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贿赂暗帝(一)
一路上我不停地思索着,可终究是猜测不出到底哪里惹怒了那东方夔。或许于他来说,所有人皆是敌人,一声言语,一个表情,甚至一个喷嚏,皆是成为他攻击的原因。若是这般想来,他当真是个小气之人。我长叹了口气,心想,听天由命吧!
第二日早上一起,从门外便是传来了圣旨,皇上果真是实现了诺言,赐予我五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看着满箱子的银子,眼前竟是觉得晕眩,不由得将身子向后退了退,实是受到了惊吓,从小到大,要么是穿三爷的,花三爷的,要么即是到了宫中,被他人安排衣食,哪里有亲自去动用过这般多的银两,最多的一次不过是那三万两银票,可不过是几张纸张,根本未觉得如何。
此时,满院子围满了人,部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和小厮们皆是凑着热闹,眼眸中闪过一抹欣羡之光,邹子琛在丫鬟地伺候下边是穿着外套边是奔了出来,“这是怎地了?”
还未容我说话,那传圣旨的小太监赶紧地回道,“邹太师早啊,奉皇上谕旨,奴才特地将昨日的赏银送来给张军师。”
邹子琛一听,有些惊讶地看向我,眼神中充满了询问。
我点了下头,“昨夜回来时有些个晚,怕打扰您,遂就没讲。”
邹子琛颔首,咳嗽了下嗓子,“那公公就留下来,一起用个早膳吧。”
那小太监摇了摇手,“不了,奴才出来时,皇上嘱咐过,要早去早回,估摸着宫中还有事儿,不敢久留。”
“那老夫便不好意思留了,”说着,邹子琛向边上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是个聪明之人,即刻明了,他从怀中掏出了二十两碎银子,走上前来,递给了那小太监,邹子琛连忙解释说道,“这点小钱儿,公公留在路上买点吃的,不好空了肚子回去,叫老夫看着不忍。”
那小太监一望,登时脸上现出了喜色,“呵呵,邹太师实是太客气了,”边说着边是将碎银子塞入了袖中,他瞟了一眼我,“若是今儿个无事,张军师何不今日就去看看东方大人,省得让人家说咱们怠慢了,不懂礼节。”
如此一番话听来,倒好似他站与我们一边似的,当真是‘拿人手短’。
邹子琛瞥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他双手微拱,“让公公Cāo心了,老夫今日会带着他一起去的。”
“呵呵,有邹太师在就好,皇上亦是放心了。”小太监又是向我望了望,“皇上为张军师破费了一番苦心,断然不要令皇上失望啊。”
我恭敬地作了个揖,轻声回道,“张某知晓。”
“恩!”他点了点头,又是与邹太师寒暄了两句,接着在我们众人的目送下,离开了邹府。
邹子琛将身子上的外套向肩头拉了拉,脸上表情已然恢复了凝重,他走到了我身侧,望了一眼那几箱子的银两,不由得捋着胡须笑了笑,“看来……皇上当真愿为了留你与东方夔那家伙拼上一拼了。”
“公子?”武裘见我半晌面无表情,担忧地向我叫道。
我扭头望了下,“找两个人将这些东西搬上马车,一会儿子用了早膳,咱们就去东方大人府邸!”
“什……什么?”武裘一听,登时脸上现出了惊讶之色,仿佛不敢置信,“您……您说东方大人,东方夔?”
我背对着他向回而走,不理睬。
“就是那令人闻风丧胆、杀人不眨眼的东方夔?”
我顿住脚,“不然还有哪一个人叫东方夔?”扭头看他几近一脸呆滞与可怖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向前走去。
待用过了早膳,我在邹子琛的带领下便再次到了东方夔的府邸。今日的守备依旧是像上次那般森严,四个侍卫左右而站,腰间配着大刀,脸上面无表情,朱红的大门紧闭着。一切看上去皆是令人胆颤,就像是上次,仅不过是他的车舆,就令所有人包括我亦是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冻三尺的气氛。
“站住!”侍卫用手拦截住正走上来的小厮,面露不善。
小厮笑脸逢迎,躬靠弯背,谄媚地说道,“还请二位爷向你们主子报一声,说是邹太师和张军师特地来此拜敬。”
侍卫向不远处地我们瞥了一眼,本以为会像是上次一样,无果而终,熟料那侍卫客气地打了个欠,回道,“稍等。”说完,就向院子内跑去。
“哼,算他们还识相!”武裘脸上多了一抹鄙夷之色,“知晓这次是皇上委派而来,不敢轻易得罪。”
邹子琛下了马车,站与了我身侧,“如何?”
我垂首,“侍卫已回去报了。”
“恩!”他点了点头,声音显得愈加苍老,但眼神却是犀利。
不到片刻,随着那侍卫冲了出来,朱红的大门向两侧敞开,正待我们疑惑之际,在两行的拥护下,走来了一名男子,此男子看起来分外眼熟,越加走近,越是明了,原就是那东方大人府邸的管家,他依旧是看似客气地向我们笑着,微弯身,拱手而拜,“不知邹太师和张军师已来,不能及时恭候,还请多多见谅!”
邹子琛在小厮的搀扶下,率先走了前去,我尾随其后,“老夫能得见东方大人一面,果真是‘恩赐’了。”
那管家听出邹子琛的话语带讽,仅是笑了两下,未多吱声。
要说那东方夔的府邸确是令我们大开眼界,鳞次栉比的青砖而彻的房屋,一座挨着一座,层层而入,好似一座缩小版的皇宫内院;每一个院落皆是以四合为主,东西厢房为偏房,南北方向屋子通透,皆以殿宇而命名,屋檐多出三尺之宽,恰好呈出廊道空隙,房屋四角龙身回旋,乍看之下,如此壮观;远处,水流哗哗,密林高耸,雾气缭绕,仿若一座人间仙境。我们等人一路只顾着连连嗟叹,根本无暇去看那管家带领我们到了何殿宇。
待我们走入了进去,管家冲我们弯身笑着,“邹太师和张军师先吃点茶水,我先去通报声。”
邹子琛点了点头,左右打量了下,便旋身坐到了最左侧首位的黑木椅上。管家向我颔首,便转身走了出去。
“哇……这东方大人莫不是个皇帝吧?”武裘惊讶地看向我,“瞧瞧这屋子,每一座皆是邹太师府的二倍之大,再看这瓷杯,”随意用手敲了下,‘听听’发出了两声响脆的回声,“估摸着整个儿琰立国亦是找不到这般好的。”
我一听此话,赶紧地瞪了一眼武裘。他自知口无遮拦,想到了我正是因被人诬陷是外族之人,恐会造成邹子国的大乱。登时他赶紧噤声,悄悄退到我身侧,一下子老实了不少。
时辰慢慢地过去了,我们一杯接着一杯的用着茶,就是不见那闻名已久的东方夔。
一向沉稳的邹子琛此时亦是没有了耐性,他双手狠狠地拍了下桌面,登时大怒而起,“岂有此理,就晓得那东方夔不是这般好说话之人,他叫我们进来,不过是为了敷衍,现下又晾着我们,正是故意要臊我等人。”
“老爷息怒,”一旁的小厮劝道,“不如奴才去外面看看。”
不等邹子琛应声,我站起身,“还是我去吧,毕竟今日来此的目的是因我,纵然是得奚落,亦不该让邹太师一起,本就过意不去了。”
“干嘛好端端地说这番话?”邹子琛嗔怒道,“若是老夫看重这些虚荣,当初就不会想法设法要你留下来了。”
“是!”我双手微拱。
“不过,想来老夫与东方夔是冰火不融,恩怨结下多年,或许今日正是有老夫的相伴,遂才令你有了这般冷遇。”他脸上多了一抹愧疚之色,叹了口气,“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
我颔首,点了下头。才走了两步,他又是嘱托道,“那东方夔是个性格善变之人,说话定要小心为上,三思而后行。”
“是!”我迈步而出。
正巧出了门口,到了院落之时,遇见了一名正端着果盘的丫鬟,我赶紧地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姑娘,不知你家大人现下在哪儿?”
那丫鬟听后,脸上现出了一抹好奇,她扭过头来,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先生可是和我家主人约好了?”
我笑了两下,点了下头,“算是吧。”
“那你找我家主人何事?”她又是盘根问底地说道。
我不加思索地回道,“是有关生意上的。”
“生意?”她扬起了声调,眉头紧皱,脸上现出了厌烦,“不晓得你们这些人还来干嘛?明明我家主人都下了话,没有百万的身价,就莫要来此,试问,公子有吗?”
我迟疑了下,断然没有想到这个小丫鬟会是说话这般犀利之人。
未等我答话,那小丫鬟接着说道,“纵然你有了百万身价,主人不过是给你个考虑,这里面还掺杂着不稳定,我就不明白了,公子既是有钱,何苦来这里找奚落?弄得主人不开心就罢了,你自个儿还讨不了好。百万的银两,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干,好歹也够个两三代人的了。”
她越是说,我的头越是大,眼眸中禁不住泛起了层层笑意,不觉得她有够聒噪,相反却有些可爱。
“你笑个什么?”似是看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颊‘刷’地红了起来。
我嘴角上翘,“麻烦姑娘带个路,我与你主子真是约好了的。没有得话儿,我是不会走的。”
她噘了下嘴,或许是看我坚定的决心,受到了感染,她蘧起了眉头,好似在作着心理挣扎,好半晌,她说道,“那公子一会儿到了可千万不要说是我带您来的,主子脾气不好,一个动怒,可能会……”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姑娘如此可爱,张某不忍。”
那丫鬟登时脸颊像是烧红了的茄子,害臊地耷拉下了脸颊,用手攥紧了托盘,便快速地从我面前走了过去。我望了下,不觉得哂笑,长舒了口气,赶紧地跟了上去。
我们一路穿过了两座殿宇,东拐西绕,走过了几个廊道,这时已是令有些路痴的我,根本辨别不清方向,若是独自落下我一人,只怕是要转上一日,亦是绕不出去了。我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敢再去观看周围的美丽风景。终究,她停在了一处偌大的院落中央,转身向我嘱咐道,“公子呆会儿再进去,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带您来的。”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姑娘放心。”
她抿了下唇,说完,便折身迈向远处的林子中。趁此之际,我赶紧地打量了下四周,且说眼前正是一座二层风雅阁楼,古乡古气,周围皆是以凭杆而挡,六根朱红的廊柱,撑起了这座休憩小楼。这时,蓦地扬起了一阵子微风,将燥热的空气驱逐开来,不断地还飘来股股馨香。我随着转身向后而看,茂密的竹林,传来叶子飘动之声,‘沙沙沙’,伴随着那溪流的‘哗哗哗’,就像是一个纯天然的音乐奏响,煞是美妙动人。正待我欲受不住诱惑地向前端小桥迈去,突然不知何时,只见那白色拱桥上已是站立了一人,他身着一袭白色单薄衣衫,乌黑的发丝随意地在后面绾起,有两缕儿飘到了额前,颀长的身材,理应是个绝美的人儿,然,却因脸上那络腮胡子遮挡,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正抬起的双手,可以看出他白皙的皮肤。男子看似清闲而随意地从左手心处捏着东西,接着抬起右手,伸到了栏杆外,张开修长而纤细的手指,手中的东西落入了水中,衣衫摆尾随风飘动,乌黑发丝犹如绸缎光亮,在阳光的沐浴下,仿佛一个艺术的杰作,动作那般优雅。
似是感受到了我专注的目光,他蓦地抬起了头,不容我反应,两人终究四目相望……
│雪霜霖
第九十五章贿赂暗帝(二)
我身子不由得颤了下,赶紧地收敛了眸光,耷拉下了眼皮,背转过身子。心中暗自想着,那人该不会注意我吧?毕竟我是如此相貌平凡的一个人,没有任何令人过目不忘之处,想必他会将我忽略的,很快他就会消失不见……
“公子?”
“公子?”
耳畔处传来清脆的女声,登时令我一惊,我抬起了双眸,只见眼前一名穿着绿衣的女子正笑望着我。我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对,对不起。”
“咯咯,”她捂嘴笑了笑,“公子可是来见我家主子的?”
我依然犹如梦境一般,“呃……是!”
她甩了下左手上的黄色帕子,脸颊两侧随着她的笑容深深烙出两个酒窝,“我家主子叫公子上去。”
“上去?”我眉头蘧起,“哪里?”
她瞥了我一眼,不由得又是一笑,她未多置言,仅是转身向我背后行去,我一见如此,赶紧随了过去,熟料,越是走远,我的心就越是忐忑不安,经过了茂密竹林,感受到呼呼凉风,又是踏过了刚刚那白衣男子所站之处,禁不住诱惑的我,不忘回头俯瞰一下我刚刚所站的位置,果真是尽收眼底,就好似连地上掉落的叶片亦是数得一清二楚,我的心再次莫名地一慌。
“公子进去吧,我家主人正在里面等着您呢。”
我顿住了脚步,抬起了头,看向眼前这座伞面凉亭,整体是由圆木头桩子搭彻而成,条条皆是精挑细选,粗心长短甚至还有制材,那般讲究,亭子的四周像是屋子一般,安置了窗子,只是窗子未糊纸,上雕有镂空图纹,阳光斜向着打来,丝丝缕缕光线穿孔而过,照耀着不大不小的凉亭内部,好似一张由空气交叉而成的脉络空间。
不知不觉中,我已是站到了亭子门口处,而刚还在我身后的女子已是走到了另一名女子身侧,可巧的是,她即是刚领我而来的女孩儿。她们两人正一丝不苟地忙着手上的活儿,一个倒着茶,从一个瓷杯到另一个瓷杯,如此反复,仿佛要将那茶叶洗净,一个正绣着鸳鸯锦,动作娴熟,眸光越过两人,向左依次看去,是一名身配有大刀的侍卫,与门口的那些人无异,面无表情,在他的身侧,有一名背对我而站的白衣男子。我一看,心跳登时漏了半拍,骇大了双眸,这……这不是刚刚那站在桥面上的男子吗?同样的衣衫,同样的乌黑发丝,同样的颀长身材,这等人该是与三爷一样,身上具有与三爷一般令人过目不忘的显贵气质口。莫非他就是…东方夔?!
只见东方夔慢慢地转过身子,他满脸的络腮胡实是碍眼,好似故意是将他的脸颊遮挡住,只得依稀看到他的一双透亮眸子,只是……面对这样慑人的眸光,试问,谁还敢去看他的正脸?我赶紧地耷拉下了脑袋,现出了一抹恭敬之色,“张生给东方大人请安!”我稍稍欠身,正好将自己的脸颊亦是盖住。
熟料,半刻之久,竟是未得到回音,而我的腰却是一直躬着,甚是难受不已,我试图抬了下眼皮,偷看了眼面前情况,谁想……人呢?我‘蹭’地直起了身子,原地转动着脚步,心下一阵惊慌。
“你在找我?”蓦地从耳畔处响起了一道带有讥笑的声音。
“啊……”我想要快速地转身,但偏一时不稳,失了重心。眼见着就要向地面上贴去,我闭上了眼眸,开始等待着那重重一沉。
“怕是令你失望了。”
我‘刷’地睁开了双眼,看向那近在咫尺的脸颊,乌黑络腮胡须紧贴着我的鼻尖,两人四眸相对,仿佛眼中仅剩了彼此,一瞬间,他那柔和而宠溺的眼神令我想到了三爷,可再一眨眼间,看到他那棕绿色的瞳孔时,听到他与三爷不一样的嗓音时,顿时打消了念头。他似是勾起了嘴角,牵动着络腮胡须亦是动弹了下,磨蹭着我的鼻尖处有些痒痒,“张军师行的礼可是够大啊。”
他揶揄的语调,刹那令我拉回了神思,我赶紧地直起,推开了他的身子,站到了自认为安全之地,我轻喘着呼吸,却依旧无法让自己那狂跳不已的心平静下来。
东方夔眼眸闪过了一抹戏弄之色,他转了个身子,优雅地坐到了靠他最近的檀木椅上,径自端起了已是放好的茶盏,“说吧,带来了多少银两?”
我怔愣了下,实是未料到他竟早已知晓我的意图,不由得我的心虚了起来,我正了正脸色,身子再次站得笔直,显出了恭敬之意,“张某实是太过年幼,若是以前有得罪东方大人之处,还请多多海涵,往后不对之处,张某敬请东方大人多多指点。”我昨夜在床榻之上已是反复练习这番话语,早已不下十遍,现下是倒背如流。
按照我所想,只要我多多谦虚,再给他银两,估摸着就定是能解开两人的结。但熟料……
东方夔眉头蘧了下,修长而纤细的手指反复摩擦着那杯口儿,他轻笑了两声,“你有哪里得罪我的地方吗?”
我耷拉着脑袋,摇了下头,脸上闪过了一抹意外,“恕张某愚钝,在下不知。”
“既是不知,为何还要来请罪?”他即刻反问道。
我一听此言,登时气就涌了起来,是啊,既是无仇,为何还要加害于我?险些我就要命丧于牢狱。可偏偏话还不能这般说。我想到了邹子琛的嘱咐之语,长舒了口气,仿佛欲将心中的闷气全部压下,我笑了两下,“既是无罪,那就当是见面之礼,张某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往后还需要东方大人的指教。”
东方夔忽抬了下眼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棕绿色的眸子反射着绿光,好似快与竹林成为了一体,然,片刻却是又恢复如平常,他朗声笑了开来,但却依然未扬声叫我坐,而远处那丫鬟正泡的茶水始终未端至我的面前,不晓得他是忽略了,还是故意如此。
他借着喝茶的功夫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表情。
我站在亭子中央处,感觉自己就好似一件物品,正由他品评着,他精锐的眸光,络腮的胡须一切看上去皆是好似他暴戾而yīn晴不定性格的伪装,站得越久,我越发不自在了起来。
不等我告之离开话语讲出,东方夔先声夺人道,“张军师如此厚礼,若我执意不收的话,恐是不讲情面了。”
我一听到此话,悬着的心顿时踏实了下来,果真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见到这样多的银两,他岂有不收之礼?而按照邹子琛的说法,倘若他收了,往后定不会再找你麻烦。这就好了,这就好了,以后我尽管走自己的路。
东方夔一端的胡须稍上翘了起来,眼神中多了一抹笑意,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他将手上的茶盏放到了桌上,“张军师初来邹子国,想必很多地方还没有及时游览,若是得空的话,我带着你绕上几圈。”
我赶忙躬身,“东方大人客气了,张某怎敢劳烦东方大人,且张某身侧还有朋友,他自是会带我游览的。”
“朋友?”东方夔眉头一拧,眼眸变得犀利,“说来听听,或许我认识呢。”话语却温和如常。
我愣了下,一瞬间竟是有些个不知所措,我不晓得东方夔是这般‘热情’之人,邹太师不是说他不喜与人来往的吗?但刚刚一言……我确实以为他是在敷衍于我,仅是客套之话。可眼下……
我回道,“呃,正是邹太师的小公子,亦是在下的学生。”
“邹子琛?”他扬起了眉宇,“若是我没有记错,他的小公子今年该是有十三了吧。”
我简单回道,“过了年儿,就有十四了。”
“张军师才来了不过数月,就知晓得这般清楚!”话语中多了一抹讽刺之意,他眼眸蓦地变得深邃不已。
我的脖颈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呼吸稍变得莫名地急促了起来,“其实……”
“张军师现下住哪儿?”他话语中透着少许的冷意。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慢半拍地回道,“一……一直在邹太师府上。”
登时屋内的气氛好似凝结了一般,他络腮的胡须遮挡住脸上yīn沉的表情,棕绿的眸子变得黯淡,仿佛即刻欲刮起狂风,将我们席卷而出。
他再次端起了茶盏,冻结的冰层随之渐渐破裂开来,东方夔笑了下,“若是我没有记错,皇上该是赏赐给你一座府宅才是。”
我惊讶地抬起了头,根本不敢相信他竟是连这个亦是知晓。他不是前几日才回来吗?为何连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亦是这般清楚?我愣了愣,半晌才是回道,“那府宅还在装修。”
“不过百平房屋,却晾至三十日之久,可见是有故意拖延之说。”他看似漫不经心地一面说,一面用手刮着茶杯口儿。
我垂首不语。
这时,从后面传来了一个脚步声,熟料却是那管家,他走到了东方夔的身侧,俯身与他耳语了几句。东方夔眉头轻蘧,瞟了站在下面的我一眼,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慢慢站起了身子,向身旁的丫鬟吩咐道,“一会儿若是调好了茶,就将茶盏端过去。”
“是!”
接着又是看向站在下面的我,他眼眸微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现下有些急事,不得不抽身离开下,张军师尽管坐着,就当自个儿府上一样。”
我再次一怔,一瞬间,好似快要相信他的话语,听起来竟是那般真诚,根本不带有一丝的虚伪。可……这和传闻中的他根本大相径庭啊?
待白色的身影早已不知何时消失在了眼前之时,我拉回了神思。
“还请张军师用茶!”刚那名穿着绿意的女子,此时正端着茶盏站在了我面前,甜甜的笑容,好似快要令人忘却她们主子的暴戾之性。
我赶忙推却道,“既是东方大人已离开,那张某便不久留,邹太师还在下面等候。”
那女子跨上前一步,再次将手上的杯盏举了举,眼神中闪过一抹坚决,“望张军师不要为难奴婢,您不喝的话,主子是会怪罪于我们的。”
我蘧起了眉头,俯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茶盏,“为何他执意要我喝?”不是说他不喜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吗?难道……这里面有文章?顿时,我的警惕之心越发强烈了起来。
那丫鬟笑了两声,“还请张军师放心,这茶是主子一早儿令奴婢们泡的,茶叶是上好的乌龙,水取自甘露,刚主子怕您喝坏了肚子,遂叫奴婢们反复斟下,试图将里面的污浊物筛出。”
我的心不由地一惊,眼眸瞪大。莫怪我一进来之时,不见那丫鬟上茶,而是反复在两个茶盏中倒。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让我喝,熟料……可,为何他又这般破费苦心呢?
“张军师若是要走,定要喝了这杯茶。”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彻底将我围住。
我苦笑了下,“不喝是不是就不能离开?”
她们二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瞟了一眼那清澄的绿色茶水,估摸着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接过茶盏,仰头,一饮而尽,果真是清凉如冰,瞬间,身子上的燥热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舒爽,令人精神抖擞。
两名丫鬟俯首向我打了个千,“张军师慢走。”
我颔首急步走出,其实,若是说我完全放心那根本不可能,遂,我加快脚步,希望可以在自己发生事情之前到邹太师的身边,可我因心太过急躁且又天生路痴,于是便再次迷路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亦是不晓得问了多少人,我东拐西绕,好似早已忘记了那喝茶一事,心中只是惦记着要走出这里,走出这个犹如迷宫一般的府邸,殊不知自己那犹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东撞西撞之样,早已尽收别人眼底,微风拂过,吹动树叶发出了‘沙沙’之声,就好似山顶之人嘴角的那抹无奈笑意。
终究在看到邹子琛的一刹那,我晕倒了……
“大夫,我家公子怎样了?”
“无大碍,刚只是心火过盛,加上燥热天气,以至昏迷。”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我枕前回旋着,“一会儿我开一副药,是驱内热的,早晚喝上一碗,明日即好。”
“那您赶紧开,我这就抓去。”
我紧闭着眼眸,清晰地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一个是武裘,另一个听其话语,该是大夫,我不断地询问着,我病了吗?为何我会自己不知道?我只是记得我喝了一盏茶,当时好舒服好舒服,接着就迷路,再然后看到了邹子琛……
“公子?公子醒来了!”武裘惊喜地叫道,他跑上前来,拉扯住我的手臂,“公子?”
我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待眼前之人变得清晰,我启口问道,“我现在在哪里?”
武裘激动地破涕而笑,“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咱们还能在哪儿,不就是邹太师府上了。”
我的心顿时踏实了下来,闭上眼眸,再次睁开,如此反复。
“公子可是吓死奴才了,”武裘接着抽噎地说道,“您这一去,就快有了两个时辰,我和邹太师都担心死了,正想要去找您,谁想您自己就回来了。”
“两个时辰?”我不甚确定地疑惑道,未想,竟是这般久。
“醒来了吗?”门蓦地被推开,只见邹太师老而弥坚的身子现下亦是有些个微躬,看到我的一刹那,这才将愁眉不展的面容舒展开来,“醒来了就好,醒来就好。”
“先生?”邹子阙手上拿着一个果盘亦是站在离我不远之处,咧嘴而笑,那般可爱与天真,仿佛触动了我的心弦,令我想到了曾经那备受保护的自己。
看到众人皆是围绕在我身侧,一瞬间,有些孤单的心像是找到了停靠的港湾,感动得竟是掉下了泪水……
炎热的夏日,酷热难耐。若是个小户人家,那些男子们只怕是早已露出了虎背熊腰,而女子们则袒露出小腿,踏于水盆之中,但偏偏这些举动还要看身份和时宜,就好比现下的我,曾经在三爷府上之时,因天气燥热,我便将里面的中裤卷到了膝盖以上,每每这时,三爷皆是会陪伴在我身侧,他侧着身子一手举着书,一手触摸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寒冰,用手摸着,待手温降了下来,就将掌心贴于我的脸颊、脖颈还有小腿肚上,一旦外人欲进来,他便赶紧地起身将我衣衫整理好,他告之于我,不可在外人面前这般。起初,我不解,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是渐渐明了,可现下是懂得了,但又为时已晚,仿佛都已随着飘过的风而去,成为了过往。
“主子身子才刚好,怎地不多休息会儿?”
我一出门,看到正打扫院落的小丫鬟,禁不住问道,“外面吵吵嚷嚷的,发生了何事?”
那丫鬟将笤帚放到了一边,直起了身子,噘着嘴,摇了下头,“不晓得,估摸着是赶集吧。”
才说着,这时武裘迎面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公……公子,不……不好了,那些人直嚷着……让您赔钱,说……说您白使唤人……不然的话,就……就将那府宅给掀了。”
│雪霜霖
第九十六章贿赂暗帝(三)
我一脸地疑惑,根本听不懂到底他所说何意,遂,我径自向大门处走去。
越是靠近门口处,吵闹声越是大了起来,那朱红的紧闭大门不停地颤动着,门闩好似来回伸缩,仿佛即刻会断裂一般。
“开门,快开门。叫你们公子出来。”
“赔钱,赔钱!”
还有一些个女子尖叫之声,“是军师又如何?不过赚得皆是我们老百姓的钱,现下一句‘停工’就置我们于不顾?”
“……”诸如此类话语一浪推一浪。
我眉头愈加紧了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我稍撇头示意那看门的小厮将门闩打开。
“公子,万万不可啊。”武裘拉扯住我的手臂试图阻拦我道,“那些刁民们根本就快要丧失了神智,他哪里管是非分明,说得皆是糊涂话。现下公子出去了,若是有个好歹,叫奴才还怎样向麒郡王交代。”
我垂首,叹了口气,“可终究是要面对啊。”扬起了手臂,“来人,开门!”话语中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
只听‘哐当’一声,随着那门闩撤开,登时那朱红的大门向两侧闪开,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的民众们蜂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他们面露憎恶,女子双手叉腰,男子手执棍杖,破口大骂,“就是你这孙儿啊,我倒是以为谁呢,不过是个矮冬瓜!”
“哈哈……”顿时引起了众人的嘲笑之声。
“喂,我家公子是真心待你们,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啊。”武裘替我争瓣道,身子挡在了我前面,小心翼翼地将我护住。
“真心?”一名男子冷笑了下,“为官的能有几个真心?最多还不过皆是被东方恶霸所掌控!什么民意选举制度,皆是废话之谈!我呸——”
“我看你根本和那恶霸是同出一气,前几日还看你赶着马车到东方夔的府上,估摸着又是一个谄媚小人吧。”另一名男子继续讽刺道,“明着里做君子,背地里是小人。为官的都是一个样!”
“你们知道什么?不过是一帮庸民。我家公子确确实实是好人,你们连事情亦是不讲清楚,上来就破口大骂,是问,你们之德行又是如何?”武裘质问道,试图为我博取着时辰。
“少来这一套。”一名看似牙尖嘴利的女子上前一步,“一个月前,皇上赐予你一座府宅,本是讲好的,让我们等人来装修,可昨日夜里,你派人来通知,竟是说又找了一批人,来接手我们的工作。你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啊,分文不给就罢了,还拿言要挟,若是敢讲出来,就割掉我们的舌头。你以为我们怕了吗?既是你不讲情面,亦是休要怪我们这般刁蛮。”
“每个人皆是有父母的,我们这般卖命还不过皆是为了谋个生计,好贴补家用,你今日成了军师,可不是的时候呢?是否亦是像我们一样在赚着血汗钱?”一个看似有些年长些的老人感慨着说道。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般地在我耳畔炸开了锅。
我眼眸越加黯淡了起来,现下心头一片烦乱,心中大概已是猜测出隐约和我那新府宅有关,而眼前之人正是邹子琛特意为我找来的一些装修小厮。我扭头瞥了一眼有些无措的武裘,小声说道,“去外面叫来马车。”
“公子?”他迟疑了下。
“快去!”我喝声。
他不敢再拖延,冲出了重围,向远处走去。我将视线再次放到了众人脸颊上,牵强地令自己的脸颊上展开了一抹笑靥,“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听张某讲一句。”
似是看到了我的笑容,亦或许是觉得我将身侧的人已是支开,觉得没有了威胁,他们等人竟是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我双手抱在一起,深深弯了个身,“张某实是不知大家会遇见这样事情,那换人一事我亦现下才知晓,张某根本蒙在鼓里,若是大家伙儿还信任于我,不妨给我两日,相信我定会还给大家一个说辞。”
“那我们的薪饷怎么办?莫非是要亏欠了?”
我抿了下唇,眼神中充满了真诚之意,扬起了手臂,竖起三指,“张某向天发誓,定是会还给大家薪饷,纵使是借银两,亦是一文不差地完数交还大家伙儿手上。”
“莫非你说了就算话?君皆是有戏言,如何我们就信任于你?”
我眼神一冷,“若是不信任,那你们还站在这里吆喝什么?”喝声道,“不过皆是为了拿回那属于自己的银两,我亦是个不知情之人,更何况我与你们又无冤无仇,我何必要去要挟你们?大不了你们上告,我不过是个小小军师,不是皇上,不是东方夔,能奈你们何?”
顿时,众人被揶揄得没有了下话。
我长吸了口气,仿佛欲将心中的那口闷劲压下,稍稍和缓了下,“现下张某就去给大家伙儿问个清楚,你们先回去等消息,若是两日还没有结果,那张某随你们处置。”说完,我便拨开了众人,大踏步向门外走去。而那些民众们依旧是站在当场,愣得无法回神。
马车在武裘的驱赶下,一路向东方向而行,他边是挥着马鞭子,边是口中嘀咕着,不必言之,一切皆是抱怨话语。他怪我太负责,怪我心地太过善良,说什么只要躲上两日,要么直接去找官府解决,只怕那些刁民明日再不敢来。我将身子侧卧在软垫之上,始终垂首不语,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着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待到了皇上那赐予我府邸的地方后,我赶紧地跳下了马车,推开门扉,却是看到此时正有一批人忙忙碌碌地搬着青砖。
似是注意到我们的动静,他们等人不约而同向我们投来目光,还未待我吱声,那些人异口同声恭敬地喊道,“张军师!”
我和武裘一下子被这种场面震慑住了,曾几何时,有受到过这样多人的大拜,武裘一见,自是乐了,轻声对我说道,“其实留他们亦好,懂规矩。”
我瞪了他一眼,脸色依旧是一副凝重表情,走到站在他们中的最前面一位身侧,问道,“谁让你们来的?”话语中隐约透着几分力度。
那男子抬了下眸子,又是耷拉下,有些支支吾吾,“张军师过来了,何不看看我们将屋内布置得怎样?”
我更是怒不可遏,“若是再给我打马虎眼,我立刻叫人将这所府宅折了。”
男子一听此话,登时吓得面色苍白,他赶紧地跪倒在地,“还请张军师三思,奴才们亦是收人钱财,授命做事。”
我抿起了唇角,很明显是从他口中难以得出了话语,我巡视了那些人一番,不经意间看到那站在最后面的小女娃,心下突生一计,赶紧地走到了那女娃身前,俯身,笑着问道,“娃娃,累不累啊?”
女娃手上握着一个泥人儿,两条小辫子亦是一左一右,稍有松散,脸颊被土吹得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似是感受到我没有危险,她放松了警惕,附和我笑着,摇了下头。
“娃娃好乖!”我捏了下她的肉嘟嘟面颊,“告诉哥哥,今日陪谁来的?”
“娘亲!”她稚嫩的嗓音令我的心再次一震,禁不住心有不忍这般欺骗。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屋内站立的一名妇孺,她头上包着一块碎蓝布,手上攥着灰色抹布,一见即是晓得她是擦屋内的。我直起了身子,渐渐收敛了笑意,用手揽向了女孩儿的肩膀,迫使她与她的母亲有一定的距离。
妇孺脸上现出了惊慌之色,她将手上的抹布扔下,赶忙冲了出来,‘噗通’一声,向我跪趴在地上,“张军师饶命,小女不过才八岁,求您放过她吧,她是无辜的……”
“娘一一”女娃一见此,刹那就欲冲去,我将手上的力量加紧,“放开,放开。”她捶打着我,没有先前的那般信任。
我心下越发地愧疚了起来,然,为了得到答案,我必须要继续强装下去,“两个选择,是你的女儿,还是保护指使你的人。”
“我说,我说……”
“淑琴!”边上的男子大声喝道。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妇孺哭啼着,又是看向我,“是东方大人,是他让我们来的。他……他说让我们将这里打理好,会给我们丰厚的银子。”
“哎!”所有人随之一叹。
“东方夔?”我一下子怔愣住了。才是得开束搏的女娃快速地冲回了自己母亲怀中,抽噎声不断,只怕是受到了过多惊吓。我瞥了他们一眼,甚是抱歉地回道,“对不起,情非得已,遂才出此下策,我保证你们会相安无事,至于这几日的银两,我亦是会归还,还请各位放心。”再次欠身,转身走了出去,不忘拍了下那还处于呆愣中的武裘。
“真是不晓得事情怎会变成了这般情况啊?”武裘边是赶着马车,边是向里面的我说道,“公子猜猜看,您说那东方夔到底居何种心思?明明前几日还害您,今日却又帮您找人装修屋子,莫不是黄鼠狼给**拜年吧?”
我摇了下头,眉头深锁不解。只怕一切仅有在见了他的面时才会知晓了。
“哎,公子,前面停着的那辆是不是东方大人的车舆?”
我一听此话,赶紧地探出了头,待看清了上面的华丽,当今邹子国只怕是除了皇上外,再无第三个人能像是他这般奢华,仅是那车顶皆是纯金打造,更是别提上面挂着的何等尊贵玉石,随意偷走一块儿,只怕亦是能卖上个几十万两银子。
不等武裘将马车停稳,我‘蹭’的下,跳了下去,大步向前面迈着,任凭武裘担忧地向我叫道。
我走到了车舆面前,瞟了一眼站在两侧的侍卫,看他们并无意阻拦,我更是大了胆子,用手敲了下车门,“张某有事相询,不知东方大人可否腾出点时辰。”
等了片刻,没有回声,我不禁有些个纳闷,再次问道“,东方大人能否给张某腾出点时辰?”
“既是有事询问我,为何气焰还这般高涨?”蓦地从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道戏弄之声。
我赶紧地转过了身子,熟料,却发现东方夔与我近在咫尺,他俯视着我,仿佛连呼吸亦是令我感受得清晰,我才欲将身子向后而闪,但偏偏天不遂人意,东方夔伸出了手臂,将我身子一揽,转眼间却是随着他坐上了马车。
“啊……”我惊慌失措。
东方夔表情依旧是淡定,他棕绿的眸子多了一抹促狭之光,扬起了语调,“巧的是,我今日并非有时辰让与你,看你执意如此,我就牺牲一下,在车上与你商谈。”说话间,将车帘放下,令马夫快马加鞭了起来。
我颠簸得左右摇晃,根本难以招架这般速度,眼见着我的脸上就是现出了痛苦神情,东方夔眉头蘧了下,再次用手揽紧了我身子,稍一带,却是被他拥入了怀中,他迫使我的脑袋枕在他的肩上,脊背靠在他的xiōng前,双腿蜷缩在一起。
他的另一只手按压着我的太阳穴位,侧耳问道,“好些了吗?”
我睁开了紧闭的眸子,自己好似不敢置信一般,他……他的话语中竟是充满了……紧张?
我在心中不禁揣测着,到底是什么原因?因为皇上护着我?还是说……他其实并非是个坏人,做那些坏事只是无奈之举?我宁愿是第二种,这样的话,只要我与他讲讲理,往后我的生活会一片蔚蓝天空。
然……
“你,你干什么?”我猛地直起了身子,双手护住xiōng前,一脸地畏惧与紧张。
他脸上的络腮胡须微微牵动了下,眼神露出了一抹无辜之状,“我怕你xiōng口觉得闷,遂,想要解开‘束搏’,喘口气。”
‘束搏’?我睁大了眸子,与他一双棕绿的瞳孔相对视,仿佛在试探,又好似在惊讶。他……他知晓我女扮男装?
“或许是你早上穿得衣裳太多了。”
听到他再次传来的一句话,刹那我的心就垂落了下来,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不用了,我现下已经好多了。”我用双手将脖颈上的扣子重新系好,脸上紧张的神情稍有所和缓。
东方夔目不转睛地瞧着我,仿佛将我所有神情窥探得一清二楚,他邪气地一笑,向我招了下手,“过来这里坐!”
我的神经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话语,亦是同样的情形,我呆愣地望着他,将脑海中三爷的轮廓慢慢地抽出,试图要与他相互重叠,怎……怎么会?
他不等我反应,用手轻轻一勾,曳着我的身子就是坐到了他的身侧,“若是不想再晕车,就不要执拗。”
不,不是三爷!三爷的语声柔和得如清水。不像是他,仿佛随时随地那种命令的口吻,习惯了颐指气使。两人的语声更是不一样。我的心莫名地复杂了起来,稍有安心,却又多了一抹失望。
我慢慢平和紧张的情绪,扭头瞧了他一眼,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最多只能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剩下的不过是那遮盖住半张脸的络腮胡须,“我有事儿与东方大人商谈。”
他笑了声,“是那府宅一事。”
果然是他!我的闷气顿时将我所有的惶恐驱逐开来,“东方大人该是晓得那是皇上赏赐给我的,既是我的,当是由我来调度,里面的人也好,物也好。可您一下子就撤走了所有的人,这是否有点说不过去。”
“他们找你闹事去了?”
我的身子一凛,明显感觉车内的温度骤降。我摇了下头,“纵然他们不找我,我早晚也会知晓的。再者说来,他们的工不能白干啊,每一个人都有家室,还指望着赚点银子回去。可现下你却将他们不容情地赶走。”
“他们故意延工,明显就是在骗银子,我找的那批人,相信没有五日,就可办置好一切。”东方夔依旧是面不改色,仿佛在理的就是他自己。
我眉头一蘧,“我们用的是包工,不过就是每日提供他们一顿晚膳而已。若是按照你这样一来,我们平白无故又是花费了一份银子。”我瞪了他一眼,莫非他以为所有人皆和他一样,那般有钱吗?
他一听此话,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俯视向我,伸出手臂圈抱住我的身子,根本不容我的推拒,只得随着他的朗笑而左右摇晃着,“不要告诉本官,除了你贿赂于我的那笔银子,你手上就一无所有了。”
被他说中情况的我,不由得心虚地红了脸颊,我紧咬着双唇,双手依旧试图在拨开他的手臂,“事实上……就是如此!”恐怕,在邹子国,我是最穷的官员了吧。可看在我能将全部财产用来贡奉于他,或许他会感动几分。
│雪霜霖
第九十七章花边传闻(一)
待片刻过后,他渐渐收敛了笑意,情绪斗转,“往后不许再这样了。”他拍了下我的头顶。
我顿时觉得委屈万分,故意讽刺道,“东方大人的口袋是无底深,张某区区五万两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连一盆子土亦是不够,说来,还是有些愧疚。”
东方夔摇了下头,好似面露无奈神情,“本官的深浅是有伸缩性的,就好比那皮筋,你想要它多长它就多长,想要它多短就多短。若是邹子琛老贼来,纵然是五百万两亦是难以填补我万分之一的洞穴,而你……”他瞧着我笑了下,“若是每日给本官真诚的一个笑容,或许我一文不收!”
登时我显出一抹错愕,这……这是哪番话语?
不容我接下话,却见车子已是靠在路侧停了下来,我赶忙爬上前去,掀起了车帘,巡视着四周,却发觉此地根本是生疏的。眼前一座二层雅致阁楼,上标牌写有‘茶庄’二字,一看即是有身份之人才能进入此地,普通百姓却是望而生畏。
“主子?”车门外那侍卫恭敬地拜道。
东方夔颔首,随之又是瞧了我一眼,“随我下去?还是在这里等着?”
可以选择?他当真有这般好说话?为何越是与他接触久一些,旁人对他的种种描述,越是不确定了起来?莫非……是我们错了?
似是看我在犹豫,东方夔笑了两下,顺手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张银票,递到了我的手心处,“若是烦躁了,就到附近转转,不许超过一个时辰。”说完,跳下马车。
我一下子怔愣住了,看看手上的一万两银票,又是望了望他那抹颀长的背影,甚是受宠若惊,简直不敢置信眼前之人是那众人口中的恶霸与yīn晴不定又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时辰慢慢地磨过去了,我本是想估摸着他该是没有多久就回来了吧?可谁曾料到,这一去竟是有了快半个时辰了。我的心开始烦躁起来,耐不住性子的我下了马车,与那侍卫讲了两句,就到附近的集市上转悠转悠。
且说这地方真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周围百姓们五谷丰登,各自挑着今年的新收成的粮食到了街面上叫卖,不时地有远处如同我们一般行着马车而来的人穿梭于闹市之中,再向后而走,是一些个金银首饰店面,周围的木头墙壁之上,插放着做工精致的饰品,一个个小巧玲珑,闪闪发光,煞是美观。
“小公子要不要进来看一下?”一位老板向我吆喝道。
我迟疑了下,瞟了一眼远处停放的马车,觉得离东方夔出来的时辰还早,反正闲着亦是闲着,不如就在这家店里逛逛亦好。正想着,我却已迈步向里面绕去。
“小公子看看这个?上等的翡翠玉佩,”老板热情地向我介绍着,“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佩戴得起的,仅是这一块儿就要三万两银子。”似是发觉我不太感兴趣,他又是提起了旁边的饰品,“要不您看看这耳坠?送公子的妻子甚好,包管她会喜欢。女子嘛,哪一个不喜欢这些的?”
我抿了抿唇,继而转身看向男性饰品,老板一路跟随而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挂在墙壁上的一个玉指环,“呵呵,公子好眼力,只怕是偌大的邹子国,仅有这一枚,且看它上等的材质,甚是圆润亮泽……”
边是听着他的描述,禁不住又是想起了那正藏于我怀中的玉指环,相比之下,就好似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可相提并论。但是……很明显,这玉指环是仿照着三爷的指环制作的。就连上面反光的白色地方亦是一模一样,唯一难以模仿的则是里面的复杂字迹。
“老板在不?”正在我恍神之际,却听从后面扬起了一道粗噶喊声。
那老板转了下头,登时大变了脸色,“哎哟,不知二位官爷大驾光临,来来来,上座上座。”
“少来这一套,”那官爷横眉冷对,面露凶恶,将手一甩,随意踢了脚,只听‘咣当’一声,却是那木头桩的椅子倒在一边,“这个月的占地费还要不要给?”
“给,当然是要给的啊。”老板躬身赔笑道,“我哪里敢欠官爷的费用啊。”
“拿来。”其中一名粗壮男子伸出了手臂。
“呃……只是能不能再通融两日,现下我手头有点紧。”
男子一听,登时露出了恶相,一抹子粗黑眉毛仿若一狠狠竖立了起来,“还敢跟我们讨日子,我看你这日子是别想混了。”‘啪’地一声清脆之音,却见那桌案上的紫砂壶掉落到了地面之上,登时破碎得不堪入目,令人不禁可惜一个价值一万两的东西就这般不翼而飞了。
老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的,“还请官爷手下留情,最近饰品生意不好做,若是我手头儿真有钱,哪里敢不给您啊。我家里还有六十的老母,下有妻儿,一家只以这店铺为生,现下就连那米钱亦是快不够了……”
“我管你米钱够不够啊。”男子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老板,“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老板抽抽噎噎的,自知是逃不过此难了,闭上了眼眸,扬起了脖颈,“若是官爷执意如此,那我亦是拿不出啊,您要是非要不可的话,尽管将我命拿去好了。”
“你倒是够嘴硬啊。”另一名男子上前一步,“甭跟他废话了,咱自己找点值钱的,拿回去交差算了。”
站在老板身前的男子点了点头,“也好。大不了咱将它铺子收了,赔本儿卖了它,或许还能赚几个小钱。”说话间,两人就像是强盗一般地搜刮了起来。
“不行啊,官爷,求求您,行行好,不要全都拿走啊,这是我的全部财产啊……”老板哭得昏天暗地,仿佛身子亦是经受不住。
我站在旁边,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的闷气不打一处来,正巧一名男子走到了我身侧,粗声喝道,“去去去,边上去,别挡着本大爷的路。”
我嘴角现出一抹讥笑,将手上的指环放回了原处,看向面前男子,“不曾看到这里有你的路子啊?”
男子微微一愣,定住了身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或许是发现我身子上没有任何挂饰,且衣裳粗制,只怕是一位平民百姓,登时火冒三丈,“你这小子该上哪儿上哪儿去,休要怪我没有警告你,我们可不是好惹的,这后面的干系可大着呢,官老爷晓得不?”他看我没有反应,以为当真受到了惊吓,“识相的,就赶紧滚开,省得你站在这里碍眼。”他用手使劲地一拨楞,登时我的身子就向后连退去,本是想要用手去扶墙壁,但偏手没有办法着力,以至于连带着几个玉饰被我蹭了下来,连同我的身子一起,摔到了外面。
“啊……”路过的行人尖声叫喊了出来。
我睁开了眼眸,只觉得天旋地转,才欲起身,却感觉腰部像是断了一般,煞是难受,我硬撑着站起了身子,眉头紧皱着,好似痛苦不堪。
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惨啊,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现下竟是连个小买卖亦是难做。”
“是啊。”其他人附和着,“上报无门,下面又这番行事,哪里还有天理啊。”
这时一个老人看向我,小声劝道,“小兄弟还是回去吧,这些人不好惹。咱们平民百姓躲都躲不起。”
我狼狈地用袖子擦拭了下脸颊,抬头看向店内的老板,此时他正哭得快要呼天抢地,“求求你们了,不要拿这些东西……它们……它们是我仅剩的财产了……”
“滚开。”那男子猛地一踢,只见那老板缩着身子却是翻到了我的脚边。
我赶紧弯身去搀扶,熟料那男子却是跟随了上来,“你小子让开。”
“你们这样光天化日就强抢东西,和盗贼有什么区分?”
男子冷撇了下嘴,“既是有大路你不走,就休要怪我无情了。”他扬起了手臂,眼见着即刻欲劈了下来,根本不容我去闪躲,只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眸,等待着那恐怖的一刻到来。
可片刻过去了,不仅我没有任何的痛感,相反周围的嘈杂声音亦是奇异地静谧了下来。我疑惑地睁开了双眸,熟料却看到东方夔的两名侍卫将那两名男子一左一右按压住,而东方夔高大的身躯却是站立在我的身前,眉头紧皱着,面色yīn沉。
“你……你胆敢碰我?”男子依旧是嘴硬,头被侍卫按压着,看不清面前情况,“放开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饶你一条命。”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眼前之人到底是谁?”侍卫用剑鞘托起了男子脑袋,只见男子从下到上打量着东方夔,或许是腰间的配饰给了他提醒,登时他脸色苍白不已,“你……你是……”
“主子!”侍卫向东方夔请示。
东方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似在检视着,最终眼神定在了我腰间沾染的泥污上,不由得眸光蓦地黯淡了下来,好半晌,薄唇轻启,“杀一无一赦!”晃眼间,身子一旋,却搂抱着我的身子坐上了马车,动作之快,好似一抹风吹过了众人脸颊,无法令人回神。
【番外】
后面的民众们再次议论纷纷。
“那人是谁啊?”
“他?你都不晓得?”一个中年男子摇了下头,咋叹道,“看到那马车了吗?”
“那知县定是活不长了。”
“那小子是何等人?怎会令他这般保护?莫不是……”
“怪哉怪哉!”
“……”
│雪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