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瑷挣开乔逸池,紧紧回握住慕流澈的手。无声地握紧,用自己的力气尽可能地握紧。
乔逸池面色发白,yīn沉的难看,想再试着说着什么,却发现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一切都已经看的明白了,不!他从来就是明白不过的,不是吗?
只是,即使明白,就这样放手,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乔逸池眼看着沈瑶瑷与慕流澈含情脉脉,看着她扑进他怀里,她一遍又一遍的喊他的名字,那样深情与不舍。明明有几千个几万个理由应该放手,可是偏偏就是做不到!不是不做,只是做不到!
直到真真实实的拥抱着她,她真真实实的在自己怀里,慕流澈心中的恐慌才一点一点驱散。他一直紧抿的嘴角缓缓上扬,那是一种全世界握在手中的心满意足。
然而,这舒心的时刻那么短,而折磨却那么长。
当慕流澈抬起头,正好看到门口拄着凤檀拐杖的慕流老夫人人,嘴角的微笑陡然僵住。
他漂浮在半空中忽然掉下来,狠狠栽下去,那种濒临失去的不安再一次狠狠扼住他的咽喉。
绝望不止,无法呼吸。
拥着沈瑶瑷的手越收越近,他是那样的拼命,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沈瑶瑷被勒得有些痛了,察觉到他的异样。
“澈哥哥,你怎么了?”
慕流澈没有回答,双眼直直的盯着门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沈瑶瑷大吃一惊。
“华奶奶!”
“奶奶。”
慕流澈干涩的声音响起,割得嗓子生疼。
这时候,乔逸池也回头看向来人,声音如常,带着敬重。
“老夫人安好。”
只是微敛的眼底骤然出现一道亮光,明灭可见。
慕流老夫人将三人的神色一一收在眼底,并未应声。她就现在门边,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丝端疑。本就是德高望重的人物,老夫人不开口,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直到对每个人来说约莫有了一世纪那么长,老夫人将视线投向沈瑶瑷,语气平时。
“瑷瑷,跟我过来。”
“奶奶!”
几乎就在发声的下一秒,慕流澈紧接着开口。声音急促却有力,眼里的坚定,不是退后,不是阻止而是对抗!
慕流于华嗤笑一声,当然看的明白,也早有预料。
“怕什么?只是说句话,奶奶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平平淡淡的疑问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口吻,慕流于华掌权几十年积威已久,不管在哪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慕流澈本就对她敬重有加,如此一来,更被堵的哑口无言。
他做了慕流于华二十七年的孙子,自然知道她的心思想法。也因此他更加明白这场谈话的后果。紧紧握着沈瑶瑷,就是不想放手,无声的抗议。
“瑷瑷,你也不想听华奶奶唠叨两句?”
沈瑶瑷的身体僵了僵,从澈哥哥的举止,她就隐隐约约的知道,事情不会太简单。可是,唤她的人是从小就对她疼爱照顾的华奶奶,即使再不想,她也不得不去。
沈瑶瑷微微叹了口气,几不可闻,可慕流澈还是听到了。当下就明白了她的决定,他真的好恨这种感觉:自己的感情,无能为力去保护。
他根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再紧一点,再紧一点的抱紧她。
然后身不由己的一点点松开,抱紧得时候多忐忑,放手的时候,那种忐忑就会成倍成倍的翻涌上来,一层一层直至覆盖。
慕流于华缓步走旁边的一个空旷的病房,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几步之间,尊贵袭人,威严无比。
跟在身后的沈瑶瑷顿时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她拢了拢冒出冷汗的手心,微微弯腰,面带敬重。
“华奶奶。”
“嗯”
慕流于华双手交握,腕上质地精纯的上等骨玉发出冷冷的幽光。
这才看向紧紧相拥的两人,平淡开口。
“即是乔董亲自来接人,瑷瑷就跟他回去吧。澈儿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你成了待嫁新娘后一定会很忙,以后就不用来看澈儿了。”
沈瑶瑷是难以置信的,她没有想过曾经那么疼爱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笑脸以对,比起慕流烟也不成多让,跟亲奶奶没什么不同的华奶奶此时此刻,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她不是比谁都看好她跟澈哥哥,比谁希望他们能在一起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为什么每一个人的真面目都要这样**裸的呈现在她面前,不论她是不是能够承受?
沈瑶瑷心中的酸涩一下子往上涌,涌进眼眶,汇成一片雾气,迷茫的问她。
慕流于华对这个从小当孙女疼大的的丫头不是不心疼的,只是因为希望越多,所有失望也就越大。
她把头侧到一边,不去看沈瑶瑷可怜兮兮的表情。选择最精确的部分,狠狠戳下去,断了她的念想,也断了他们的纠结煎熬。
“你能给澈儿的只能是无尽的痛苦。”
“痛苦?瑷瑷不明白。”
慕流于华沉声开口。
“你这个丫头是真心讨人喜欢,我也是一心想要你做我的孙媳妇儿。
可是这几年你都做了些什么?澈儿为你做了些什么?
你走,他成了行尸走肉。可你回了,又怎样呢?
你成了别人的未婚妻,连要不要跟他在一起都不确定。而他,却要为了你,与整个乔氏为敌,与乔逸池为敌。
如果你是一个做了***人,你会让自己的孙子再爱下去吗?”
“与乔氏为敌,乔逸池……”
沈瑶瑷喃喃自语这几个字,茫然的眼神已经一片空洞。慕流于华冷冷一笑。
“乔逸池就是为了跟慕流澈有对抗的筹码才接受乔氏,他的目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毁了婚约,跟澈儿在一起。你觉得乔逸池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所有的话都穿进耳朵里,也钉子一般刻在心上,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又还能再装傻下去?
沈瑶瑷慢慢点头,平静的如同什么都没听到。
“我知道了。”
她抬起头最后看了眼,一直像一颗大树一样,在她心中不可倾倒的华奶奶。
慢慢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向她老人家恭敬的鞠了一躬。
带着多年来的尊重与爱戴,带着比起深厚的亲情也不承多让的情感。
随后,整理脸上所有外露的表情,就像来时一样,无悲无喜面无表情的走开,开门,关门,离开……
身后的慕流于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拿起边上的手杖重重剁了剁。最终只化成一声深深沉沉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定了定神巍巍颤颤站起来,一步一步朝旁边的病房走过去。再打开门的时候,她俨然又成了那个象征权威,不容挑衅的慕流老夫人!
开门的瞬间,慕流澈几乎是立刻就投过来目光。那是一种在暗室里捕捉光明的本能。
然而,慕流于华却清楚的看到,他那双无论何时从来云淡风轻,不露声色的眸子,已经琉璃般脆弱透明。
他注视着门口的方向,注视着自己身后,在终于确定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之后。
方才全神贯注的眼睛里那些神采飞扬,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一片灰白的暗淡。
她最最骄傲的孙子,悉心培养的继承人,依然还是像五年前那个失去沈瑶瑷的夜晚一样。
所有的流光溢彩,所有的挥斥方遒,所有的卓绝才华都抽丝剥茧,一丝丝从他身体里剥离。
甚至是他浑身激荡的血液,都在一股一股的流失。
他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毁天灭地的哀伤,一种痛不欲生的绝望,一种天崩地裂的悲恫!
“她走了……”
他喉咙痛的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是翕合的唇瓣苦涩的一张一张。
“嗯,走了。”
即使早就知道,澈儿会经历这么一番苦,才会重新振作。慕流于华真正亲眼看到他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也还是难掩心痛。
“澈儿,别傻了。你可以为她无论任何,可是她却有太多的顾忌,她不会适合你的。”
不适合?
慕流澈扯起嘴角,无尽的落寞与嘲讽。
如果喜欢一个人真的只有适不适合才是评判标准,那么每一个人都应该会很幸福才对。
人生在世,偏偏就是有那么一个人,心不由己,难以掌控。
她之于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使痛到没有知觉,依然无法割舍,甘心情愿。
而这份甘心情愿,再一次无可奈何了吗?
为了爱她,他可以放弃一切。
《盛业》总裁?慕流家族的地位?继承权?
取之不尽的财产?令人艳羡的位置?奋斗几十年得来的业绩?
为了她,他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父亲的漠视,母亲的自杀,豪门的勾心斗角,财产争夺,他经历的实在太多太多。
小小年纪就逼迫自己不断变强,从不歆世事的孩童到心思缜密的少爷,他步步为营。
包括亲生奶奶,他都不肯将所有的信任交托。
他太清楚上流社会的捧高彩地,趋炎附势,物欲纵横。所以冷眼看着一群又一群戏子粉墨登场。
看着看着,就连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
明明对这个圈子如此深恶痛绝,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肆意美好。不得不曲意逢迎的扮演一个又一个角色,带着面具过着四面楚歌的生活。
他有多无奈,沈瑶瑷这三个字,就有多刻骨铭心。
他把全部的真心,全部的情意,倾囊相授。
只愿一生一世给她独一无二的宠爱。
而她呢?
她走了……
呵护了十年抵不过本就不久人世的沈瑶琪。
即使她比谁都清楚,那只是一个陷阱。却还是推开他,离开他,不要他。
等待了五年抵不过乔逸池的威逼利诱。
即使他就站在底下,她依然忍心在他亲眼注视之下,和乔逸池相拥,和乔逸池转身,和乔逸池订婚。
拼了命的去救她抵不过***一番话。
即使她那么清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伤痛,知道自己的害怕失去。却还是选择这样一走了之。
慕流澈慢慢躺回病床上,身上已经愈合的伤口,连同心上的一起撕裂。
他不想这么想的。可这些过往如同一辆辆卡车呼啸着,加速向他本来。
他逃不了,只能任由自己的心被狠狠碾压过去。
然后,血浆肉沫瞬间四处迸发,飞溅的全世界都是一片赤红血色。
他就那么痛着,痛得鲜血淋漓,全身痉挛。
他连呼吸都放的很轻,害怕连呼吸都会牵引到痛处,没用的看不起自己。
瑷瑷,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游走在医院空旷的走道,前方一片空白的墙面,仿佛没有尽头。
沈瑶瑷不停的走,不停的走,双腿和心灵同时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一直紧紧跟在身后,寸步不离的乔逸池走上前,强健有力的臂膀快速揽住她的腰肢,速度之快犹如雷霆不及掩耳。
等沈瑶瑷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公主似得抱在怀里。他的两条手臂形成一张牢牢的网,将她禁锢住。挣脱不开,动弹不得。
“你放开我!”
沈瑶瑷拼命的挣扎,乔逸池却丝毫不为所动。跨开长腿,脚步生风,安稳行走在悄无声息的走道里,任由她不断反抗,只一心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猖狂嚣张的路虎迅猛的疾驰在柏油马路上,没过多久,就停在了市中心一家装潢华丽唯美,设计美轮美奂的婚纱摄影城面前。
沈瑶瑷被乔逸池拉下车,抬头仰望那镂金雕刻的招牌“一世情缘”,禁不住冷冷一笑。
门口的迎宾人员十分有眼力,急忙热情的凑过来。
“乔董,沈小姐欢迎光临,这边请。”
刚走到大厅,店长就推起满脸的笑容,亲自过来招呼这两位大客户。
“沈小姐您真是好福气!乔董可是一个月前就特意请意大利著名设计师——海瑞,亲自Cāo刀,专门为您设计的婚纱,全世界只此一件。
昨天刚空运回来,今天乔董就带您来了,瞧这心急的恨不得明天就把您娶回家呢!”
面对店长的逢迎,沈瑶瑷不言不语,表情淡漠的事不关己。
开门做生意,自然也是耳听八方的人物。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见到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嫁娘,可是未婚夫这样无可挑剔,钻石专一,准新娘还这样不高兴的可是第一次见!
真是奇怪!不过,她不会傻到把情绪外露出来就对了。
乔逸池对沈瑶瑷的冷淡视而不见,自然而然的揽住她的肩膀,笑容恰到好处。
“那么……现在就带我们过去吧。”
店长急忙点点头,在前面带路,引领他们穿过一层层白色的帷幔,进去最里面,装修最为豪华精致的极品间。
甫一进入,三个人的视线都被正中间高高悬挂在墙壁上的婚纱所吸引。
和寻常的婚礼服装一样,白色的婚纱。然而,又却确实是高出一般婚纱太多太多。
薄如蝉翼的轻纱不知以什么巧妙的手法,连缀在质地细腻柔和的白锻上,凭空中带了几分随风拂动的飘逸出尘。上面点缀的不是钻石,不是珍珠,不是宝石,不是玛瑙——是贝壳!
这些海中的精灵,轻盈的在轻纱中穿梭,快乐的好像要跳起来。
斜肩婚纱处处精美绝伦,巧夺天工。
那是一片至粹至净的洁白,至优至雅的高贵,至妖至娆的魅惑,又是至美至善的纯真!
不用看也知道,从设计构思到制作,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喜欢落夕贝之纱吗?这婚纱上的贝壳,每一颗都是我回美国一颗一颗从落夕海捧回来的,喜欢吗?”
落夕海,我们第一次相遇之海,也是我对你钟情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