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载厚动了动唇,原本准备好的话这时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话让他怎么接?
按着原来的说辞,他这就算是妄议到天上去了,谁知道天上都有些什么东西?万一哪句话说错了,天威说降就降,他岁数大了不怕这些,但他还得为子孙后代着想;若就此改口,那他先前坚持的那些算什么?
这话怎么接都不对,他这厢正为难,从靖安厂那边负责探明情况的人回来了。
张载厚长长舒了口气,有这件事插在中间,这个话头就可以过去了,眼下天大地大爆炸最大,听方才那声响,绝不是什么小规模的火药爆破。
进来传信的是个小宦官,没提靖安厂,只说方才那爆炸波及到了宫城,宫城城墙上有一角的屋檐整个被震了下去,笛贵妃当时正站在檐下,因为躲闪不及,被飞溅出来的瓦片伤了后脑,当时就昏迷不醒,医官说诊治不了,特来请万岁的旨意,请沈奉御过去看看。
殿内的臣子们听到这个消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震惊——连宫城里都有了反应,那就说明这场爆炸的规模比之前想的还要大,后来又听说笛贵妃受伤,众人又纷纷将目光放到简善元身上,这时候大家倒是统一得很,纷纷在心中庆幸万岁福大命大毫发无伤。
简善元猛的触及到这些臣子们的眼神,见有些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眼里已经凝起了泪花,他不明所以,只当是臣子们在同情笛贵妃,当即软下嗓音,向着那小宦官道,“传朕的口谕,让沈奉御即刻进内廷,为笛贵妃诊治。”
小宦官领命离去,紧接着又有一名宦官赶进来,这回是报告靖安厂那边的情况的,众人竖起耳朵听着,待听完那宦官的话以后,殿内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弱了不少。
所有人都被宦官所描述的场景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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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厂爆炸,靖安厂方圆数里房屋建筑全部化为齑粉,死者没有一具整尸,衣物尽失,侥幸存活者亦是瞬间衣帽全无,众人皆是坦诚相待,无一例外!
“靖安厂主事呢?”简善元问。
“主事……不见了。”那宦官接着说道,“不光是主事,今早刚刚到靖安厂报到的指挥使崔行俭也不见了,过去探查的刘侍郎说……”那宦官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说什么了?”简善元向前探了探身子,这宦官实在太让人着急,也不知是谁派来的,等下得让文孝好好去查查,传信这么重要的任务,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什么人?
“说……”那宦官期期艾艾开口,“说他们大概全都在爆炸中化成灰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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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出口,殿内又是一阵吸气声。
简善元其实已经想到了,靖安厂发生爆炸,既然方圆数里之内一应物什全都化为齑粉,那么身处其中的人又如何能够生还?那些还能看到部分尸首的只是因为距离爆炸的中心较远,而葬身在这一场爆炸中的人……数目绝对不会小。
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查明引起这场爆炸的原因,否则今后即便给靖安厂换再多的新址也无用,还有那些在爆炸中丧生的人、损毁的房屋、因此而受到的各项损失等等,也都要一一抓紧统计出来,同时,还要派遣医官去爆炸地点控制疫情,顺天府更要紧急布防,以免有人借此生出事端。
还有……
简善元不得不起了疑心,这场爆炸未免也太巧了些,昨夜刚刚发现星象有异,今天靖安厂便炸了,而且这爆炸的时机也巧,本身就有一群人因为星象而旧事重提,如今再加一点猛料,只要将这些全部加在天威震怒上面,他这个位置,就别想坐稳。
更加凑巧的是……他前些天刚刚接受了苏宇旷的建议,将康王的封地重新调换过。
有些事禁不得细想,细想太伤感情,虽说皇家从来薄情,但毕竟都是兄弟手足,手足相残……可是宁庙老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同样,简善元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将目光放在苏宇旷身上,开口问道,“苏首辅以为如何?”
“为今之计,还是以稳为先。”苏宇旷说道。
“那就按苏首辅的意思办。”简善元轻轻巧巧下了定论,至于如何“稳”,那就要看苏首辅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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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厂的事宜分派完毕,接下来还要谈论另一件事,这件事说来也算容易,只是中间需要商议的细节颇多,但总结下来无外乎就是一点:金纥那边不想再打仗,也打不起仗了,于是想“改行”做生意。
做生意自然比打仗要好,两边打了十几二十年,虽说大虞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但没有谁愿意连年打仗的,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再说大家都只有一条命,自然是格外的爱惜。
等这些事情说完,就又说到了亲耕上面,这一回张载厚重新找回了场子,对简善元说,“按照惯例,万岁应该在来年春天再来主持这场亲耕仪式,但如今意外太多,再次举行春耕也算是向上天表明一个态度,如今何监正正好在场,不如便请何监正为万岁仔细算算日子,也好借此吉日告慰神明。”
被点到名字的何其聊闻言坐正了身子,简善元看了他一眼,顺着张载厚的意思问道:“那便请何监正来算算日子。”
何监正起身走到殿中央,先向着简善元行了一礼,然后就地盘膝而坐,右手捏着指尖不断掐算,又闭目伸指在空中描画着,好半晌才睁开眼睛,他站起身,说道,“本月初六是个好日子,不过……”何其聊顿了顿,接着说道,“老臣以为,万岁如今要做的并不是亲耕,而是祈雨。”
今日初四,还有两天。
简善元没什么想法,亲耕仪式不过是个面子工程,祈雨同样也是个面子工程,于他而言,这种无聊的仪式自然是早举办早完事儿,但苏宇旷却忽然站出来,看面上神色端肃,说出的话却让人匪夷所思,“初六不妥,臣那天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