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鱼肚白泛着惨白的惆怅,丝丝缕缕的黑色被一点一滴抽走,漫无边际的黑暗结束。黎明踏着昼的挽歌降临,宣告者是天际暗淡的破晓。
厚重的落地帘挡住光线,房间里依然一片漆黑,静谧的氛围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格外分明。
慕流澈收拾妥当,放轻步子靠近床上包裹严实只露出小脑袋的沈瑶瑷,弯下身子在她头顶印下轻轻的吻。
顿了顿,附在她耳边犹如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淡淡开口。
“乖,你要的……澈哥哥都给你……”
随后直起身子,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用心勾勒她现在的样子,终究没能忍住到口的一阵浓浓的叹息。
转身,迈步,出屋,上锁,离去。
短短几个动作,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而他们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再也无法回头。
明明就在刚才他们还那么紧的拥抱着彼此,恨不得嵌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明明有着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却在天亮之后漠然转身,向着不同的方向往前走,渐行渐远再也不会有交集。
沈瑶瑷目光直直盯着那扇门,直直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久到干涩的眼睛疼得湿了眼眶才回过神。深深地呼吸绵长了一个世纪。
她打开床头的灯,掀开被子。暗黄的光芒中身下的床单上浸染了一朵血色的蔷薇,那是一个少女蜕变成女人的证明。
她的身体,终于给了她最爱的男人,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这么疼?
他已经顺着她的意思,选择了放手,为什么她还是有一种化不开的失落?
这样的选择,对每个人都好,为什么她还是痛得撕心裂肺?
“啊……”
压抑了一整个晚上的情绪顷刻之间全部爆发出来,沈瑶瑷拍打着冰冷的床板,不受抑制的发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哭声。她处在崩溃的边缘不断盘旋,嘶哑的哭腔宣泄着心里的悲伤和痛恫。眼泪不停的留下来汇成一片忧伤的海洋。
而她手脚冰冷,就浑身浸泡在这片海样之中。刺骨的海水穿透肌肤,冲击着她的骨罅,拍打着她的血液。
她冷得周身僵住,全身抽搐,却又挣脱不得。别无选择的溺毙在海里,等待化成浩瀚澜海中最卑微的泡沫,没有生命的泡沫……
一如以往每一次的承诺一样,慕流澈对于沈瑶瑷的要求没有丝毫懈怠的去践行。
就在乔沈联姻因为部分原因一直搁置未提的时候,慕流澈与连城的婚姻登上各大报刊杂志,挤占了所有的头版头条。
《盛业》顶层总裁办公室。
“慕流澈,我妹妹不是你的玩物,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连峻一拳抡在慕流澈俊脸上,雷霆的怒气汹涌而来。
“就在一个星期前,你还命人**了她,现在居然要娶她。慕流澈你疯了吧?”
对于连峻的怒火,慕流澈视而不见,挥手擦干嘴角的血渍,继续手中的工作,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的情绪。
连峻见此冷笑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
“好!既然我阻止不了小城拼死拼活的一定要嫁给你,也不能跟你要一个承诺,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小城嫁给你不得所爱又怎么样?你不也同样的爱而不得?我看着小城嫁给你,至少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只有你……生生世世的痛苦!
慕流澈,我会好好看着你,比谁都痛苦的样子。那是对小城最好的补偿!”
他仰天大笑出声,痛快无比的从办公室走出去。
而慕流澈自始至终埋头处理文件,他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双耳失聪一般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感觉。
慕流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他,专心致志的工作和以前那个神采飞扬的慕流三少没有什么不同。可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琉璃色的眼眸已经完全透明,眸光空洞无物,他的心已经彻底被封冻住,麻木得只剩下一具没有感情的躯干。
正要推开门的手就那么停在门把上,慕流烟再也生不出一丝勇气去拧开。
那是她的哥,气宇轩昂的亲哥,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吗?
两个月后,G省豪华的《威霆》酒店阔席三天承办了这场强强联合的豪门婚礼。
慕流澈一身白色绝版手工西装,丰宁俊朗,俊美无俦。连城纯白色著名设计师剪裁的婚纱,含羞带怯,柔美无限。
他揽着她的纤腰,穿梭在人群中微笑敬酒,接受宾客客套的赞美与祝福。
她挽着他的肩膀,踏上喜庆热烈的红地毯,聆听牧师谆谆的祷告与教诲。
他们在万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拥抱亲吻,结成夫妻。
而她和澈哥哥,这个永远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他们曲终人散,各自转身,道别退场。
沈瑶瑷就站在喧嚣杂乱的人群外围,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她嘴边还洋溢一丝微笑,宁静而祥和。眼泪却毫无征兆的滑落,一直蔓延开来,湿了心底。
她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平坦的小腹,即使泪流满面,依旧笑得恬静而美好。
身后的乔逸池脱下外套搭在她身上,语气和缓。
“我们走吧……”
沈瑶瑷愣了愣神,随即点点头,由他半拥着离婚礼中心越来越远。
两个圆点背道而行,渐渐扯出一道笔直的射线……
五个月后
——
风打树叶,哗哗作响,秋雨寒了天气,凄了晴空。
这个时节的法国梧桐,经风霜染成了最火红的颜色。而雨下的枫叶却在属于它们的季里却飘摇而过,落地生根。
离开他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度以为自己会痛的窒息而死,但现在依然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对了,离开他,她可以……
只是简简单单的活着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沈瑶瑷默默地站在二楼阳台,情不自禁勾起一抹凄凉的笑容。
一手撑着腰一手抚上自己圆滚的小腹,已经整整七个月了。
肚子里的小幼苗早已经像只调皮的小皮球,撑气似的鼓了起来。
现在每每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她总是在欣喜与悲戚的边缘煎熬。
这个小皮球是他们爱的印证,而这份独一无二的回忆,却注定只有她一个人分享。
尽管如此,她却是那么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最美的馈赠!
宝宝
你是妈妈遗憾中唯一的圆满……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沈瑶瑷慢慢闭上眼,这样的寂静总是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乔逸池为她披了件外衣,从身后慢慢将她包裹住。
“秋雨寒,怎么不记得关窗?站了多久腿麻不麻?”
沈瑶瑷摇头,回以一笑,又将头转过去,失神的望着窗外,把他当做再自然不过的空气。
初见时那样浓烈的悲伤不见了,离开慕流澈的五个月里,她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那双平静动人的眼眸空洞物语,茫然无神。她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真空了身体,不声不响,不挣不扎,不笑不语,不疼不痛。
这样的沈瑶瑷让乔逸池心疼到无能为力,他宁愿她在慕流澈的怀里微笑,也不愿意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每一次,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立刻被自己否决。
如果乔逸池没有了沈瑶瑷可能也不会比这个样子好到哪里去吧?
匆匆的敲门声将他的思路打断,还没来得及皱眉,管家已经走了进来。
“少爷!慕流小姐来了,指名要见夫人……”
乔逸池脸色微变,立刻就看向了沈瑶瑷。她已经转过身,神色依然飘忽不知道在想起什么。
慕流烟既然来,那么十有**与慕流澈有关,潜意识里,乔逸池并不希望她去。
“你身子越来越重,不下去了可好?待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再告诉你?”
看着他有些忐忑不安的神情,泰山崩塌面不改色的乔逸池,现在如此畏惧。
呵!何必呢?何须呢?何苦呢?
沈瑶瑷几不可闻的叹气,淡淡的道。
“你在害怕。”
“是的!我在害怕!”
乔逸池毫不迟疑的承认。
“这五个月于你是煎熬或者毫无意义。但对于我,却是最珍贵的时光。小瑷,放你走……我舍不得。
听我的,可好?”
这样近乎祈求的语气,不忍让人拒绝。
可沈瑶瑷只是勾起一丝苍白的笑容。
她已经如此艰难,如此一无所有。为什么还有人要来求她?
她拥有的一切,该给的不该给的,该让的不该让的。她统统放手了。
他求她的心,她不是不给,而是没了,真的没了。
遗失在那个人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是烟儿。”
她是慕流烟,从小一起长大的慕流烟,无话不谈的慕流烟。也是她即使再不愿不得不见的慕流烟。
乔逸池听出了沈瑶瑷的弦外之音,也不再拦着,半搂着她一步步顺着楼梯往下走。
明晃晃的客厅里,慕流烟就站在最中央的位置,衬衣牛仔最普通的装扮,却浑身散发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锋芒。然而脚下的耐克却溅上了几滴泥巴,表明了她匆忙的行迹。
慕流烟闻声抬头,看向漫步而下的两人,郎才女貌,登对非常。尤其是那女子隆起的腹部更是刺痛了她的眼。
四目相对,沈瑶瑷竟然对着她笑!那笑容借着灯光分外明亮,亮的慕流烟心昏暗无比。
“烟儿!”
沈瑶瑷尽量让自己笑得温暖,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笑了,只希望不要被看穿才好。
“看样子你过得很好?”
慕流烟的语气有些冷嘲热讽。
十几年的时间,烟儿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这样冷漠,原来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攻击,是这样的感觉。
沈瑶瑷心头苦涩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乔逸池自然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变化,他对慕流烟的态度十分不满,也冷了语气。
“慕流小姐有什么事情直说吧!我夫人身子不便,恐怕招待不周!”
他话里的暗语,已经表明沈瑶瑷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尽管这已经是默认的事实,沈瑶瑷的心仍然闷的喘不过气来。
但她又不能反驳,心知肚明烟儿来的目的。而能堵住她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知道自己很幸福,让烟儿知道自己与澈哥哥再无可能!
“是么?”
慕流烟扯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冰的像被极地的风飘掠过。
“沈瑶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没有姐妹,所以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来疼。在我心里,你的幸福比我的都重要。
可是现在,当知道你过得很好的时候,我第一次这么难受!
我在想,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幸福?”
凭什么你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幸福着?而我最亲的人却活在炼狱里受苦?
沈瑶瑷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指,慢慢收拢,揪紧肥大的孕妇装,狠狠攥紧。骨节发青泛白,痛的难以忍受,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一旁乔逸池看出他的不对劲儿,也不待慕流烟再说什么,拦腰抱起沈瑶瑷就往楼上走。
“他快死了!”
就在最后一梯即将迈过,马上她就要再度缩回自己的龟壳时,慕流烟的歇斯底里的大吼声,冲破了她的耳膜,呼啸着袭来,倾刻贯穿过了她所有的防线!
乔逸池也顿住了脚步,沈瑶瑷在他出神时,已经反应过来。
剧烈的挣扎着,无意识的从他怀中摔下来,吓得乔逸池身体条件反射的扑倒在地,以身做肉垫。
虚惊一场后,沈瑶瑷却没有半点停顿,不管不顾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下来。
看着慕流烟,瞪直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哆哆唆嗦,声音都稳不住。
“你……说什么?”
慕流烟此刻已经平静了,仿佛刚刚那个咆哮呐喊的人不是她,语气平静而清冷。
“他快死了,你仍然不愿意去见他吗?”
他快死了?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
他快死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么可以?
那是澈哥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澈哥哥!
那是承诺过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澈哥哥!
她的澈哥哥怎么可能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