,除了书,它已是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
夜色渐渐暗沉,女贞殿内一片祥和,透过窗纸向里探去,昏黄的光线隐约可见两女子坐在床榻边沿处促膝而谈,脸上的笑靥皆是那般灿烂。
“妹妹真是的,每次回来都逗留这般短天数,现下都不晓得到底这里是你的客栈,还是寝宫了。”上官梦披散着乌黑发丝,身着着一袭白色中衣,她柔美的五官,加上日益凸显的身材,远远望去,竟是那般的迷人。
我回以一笑,“看到姐姐一切安好,萱绫就放心了。”我垂首瞥了一眼被她握住的双手,继续说道,“今日回来时,好似听芙儿那丫头说道什么人要离开了?”
上官梦不禁叹了口气,“那丫头”话语中带着一抹无奈,“没什么的,仅是因我转眼快过了适婚子之龄,进宫已是快有了七载,因得太皇太后疼爱,遂欲准我早些出宫。”
“出宫?”我扬起了语调,诧异不已,“如此说来,那姐姐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上官梦笑了两下,“哪里有这般快。”
我不作声,接着等她继续解释道。
“太皇太后只是上次家宴时向皇上提了提,若是顺利的话,估摸着过了年儿吧。”
我不由得心头开起了一股哀伤,将手反扣了过来,拉扯住她的,“那姐姐今后可是有何打算?”
上官梦摇了下头,叹了口气,“早已过了适婚之龄,现下的我又能如何?我爹爹似是有意欲退隐朝政,届时,我们一家人打算要移居江南,那边山清水秀,是个人杰地灵之宝地,甚是养人,我想若是能在那边过一辈子,亦是可以吧。”
“这样”提到‘江南’禁不住再次想到了那一年前最令我心痛一幕。终究隔了这般久,亦是无法释怀。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感伤,上官梦轻问道,“妹妹还没有去过呢吧,若是得空了,咱们一起住在那边。”
我摇头笑了笑,“萱绫没有姐姐那般有福气,我还要去周边小国,尽量去收购一些珍贵书籍。”
上官梦甚感遗憾地回道,“若是这般,那妹妹有空的话,就过来探探吧。”
我点了点头。随着夜色越来越凝重,二人的话语渐渐少了许多,外面飘着阵阵寒风,屋内的烛火左右摇曳,仿佛在挣扎着,没有了半刻,我们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
第二日一清早儿,我吩咐武裘将行李准备好,我们坐着马车就去了最近处的‘龙宝寺’。所有人皆说仅有香火旺盛之地,求佛才能灵验,遂,众人前来,大都是看重于此。然,我却不然,于我,这里是个疗养生息之地,喜欢听着小沙弥们一清早儿就念经诵佛的声音,喜欢有节奏的撞钟,好似找到了心灵归所一般。
待我走入一小屋内,此时最前面之人身着黄色袈裟,背对着我端坐在炕上打禅。我悄悄地坐在了下端,不吱声,默默地随他念着。
半晌,那老和尚转过了身子,俯看向我,“姑娘有几月不来了”
我颔首,“有劳大师记挂了。”
那老和尚下了炕,径自例了一碗茶,递到了我的手边,“看姑娘面色,最近时日只怕是未打禅,心仍有杂念。”
我接过了茶盏,小抿了一口,依旧不作声。
老和尚慈祥的笑容不由得让我的心越发安定,“如何?”
“有些个苦涩。”我咧嘴道。
他朗声大笑道,“我在里面放了黄连。”看我一脸地疑问,他解释道,“若是你当真有参透了禅悟,只怕你今日所品尝的茶盏不过是白水。”他摇了下头,“姑娘,你需要的不是老衲的宽语,实则是你自己的心。”
我眉头邃起,脑海中反复琢磨着他的话语,又是瞥了眼茶盏中那黑色的苦茶。
少顷,我突然抬头问道,“若是心已关闭了,还要如何去打开?”
“锁!”老和尚浅浅地笑了下。
“锁?”我重复道,更是愁眉不展
“好了,今日的禅就打到了这里了。”老和尚将我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轻拍了下我的脊背,才欲转身向门口走去,熟料他却突然停下,在你之前,老衲见了一名男施主,可巧的是,他问了与你同样的问题!”
我脑袋仿佛被狠敲了一下,‘轰’地一声,直觉告诉我,此人定是识我之人,且不,我再次告诫自己,或许是碰巧,仅是碰巧而已。赶紧地站起了身子,追问道,“那大师如何回与他?”
老和尚笑了笑,“他杀戮太重,老衲并未敢言!”说完,走了出去。
杀戮太重?我在脑海中反复琢磨着,那定不是他,他是一个温柔似水的男人,连他的声音皆是这般的柔和,如何会杀戮太重?我不禁苦笑了下,终究是我想得太多了。
随着‘吱呀’一声,推开了小屋的门扉,顿时一束强烈的光线打在了我的身子上,那般温暖而舒适,我闭着双眸,迎面对着它,好似在得身心沐浴一般。若是就此能将我心头一切洗净,该是有多好
龙宝寺因其得名的还有另一个缘由,则是眼前那‘九九归一,盘桓台阶,每一个人从底拜到顶,听说若是虔诚的话,就能遂愿,若是从顶一路跳到了底,相安无事,则是说明你明年儿定可以顺顺利利地。于是,我抬起了右脚,一路这样跳着
“一,二二百零二”
即将要跳到了底端,我不由得因此而小小雀跃了下。虽是晓得它不一定为真,但潜在心里还是希望能和大家一样。‘顺利’一词,多么简单的二字,却看上去那般得难。
“姑娘小心!”
不容我反应,我的脚随之一杵空,竟是栽在了最后一节台阶之上。
一位妇孺赶紧地上前看来,“姑娘要不要紧?”
我用手揉了揉脚踝,简直痛彻心扉,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但依旧强颜着欢笑,“无碍的。”
那妇孺以为我当真无事,便是起身离开了。
我一路强忍着疼痛,单腿蹦跳着到了马车之旁,武裘看到我这般样子,登时吓了一跳,即刻快速赶往了回去,才一进入了女贞殿内,就要宣太医。我急忙制止了他,眼神带着一丝凌厉,“不过是扭伤,没有什么要紧的,现下西北叛乱,大部分民问大夫还有宫中御医皆是被派去了那边给士兵们就医。”
“可可亦是不能这般耗着啊。”武裘有些无奈地回道。
“你帮我拿点跌打酒过来,我擦个一些就好了。”我安抚地笑了笑,“一会儿用过了晚膳,我还要去永和宫当值。”
“当值?”武裘诧异地叫道,“皇上又没有吩咐您一定去,再说了,咱们不过才回来几日,干嘛这般尽力,何况您现下又”
我用手拉下靴袜,看着上面那红肿的脚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实是未料到会这般严重,“跌打酒呢?”
武裘瞥了一眼我的伤处,他咬着唇,脸上现出了一抹担忧之色,“主子身子又不是铁打的,何苦这般卖力?还有那进购书籍一事亦是,那分明是男子之职”他一面嘀咕着,一面苦口说道。
我望着他,禁不住露出了笑意。自从他跟了我后,性情变了太多,没有了曾经的滑头,例是多了真诚,果真有点像是宫娥们一般的啰喃
夜色渐渐凝重,将偌大的皇宫笼罩上一层橘黄色,煞是迷人。马车‘轱辘’之声穿过了一道道高耸红墙,在‘迷宫’中环绕不停。永和宫位于皇宫东南之侧,挨着宫娥们的用膳之地,遂,此时永和宫的周围热闹不已,时时传来那宫娥们的欢笑之声。应前朝律法,除了亲王,其他大臣的马车皆不能随意进入永和宫门内,遂,到了门口处时,我不得不下了马车,剩下的路只得步行而去。起初,我以为自己定是可以走过,但熟料那脚踝煞是疼痛,我每走一段儿就要停下来歇会儿,如此一来,本是一刻的路程却愣生生的被我行了半个时辰。
“不去用膳吗?”这时一个小宫娥向我喊道。
我诧异了下,要知我在宫内虽说不久,但亦是有了两个年头儿,还不至于不会有不认识我的人,除非她是新来的。其实,这亦不能全怪她,是我自己今儿个没有穿朝服,仅是穿了件嫩绿色的长袄,乍一看,与宫娥一般。我摇了下头,回以一笑“不了,已是用过了。”
我垂首欲跛脚向宫内继续行去,才走了两步,那宫娥又是追了上来,“哎?今儿个有没有鹿肉啊?”
“鹿肉?”我邃起了眉头,看她脸上的兴奋之色,我说道,“不晓得。”
“那就是没有了?”宫娥登时耷拉下了嘴角,“真是的,我倒是还以为能尝上一些呢。”
我不禁笑道,“若是要吃,回头儿让宫外的人送上一些不就好了。”
“那怎能比?”宫娥扬声道,“这可是王爷亲自从山场上打来的,据说一只即价值连城,柔嫩自是不用多说,还有祛病之用,况且还有王爷的心意。”说着说着,脸颊泛起了一层潮红。
我的心一凛,“哪个王爷?”
“还有哪个王爷?”宫娥瞥了我一眼,好似我比她更不晓得情况似的,“要说这琰立国,当属摄政王最是威猛,不仅人帅,就是连带兵打仗亦是战无不胜,在民间,早已有了‘战神’一称。”
“摄政王。”登时我的思绪一下子被一抹人影占据了……
| 燕燕。
第八十一章 恍若隔世(二)
“别告诉我说你连他亦是不晓得!”宫娥骇大了双眸,不敢置信之样。似是看我没有反应,还是一副凝思之状,遂,误以为我是当真不晓得,她笑了开来,“你是不是与我一样,是新来的?”
我没有吱声。
她努了下嘴,继续说道:“别看咱们来的日子差不多,我可是全都将情况了若指掌。就拿摄政王来说吧,他的风光伟绩可皆是藏于我的脑海之中,进宫前,我仅是听说过有人评论他的外貌,本以为他人故意夸张,哪里有男子长的这般脱俗?一般只有女子嘛。可现如今我一见了……”说道这儿,脸颊再次灼烧了起来,“果真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俊美无涛、凡尘脱俗、气质出众……”几乎快要绞尽脑汁儿,想出了所有该说的好词儿。
我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那宫娥甚是不爱听,“你别笑我痴,我跟你说啊,你见了后,定亦是会这般的。”她一年的笃定,“到时可别跟我哭鼻子来,说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公主啊,为什么自己就不能飞上枝头当风凰啊。”
我摇了摇头,“恩!”回应了她一下。
或许是觉得跟我说话没有趣儿,她瞧了我一眼,又想起自己还没有用晚膳,草草地又说了两句,便赶紧地向门外跑去。我望着她的奔跑背影,轻叹了口气,当真三爷的美貌让天下间所有女子皆是无法抵抗。若我未被收养过,是否我亦是加入了她们的行列,成为了众多暗地爱慕三爷的女子其中之一呢?我嘴角泛了一丝的苦笑,现下又何尝不是?
我跛着脚继续向里行去,在快要到正厅之时,恰巧遇上了永和宫的看守小太监,他恭敬地向我拜道,“大人怎地这么早儿就过来了?”
我颔首,“觉得无事,呆着亦是呆着。”
“呵呵,”那小太监晓得我是随和之人,遂,亦不拘礼,他瞥看向我的脚踝,“刚看您走路好像有点不对劲儿,是不是伤着了?”
我笑了笑,“无碍的,就是扭了脚。”
“哦!”他点了下头,拿着**毛掸子到了台案前边儿,“大人先坐会儿吧,今儿个也没啥子事儿,你尽管歇着,有什么您知会我一声儿。”
我投以他感激地一笑,“谢谢。”
“大人总是这般地客气,让我们这些奴才们皆是适应不了,呵呵。”那小太监边事打扫边是说道,“听说您下了不少地方儿,若是得空儿了,您给奴才们讲讲吧。”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
“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儿个得了。”他当真是个率直之人,想起什么是什么,将**毛掸子向旁边的青瓷花瓶中一插,“大人不介意我多交些人来吧?”
我无奈地摇了下头。他即刻欢喜地向外面行去。少顷,屋内已是聚集了不下五个人,为了方便我自己,省的总是俯首说话,遂,我亦是和一般盘腿做到了地上,开始侃侃而谈自己所遇见的事情。其实,我之所以要来当值,纵使已经受伤,其重要的原因即是这里的氛围很好。平日里没有个聊天之人,除了武裘外,就没有其他人,可这里就不一样了,每个人皆是待我很好,就像是朋友一般,听我讲着故事,听我发着牢骚。只有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仅有十四岁!
“后来如何?那小子有没有将书交出来?”所有人全神贯注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端起了茶盏,故意呆着大伙儿的胃口,笑了笑,摇了下头,“没有,不过……”看到众人耷拉的眼皮即刻又是抬了起来,那动作甚是一致,“他说要等上十日。”
“为何?”他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
“什么嘛,根本未有鹿肉,就连影子亦是没有见到……”还未待我说完,从旁侧响起来一个抱怨地女声,我们齐看去,未料竟是刚那宫娥,她噘着嘴,走两步,还用脚踢着地面儿,嘴里嘟哝着。
我身侧的小太监赶紧地向我小声儿介绍道,“她是前几日恭亲王推来的丫头,名柳青,平常,我们叫她青儿,本事想要留给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那边不缺少人手儿,遂就安置到了这边儿。”
我点了点头,又是打量起了眼前的那宫娥,年龄该是不大,应与我一般,但眼眸中却多了一抹稚气未脱之样,还有这一股未管束过的灵气。当真是与宫内的孩子不一般。与她相比,好似我自己早已过了二十,像是一位长者。看着这般的她,我不由心疼,生怕她会被这个大泥潭说污浊,生怕她的灵气一点点地消失,就与我当初一般。
“青儿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今儿个有鹿肉?”坐在我对面的宫娥扭头问道。
那青儿耷拉着脑袋,泄气地回道,“还不是那御膳房的喜顺公公,他说得甚是肯定的口吻,让我信以为真。”
“喜顺公公?”宫娥蘧起了眉头,“那不应该啊?若是他说了,就该是有的啊。”
“哈哈,老远儿就听到你们谈论着我。”才说道此,从门外扬起了一道尖声尖气的男声,只见一个方脸,多得不晓得几层下巴的太监走了进来,他的左右手上皆是端着两盘子摞得满满的糕点,盯上还冒着热气,可见是新出炉的,“咋的了?莫非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不是?”那宫娥赶紧地替青儿说话,“你欺骗人家感情,害人家以为今夜可以吃到鹿肉。”
“鹿肉?”那喜顺登时长笑了出来,险些欲将手中的盘子打碎,幸好早已将右手中的递到了我的腿面上,“哈哈,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怪我没有说清楚,说错了。那鹿肉,只是今夜会送来,要是做菜的话,估摸着得等到明日或者后日了。”
“这样啊……”青儿撅起了嘴,一脸的遗憾表情。
“好了好了,赶紧趁热吃。”喜顺将另一个盘子里的糕点分与了其他宫娥和小太监们。
“喜顺公公,”青儿嘴里塞满了糕点,呜呜嚷嚷地说道,“你怎么这么好?每次都来给我们送吃的?”
还未待喜顺说话,旁边的宫娥拍了下她的脑袋,威吓道,“话这么多干嘛,有吃的,吃就好了。”
“哦!”青儿扁了扁嘴,不再言语儿。
喜顺公公瞥了坐在众人中的我一眼,躬身拜了下,退出。
其实,我亦是在疑惑,为何我每次当值,他总是会出现?且每次皆是以太皇太后吃剩下的糕点为借口,将其送来。可傻子亦是感觉的出来,这分明是新做的嘛。若不是我们捅出了事实,他一丝说着假话。只是……我不晓得到底我做了什么好事儿,让他们这般热情款待于我?
“跟你说啊,你在这里可是享了清福了,一是皇上很少来这边儿,没有太多的规矩,二是人都和气得很。三啊……”青儿不知何时已是做到了我身侧,用胳膊肘碰着我兴奋道,因她太多专注对我说话,遂未注意到周围太监们对她的挤眼,我笑了笑,将手摆了两下,众人不再言语。
“三是什么?”我轻问道,咬了一口糕点,核桃酥的……
“三则是来这里当值的大人据说亦是个随和之人,还是个女的,大概与我们一般大吧。”青儿一脸地羡慕,“她是一年前受封的,我才来,还没有见过她。说是长的蛮清秀,不过有一点最是让人遗憾的……”她将音量放低,凑近我的耳朵道,“她一年前惹了摄政王大人。”
我的心猛然间一抽,好似被人鞭打了下,脸色苍白不已。整整一年了,我故意去遗忘那件事情,未料到最终还是不能。
“吃你的东西了。”边儿上的宫娥们叱喝道。
“哎呀,你等我与她说清楚嘛,省得她刚来不晓得情况。”青儿笑嘻嘻地望着我,一口将手中的半块儿糕点吃完。
我盯着她脸上的天真笑容,又感受着她的真挚,揪起的心慢慢地松弛了下来,我展开了一抹笑靥,将手中的盘子举向她,“这里还有。”
“恩!”她毫不客气地拿起了一块儿,“你啊,这样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宫廷中的,你看看他们,”指着她身后便的宫娥和太监们,根本未注意到众人脸色皆快绿了,看得我无不暗自发笑,“一个个好会说话办事儿的,讨得主子欢心得很。”
“我去趟宫厕。”其中一名宫娥站起了身子,走出。
“我怕黑,我跟你一起。”
“我亦是……”转眼间,众人皆是离开了,只怕心头之火恨不得快要将眼前青儿烧死掉。可青儿仍旧是一脸地无知,她扭头望着她们的背影,甚至还疑惑地看向我道,“怎么一同去宫厕了,好奇怪,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吧。”
我登时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一夜过的甚是开心,有了她的陪伴,仿佛自己快要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她与我讲她在宫外的事情,与我讲她的三姑六婆,甚至还罗列出了她的祖先,果真是让人惊叹不已。本事天摇擦亮儿才算是当值完毕,可因我脚受伤,遂提前回去。那青儿不放心于我,便打算欲将我送至永和宫外。道现在为止,她还是一位我是一名与她一般的宫女。
“你回去以后,用月见草多泡泡脚,听我大娘说,好似很管用的,可以打通淤血。”青儿搀扶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回以她一笑,“晓得了。”
“对了,哪日你再来时,我带你去御膳房。”她稚气地说道,“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呢。”
我莞尔笑了笑。
“还有啊……”
正在此时,从我们前方传来几声转动‘轱辘’之声,待我们抬起头看去,我的身子刹那僵住了。
只见眼前的车舆顶端四角儿皆是黄穗儿,穗子上系有翠绿玉佩,因天色还是稍暗,不大光亮,但在周围灯笼的照耀下,还是有些亮眼。整个车子看起来既是华丽,又是精致,一看既知亲王之舆,且只有亲王才能驾车而入永和宫。
一旁的青儿诧异道,“这是谁啊?不是说不让马车进宫吗?”
“哟!”随着一声长喝,马车在我们面前停了下来。
青儿拉了我的手臂,小声儿说道,“走,咱们绕过去,省得到时又说咱们挡了道儿。”似是看我半天没有了反应,她不禁抬起了头,“喂?”
“大胆奴才,竟然敢对总管大人这般无礼!”小德子叱喝道。
青儿身子一震,瞥了一眼马车上的小德子,又是望了望我,一脸无辜地问道,“他……他说的什么总管大人啊?”
我紧张地情绪随着她的问话,稍有所缓解,还未等小德子继续喊道,我回语,“她是我朋友。”如此一来,该是没有理由去责备了吧。
小德子似是晓得我已有些动怒了,遂,不再言语。
我们皆不再出声,这一刻仿佛时间凝固了,周围的空气亦是冻结,耳旁听不到‘呼呼’的风声,亦是感受不到脸颊处的冰凉。
好半响,马车上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嗓音,“赶紧地上来!”话语中稍带着一丝的命令。
薄薄的冰层‘砰’的一声,从一处撕裂开来。
我的身子一颤,旁边的青儿不禁疑惑地看着我,又是望了望车上的小德子,还有那传来好听声音的主人。
“萱绫小姐。”小德子跳下了马车,好似早已知晓我的脚扭伤了一般,未待我晃神,他却将我抱上了马车,“失利了!”随着一声吆喝,马车驶离了原地。
“喂……喂……”后面清晰地传来了青儿的叫喊。
马车内。我耷拉着脑袋靠在门边上,将身子稍侧了侧,试图让自己的脚能得劲儿。我始终不敢抬头去望对面的那个人,仿佛只要与他相对视,我的心就会控制不住。现下,纵然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但仍旧是出于同一个空间。一笑道我们彼此间在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便心潮澎湃不已。我告诫着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那边是风口儿。”他的声音听来平淡无波。
我瞥了后面一眼,正巧自己的腰挡住了门缝儿,我点了点头,“恩。”
“本王这里不缺挡风的人!”这一句话中多了一抹怒气。
我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咬了下唇,有些无措地望了望四周,偏不巧发觉东西方向皆是被他塞满了金丝被,用来保温,仅他身侧稍有一个空位,分明是他故意留出来的。我迟疑了下,但终究是挪了过去,因脚不能使力,遂基本上是用爬过去的。我扭转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他的身侧,稍向旁靠去,生怕会挤着他的身子。
两人的气氛稍显得怪异,越靠他近,我越是刻意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怒火,可我却根本未知晓,到底哪里又惹了他?莫非……还是一年前的过错?他……当真是……
“啊……”车子颠簸了下,我的头才欲向旁边撞去,幸好从腰间搂来一只手臂,将我牢牢地圈住。待我惊神抚定,这才意识到……我快速地扭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俊美脸颊。
赫连翰轩白皙的面庞在黑暗之中显得愈加苍白可怖,他一双狭长的漆黑眸子透着一股怒火,仿佛也明灯一般,性感的嘴角虽是上翘,然,却多了一丝的危险气息,他倾靠过来的身子散发着熟悉的香气,使得我头脑愈加晕眩。
“不过才一年,莫非连称呼亦是忘了吗?”他向我耳机吐着湿热的气息。
我慌了下,紧咬着双唇,随着他握在我腰间的手臂越发有力,我快要无法地皱起了眉头,“三……三爷。”
他盯着我的面颊,片刻,才稍将手臂放松了下来,但从未撤开,身子还将我身子故意向他xiōng前拉拢去,“脚怎么受伤的?”
我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听他语气稍有和缓,“拿书时不小心扭伤的。”
赫连翰轩瞥了我一眼,知晓我未说真话,稍用手指掐了下我腰间,好似在说着‘以示惩罚’。他将我扶稳,径自将身子探向前面,未等我恍神,却是脱下了我的靴子,裸露出了光洁的脚面,“这般严重还来当值?”话语中透露着一丝的质问。
我甚是吃惊,但又是心虚,没有言语,像是一个认错的小孩儿耷拉下了脑袋。
不知他从哪里拿来的药瓶,向我脚面上撒了一些,登时一股清凉盖上了脚面,煞是舒服,他将我的脚抱在怀中,用手轻轻揉着,时不时地还注意着我的表情变化,甚是谨慎。
我的心跳个不停,对于他的举动甚感诧异,他不是该恨我吗?可为何还会……我呆望着他,看着他垂首认真的样子,目不转睛地偷瞄着他高挺的鼻梁和饱满的额头,一切还仍旧那般的美……
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他猛地抬起了头,正和我那双偷瞄的眸子相对视。无法及时躲闪的我,好似做贼心虚一般,顿时臊红了脸颊,无措地搅弄着双手。
赫连翰轩勾起了嘴角,眼眸微眯,“过来。”他向我招手道。
“啊?”我惊讶地叫出了声。甚不敢置信他的态度会如此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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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大婚(一)
“过来这里坐。”他指着身侧的软垫,在软垫旁边安置着一个手炉,软垫的后边则是厚厚实实的金丝被,看起来甚是舒适。
或许是他的态度转变,或许亦是被他刚刚的举动所温暖,我们之间仿佛没有了任何的隔阂,就好似从未分开过一般,回到了曾经,我不受控制的心驱使着我挪到了他的身侧,且挨得他甚是紧密。
他伸出手臂先是将我的靴袜穿好,后直起了身子,揽住我的腰,“这次出去还顺利?”
我晓得他是在问我进购书籍一事。遂,我点了点头。
“几日后要走?”
我轻语道,“七日,因太皇太后要办寿宴,准备玩礼物再走。”
他转过了头,看向那飘动的车帘,“再过些个时日,就要到正月了……”
我的心莫名地一揪,是啊,一年又要过去了。而他可还记得我的生辰?那是他所定的,我的脑海中清晰地记忆着它的由来,他说若是正月一日,各个朝中大臣们会到皇宫中拜,而我会被他人所遗忘,遂,定了正月初二,他的良苦用心,他的那番缜密心思,可还记得?
“听说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医学书籍?”他的话中总是透露着一丝让人疑惑,如何‘听说’?我分明就未与人讲过,只有那日皇上来过。可赫连琰根本不是那多嘴之人。
我未多置言,点了点头,回道,“恩,其中有一本是史记的第一百零五卷的。”
“有关扁鹊的?”赫连翰轩偏过头来,语气中透着一丝惊喜,但表情依旧是那般平淡。
我诧异不已,毕竟天下间知晓那书之人寥寥无几,可他竟是连分卷内容亦是记得这般清楚,“正是。”
“原来是被你购了去,我说着怎么会寻觅不着。”他轻笑了下。
我诧异不已,“三爷亦是在找?”若是我没有记错,好似他并未看过医学之书,向来皆是文学与兵法。
他未直接回复于我,仅是对我问道,“先借我个两日,如何?”
我犹豫了下,必定现下那本书已是被我入了册,倘若没有写呢,三爷爱拿几日便是几日,可现下一入了册,就是不得随意拿走的了。但眼前借书之人是三爷啊……我眉头蘧起,终究按捺不住自己澎湃的心,想到他是借,必定还是会还书,如此一来,我倒是还能有个借口再多见见他。我赶紧地点了点头,“回去我拿与三爷。”
赫连翰轩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将圈抱在我腰间的手臂更是紧了紧。两人皆不在言语,谁亦是没有提那“四十五日”之约,仿佛随着往事一般,早已成为了过眼云烟……马车‘轱辘’着,好似比往日要漫长了许多,也或许小德子公共故意拖延着时辰,多绕了几圈,待回到了女贞殿时,天色早已大亮。
我刚下了马车,正巧遇见正出门的上官梦,她看到我后,才要走来,一瞥头撞上正掀起车窗帘的赫连翰轩,不由得驻足,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惊讶之色。
“六儿,”赫连翰轩向我喊道。
我担忧地望了一眼上官梦,赶紧地转过身,走到车窗前。
赫连翰轩轻笑了笑,用纤细的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什么记性,刚下车时不是对你说了,要你带上。”
我一看,竟是那药瓶,我不禁吐了下舌头,“忘记了。”
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写满了宠溺,“老是让我这般惦记着。”听到此话,我的心一震,猛地抬起了头,却看到三爷依旧一副往常的笑容般,并无一丝异样,他将药瓶塞入我的手中,“记得,要早晚各擦一次。”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暖暖的。
待说完,才欲撂下帘子。
“摄政王吉祥——”上官梦迈上一小步,婀娜的身姿,端正的仪态,她恭敬地打了个千儿。
赫连翰轩瞥眼望去,本事收敛的笑意稍展开些,他双眸中隐约透露出一丝异样之光,点了点头,这才将帘子放下,随着一声‘回府’,马车向门外行去。
我看了一眼还依旧站在原地的上官梦,她脸上那一闪即逝的失望之色,那我所熟悉的,登时我的心头就突生了一个想法,莫非她……我摇了下头,不,不会的。她马上就要出了宫,怎么会有这般想法呢?
我跛脚走上前去,“梦姐姐可是要回了那曲谱?”
上官梦恍过了神思,看向我,笑道,“恩。”或是注意到我的脚,赶紧地搀扶住,“妹妹这是怎地了?好端端的,脚怎么成这样了?”
我安抚她道,“不要紧的。”没有多做解释。
“是摄政王送你回来的?”她小心地搀扶着我回了寝宫。
我点头,毫不避讳地解释道,“正巧出宫门时遇见了。”
“妹妹好命儿。”上官梦脸上闪过了一抹哀伤与羡慕的复杂表情。
我不解的看向她。
她摇头苦笑了下,“妹妹在宫内有皇上和摄政王两人照顾,在宫外又是能遇见那么多的好心人士,妹妹不是天生多贵人吗?”
我一撇嘴,“姐姐难道不是吗?太皇太后如此恩宠与你,况且上官大学士又多次到宫中来看望你。”
她轻叹了口气,笑了笑,不再言语……
第二日才一到了书斋,我即刻吩咐一位贴身小太监将《史记》一书送与了摄政王府内,那小太监倒是利索,还不到两个时辰就折返,并带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三日后送还书斋’。我的心一下子就雀跃了起来,我又开始数日子的生活,三日的期待,只为那还书的一瞬间。或许很是卑微,但我晓得那是真情……就像是大师所说,我未放下尘世,因我根本放不开,他的身影、他的言行、他的音容笑貌早已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
就在三日来到之际,我一早儿就起来着衣打扮,还特意梳理了下头发,别上了个玉钗,如此的精心,我从未有过。只有在面对三爷之时,我才会。我端坐在书斋门口处,不管那是不是风口,不管它打在身子上有多么的冷冽,我生怕会错过三爷的来临。连武裘亦是现出了一抹不解之状,还以为我生了病。然,时辰一点点的过去了,过了午时,太阳逐渐偏西,过了未时,有时过了酉时,我的心随之一点点地沉落。
“大人,回去吧。”武裘忍不住上前来劝道,“太阳落了,估摸着一会儿子就要起风了。”
我没有吱声,心头越发地酸涩。
武裘望了我一眼,咬了下唇,站在我旁侧,亦是不再吱声。
好半响,从门外出突然冲入了一名小太监,他行色匆匆,手上抱着一个油纸包儿,“大……大人?”
武裘走上前去,本想要去拦截,我赶紧地制止道。
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将油纸包递给了我,我疑惑地拿来,慢慢打开,孰料却正是那本《扁鹊》之书,“三……摄政王呢?”
小太监直起了腰,“王爷一早儿就接到了圣旨,简单收拾了下,就急匆匆地去了疆边,只怕事情紧急,无法停留,这一去时日不短。遂,王爷吩咐奴才将书籍还与大人。”
疆边?他去了那里……我眉头不禁蘧起,反复看着手中的书籍,发觉里面还夹着一张白色宣纸,只怕是昨夜刚看到了这里。我的心下一揪,想到自己拿三日来的期盼,想到自己对他越发难以掩藏的感情。
“武裘,去备车……”我的嗓音已是哽咽不已。
爱情就好比一个个宫墙中的转角,同一日的同一时辰同一刻遇上了,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假若一个先,一个后,不管是相差时辰有多短暂,甚至是失之交臂只差,那亦是一种无缘。
我叹了口气,将车帘撂下,闭上了眼眸。
琰立八年,十月。
琰立国的国力越发强盛,赫连琰吸取了不少人才,经层层科考,到最后的殿试,甚至还私自召见,将有用之才为己之用,加上曾经说服的大臣们,现下他在朝廷之上,已是握有了重权,无人再敢那般随意驳斥他话语。宰相大人或许是年老体衰,加上天不遂人愿,他身子骨近两年不太好,日趋衰弱,终究不到六旬,却已满头白发。因念其曾有贡献于朝廷,遂未让他告老还乡。眼下朝廷之上明显就是赫连翰轩与赫连琰,一场叔侄的争夺之战。而显然,他们将目光重点各放在不一样的地方,赫连琰偏重于朝政,而赫连翰轩却是征战沙场。一个是文,一个看似是武,谁人皆知晓,若是合作之话,只怕琰立国会成为了一大强国。但偏两人冰火不容,仿佛彼此之间的芥蒂根本难以再消除。从表面上看赫连翰轩无意去争夺皇位,可从赫连琰这儿多方面分析,却是他的每一步皆是给自己下了陷阱。他们之间小心翼翼地相处。
十月初三,藩国外使来进京,觐见皇上并送上厚礼,在一次家宴之上,与太皇天后提起了藩国国君欲有意与琰立国结亲,希望就此能打消两国曾经过往的不合,使得两国更加密切友好。太皇太后一口应允,而赫莲娜琰却在当夜甩袖离去。
自从十月回来后的我就一直再未出去过,一则是有些倦怠,二则是……转眼,我已到了及笄之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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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大婚(三)
正在同时,又传来一道圣旨,在偌大的金銮殿内,唱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官梦乃上官大学士之长女,其蕙质兰心、才貌兼备、品学优良,实则是以为贤良女子。摄政王赫连翰轩,文韬武略,样样皆能,为朝廷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现下特赐二人喜结连理,大婚定于琰立九年正月十五,休朝一日,举天同庆,礼炮三响,钦此。
此道圣旨一下,任何人皆是诧异不已。谁亦是未料到上官梦竟是和摄政王能结亲。无不猜疑重重。莫非他们二人早已有过什么了?背地里闲言碎语,彻底成为了茶余饭后的新话题。
女贞殿内,一片肃静,所有人皆是呆立住了,望着桌面上的那道圣旨,久久无法回神。
“梦姐姐,这是真的吗?”芙儿禁不住问道,“这……太皇太后不是说要给您一个好的归宿吗?怎么会是……”
瑟儿噘着嘴,一脸的不满,用手拍了下桌面,“这叫什么嘛,还不如叫姐姐出了宫呢。”
上官梦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不好的,反正终究是要嫁人,更何况眼下还是鼎鼎大名的摄政王,他征战沙场无数,流浪多年,眼下亦是该有个家。”
“姐姐说的好似在心疼他似的。”芙儿转向了一旁坐着的我,“萱绫小姐,您和皇上关系要好,能不能替梦姐姐说说话,别让她和摄政王大人成婚,他们根本不配嘛,梦姐姐这般柔弱,分明就会被摄政王欺负的。听说他性情暴烈,一定会……”
“好了!”上官梦叱喝道,眉头蘧起,语气稍有和缓,“你们两个先下去会儿,我和萱绫单独聊聊。”
“是!”两人不依不舍的退了下去。
上官梦轻舒了口气,坐在我对面的椅上,端起了茶盏,抿了一小口儿,“妹妹有什么话,现下皆说出来吧。”
我的心一震,好似保守的那块壁垒终究是坍塌了下来,我的眼眶不禁有些个湿润,其实,我该是多么地羡慕她啊,她能嫁给三爷,这是她的福气。作为姐妹,我应当是恭喜,可……我却一点没有心情,“姐姐当真愿嫁摄政王?”
上官梦与我正抬起的双眸相对视,良久,她回以一笑,“所谓‘恩赐’,既是指令,你认为可以驳斥得了吗?作为下人的我们,能嫁给一个亲王,根本亦是上天的恩宠了,太皇太后待我不薄,我想……她定是为了我好。”
“可姐姐喜欢摄政王吗?”若是我没有记错,她当是怕他的。
上官梦嘴角泛了一些的笑意,用纤细的手指反复地摩擦着茶盏杯壁,“在皇朝中,甚少有人在婚前就喜欢上了对方,或者,许多根本是未曾谋面,可现下看来,这样多的人不是照样还是生活下来了吗?”
我望着她坚定的眸子,心下一凛,耷拉下了脑袋,双手握住那椅子扶手,越发地紧实,仿佛快要将自己的手指折断。
半晌,上官梦突然扬起一笑,“我差点忘记了,妹妹是摄政王大人的养女,届时,我若是与摄政王大人成了婚,岂不是成为了你的养母?”
所有的玩笑话语,现下皆好像成为了讽刺,我的脸色苍白不已。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异样,上官梦渐渐收敛了笑意,她抿了下唇,叹了口气,“妹妹一定是觉得我很可恶吧,可我们这样的人又能如何呢?从我们踏入这皇宫内院的一日起,我们的身子就买与了主子,反正一辈子皆是为他人而活,嫁给什么样的人又怎样呢?与其哀叹,不如欢喜一场,自当是又换了一个新主子。”
我听着她的话语,心头越发的痛了起来,好像被人狠狠地挖了一刀。莫非这就是我们的命吗?不仅仅我们受害,就连皇室之人亦是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就如同赫连琰,就如同现下的三爷……不,我不甘心,我不愿这般……
不知何时上官梦已是离开了,屋内仅是留下我一人,再无法憋忍的我,眼泪终究是夺眶而出……
琰立九年,正月初一。
朝廷内外,其乐融融,所有人亦是享受在这新年的祝福之中。其廊道上皆是挂满了红色灯笼,将偌大的皇宫院内照耀的辉煌。禁不住又是想起了三爷曾与我说的话语,正月初一,人大都是上拜朝廷,遂,无人会记得你的生辰。可现下,他亦是忘了吧。
“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干嘛?”我顺着声音向后瞥去,才欲起身,却被赫连琰按住双肩,“免了!”他绕身走到了我身侧,“可是用过晚膳了?”
我点了点头,“恩。”
“若是我没有记错,今年儿你该是及笄了。”他的话语令我身子一颤,我未吱声,他继续说道,“你的生辰是几月初几?”
我假意淡定地笑了笑,“不过是个生辰,皇上何必去在意呢?更何况……我根本不晓得。”
赫连琰蘧起了眉头,闪过了一丝的疑惑。
我不疑有假的表情,渐渐让他信以为真,“在民间,我不过是个乞儿,四岁时,我爷爷便去了。”
赫连琰听后叹了口气,半响没有回声,又过了一会儿,他转移话题道,“你该是晓得我与那藩国公主要联姻一事吧?”
我应了一声。
“那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笑了两下,将身子更是向躺椅上退了退,“皇上太抬举微臣了,微臣还能有何看法?不过……据说藩国公主相貌出众,与皇上甚是相配,若是如此,皇上该喜才是。”
一旁的赫连琰一听,登时恼怒了起来,他扭头转向我,盯着我的面容,许久,他大声说道,好似痛苦不已,“你当真这样认为?”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展开了一抹柔和的笑靥,稍颔首,“微臣恭喜……”
后话还未讲完,赫连琰猛然掀翻了我身侧的矮桌,将上面的茶盏皆是踢碎,上好的瓷器如此就糟蹋于他手上,他面色铁黑,“赫连萱绫,枉费我对你一番苦心,原你是这般无情冷血。今日若是摄政王来此,你还会这般说与他吗?”
他双手锁住我的身子,迫使我不得不将双眸看向他,分明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我的双腕虽是疼,但却抵不过心头之痛,想到了三爷,想到了上官梦,最爱的两个人,现下却……我苦笑了下,摇了摇头,“一样会说。”
赫连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似在探虚实一般,片刻,他将我的双手一甩,大步迈了开去。我的身子一个不稳,正好栽在了地上。
我没有起身,就这样坐着,任凭冷风吹撒在自己的身上和脸颊上,那般冷冽……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听到远处正想起了礼炮之声,我恍过了神思,才欲将双手扶住藤椅,却不料身子早已僵木,我嘴角泛起了一丝的苦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哀伤,莫非这就是等待我的结局吗?一个人独坐在藤椅上,等待四季来临,又看着四季而去,孤独到老,直待无法起身,归入冰冷的大地。想到此,我闭上了眼眸,才欲将自己身子向后仰躺去,猛然间从后面伸出一双手臂,将我身子一拽,登时就腾空而起。
我募地睁开了眸子,想要扭头看向身后的那个人,但偏偏脖子有些酸痛,然,接着微风拂过,鼻尖满是飘来一股股馨香气息,我的双眸经不住湿润了,是三爷,这是三爷……
不知坐在了什么地方,我晓得三爷就在我的身侧,他用双臂紧紧圈抱着我的身子,那般地亲密,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甚至的温暖、吹出的湿热气息。我望着他的侧面,饱满的额头,狭长的双眸,长而密的睫毛,犹如一把蒲扇,高而挺的鼻梁,性感的嘴角微微上翘,一切皆是那般地完美,仿佛是上天的宏伟杰作一般,天生就是诱惑世人。我不禁看得痴了……
“傻丫头,看星星了。”赫连翰轩无奈地用双手托起了我的脸颊,转向那浩渺的天空。
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已是在一个高高的屋顶之上,具体位置实是不晓得,但甚是觉得僻静,周围再没有了那恼人的礼炮之响,还有那讽刺的热闹。
“不看,星星没三爷好看!”知道此时,我还觉得眼前之人是个虚幻。
赫连翰轩一听,不禁摇头笑了笑,用手捏了下我的脸颊,看我一副迷惘表情,即刻晓得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无可奈何地俯首轻贴向我的唇,“如何?”
邪气的笑容,美妙的声音,一下子让我恍过了神智,我才欲将身子向后闪去,赫连翰轩眼疾手快将我一拉扯,更是偎在了他的身侧。
“三爷为何会回来?”我红着脸颊问道,他现下应当还是在疆边?突然间想到了正月十五的日子,莫非他……我心下一痛。
“因明儿个是你行及笄之礼。”
我的身子一震,惊讶地抬起了头,“你不是……”
他笑着揽过我的脖颈,迫使我将脸颊深深埋入他的xiōng前,“若是我错过了你的及笄之礼,只怕你会埋怨我一生吧。”他摇了摇头,俯首,深深在我额头上一吻,“刚吓死我了,往后倘若还敢这般胡想,我定不会轻饶于你。”
胡想?顿时我想到了刚刚自己拿‘归入大地’一说,莫非……“三爷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在赫连琰提到我时。”
我诧异地再次扬起了头,“你……”
他收敛了笑意,用手托起了我的下巴,狭长的双眸变得深邃,“六儿当真会恭喜我吗?”
我怔住了,脑海中满是想着三爷和上官梦的种种融洽画面,心就揪痛。我禁不住夺眶泪下,顺着脸颊到了嘴角,最后滴落到他的手心处,冰冰凉凉的,我抽动着嘴唇,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蛊惑,使劲地摇起了头,“不要,我不要……不要……”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我疯狂地喊着,“我不要三爷成婚。”将自己憋了许久的担忧与畏惧之情一下子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将我身子揽得更紧,嘴角悄然间已是挂起了一抹深深的笑意,月亮当空,仿佛将我们二人笼罩在一起,成为了一个聚焦点。
“醒醒了,小六儿?”耳畔处响起了一抹轻柔的嗓音,我睁开快要昏昏欲睡的迷眸。一下子被眼前那副美景所迷惑,湖畔周围环绕着五彩小灯,将不大的湖畔映照的五彩缤纷,湖水波光粼粼,微风拂过,泛起了层层小浪花,将湖面上的柳树叶轻轻移动,一切皆是显得那般美妙,那般大自然。就在湖中央,突然升起了一座巨船,船上亦是同样光彩照人,一片亮堂,偌大的船板上左右站满了人,随着我和三爷的靠近,船只慢慢向我们移来。
我瞧了一眼三爷,他回以我安抚一笑,眨眼间,我们却已是站在船板中央,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站在了一位打扮古怪的人面前。
那古怪的男人掀起了袍子,走到了最前边的座位上,大喊一声,“行笄礼!”顿时,笙乐大作,两名女子婀娜地走到了我身侧,她们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密齿梳,上面雕有凤凰印,旁边还有两根细绳。赫连翰轩俯首在我耳畔轻声说道,“相信我!”双眸脉脉含情,刹那令我的心安定不已,我点了点头。
赫连翰轩走到了我身后,将我原本的头发散开,伸手执起那梳子,轻轻拢着,小心翼翼,生怕会拽断一根发丝,最后在脑后梳了个茴香髻。
接着那怪人唱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接着又有两名女子走了过来,此时她们手上皆是布满了首饰,看制材,皆是上等,其耀眼之光,纵然在黑夜,难以遮掩。赫连翰轩一一接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双眸,将这些首饰挂在我的腰间,我的脖颈上,还有我的头上。赫连翰轩又从另一个托盘上端起了一杯酒盏,那怪人紧接着又是唱道“旨酒嘉荐,有食其香。咸加尔服,眉寿无疆。永承天休,俾炽而昌。”
我蘧起了眉头,瞥了一眼近在嘴角的酒液,一副为难的表情,三爷该是晓得我不会喝酒的啊?可……
“今儿个是你行及笄之礼。”赫连翰轩提醒道。
我撅起了嘴,依照惯例,看来是不喝不成了,这是礼节,如何能推却呢?我闭上眼眸,一仰头‘哗’地顺着嗓子眼流到了胃里。真不晓得那些男人们干嘛会喜欢喝酒?这般地辛辣,这般地灼烧,仿佛快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烧空一般……
还没有片刻,我的脸颊就红了起来,脑海亦是有些迷蒙了。
“主子,还要不要继续?”似是听到有人问道这样一句话来。
赫连翰轩揽着我有些乱晃的身子,清晰地嗓音回道,“继续!”
“下一项行大婚之礼……”
我身子晃晃悠悠地,脑海中一片迷糊,根本就不晓得那怪人到底还在说些个什么,隐隐约约好似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被抱起,紧接着又甚是舒适,本就热的难耐的我,想要挣开自己的衣衫,但偏不遂人愿,几次努力,却总是挣不开,我大哭大喊着,痛苦难耐,幸好似是有一双温柔的手帮我解开了束缚,我寻找着那抹冰凉,仿佛抱着它就身心纾解,我不晓得自己是怎的了,但那一刻我以为……我和三爷成婚了!而他就像是我的丈夫,成为了那块冰凉,一夜相伴在我身侧。
不知何时,月已爬上了枝头,天色早已过了一半,黎明渐渐来临。
“小姐?”
“小姐?”
我慢慢睁开了惺忪的睡眸,以为自己身侧还是三爷,我猛地转过了身子,用手一搂,孰料却是空空如也,一片冰凉。
“咯咯!”
我一听到声音,赶紧地坐直起身子,待看清眼前之人竟是芙儿和瑟儿,登时我愣住了。
“萱绫小姐莫不是还在做春梦吧?”芙儿捂嘴笑道,“瞧您那头发,估摸着是昨夜睡的。”
头发?我猛然想到三爷给我梳的茴香髻,我用手一摸,谁曾想根本是散了开来,什么亦是没有,顿时,我泄气了下来,莫非真是一场梦境?什么三爷?什么古怪之人?还有哪些乱七八糟的唱词?可……我脑海中却是记得一清二楚啊,只除了……我喝酒之后的那段。
“小姐是怎地了?”瑟儿似是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儿,与芙儿相望了一眼,两人疑惑不解。
我摆了摆手,“你们两个过来有什么事吗?”
芙儿恭敬地回道,“太皇太后一早儿就让人来传话儿,说是今儿个要您到乾清宫去一趟。”
我点了点头,不做声。
“还有梦姐姐今儿早给你留话而,说是要出宫,让您早膳不用等她了。”
我再次点了下头,不吱声。
两人对看了一眼,待我起身,一个人开始收拾起了我的床榻,另一个人为我端着金盆,我开始擦脸和漱口,一面收拾着,芙儿一面嘀咕道,“梦姐姐昨夜一直找您着呢,谁都不晓得您去了哪儿。”
我正梳着发丝的手顿了下,瞥过头问去,“那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芙儿摇头笑道,“小姐皆不晓得,奴婢怎会晓得。”
我蘧起了眉头,看向面前的铜镜,继续梳头,心头却是疑惑重重。就在我快要起身出门之时,远处正打扫的瑟儿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小姐,您的指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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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大婚(三)
我身子一定,仿佛被人点了穴位一般,待瑟儿将那玉指环举到了我面前之时,我才恍过神儿。这……这不是三爷的吗?莫非……非昨夜之事是真的?他给我及笄大礼,还给我梳头,可……如何会有这个指环?
远处的芙儿听到,亦是凑了过来,不由得眼眸发亮,“哇,好精致的玉指环啊。”
瑟儿一躲闪,“小心砰坏了,估摸着这是小姐出门时在外面花高价买来的。”
芙儿拧了下眉头,“不是啊,这分明是男子的嘛。”
“别瞎说!”瑟儿一使眼,赶紧地瞥了瞥旁侧的我,发觉并无异样,这才踏实了下来,“小姐回来就与咱们住在一块儿,哪里来的男人。”
芙儿自知口误,亦是红了脸颊,不再吱声。
我接过了那指环,放在手心处仔细观察着,幸好那芙儿并未太多留意,因这指环的内部上刻有‘翰’一字,一看即晓得是亲王的。若是再传了出去,只怕不会招来祸端,亦是会有闲言碎语。
手中紧紧地握住这个指环,心下却是激动不已,然,我却又不敢随意放置。一则是不便,二则是我根本不晓得为何这玉指环会落在这里,若是三爷来了,或许是他不小心掉落的,可平日里这个指环根本从未见他离身过,他珍爱有加,莫非一时大意?我摇了摇头,立即否定了这个答案,我相信凭我自己对三爷的了解,他是心思慎密之人,断然不会做出这样忘性之事。可除了这个,还能有何种理由来解释?
我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不早了,赶紧地将那玉指环放入了怀中,又是检视了下衣裳,便去了乾清宫。
外面不知何时已是飘起了雪花,才不过半宿,现下地面上却已积满了犹如三尺之厚的白雪,放眼望去,偌大的皇宫院内一片白皑皑,树枝上、屋顶的瓦片上、廊道两侧,甚至还有那不断行进的马车上。北风嗖嗖,令人身子打颤,吹拂在脸颊上,有些干冷,我禁不住拉拢着自己的斗篷。
“总管大人来了?”刘公公老远就向我作了个揖,右侧脸颊旁漂着他口中的哈气。
我颔首,回以一礼,“有劳刘公公久等了。”
他笑了笑,“这是老奴应该的。”说话间,却已是掀起了厚重的门帘儿,登时一股热气铺面而来。我稍弯了下身子,踏入了进去。
乾清宫内一片祥和之色,穿过前厅向后室而去,周围的宫女们大都是新面孔,可见是新招的一批人,不由得又是感触,一代人过去了……我向屋内行去,只见最前面的硬蹋之上,太皇太后半躺卧在金丝被上,闭着眼眸,瘦如枯槁之手轻搭在一起,放于腿间,她身着着一袭金凤霞帔,双脚被窝在厚被子中,在床榻的两侧,各自放有两个暖炉,此时正稍得旺,呼呼热气将屋内充斥得温暖。
“太皇太后吉祥——”我站在隔有两米之处站定躬身。
太皇太后听到后,徐徐睁开了眼眸,看起来漫不经心,她扬起了声调,“来了?”
“是!”我颔首。
她伸开手臂,将那两名宫女支开,径自向我招了招手,“过来哀家这里坐。”
我抬起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她的身侧,我赶紧地垂首,“微臣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她像是嗔怒了一般,登时变了脸色,“这里又没有外人,莫非是嫌弃了?”
我一听此话,赶紧地耷拉下了脑袋,一脸地恭敬之色,“还请太皇太后恕微臣之罪,微臣怕是衣裳脏,污了太皇太后的床榻。”
“哀家都不嫌弃,你Cāo个什么心。”她端起了茶盏,冷声道。
“是!”无奈的我,走上前去,侧身坐在她的身侧,双手规矩地放在了双腿上,表情拘谨。
她瞥了我一眼,低声笑了笑,“哀家还以为总管大人总是那般自信满满呢,未料到见了哀家却是这般小心翼翼,”她摇了摇头,“哀家又不是豺狼虎豹,不过亦是一个老太太,呵呵。”
我双手握紧,不敢随意吱声。
太皇太后抿了口茶盏,将被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你这总管大人当得可是够累啊,在外跑了快有两年之多了吧?”
我颔首,“是。”
“不是哀家保守,虽说现下好多外使进京来,你亦是见过世面之人了,可咱国的妇德还是要守啊。”她咳了下嗓子,“女子无才便是德,哀家亦不是大字不识得,但是要收敛一些,不要成日里总是和男子打交道。”
我默然不语。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晓得你是有过功之人,理当是奖赏才是。可你毕竟是女子,这女子啊,终究是要嫁人的,就像是哀家,纵然年轻之时,亦是有过抱负之心,但最后却还是为妇为母,这才是正道儿。眼下朝政已是稳定,你亦不用Cāo心,而皇上呢,羽翼亦是丰满了,再过不久矣,他和藩国公主联姻,两国之间的战争就此打住,相信于我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国泰民安,这正式我们所追求的,哀家对朝政不太懂,总管大人评评,哀家说得这些对吗?”
我耷拉的脑袋稍抬了下,点了点头,双手拱起,“太皇太后所言极是,只要老百姓皆能过上幸福美满生活,做什么皆是值得的。”
“哈哈……”太皇太后扬声大笑道,“哀家就看出总管大人是通情达理之人。若你是男子哀家定要封你个宰相来做,辅佐琰儿一辈子,可惜的是啊……”她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了一抹遗憾之色,“曾经哀家倒是看过不少巾帼女英雄文章,确是为她们的丰功伟绩所震撼不已,同为女子,哀家自豪不已。但是最终她们亦是同一个结局,那皆是为人妻。”
这时,从门外走来了两名宫女,一名手上提着茶壶,为我和太皇太后的杯中斟满茶,另一人手上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张卷纸。
太皇太后望了我一眼,再次抿了口茶,“这是昨日新进贡的茶壶,总管大人尝尝看。”
我点了下头,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掀起杯盖,小抿了口。
“如何?”太皇太后问道。
“确是新鲜。”我简单说道。
太皇太后笑了笑,“再过些个时日即是翰轩的婚宴了,你说……那日嫔妃们就喝这茶如何?”
我身子一颤,被子晃了下,险些就丢到了地上,幸好我及时恍了过来,我假意镇定道,“甚好。”
“当真是好?”太皇太后故意瞥了一眼我手上的茶水渍,嘴角露出了一抹狐疑的笑容。
我犹豫了下,颔首,“若是能再用凝露沏开,只怕是最好不过。”
太皇太后凝眉,又是盯了我半晌,这才转移开目光,长笑道,“呵呵,总管大人倒是提醒了哀家,一会儿子哀家让刘公公记下。”她垂首,用被子盖儿刮着杯口儿,发出‘沙沙沙’之音,她看似随意地问道,“今年儿你十五了吧?”
我的心顿时提高了警惕,抬起眼皮,瞧了一眼太皇太后的眼神,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叹道,“转眼你进宫竟是已有了三年,哀家皆是老了……”她像是感慨一般,用手绢擦拭了下眼角,“可还记得两年前哀家与你说的那‘两年之约’?”
我沉默着,又是看了看那宫女托着的那一张张白色宣纸,只怕是猜出了大概一二。
太皇太后摇了摇头,终于不再打迂回战,痛快地说道,“哀家本想是给你一笔银子,自行出宫去。但是转念一想,你定是没有着落,一个女子要想谋个事情还是挺难的。遂,哀家左思右想,就偷偷和刘公公商量了,他识得人多,就替你从民间物色了一些人选,皆是一些小商户家的公子,才貌兼备,绝不是普通之人,而他们呢,最是有一个特点:皆是喜欢游山玩水,每逢春秋两季,要么是因进货就到外国,要么即是想要去领略外国风情。还是比较不错的。总管大人,有何看法?”
我面无表情的面孔一瞬间闪过一抹讽笑,莫非我辛苦等待了两年,即是这种结果吗?什么物色好人选,什么为我将来着想,什么游山玩水,不过皆是虚假之言。
似是看我半晌没有言语,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眼中多了一抹哀伤之情,“哀家这一生很是辛苦,我晓得作为一名女子若是在后宫中挣扎有多哭,那种战争绝非是沙场之上的明争暗斗,而是刃不见血,姐妹之情亦是会变得离崩。哀家走上今日这一步,是费劲了周折,若是没有众多人的帮助,不会有今日的哀家。”
我听到此言,登时恍然大悟,她为何会将我与那些为商子弟联结,只怕一是为了皇上,二则是为了那新来的藩国公主,为了江山社稷,生怕我会成为红颜祸水。我嘴角不禁扬起了一抹冷笑,只怕……她是太抬举我了!
我拱手道,“微臣明白太皇太后之意!”
太皇太后一听,顿时大喜,“好,哀家就喜欢你这般聪明人,只要你信任哀家,哀家定不会亏待于你,”说着,向旁侧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那现下就随哀家看看这些卷纸吧……”
还未等宫女们铺开,这时从外面扬起了一道尖声,“摄政王大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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