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听见呼噜声震天响,柜台后面搁着把摇椅,摇椅上一人仰面躺着睡得正香。
苏宇旷屈起两指在柜台上叩了叩,那人幽幽转醒,先擦了擦溢出的口水,然后才睡眼惺忪地看过来,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来了啊。”
“来了。”苏宇旷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就你这个经营法儿,生意能好才怪。”
“我又不靠这发家致富。”那人看了郗昭一眼,朝着苏宇旷挤了挤眼睛,“怎么着?有情况了?你终于打算抛了那姑娘另娶了?”
“你觉得呢?”苏宇旷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声。
“得,算我没说。”那人揉了揉眼睛,边打呵欠边问,“那你带着人乔装打扮来找我干什么?算命?”
算……命?!郗昭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地方原来是个算命馆?怪不得处处都这么神神道道,想通了这一点,她也就有些明白为什么这里没什么人来往却又能经营得下去了。
“看来不是了。”那人端详着苏宇旷的神色,“不算命……那就是请神?送神?驱邪?捉鬼?”
见苏宇旷一直不回应,他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整个人也瞬间精神了不少,“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郗昭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脸的狐疑,他想起来什么了?
“你上回问的那件事,有结果了,不过……”他贼兮兮的笑,“你要是答应把这木牌带在身上,我就多送一个消息给你,这买卖相当划算,怎么样?带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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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宇旷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眼见着那人从柜台下面翻翻找找取出来一块木牌,郗昭好奇跟着看过去,却见那木牌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上面花纹异常奇怪,弯弯曲曲错综复杂,和她平时看过的纹样不太一样。
“能让你的消息和这破木牌绑在一块,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不听也罢。”苏宇旷想也没想就拒绝。
“别介啊……”那人一把握住苏宇旷的手,也不顾一旁郗昭震惊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继而气沉丹田,缓缓启唇——
一声悠长悠长余音绕梁千回百转乱人心神的屁声响起,苏宇旷一巴掌拍在那人的手上,一语双关,“抱歉,我没功夫听人放屁。”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郗昭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放在那两人交握的手上,一个欲拒还迎,一个欲说还休,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偏偏那人面不改色,重新酝酿好了情绪,深情款款地看着苏宇旷的眼睛,说,“想你我当年,两小无猜,言笑晏晏,是你骑竹马来,我驾竹马去,旦见枝头鹊,暮宿一张床,板子我来挨,果子你先挑,大小囫囵个……那个……那个……”
说到这里就卡了壳,他“那个那个”了半天,终于泄了气,偏还嗔怪地睨了苏宇旷一眼,留下一句“死鬼,也不说提醒提醒我”,然后才心满意足松了手,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他这厢表现欲十足,那厢苏宇旷老神在在的立在那儿,也不看他,也没什么表示,就仿佛面对的是空气,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苏宇旷!”柜台后面那人老大的不乐意,“我跟你说话呢!”
“你如果正常一点,我会考虑回答你的。”苏宇旷抽回了自己的手,稍稍活动了活动手腕,正色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后面说。”
他说完拉了一下郗昭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进去,然后也不等那人有所反应,径直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身后响起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听着不像是官话,郗昭听来听去也没听出个个数,索性就也放弃了,苏宇旷相当贴心的对她说,“是他家乡那边的话,那人一急就说不出官话,姑娘不必理会。”
“你能听懂他都说了些什么吗?”郗昭问。
苏宇旷面上一红,不太自然的咳了一声,“不是什么好话。”
能说得苏首辅红了脸,看来真的不是什么好话,郗昭的重点不在这边,她还回想着方才那人气急败坏的一句“苏宇旷”,如果说先前她只是推测,那么如今就是确定。
只是确认了之后就更加震惊,她对苏宇旷仅有的印象只是端谨守礼,但今日近距离接触下来……她觉得苏宇旷好像很会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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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铺面从外面看上去不过小小一间,内里却大有乾坤,从那掀开的帘子走进去,迎面一架屏风将后面的场景遮挡了个严严实实,若从外面向里面看,大概也只会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隔间,但等到绕过屏风,入目景象却让人咂舌。
移步换景,步步是景,郗昭从没有见过室内竟然可以变成这个样子,而顺着楼梯拾级而上,一整层楼的装潢全都是她不曾见到过的景象。
这里开阔,却又不显空旷,琉璃镜透亮,能一直望进里面,然后她看见了一整面墙的各式瓶子,上面贴着花花绿绿的标签,还有些穿插安放,里面盛着各色液体。
这些年金发碧眼的洋商们总会带来些新奇的东西,那些酒也是其中的一种,与大虞的酒不同的是,他们的酒更烈,千杯不醉的人骤然饮之也会在不久之后感觉到晕晕乎乎,所以除非是图个新鲜,否则没什么人会长年累月的饮这样的酒。
但这里却摆了这么多,此人要么有收集的喜好,要么就是真的爱饮这些酒。
“他这些酒都是骗人用的。”苏宇旷低声说道。
郗昭有些诧异,还没等她问出口,铺子的老板已经跟了上来,他整个人扶在门边,抬起的手指上挑着一块木牌,然后他向着苏宇旷一挑眉,开口说道:“上了楼便相当于承认了我的规矩,这牌子你不戴也得戴。”
苏宇旷一脸嫌弃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将那牌子接了过来,随手挂在腰间,同玉佩放在一起,末了转头对郗昭说,“这位是葛老板。”
葛老板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折扇,这时候唰的一下将折扇展开,极其骚包地扇了扇风,向着郗昭说道:“这位娘子好生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