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花边传闻(二)
七月流火一般的天气不再令人闷热,周围的空气好似凝结成了冰层,让人不由得打着寒颤。
我欲扭头看向那紧靠我身后的东方夔的面颊,然,偏偏不遂人意,他粗重的气息暗示着他此时的气愤,他将双手牢牢地锁住我的腰部,迫使我与他亲密无间的脊背清晰地感受到他xiōng口的上下起伏。
总是一个坐姿的我,稍有所不适,无奈下只得壮着胆子向身后的东方夔说道,“呃……我腰有点难受,能不能让我挪动一下。”
半晌,没有一丝的反应,腰间的双手依旧是环在两侧。
我又是等了片刻,终究是耐不住了,只得强硬着欲转过身子来,熟料,根本还未容我动一下,却感觉那双手猛然间向上移来,直袭向我的衣领口。
我惊惶失措地想要跳开身子,但东方夔仿佛是铁了心地执意做此,他不顾我的反对,不顾我的大声叱喝,只是快速地逐一解开我的外袍扣子,不过片刻功夫儿,却是已将我的外袍敞开到了腰间,仅剩里面那唯一遮挡的白色中衣。待他欲抽回手,试图转身到我面前之时,我趁着机会赶紧地向后一撤,用手将外袍拉紧,脸上写满了慌乱与无助,“还请东方大人自重!”我几乎快要声嘶力竭地哀求道。
他坐于我的面前,本是棕绿的眸子蓦地变得深邃,却好似黑色的玛瑙,令人欣羡。然,此时此刻,我根本无暇去顾及这些,只是晓得……他是真的动怒了!
“停车!”东方夔yīn沉着面容,长喝了一声。
待马车停稳,他上前一步,将我搂抱出了车内。
我大声地喊道,“放开我,快放开!”
第三声还未喊出,却是不由得被眼前之景登时吓坏了,只见马车的后面系着一条长长的绳子,而绳子另一端却是系着一个麻袋,麻袋之上,鲜明地印着触目的红色血迹,东方菱眼神一瞟,示意侍卫将那麻袋解开,正如我所畏惧的一般,明明刚刚还在市集上对我怒喝之男子,眼下却是成为了快要奄奄一息之人,他惨白着面容,头发早已糟乱不堪,衣衫褴褛,仿佛是由抹布条堆积而成,后背丝丝缕缕的血迹,双臂好似早已折断了一般地任凭垂落着。
“这……”我目瞪口呆,竟是再发不出一声。
“主子!”侍卫手上拿着一把大刀,眼神瞟向东方夔。
未待他扬手,我快速地冲向地面上那快要昏死之人,用身子挡住,“不要,不要杀人!”
“他要杀你!”东方夔怒声喊道。
“人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我急着说道,“且说他亦是授人之命,断然要追究其源,亦是不干他何事。”
“你……”东方夔双眸与我相互对视,眉头紧蘧。
我倔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哀求。在我的人生中,很小的时候有经历过疾苦,遂就分外的明白在民间处事中的无奈。虽然后来的年月里,在三爷的府上过得甚是和平而逍遥,然,那段岁月还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此时,后面的男子不知何时竟是睁开了双眸,他望望我,又是看了看对面的东方夔,登时脸上再次苍白不已,他拉扯着我的手臂,好似悬着一颗救命草,“求……求你,救救我……”
东方夔看向男子搭向我手臂之处,脸色愈加难看,“放开他!”
男子身子颤了下,自知是无法得活路,刹那拉扯我的那双手直袭向我的脖颈,未容我惊叫出来,却只见东方夔犹如一只暴怒的狮子般,动作之神速,在男子动手之前,先是伸出了手臂直击向男子的脖颈,只听‘咔嚓’一声,仿佛一个铁片贯穿男子的身体,登时从我身子后面无力地滑到了地面之上,双眸依旧是睁开着,嘴角上挂着丝丝触目鲜红血迹。
我吓得早已腿软,身子不由自主地亦是要随之倒下。
东方夔居高俯视着我,眸色yīn冷,嘴角处噙着一抹诡笑,令人毛骨悚然,“你有想过如果我未出手,这样的下场就是你吗?”
我双眼空洞地望着他,好似看着一只没有人性的动物般,脸色苍白。
“这样的你,根本手无缚**之力,凭什么去为他人强出头?”他俯下身子,双手拖住我毫无温度的脸颊,仿佛在骂醒我的理智。
我看到面前的东方夔,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撤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们错了,自是有国法制裁,你这样狠厉的做法和他们那些人有什么区别?”我试图强撑着驳斥道。
“可他们要杀你!”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棕绿的眸子就像是一个失控的狮子般的双眸,没有了一丝的感情与理智。
我怔愣住了,他……他说‘他们要杀我?’莫非让他失去理智的原因仅是因为这点?我摇着头,不敢置信,他在担心着我?为什么?我们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两日。而之前他还是在向皇上说着我的种种不是,为何现下又……我糊涂了……
东方夔直起了身子,向旁边站立的侍卫冷声吩咐道,“将这里收拾干净!”
“是!”
他旋身迈到了我面前,将依旧无法回神的我搂入了怀中,语调稍有和缓,“回去吧。”
那侍卫挥起大刀,快速将绳索切断,又是跨步走向那已然死掉的男子。东方夔揽着我的身子,不容我回头再次望去,坐上了马车,将车帘放下……
待我到了邹太师门口之时,根本没有顾得上与他告别,便直向里走。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刚那残暴之样,更是难以去忘却他的那抹诡异而恐怖的笑容。那一夜,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翌日一早儿,京城之内百姓们便像是炸开了锅。
正巧我和邹太师刚从府门出来,迎面跑来了众多好事的民众,一个个口中嘟哝着,“哎呀,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日就轮到了咱们的头上。”
武裘绕到了我身侧,护住了我的身子,“公子?”
邹子琛瞥了我一眼,沉着嗓音说道,“过去看看。”
待我们等人快要到了城门楼,熟料,眼前之景实是骇人,城门楼前摆放着两名男子的尸骸,皆是没有了头,四肢亦是犹如‘藕断丝连’一般,看起来恐怖不堪。在两名男子的中央处,跪着一名中年男子,男人颤栗不已,手上举着一块牌匾,上写道‘在下知错,不该惹怒张军师,还请张军师饶一命!-
“公子,这……”武裘脸上现出了惊讶之色。
邹子琛亦是疑惑地看向我,“怎么回事?”
我皱着眉头,眼前之惨况不由得和昨日之景相互重合,周围之人的议论纷纷,好似早已被我隔绝,我的耳畔处只能听到’嗡嗡嗡‘,xiōng口不由得越发闷了起来,随着围观的民众越来越多,微风拂过,那闷热加上血腥的气味直扑入鼻端,我只觉一阵子反胃,终究跑了开来,“呕……”
没有半日,我便是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所有人皆是言传,说是那知县因惹怒了我,而我又和那恶魔东方夔有染,两人关系暧昧,遂那可怜的知县才得到了这般结果:亦有人传言,我是为相帮一老汉,于是才大打出手,而东方夔在场,那日心情大好,便除恶惩奸;总归是离不开东方夔,注定我们两人与这件事情有关联。一时间,众说纷纭。
邹子琛派人将我扶回了府上,又是令武裘为我倒茶,又是命人为我擦脸,他看着我一副惊吓之样,甚是担忧,遂亦是没有追问到底我和东方夔发生了何事。然,邹府上上下下那些个奴才们眼下却是对我有了改变,一个脸上皆是现出了恐慌之色,见着我,能躲则躲,能跑则跑,若不是邹子琛大声叱喝,只怕是无人敢上前来服侍我。
武裘一面站在我身侧端着茶盏,一面破骂道,“我相信公子是清白的,那东方夔分明就是个恶人,他以为这样就能令公子退却吗?就知晓他没有安好心,一心就想要玷污公子。”
邹子琛坐在旁侧,用手捋着胡须,眉头紧蘧,好半晌他才说道,“哎,是老夫之错啊,当初就不该让你介入朝廷,遂才令你蹚入了泥潭。”他叹着气,愧疚不已,“老夫以为那东方夔见你是新来之人,不该是有威胁,给他点好处便能敷衍过去,熟料他……竟是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爹一一”邹子阙看看邹太师,又是望望一侧的我,“那先生现下要如何?”跑到了我身侧,拉扯住我的手臂,“我不要先生离开啊!”
邹子琛瞥了我一眼,“老夫现下只是怕皇上会动怒,东方夔那恶霸倒是无碍,怕则怕的是……皇上会将责任归咎于你!”
“责任?有何责任?”武裘怒不可遏,“那两名男子惨死之状这般可怖,皇上莫不是瞎了眼,我家公子又不会武功,他一介女……”自知说漏了嘴,赶紧改口道,“他又如何对付他们?”
“老夫担忧的倒不是这个。”邹子琛摇了下头,“我邹子国从开国以来到现下,那残暴之景早已屡见不鲜,只是……断袖之癖……有辱我国之风啊!”
“大不了我们就离开!”武裘无畏地说道,一旁的我垂首不语。
“眼前只有一个法子。”邹子琛看了我一眼,“与女子成婚!”
│雪霜霖
第九十九章 棒打鸳鸯(一)
“什……什么?”武裘抬起了头,一脸地错愕。一旁的我亦是惊诧。
邹子琛点了下头,站起了身子,背手在我和武裘二人面前踱步道,“若还想在邹子国呆下去,恐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老夫看张军师来了快有半年之久,始终未见你有和任何女子亲近过?莫非是心早已有所属?”
我眉头紧蘧,摇了下头。
邹子琛嘴角渐渐翘起,“那就好,那就好。倘若这样,老夫倒是有一计,不如咱们来个联姻。”
“如何个联法?”我轻声问道。
“公子,难道您还真的要……”未等武裘说完,我冷瞥了他一眼,他即刻收敛了下话。
邹子琛见我如此配合,心下更是喜上了几分,“老夫亦不想让你就这般地回去,如此丧失一个人才,老夫会心痛不已。但又不能令你随意娶个女子,毕竟你是个有身份之人,往后还要处于朝廷之上,且看你现下为何会这样任由他欺负,不过皆是因你势单力薄。遂,老夫为了你好,心有一人选可以交托与你。”
“谁?”我和武裘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扭头向我们笑了笑,“蒙丞相的千金!”
“蒙丞相的千金?”武裘表情怪异,妄图找着合适的拒绝理由,“她……她会不会太娇生惯养了啊?毕竟我家公子实不是个有钱之士。”
邹子琛扬声笑起,用手捋着胡须,“这点老夫最是放心,蒙丞相与老夫是结拜之交,他的女儿蒙彩凤亦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喜庸俗之物,她早已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曾在老夫去拜访蒙丞相之时,有意相提过,且彩凤喜爱看书,平日里只以弹琴来消遣,不像是其他官宦之家的女子们,成日里向外跑,没个样子,她气质出众,两个月前,柳大人和曹知府提礼来求亲,然,皆是被彩凤拒绝。”
“如此说来……那蒙丞相之女早已看上了我家公子?”武裘试图问道。
邹子琛笑着点了点头,“现下是妹有意,不知郎是否有情了?”
我紧咬着双唇,心绪烦乱。
这等事情如何能拿来儿戏呢?若我当真是男子,便也罢了。可我……分明是……哎!只怕最后我会沦为一个爱情骗子!这样一来,不仅仅我会穿帮,在邹子国没有了立足之地,而那女子亦是受到了波及,名誉受到损害。到底……这些我能承受得来吗?
“先生,蒙姐姐人确是不错。”邹子阙上前一步,“她人很随和,没有一点架子的,且她真的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我的好几套衣裳还是她亲手缝制的呢。”
一袭话说来,更加确定了那女子的人品。只是……我却愈加不忍自己对她的欺骗!
“张军师不要急,老夫容你再考虑个一些时辰,今儿个晚上,你给老夫一个答复即可。”邹子琛满怀着期望的目光。
我迟疑地点了点头,道,“多谢邹太师!”
待我和武裘独自回到了屋内之时,他登时急了起来,“公子,你莫不是疯了吧?你还晓得自己根本是个女子吗?你若是娶了她,那还不戳穿了你的身份?到时指不定她一怀恨在心,将你告到了皇上那里,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我点着头,“我何尝不知啊!”
“那您为何不当面拒绝?”
我叹了口气,“眼下的形式太过复杂,东方夔的做法令我越加疑惑不解,不晓得他到底是敌还是友。”
“那还用说,当然是敌了。”
我瞪了武裘一眼,他立刻噤声,我继续分析道,“而有一点我信任邹太师所说的,‘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会将所有罪行怪到我头上。’因他是……”暗帝!我心中默念道,再次叹了口气,“到时,亦是一条死罪。而眼下,若是我应了这门婚事,或许我与那女子讲清,将我所有事情告之与她,相信以她之德行,定会站与我一侧。”
“公子认为蒙丞相之女会这般讲情面?”武裘不甚确定地问道。
我犹豫了下,摇了下头,“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若是行不通,那我就听天由命了!”
武裘一听,不由得亦是耷拉下了脑袋,嘴中哀怨道,“为何萱儿小姐的路子总是这般坎坏…”
仿佛触动了心弦,一下子我亦是难过了起来。是啊,为何我就会这般命途多舛?好似天大地大,竟是没有个安身之地?从乞儿开始,到现下的流落异乡?莫非我当真就要命丧于此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还有许多的愿望未实现,我还有许多的疑惑未明白,我心头还有许多的难以启口的感情未讲出……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我怔愣的面容慢慢回神,轻声问道,“谁啊?”
“回张军师,小的受老爷之命,持地来问张军师一句话,可是有想好了?”
我双手扶住那硬硬的床榻,眉头依旧不展,好半晌,说道,“有劳你回邹太师,就说我已是想好,应了,一切听凭他的安排!”
“是!”‘蹬蹬’脚步声随之远去。
我长舒了口气,好似在下了这个决定之后,便轻松了许多。
赫连麒先曾对我说过一句话:人就是要不断地给自己死胡同扎,当三面皆已被封闭了,你才有勇气奋敌,否则你永远皆是逃命之人。
或许,我该是要换换生活方式了吧!
夜幕渐渐降临,闷热的天气随着轰轰的响雷慢慢褪去了,紧接着狂风而起,街面上的尘土四处飞扬,淅淅沥沥地,雨声逐渐大了起来,终究这炎热被驱之开来。
第二日一早儿,皇上召集文武百官到鸾合宫聚齐,我和邹子琛乘着马车一同赶往。
“昨夜,老夫已是派人将这个消息告之蒙丞相了。”邹子琛边是与我向鸾合宫走着,边是说道,脸上现着难以掩饰的喜忧,“他早已看好了你,二话不说,就要挑选日子了,呵呵,”他捋着胡须,“未料他比老夫还急!”
正好迎面走来了一名二品大员,我微欠了下身子,以表示尊敬。
邹子琛继续说道,“你的聘礼就不必担忧了,老夫会一手Cāo办。”
“这……”我受宠若惊,“万万不敢。”
“这有何的?”他收敛了笑意,“老夫第一眼见着你,就甚是欢喜,为你付出,老夫愿意!望着你娶妻,就像是看着阙儿一样。”
顿时,我眼神中充满了感动。
未等我感激之话说出,熟料却听一道朗声大笑从前面传来,“哈哈……恭喜恭喜啊!”
“这句话该是老夫与蒙丞相讲才对!”邹子琛双手拱起,腰微躬。
“我看你们是双喜。”另一名官员凑了过来,看向我们三人,“眼下这多好的亲事啊,郎有才,女有貌。”
“呵呵,”蒙丞相身着官服,近五旬的身子骨甚是硬朗,他笑得合不拢嘴,侧头,看向站在邹子琛旁侧的我,“昨儿个夜里,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赶紧地告诉了小女,她亦是连点头,看来……你们两人早已看对了眼。”
我心虚地垂首,不敢应声。
邹子琛瞥了我一眼,附和地笑了笑,“他们年轻人的事儿,咱们就甭过问了。”
“是,是啊,瞧我糊涂的。”蒙丞相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儿。
“蒙丞相千金和张军师大婚之时,可要下发请帖啊。”吏部侍郎喊道。
“一定一定。”邹子琛应着,“谁都不会错过,老夫还想着大家聚聚呢,哈哈……”
“这样说来,婚事是打算在太师府上办了?”蒙丞相看向我。
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太师对我恩重如山,师如父,遂我想……”
“好,就喜你这样的人,感恩图报。”蒙丞相越发欣喜。
“不知各位大人们在讨论谁的婚事吗?”猛然间从后面插入了一句冷声,所有人噤若寒蝉,登时脸色剧变,心中不禁起疑,‘为何他亦是会来,往常他不是从不来上朝吗?’
“正巧着了,本官最近时日甚闲,届时安排份大礼,亦去凑个热闹。”东方夔穿着一袭黑色朝服走了进来,他颀长的身材一下子吸引了人的眼球,棕绿的眼眸散发出一抹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淡淡扫视了众人一眼,却感觉周围空气顿时凝结。
有趋炎附势的小官员亦步亦趋地跑了过来,“东方大人,您不晓得,这是今儿个早上的最新消息,蒙丞相千金和张军师喜结连理,只怕没有多少时日,咱们就能吃上他们的喜酒了。”
“哦?”东方夔眉宇一抬,颇感意外,但神色不变,片刻,他笑逐开来,眼神却依旧寒冷如冰,“这般说来,本官该是要恭喜张军师了?”一绕身,却是到了我面前。
│雪霜霖
第一百章 棒打鸳鸯(二)
顿时,仿佛置身于冰窖一般,额头上竟是莫名地冒起了冷汗,所有人不敢再出一声,只是拿着眼神在我和东方夔两人身子上打转,暗自窥探着。
我硬扯了下嘴角,稍颔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常,“张某不敢!”
“呵呵,”东方夔轻笑着,却听来有几分的冷意,“不知张军师喜欢何物?”
我假意沉思了下,笑着回道,“东方大人只要去了,张某便欣喜不已。”
“是嘛。”他话语中透着一丝嘲讽,转了下身子,“可巧了,两个月前,本官收到了一份外国大使进贡的礼物,实是新鲜玩意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我垂首,恭敬地弯了个身子,表示谢意。
正要说话间,却听外面传叫道,“皇上驾到——”
所有人分左右站成了两排,东方夔迈回了右侧,明显与我们分成了两派。
皇上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桌案前面的龙椅上,旋身正襟危坐,一摆手,“各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所有人直起了身子。
皇上先是淡淡地扫视了一眼众人,看到东方夔后,稍露了一丝笑意,接着却又看向了蒙丞相,“朕今日召集大家来,主要是为前两日蒙爱卿提到的欲筹资加固河西堤坝一事,朕已是考虑了一番,就是不晓得各位爱卿们有何意见,朕想要听听,再下定论。”
皇上才一说完,后面的户部侍郎就是接话道,“皇上,微臣以为,这是好事,让天下人筹资,有钱之士多出,无钱人少出,不仅提高了爱国意识,亦是能让百姓们体会到咱们为官的重视。”
“恩!”皇上点了点头,又是看向了右侧。
柳大人上前一步拜道,“臣认为这等事情该是自愿,断不该定个最低标准,毕竟还有一些百姓们连温饱自是成问题。”
皇上蘧起了眉头,沉思了下,“不知太师觉得如何?”
“皇上,老夫虽是已年迈,许多事情不太清楚,但堤坝一事确是隐忧,十年前就因堤坝坍塌造成了巨大损失,使得数以万计的百姓们流离失所,老夫以为若是咱们提前预防,相信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邹太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了众位爱卿的意见,朕心理已是有了主意,想必你们与朕所想……”
“皇上,臣有疑义!”东方夔抬首。
“东方大人说说看。”登时皇上表情稍显敬意。
“加固堤坝是好,然筹资确是犹若空谈,古来帝王们早已做过不少这般行为,从未有成功之例,且说咱们光是号召就发了多少人力和物力?若是将这些费用全部用于善款,恐是要好上许多。”东方夔坦率道。
蒙丞相一听,脸色稍变,他眉头皱了起来,“老臣为官多年,相信邹子国百姓们的自觉性,号召能用多少人力?倘若咱们能筹集到百万两银子,纵然花费了十万两库银,那亦是值得。”
东方夔嘴角现出了一抹冷笑,“十万两库银?若是照蒙丞相说得这般简单,那何不自己出了这些银两?如此功德,或许会载入史册,贻人谈资。”
“你……”蒙丞相气得顿时脸色铁青,双唇亦是颤抖。
东方夔冷漠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又是看向前方,“皇上,堤坝加固固然无错,但采取方式实是有再商量!”
坐在前方的皇上此时眉头紧拢,好似困惑了,半晌,他扬声说道,“朕,考虑了一番,现决定将此事拖延,择日再议!”说完,起身,在小太监的扶持下退了出去。
“哎,怎么会这样?”户部侍郎叹了口气,摆手而出。
蒙丞相摇着头走到了邹太师身侧,样子有些个颓废。邹太师心有不忍,劝慰道,“罢了,早是该知晓的,皇上如何会站与咱们一边呢。”
“可今日莫不是太不走运了,”蒙永相抱怨道,“平日里我上奏之时,还从未吃过这等憋。”
我一听此话,莫名地就心虚了起来。不知为何,我隐约感觉到他们今日的诸多不顺是与我有关。想至此,我扭头回瞥了一眼正与柳大人说话的东方夔,此时此刻,他正朗声而笑,优雅的身姿,卓然的外形轮廓,气质出众。然,这一切在我们看来,却只是恶麾的化身。只可远观不可近乎。
“罢了,哎。”邹太师无奈地叹气,“咱们做臣子的,提出奏折就好,相信皇上会有定论的。”
“与其说是皇上的定论,还不如说是东方夔的定论。”右弼副军师没有好气地说道。
“嘘!小声点儿,这可不是自个儿府上。”
待我恍过神,他们等人却是已走到了鸾合宫的宫门口,我即刻欲赶上去。
“张军师!”
我身子随着这半含着戏弄之语声的喊出,身子登时顿住。
东方夔迈步到了我身侧,他眼神中充满了笑意,“莫非你不好奇本官欲送你的贺礼是什么吗?”
我未扭头,身子稍有微颤,默然不语。
他沉声笑了两下,“可有听说过瓷娃?”东方夔走到了我面前,俯视着我的头顶,“起初本官以为那只是普通的一对儿,熟料前几日再一细看,却是两只同性瓷娃。”
瞬间,我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仿佛连四肢亦是僵住了,我瞪大了双眸,与他正扬着怪异笑意的双眼相对视。
“本官还以为那外国大使拿错了呢,后经一细问,才晓得原就是这般,在他国这是一种习俗,但本官身边却没有什么友人,看着它,无非是个无用之物,本是想要打碎,谁料事情这般巧。”他低声笑了笑,“两个同性瓷娃,是祝福拥有它的主人……多子多孙!”
我已是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登时又是落了回来,长舒了口气,双手禁不住暗抚向自己xiōng口,心想道,真是要被吓死了,还以为他知晓我的身份了呢,吓死了……
“怎么,张军师不觉得开心吗?”东方夔稍俯首,凑近我的脸颊说道。
我赶紧向旁躲了躲,好似他是一个瘟疫,脑海中禁不住闪现出他对我的两次无礼举动,我强装作镇定地回道,“东方大人对张某用心良苦,张某实是感激不尽。”双手微拱。
“为何我却一点未感觉到张军师对本官的感激之情?”他进一步问道。
“张军师?”未料,柳大人和户部侍郎两人又是折回,齐站在鸾合宫门外看向我,“邹太师在前面等着呢。”
我应了声,瞥了一眼面前的东方夔,颔首,“张某还有事儿,先行一步。”说完,即刻就欲绕他身子而过。
“不要玩得太过了!”蓦地,耳畔处传来了一道柔声。
我脑子‘嗡’地一下,就连呼吸亦是停止了一般。这……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他会用这种口吻与我说?我抬起了头,不期然间看到他那双棕绿的深邃眸子亦正凝望着我,仿佛早已洞察了一切。
“东方大人,前两日在下特意去了一趟江南,带回了一批新鲜茶叶,若是今日得空,在下给您送到府上可好?”一名官员谄媚地上前道。
东方夔收敛了眸光,瞥了那官员一眼,转身,迈向宫门口。
官员愣站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这……这到底何意?”他摸着头,看看我。
“傻站着干嘛?不是说要给本官拿茶叶吗?”东方夔回瞪他一眼,冷声喝道。
官员登时喜笑颜开,“哈哈,是,是,在下这就去。”
我呆立在当场,望着东方夔的柔魅而充满邪气的背影,慢慢地将三爷的轮廓再次从脑海中抽出,却又是拉回。仿佛在做着心里挣扎。不,他不会是三爷的,三爷不可能会在这里,且三爷断然不会这般残忍,不,不会的……
自从我和蒙丞相千金的婚事一公布,邹太师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亦是忙得不亦乐乎。从府门到廊道,从河畔到墙根儿,从屋顶到地面,每一个角落皆是毫不放过,全部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灯笼和红色条幅,就连门框上亦是沾了特大的红双喜字。每日那拜访官员络绎不绝,皆是前来庆贺,一马车的贺礼相赠,不过半日间,却已将一间十平米的屋内充斥得满堂。
“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急色匆匆地跑进了厅堂。正巧此时柳大人、我和邹太师皆在此。
“发生了何事?”邹太师问道。
“是……是……是东方夔那恶霸叫人来送礼了。”不知是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惊吓过度,他一连说了三个‘是’。
“送礼?”邹太师凝眉瞥了我一眼。
还未等我们站起身子,有一名侍卫已是端着一个红色托盘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却态度恭敬,“给各位大人行礼,我家主人持意吩咐奴才将这对瓷娃给张军师送来。”
“什么瓷娃?”柳大人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走上前去,径自掀起了红色方布,只见两个洁净而光亮的陶瓷器品摆在托盘之上,两个瓷娃笑碍可爱,身子上皆是雕有龙凤呈祥的目案,煞是美丽。
“好精致的艺品。”不知何时,豪丞相走了来,正好一进门,看到了此物,不禁感叹道,“这是谁送来的?”
我默然不语,邹太师脸色不是甚好,萦巷相只得将目光投向柳大人,熟料他亦是摆了个不屑的眼神,“不过是个西洋玩意儿。”
│雪霜霖
第一百零一章 棒打鸳鸯(三)
“依我看,却是个稀罕玩意儿呢!”蒙丞相径自拿起一个瓷娃,握在手中仔细翻看着。
我扭头回望向邹太师,只见他恢复如往常,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抿了起来,好半晌才向那侍卫回道,“告诉你家主子,就说礼物已收到,老夫代张军师谢东方大人的厚礼了。”
侍卫恭敬地弯身,将托盘放到了桌面上,转身走出。
蒙丞相手上还依旧拿着那其中一个瓷娃,愣了愣,“你……你说这是谁送来的?”不敢置信地看向正喝茶的邹太师。
一侧的柳大人笑了笑,“没有错儿,就是东方夔那恶霸。”
“他?”蒙丞相随即将瓷娃向托盘上一放,手向衣裳擦了擦,嫌恶地说道,“指不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再次瞥了一眼那两个正笑得可爱的瓷娃,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抹担忧,不知是不是自己在杞人忧天,我竟是有种预感,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我成婚!
“公子,喜服已是做好了,要不要出去看一下?”武裘走到了我身侧,问道。
“这么快?”我惊讶不已,站起了身子,看向前面的三位大人。
未等我吱声,邹太师却是笑着说道,“快去吧,时辰耽误不得。”
“是啊,再有两日这就是成家的人了。”柳大人亦是讲着玩笑道。
我虽知这不过是一场假的联姻,然,听到他们如此说道,还是禁不住稍有羞赧之色。我颔首,在武裘的陪伴下,走了出去。
“公子,奴才已将人皆调开,你自个儿到屋内去换衣裳,应是可以吧?”武裘担忧地看向我。
我浅笑了下,“哪个早上不是我自己。”
“说得也是啊,”武裘不禁又是叹了口气,“想当初公子前后皆是有人照料着,在琰立国是如此的受宠,哪里有现下这般狼狈啊。”
“狼狈?”莫名地令我心头一扎。
“难道不是吗?”武裘望向我。
我眉头隆起,顿住脚,凝眸望向那正开得鲜艳的花儿草儿,记忆如洪水一般再次侵袭而来,那夜我和武裘只是身揣着三万两银票,为了躲避那不可预测的灾难从此逃离了琰立国,而到了邹子国,却又没有我们所预料的那般,以为从此行商定可以过上平淡的日子,熟料,现如今却依旧是滚入了泥潭,不仅自己成日里活在伪装的生活状态下,还要想法设法地躲避邹子国的恶霸。这……难道还不够狼狈吗?
我叹了口气,嘴角禁不住泛起了一丝的苦笑……
隔日一早儿,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只差今日的最后一道工序:下发请帖。按照邹太师的吩咐,官位较低的官员由武裘找人派发,官位高的则是由我亲自去。这日才过了晌午,武裘拉着我到了吏部侍郎的府邸,因提前已有告知,本以为他们会早早儿将门敞开迎接,熟料当我们去时,却发现有一丝异样,檀木大门紧闭着,武裘才欲上前敲门,门自动而开,我和武裘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继续向里而走,周围一片静谧,仿佛还压着一股闷热、令人喘不过气的乌云笼罩之感。
“张军师来了?”府邸的看门小厮赶紧地迎来,向我们恭敬地拜道,“我家大人正在厅堂内。”
我颔首,继续向里而走。
武裘脸色稍有不悦,“官位显赫,亦是不该这般待人之法。”
我瞪了一眼他,“侍郎大人不是这样人,相信定是发生了何事。”果不其然,就在我们前脚儿才是踏入了厅堂,正见一群太监从里而出,与我们打了个迎面。
“张军师怎地亦是来此啊?”刘公公一脸地笑意向我说道。
我恭敬地欠了个身子,“张某正巧路过,就到侍郎大人府邸来坐坐。”
刘公公点了下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咱家前两日听道,说是张军师要大喜了?”见我笑了笑,他继续说道,“哎,若是早点儿对皇上说一说就好了,这可赶得不巧了,马上这就要开始今年的选秀,恐是张军师的大婚要向后延一延了。”
我听后微一愣,“选秀?”
“可不是?”刘公公将白色拂尘换到了右手上,“每四年选上一次,本是该十月份儿的,但考虑到东方大人回来了,就将这选秀提前一些个日子。”
我脸色再次暗沉,提前一些个日子?哪里是一些,为何不七日之后,为何不一月之前,偏就定在我大婚之际,这分明……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知张军师心仪的小姐是哪家的啊?说来咱家听听,亦是好与皇上说一声。”刘公公问道。
“不瞒公公,我家公子……”
未等武裘说完,侍郎大人出声道,“不过是个京城的一家商户千金。”
“原是如此,那就算了,恐是咱家不清楚了。”刘公公尖声笑了笑,“估摸着亦是不在这次选秀的范围内,该是妨碍不着的。”他再次向四周巡视了一圈,将拂尘一摆,“咱家宫内还有事儿,那不便久留了。”
“公公慢走!”我们等人躬身送道。
待人不见了影子,武裘怒急道,“干嘛不叫奴才说出来?若是选秀,蒙丞相千金定是会在此。”
吏部侍郎大人蘧紧眉头,看了一眼我,解释道,“你以为皇上不知晓吗?偌大的邹子国,他身为天子,就连那江西诈骗一事亦是晓得一清二楚,而张军师和蒙丞相千金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会不知?”
“那……”武裘愈加疑惑了,“莫非是皇上有意这般?”
“与其说皇上有意,不如说是东方夔那恶贼有意。”吏部侍郎叹了口气。
我垂首不语,脸上现出了一抹气愤与担忧之复杂神色,敛眸看向手中那正攥着的帖子,不禁暗自觉得可笑,心头一气,只听‘咔咔’两声,撕碎。
“侍郎大人,张某还有点事儿,就先告辞了。”说完,转身向门口处迈去。
“哎?公子慢着点啊……”武裘紧随其后。
不过才出去一个时辰的功夫儿,邹太师府上已是没有两日前的欢庆之景,一个个人儿脸上皆是现出了一抹愁云惨淡之色,眉峰紧拧,耷拉着脑袋没有了生气。
邹太师坐于大厅内,哀叹不已,“事情怎会成这般?”
“就知道那恶贼不会令咱们好过的!”蒙丞相气得将丫鬟新上的茶盏摔到地上,“从那日在鸾合宫开始,他就与我作时,明明是好意,偏被他将白的说成黑的,那恶人分明就是见不得人好,以前只道他残忍,今日才愈发明了,他亦是卓鄙小人。”
邹太师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我,又是看了看面前正火冒三丈的蒙丞相,愧疚道,“这次皆是老夫的错,若不是老夫出此意,相信张生不会陷入这般困境,而令千金亦是不会提早卷入这场泥淖。”
蒙丞相一听,用手拍了下桌面,“这怪得了你什么呢,追究其源,皆是那东方夔。”
我紧咬着双唇,虽是心有气愤,但却不似他们那般惊讶,就烧得东方夔不会令我这般简单地大婚,想到他那日的邪魅神情,想到他的那句柔魅的语调“不要玩得太过!”他的语气中隐约透露着一丝的纵容与无奈,但好似又在警告着我,我愈加困惑了……到底他这样做,是为何?
自从那‘选秀’一条圣旨颁布后,京城内所有官宦之家女儿们便陆陆续续乘着马车进了宫,不过两日间,朝廷之上的所有官员们皆是忘记了我和蒙丞相千金大婚一事,所有人皆是将哪家女儿的姿容如何挂在了嘴边。而更是令我气愤之事,皇上竟是宣我到白鎏宫,与那东方夔和最是得宠的大臣们一起替皇上参谋。然,可想而知,说好听了我们叫‘参谋军’,不好听的就是个陪衬,有东方夔在的时候,哪里有我们等人说话的分量?
我慢腾腾地走在一座座宫墙之间的甬道上,周围殿宇环绕,不时地还有排着队伍的宫女们擦身而过,一个个穿得艳丽而脱俗,高耸云髻,身着宽大纱质柔裙,上身添了一件一字裹xiōng粉红布条,将凹凸有致的身材暴露,白皙的脖颈,姣好的脸庞,一切皆是完美无瑕。
这时,后面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还未待我回头瞥望。
“停车!”一声喝厉。
却见东方夔华丽的马车停在我的面前,一道车帘掀起,东方夔身着着一龚黑色朝服大跨一步,优雅地跳下马车,棕绿的眸子在望我的一刹那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柔和笑意,嘴角的胡须随着他的笑容向上扯动着。
“张军师来得挺早。”他的语调中透着一丝的戏弄。
我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他,自从知晓他对我做出了那些事情之后,很难以再去假装没有任何芥蒂地与他相互交谈,“东方大人亦是。”
东方夔浅露笑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或许是发觉我的衣裳实是太过粗糙,眉头蘧了下,“近来可好?”
近来?每日皆是在朝廷上相见,如何来得近来?分明就是在故意取笑于我!
我怒不可遏,脸上现出了一抹讥讽之色,“张某不敢与东方大人攀比,活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过着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听后不由得摇了下头,转身对侍卫吩咐道,“一会儿将车上的丝缎留下一部分,拉到邹太师府上,给张军师留下。”
“是!”侍卫应声。
我眉头紧拢,他时冷时热的态度实是令我疑惑不解,我上前一步,望向他的棕绿眸子,“为什么?”
东方夔俯视着我,双眸变得愈加深邃,收敛了笑意,许久,他轻叹了口气,“上车吧。”说得如此自然,仿佛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般,即刻要转身。
“不该是这样的。”我望着他的颀长背影,大声喊道。
他身子顿住,稍侧头,透过那络腮胡的缝隙看到他上翘的性感嘴角,“那你认为该是怎样的?”
我咬了下唇,是啊,该是怎样呢?我和那蒙丞相的千金成婚?然后被她知晓我是个骗子?接着会被众多人谩骂不已?在无奈之下,我却再次仓皇地逃离开邹子国?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在本官看来,这才是最好的做法。”他眸光微闪,在阳光的照耀下勾勒出他优美的脸部轮廓,“正如本官与你那日所说,不要玩得太过了,小心玩火自焚!”他旋身,坐上了马车。
我怔愣在原地,那侍卫接连又是叫了我两遍,我皆是没有听到一般。
“张军师,张军师?”后面传来了柳大人的叫喊声。
马车渐渐向远处驶了开去。
柳大人跑到了我身侧,气喘吁吁地问道,“东方夔没有对你怎样吧?”
我瞥了一眼那几快要跑得没了影子的马车,摇了摇头……
白鎏宫内。
皇上端坐在案牍后面的龙椅上,一双眸子中写满了喜色,然,在见到东方夔步入的刹那,稍是收敛了笑意,他命边上的小太监赶紧地为东方夔看座,其座位紧挨他身侧。
半晌,刘公公躬着身子,走到皇上跟前,低声说道,“皇上,秀女已到!”
“宣——”皇上朗声喊道。
登时秀女们鱼贯而入,一个个大方得体,仪态万千,令人看得无不眼花缭乱。前半个时辰,皇上会对感兴趣的女子问上了两个问题,可到了后面,精神愈加疲惫,根本连看亦是懒得看,直接撂牌子。
待又是进来了十名女子后。
“皇上,”东方夔将身子向他挪了挪,“您若是身子疲了,今日就此作罢吧。”
皇上一听到东方夔的声音,赶紧地抬起了头,直起了身子,显得精神抖擞,“叫东方大人看笑话了,朕将最后十名看完。”
说话间,他将眼眸看向前方,瞬间眸光忽闪,“她……她是?”用手指着其中一名比较瘦削矮小的艳丽女子问道。
东方夔用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掀起了茶盏盖儿,稍向后瞥了我一眼,眼眸中透露出了一丝诡笑,柔魅着嗓音说道,“她是蒙丞相之长女!”
│雪霜霖
第一百零二章 恨意,爱意(一)
我身子一震,蓦地抬起了头,望向眼前那秀丽女子,她垂首默然不语,瓜子脸庞,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细嫩的肌肤煞是惹人眼目,婀娜的身姿在薄纱的映衬下,越发地美艳。
“这……”一侧的柳大人亦是怔愣住,他紧张地看向我,又是望望站在地面上的蒙丞相千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东方夔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扬起了手臂,“皇上要不要亲自到下面看个仔细?”
“好,好!”皇上显得有些个迫不及待。
在小太监地搀扶下,皇上走到了那蒙丞相千金的面前,平日里一双正气凛然的眉眼如今却是现出了惊艳与垂涎之色,他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好似在观赏着一件宝贝物品,那般仔细,那般认真。
而眼前娇柔女子亦是紧张不已,她单薄的身子隐约有些个发颤,双手更是不自然地搅在一起。
时辰耽误得越长,我的心越是难以承受地砰砰跳个不停,就在皇上抬起手臂的刹那,我身子一个不稳,险些就要向旁倒去。
“张军师若是身子不适,本官送你回去?”
我的心蓦地一颤,抬眼看向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东方夔,他一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扶住我的手臂,两人从远处看去,关系极其暧昧。
我赶紧地稳住自己身子,向旁站了站,试图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颔首,“张某逾矩了!”
东方夔瞥了一眼还依旧僵持在半空中的手臂,不禁渐露一丝复杂的笑容,他垂首笑了下,“本官派人先将你送回去。”
我摆了下头,表情显得疏远而淡漠,“张某怕是承受不起。”
东方夔脸色稍是变了下,将手臂收回,瞥了一眼放在旁侧已然半凉的茶盏,端起抿了小口儿,“本官当真就令你这般不敢亲近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我再次一震,我惊讶地抬起了头,正与他一双温柔却又带着丝残暴的双眸相对视,一瞬间,我竟是将他与三爷的轮廓相重叠,两人皆是同样的颀长身材,同样不言而威的仪态,同样那般卓然的气质,同样的……只是他比三爷残暴,想到了那日他的残忍,我至今依旧会于他退避三舍,我清晰地晓得我与他不该是一个世界,他是生活在一个血淋淋的场面中,而我却喜好与世无争。不,他怎会是三爷?我又怎能将他与柔静如水一般的三爷相提并论?
我咬着唇,试图将自己的理智扯回了现实,我摇了下头,脸上不禁现出了一抹冷笑,“东方大人实是在说笑,张某何德何能,如何敢与您亲近呢?”
他棕绿的眼神蓦地一暗,随之变得愈加深邃不已,好似涣散,亦是好似在聚神,仿佛瞬息万变,令人抓不住神态。
周围的柳大人和两位大臣只是专注于皇上对蒙丞相千金的表情变化,根本未看到我和东方夔之间的互动。
半晌,东方夔从我脸颊上转移了目光,他转身将茶盏放到了几案上,优雅地迈着步伐到了皇上身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不舍地将眸光收敛了回来,他笑着,只是暗叹不已,“好,真是好!朕决定将她封为……”
“皇上,还是不要这样早地下决定!”东方夔话锋一转。
皇上眉宇微抬,“朕不知东方大人何意?”
东方夔双眸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凑上前去,低声说道,“皇上,今儿个才是看了不过八十个人,而您封的妃子却是有数量限制的,后面还有将近一千名女子呢,或许还有更好的不是?”
皇上听了此话,虽是应声称是,然依旧是恋恋不舍,“可……朕怕就这般过去,恐是想不起来了。”
“不是还有我吗?”东方夔嘴角上翘。
皇上登时扬声大笑了起来,“东方大人最是体贴朕啊。”连声夸赞道。
至此,今日的一场选秀结束。
我和众位大人们一面向外走着,一面议论着刚刚的吓人场面。
“好险啊。”柳大人摇着头,“东方夔那恶霸先硬后软,不晓得何意?”他边猜测着边是咬牙骂道,“或许就是要故意逗弄咱们!”
我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一旁的大臣附和着说道,“没瞧见皇上有多听东方夔的话?他说什么皇上就做什么,真不晓得谁才是皇帝,若是这样,改明儿咱们听东方夔的好了。”
“依照我看,这邹子国没今年头儿了。”哀叹不已。
“不过也邪了气了,你说说,那东方夔到底对什么感兴趣,身怀巨产,却不见他独宠过哪个女子?莫非他还真有断袖之癖?”
“各位大臣有空儿在这里猜测本官的癖好,不如还是多想想你们明日的奔头儿吧。”
我们等人登时吓了一跳,赶紧地扭头望去,这时一辆黄色华丽车舆从后驶来,东方夔掀起了窗帘,眼眸中散发着一抹轻蔑的笑意,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白皙的皮肤给予人一种震慑人心的气势。
“你……你到底想要对我们怎样?”柳大人忍无可忍地问道。
东方夔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了一丝的遗憾,“柳大人何必要当出头鸟儿呢?只怕这一击要是挨得重一些了。”
“你……”柳大人一听,脸色苍白不已,身子亦是僵住了一般,张开的嘴久久无法闭上。
东方夔扫视了我们几人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定在我的身子上,两人四眸相对,他眸光一变,闪过一抹复杂情绪,即刻转过头,将车帘放下。华丽的车舆快速地从我们眼前行驶而过。
“这算什么?威胁?恐吓?”其他大人们气愤不已。
“是啊,他有钱有势,皇上能不偏爱他吗?”另一名大人说道,“罢了,咱就认了吧,依照我看,早晚这邹子国得是落入他的手里。”
我一听到了此话,不禁苦笑,恐怕所有人皆不知晓,这邹子国分明就是一直在他的手上。他是暗帝,从始至终,几年来皆是被他所掌控着……可看到眼前的繁盛时期,又是想到他的凶暴残忍,一时间,到底说他是好皇帝,还是残暴之君呢?我渐渐越发地困惑了……
或许,我真的不该卷入这个暗无天日的朝廷混战中,尤其是在遇见东方夔这样的人,他的复杂背景,他的显赫身份,以及他的暴戾之性,一切该是令我躲闪不及的。
邹子国七年,十一月。快要进入了腊月,第一场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雪花纷纷而落,不过才一夜的功夫儿,却是将地面上积压了厚厚犹如三尺的落雪。丫鬟们一早儿起来,拿着扫帚开始扫雪,脚与雪的相互踩踏的‘嘎吱嘎吱’之声,还有那呼呼的风声,一时间给人以清新之感,煞是舒服。
令满朝文武官员们欣慰的是,自从选秀了之后,东方夔因召见外臣便离开了邹子国,这一去已是快有了一月有余。东方夔在的时候,他们每日皆是过得提心吊胆,平日里的两派人马成为了一派,当他一离开,顿时势力再次分明。而蒙丞相千金却果真被皇上遗忘,现下被指派为某一个不得宠妃子身侧的一名宫女,我与她的婚约亦是再次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从十月初,我便从邹太师府上搬到了自个儿的府邸,不晓得到底东方夔对那些打扫小厮又做了些什么,反正从那日之后,果真再没有见过他们。我试图想要从现下的这批人中问出下落,然,他们却守口如瓶,根本难以寻得一丝线索。无奈之下,我只得亦是换掉了他们等人。若是不能为己用,何必再去用之呢?
现下,不到百平的府邸仅有六个人,我,武裘,还有两名丫鬟,两名小厮,而武裘成为了管家,人人称之为‘武管家’,仿佛在这里,他早已是忘却了自个儿是个残缺的男子,过得亦是逍遥快活。
“公子,公子?”武裘从院内冲了进来。
我不禁眉头一蘧,将书籍从面前拿开,“总是这般慌里慌张的,怎么就没有一点稳重?”
他嘟哝了嘴,用手摸了摸脑袋。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问道,“什么事儿?”
武裘扯着嘴角笑了笑,“是……是门外有个人捎信来了。”
“捎信?”我疑惑道。
“要不奴才给您叫进来?”武袭说道。
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他即刻转身而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儿,他却又步入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名瘦削的男子,此男子面貌清秀,棕色的皮肤,看上去却亦是一名养眼之人。
“你是……”我站起了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抬起了头,漆黑的双眸中微带着一丝的喜色与冰冷之意,他嘴角牵动了两下,“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我眉头隆起,向前踏上一步,看向他正举起的手臂,而手上攥着一封信笺,我径自拿起,打开。
“绫啊,到底你要叫本郡王说什么好呢?看来,你是真的没有良心。亏我还总是想着你。可不想你呢,却又总是见着能令本郡王想起你之人,看到眼前的男子了吗?他可是你欠下的债务啊?他整整快要吃了我三年之久,眼下他几与我一边高,实是不敢再收留了。惹火程度简直是与本郡王堪比。但偏偏他没有本郡王的惑人手段,对女子们总是不冷不热的,看得着实叫人着急,若是再继续叫他在茶楼待下去,只怕没有女人敢来亲近本郡王了。呵呵,你该是晓得的,没有了女人,等于没有了食粮,这叫我可怎么活啊?遂,行行好吧,将你的人收回去吧!另外,我已告之你的易容一事,但敬请放心,于你私事,我会守口如瓶。呵呵,爱你的赫连麒敬上!”
“阿毛?”我惊讶地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中不禁露出了一丝的笑意,“我已不是叫阿毛。”
听着他话语中透出的冰冷之感,瞬间将我激动之情浇灭了半分,“那现下是……”
他目光微炯,好似在审度着我,紧闭的双唇没有一丝动静,半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吱声之时,他启口说道,“叫我阿毅!”
“阿毅?”我提声道,煞是觉得惊喜,“不错的名字。”
他敛了下眸子,没有回声。
我瞥了他一眼,赶紧地叫武裘招呼他,又是准备了膳食,又是打扫一个房间,准备得无不周到。因看他长途跋涉,且鞋子亦是破了,身子上的衣裳脏得快要看不清本来面貌,无奈之下,我又是要利用半日的时辰去带着他到集市上买布料,定制衣裳。
“公子,您这样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武裘看向我道。
我正握住笔的手顿了下,抬起了头,“我以前向他保证过,要给他好的生活。”这是债,所以要偿还。
“可他现下已是个男子了,不再是男孩儿,您呢,已是黄花大闺女了,一男一女总是独处,往后纵然是身份明了,怕是也难掩众口。”
我紧咬了下唇,禁不住有些个惊讶,想到自己才见到他的一刹那,却是将他看作为男子,可在得知他是阿毛之时,瞬间却又将他看为了不过十二、三的男孩儿,然,在这个时代,十二、三的男孩儿确实可以称之为男子了……
“公子,奴才倒是有个好主意,听说东家商铺要转让,只是个小口营生买卖,相信碍不着东方大人的,要不咱给它接手过来,就让阿毅去当店家。”武裘试图提议道。
我迟疑了下,凝眉想了一想,倒是觉得在理几分,“亦好,咱先过去看看。”
过了晌午,我和武裘,再叫上阿毅,我们三人就到了集市上,且说现下是热闹非凡,所有店面之家的老板们皆是在门口处叫嚷着,要么则是打着骰子,喝着茶水,看起来倒是过得自在。在我们三人进入了闹市之后,相貌俊朗的阿毅便是吸引了那些年轻女子们的注意,或许是看到他进入了一个东家店辅,便皆娉婷紧随而入,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假意看着店辅之内的古董,仿佛在行地用手把玩着。
阿毅假意视若无睹,他冷瞥了我一眼,大概已是猜测出我和武裘之意,眼眸中散发出一抹冷意,“为何不事先与我讲一声?”
我愣了下,“呃,不巧得很,正好这家老板今日是最后到期之日,我怕耽误了,遂就这般带你冒然前来。”
他打量了这家店辅一眼,稍显得不屑,“这是你的意思?”
“啊?”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身子上的某种感觉很像是东方夔,仿佛天生就具有那般的吓人气势,只是东方夔比他身份显赫,气质更高雅,“恩!”我反应了下,才是应声,看他脸上现出不悦之色,我赶紧地解释道,“听这家老板说,他每年能赚到约有十万两银子,这比起在一家小店儿当跑堂的要好上太多。”
他没有吱声,踱步逐一看着屋内的古董摆设,“不过皆是假货罢了。”
“哈哈,公子好眼力,一看就是行家!”这时,老板从里屋内走了出来,他手上拿着一个**毛掸子,其**毛足有一米之长,他笑得甚是开怀,“别看是假货,但亦是出自名手呢,一个个仿得可是以假乱真。我看公子先曾是不是接触过古玩儿?否则断然不会只凭一眼,就能看出这等之物的。”
我甚感惊讶地将目光投向阿毅,熟料他不理不睬,依旧是逐一审视着每一件物品。我怕老板尴尬,赶紧地说道,“正是,在下家弟有学过。”
“莫怪呢。”老板叹了口气,“我像他那时候哪里懂得这些啊,呵呵,”摇了摇头,“真的东西咱玩不起,只有这些假的,还能赚上点小钱儿。”他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公子今日来是……”
武裘上前一步,“老板,我昨日来找您的,听说您要转让,不知您要出个什么价码?”
老板恍然大悟,不禁笑了笑,将手上的长毛掸子放到了旁侧,伸出了手臂,将长袖子盖住手面,拉扯住我的手,两人在私下地相互出着手指。
半晌,老板抬起了眉宇,“不行,太少了!”
我迟疑了下,“最多只能再出一根。”
老板摇了摇头,“三根,若是三根不成,索性我就不转让这家铺子了。”
这样算起来,接手这家铺子就要八万两?且说我上次受赏的五万多皆是给了东方夔,手下只有不剩几十两新发的官饷,这与那八万两实是不能堪比。我径自叹了口气,“希望能再容我考虑个一日,明日一早儿给您答复。”
老板点了点头,“我看公子是真心欲买之人,我就容您一日。”
说完,我瞥了一眼已然在车旁等着我的阿毅,仿佛他早已料到我无法购买,甚是觉得有些微窘,我酡红着脸颊,走了出来。
“公子,如何?”武裘看向我。
我摇了摇头,径自无精打采地坐上了马车,阿毅随后。
【番外】
只见在店铺的对面儿茶楼之上,凭杆而坐着一名看似慵懒的男子,此男子手上端着一个鎏金茶盏,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上佩戴有一枚翠绿得发红的玉指环,然,本是该惬意之时,在收敛回眸光的一刹那,变得yīn冷不堪。他身侧的侍卫更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他不懂为何主子会这般行色匆匆地向回而赶,又是不懂为何主子在见到张军师的马车之后,一路相追而来,现下只是看到张军师和一男子一同坐上了马车,脸色登时变得这般yīn沉,不过,在他看到主子那深邃得看不清眸光之时,他晓得了……恐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雪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