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白猫听了宋观这一段话,似是颇为焦虑地在床上走来走去,最后停下来了,他冷硬地开口道:“这事我得问问你小叔。”
宋观十分好商量的:“去吧,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
大白猫哼了一声扭脸,喉咙间“咕噜”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团毛球,就吐在宋观那本摊在床上的医书上。他吐完用爪子擦擦脸,无比傲慢道:“我走了!”
说完几纵跳跃,登时没了影。
宋观看着医书上的毛团儿,默了半晌,他抬手将那团儿猫毛无比精准地丢出窗外,用力掸了掸封皮,这才重新趴回床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起了书。白虎拖着小龙回来时,宋观书翻开了盖在脸上,仰面躺在床上是个差不多的半睡半醒状态。
小龙挣脱开白虎牵着自己的手,嘿嘿嘿坏笑两声,噌的一下跑过去,一把半跳起来就要扑在宋观肚皮上。而本来脸上盖着书躺着的宋观,居然一个翻身避开了。扑了个空的小龙怔了怔,这时,起身坐起的宋观,打了哈欠,将医书推到一边,冲小龙道:“别闹。”
偏他如此说了,小龙越发亢奋。
踢掉脚上鞋子的小龙爬上床,缠住宋观:“爹,我们来玩游戏吧!”
刚睡醒的宋观,冷淡拒绝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不要。”
然而小龙颇没眼色,他抓住宋观的脚踝:“我们今天玩大闹叹息河!爹你是守河人,我就是来闹闹河的啦!”
偏宋观这次没能避开,被抓了个结实。小龙握着宋观的脚踝,将人一个倒拖,轻轻松松就拖到了自己身下,跟着人也骑上去。他搓了搓手,露出一种反派特有做坏事时会有的笑容,然后——
挠宋观痒痒。
最后宋观终于忍不住动手揍了这只没大没小的胖龙。挨了揍的小龙捂住脑袋,泪眼汪汪,也不敢再闹宋观,而是凑到白虎跟前告状哭诉,说爹打他。小白虎看着小胖龙脑袋上的包,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瞅了瞅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爹,再瞅了瞅一脸“事不关己”提着一筐换洗衣服准备去洗衣服的小白虎。小龙他简直悲从中来,他决定去找点吃的压压惊。然而才从灶台旁的篮子里摸出了一个鸡蛋,还没吃到嘴里,他就被阻止了,并被宋观拖着去找出了门洗衣服的白虎。
宋观教育小龙:“虽然‘鼠剩’顾家,自愿包揽了所有洗衣服的活,但我们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洗那么都一大堆。”
小龙一边听宋观说,一边目光还停留在被宋观拿走的那颗蛋上:“爹,我知道的,我们要自己洗自己的衣服。但是,我可不可以先——”
宋观:“不可以。”
小龙一脸“天啊我好惨”的表情看着宋观。
“……”其实小龙最近也没有胖了,所以只是吃个鸡蛋当零嘴,也不是不行的事。“长虫”小朋友卖惨的小表情着实很到位,宋观叹了一口气,把鸡蛋放到小龙手里,“吃吧。”
小龙一改先前颓态,高高兴兴捏住手里的鸡蛋,一手拽住宋观胳膊当先就出了门。
屋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溪。
靠近水源的地方,总归是温度清凉一点,微风拂面,都是沾着微冷的水汽。
白虎看到宋观和小龙出现时,脸上不由带出一点诧异的情绪:“你们怎么来了?”
小龙雀跃道:“我和爹来帮你一起洗啊!”
白虎想了想,说:“不用,我一个人更快。”
小龙才不管白虎说的什么呢,他直接从衣服框里翻出衣服,然后塞给宋观一部分,自己也留了一些,只是他向来注意力难以集中,洗了一半就开始捡着溪水里石头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所以最后真正干活的也就白虎和宋观了。
偏小龙他最后一个人玩还觉得没意思了,绕到小白虎那儿,只是小白虎专心致志洗衣服,理都不理他,小龙自讨没趣,就去找宋观。可巧了宋观也不怎么理他,但好歹是爹,不像“鼠剩”这么“无情”,所以小龙在宋观这儿还能讨着点回应,虽然回应比较敷衍吧,却也足够小龙自娱自乐了。
而一乐过头的小龙下手就有点没轻没重。
于是,玩闹间没太留神,小龙把如今比他矮小许多的“爹”给推进了小溪里。
这小溪虽浅,但也有一定深度,尤其宋观现在这么小一只,所以这下一落进去,登时湿了个大半。
那么个一番折腾的最终结果是,宋观染上风寒。小孩子的身子板就是不耐折腾,落个水没处理好就生病。裹着被子打喷嚏的宋观心想,我这造的什么孽。
下午看着都还没事的,万万没想着,半夜里竟是起了高烧。宋观烧了个迷迷瞪瞪,浑身滚烫,血液都跟要沸腾了似的。好在摸着了个皮肤冰冰凉凉的人,应当是小白虎。宋观全凭本能往对方身上贴,因为对方摸起来凉,贴起来很舒服。贴烫了对方一块皮肤,再换一个凉一点的地方继续贴。
只是后来他还没贴过瘾呢,对方就离开了,宋观很不满,手却抓了个空。
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感觉自己后来好像是被人背起来了。
对方的头发很凉,像一匹绸缎似的,宋观将脸贴上去,热意稍减,似乎又闻到了一点新雪似的味道。
后面的记忆就不大分明了,好像是被人喂了药,药水特别苦,他理所当然就给吐出去了。他好像还听到有人气急败坏地说:“观哥儿生病的时候,也太难弄了吧。”
作为一个病人,宋观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最开始发热比较厉害时,他记忆都碎片似的,跟做大梦一样。好不容易高烧退去,总算人清醒了点,宋观被小白虎叫起来喂了一碗药。那药入口就一个“苦”字,仿佛各种苦胆汁混杂一起,真是让人没法喝了。宋观皱眉,勉强将剩余的都给灌下去。
时值白日,天光大明,小白虎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宋观,神色幽静。
宋观喝完了,放下碗,他醒来之后就没见着小龙,所以此时便是问了一句:“‘长虫’怎么不在?”
闻言,小白虎那双迎着阳光的眸子呈现出一点晦暗的涩然神色,片刻后,若无其事道:“怕他也染上风寒,所以就先暂时送去羊大娘家了。”
宋观点点头,久不说话,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他清了清喉咙,又道:“我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很闹腾?”
小白虎坐在床边,头发也没束起来,就这么披散着,语调到神态都很淡然,自控得简直像是冷淡,他说:“没有的。”
宋观捧着碗,琢磨了一会儿,抬头,认真地回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先前都还没如何,偏偏宋观这一认真道谢,就叫小白虎立刻站起来。
掩饰似的,小白虎轻“咳”了一声:“并没有辛苦。”他从宋观手里取走那口药碗,“我先把碗洗了,一会儿还要去收衣服,你要不要再躺会儿?”
宋观点点头,大病初愈,他精神颇有点不济,没注意到小白虎脑袋上冒出来的老虎耳朵,也不再说话,只是躺回去了。
脑袋枕着枕头,宋观闭着眼,倒也睡不着,耳朵里听得一阵动静,隐约是小白虎洗好了碗,正要出门。随后伴着一声关门声,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宋观翻了个身躺着,躺着躺着,就感觉好像有什么坐在床旁边看自己。那被盯着看的感觉真当是难以忽视,宋观不由侧回身睁开眼,便瞅着一人坐在床沿上。
因许久未见过鸦九君真人样子,宋观都快要忘记对方除了大白猫,还是可以变成人形这回事了。毕竟这货不比得小白虎,宋观坐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你怎么来了?”
鸦九君哼了一声,目光灼灼:“什么我怎么来了?你的意思是,莫非我不能来?”
宋观打了个哈哈:“哪儿能呢。你能来,我自然是再欢迎不过了。”
鸦九君冷笑:“有求于人时,倒是会说好话。”
宋观不接着茬,关键是说话也挺累的,所以他就干脆十分省事地含笑将鸦九君望着。
偏鸦九君这样也能恼:“笑什么笑?!”
“……”宋观收了笑容,“成,我不笑就是了。”
鸦九君大怒:“我让你别笑了吗?!”
宋观决定无视鸦九君说的这些话:“你这回来,总是要同我说什么的吧?”
鸦九君瞪着宋观,见宋观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把他的瞪视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哼了一声:“还不就是关于‘鼠剩’的事。你小叔说了,我想养就养了便是。反正会对他好的,你放心就是了。”
自打当年那一出“私奔大戏”之后,谷里人倒是很少提及原主的小叔和鸦九君了,很有那么一点“不可说”的意思在里头。不过宋观作为“苦主”,倒多少还是能打听到一点相关信息。原主的那位小叔,除了坑了原主一大把之外,别的伤天害理之事还真没做过。以前谷中风评很不错,是个喜欢助人为乐的人,而且还很爱照顾小孩子。根据可靠消息来源称,这位原主的小叔会坑原主,也是因为原主的爸爸,当年先坑了这位小叔当族长,除此之外,好像还做了些坑爹事,此番小叔坑原主,乃是报复之意……
反正这一桩弯弯绕绕宋观没兴趣细究,只是考察了一下鸦九君同那位小叔,眼见对方乃是可托付之人,便没得再搅和下去。
如今得了鸦九君这一番保证,宋观道:“这就好。”
鸦九君烦躁地用手指轻叩床沿:“你准备什么时候把这孩子交给我?”
宋观抱着被子半坐着,思索了一下:“这个要看你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把这孩子领走就是了。”
鸦九君听得这话,叩个不停的食指一顿:“什么时候都行?”他扭头,神色有点针锋相对的尖锐,“若我等他一会儿回来就把人带走呢?这也成吗?”
宋观闻言,仰起脸:“自然是成的。”他觉得这个时间点完全不是问题,“你若是想领他走,早日领走,也好。”
鸦九君倏忽起身。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宋观看鸦九君脸色阴沉沉,愣了一愣。他这回脑子转得也慢,只是本能觉得这样仰着头看人说话很累,便往床里头靠了靠。也不知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刺激了鸦九君哪根脆弱的神经。只见鸦九君一条腿跨上床,跪于床单之上,他身子前倾,一双手按住宋观肩膀,一把将人按倒在床板上。
宋观:“??!”
鸦九君冷笑:“你倒是说得轻巧!”
两人这般姿势也的确不太像话,但宋观为了避免更进一步刺激对方,也不敢大动,只好维持着这个姿势,缓和了声音,用一副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同鸦九君道:“你这是怎么了?”
鸦九君道:“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要问你是想要怎么了!”
宋观不答。
鸦九君厉声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跟你小叔私奔吗?”
宋观:“……”
鬼知道你们三人组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啊。
鸦九君神色愤愤:“因为你一点都在乎我。每次你小叔在的时候,你就只会小叔长小叔短地叫你小叔,倒茶也是先给你小叔喝,凳子也是你搬了先给你小叔坐。我和你小叔一同出现的时候,你眼里根本没有我!”
宋观沉默了一会儿,在对方目光里,迟疑地看开口:“因为小叔是长辈,而我比较尊老爱幼……”
鸦九君一拳砸在宋观耳朵边:“你再乱狡辩一句试试!”
宋观明智闭嘴。
鸦九君几个深呼吸,稍稍平静了点,冷笑:“所以,最后为了报复你。我就跟你小叔在一起了。”
宋观:“……”
宋观对于这个主题展开完全无话可说,不知原主听到这话会有何感想。只是两人这姿势确实不像话,他试探地推了推鸦九君,结果对方纹丝不动,宋观道:“有话起来再说。”
鸦九君挑眉:“怎么?怕被人看见?”
宋观淡定道:“你自己看这姿势像话吗?”
鸦九君:“这姿势是不像话,但比不上你做的事情更不像话!”
宋观十分莫名,感觉自己和对方所思所想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只觉得被这样纠缠有点烦,他勉强耐着性子:“你先让我起来。”
“你明知道‘鼠剩’和‘长虫’根本不是我们俩的孩子,对吧?”
宋观一顿。
鸦九君眯了眯眼,屋内光影切割,将他神色衬托得越发阴暗:“你养着他们,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以前我们听人讲故事,有一个说的就是童养媳,你那会儿还说有趣。你现在是不是也想养一个了?本来我是要捉弄你,才让‘鼠剩’吃了玄天果,没想到却是称了你的心意。看到他变成一个成人模样,你心里很高兴吧,死变态?之所以把‘鼠剩’交给我和你小叔来养,你就是看中了我们隐居,根本不和谷内人接触,是也不是?如此一来,你这样做,便隔绝了‘鼠剩’和其他人接触的可能性,然后你再想办法把丢失的灵力补充回去,到时候,等变成人形了,就能和‘鼠剩’在一起了。宋观,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打的这个注意,叫我全部说中了——你认不认?”
宋观被鸦九君的九天玄雷脑洞给雷得目瞪口呆,半晌合拢了嘴,道:“别的先且不论,我不得不说,你还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鸦九君脸色越发阴沉:“你承认了?”
宋观还未答话,只听门口“哐啷”一声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传来。
床上的鸦九君同宋观一时也不再继续说话,一并侧了脸循声望去。木门微敞着,便见来者白衣墨发,长身鹤立——
啧啧啧,可不凑巧了,这正正是先前出了门一趟才回来的,小白虎。
第255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一时三人相顾皆是无话, 小木屋里安静得就跟没有活人存在似的。
也不知鸦九君的这一通胡言乱语,白虎听去了几重。
而宋观大概是在场三个人里, 最最最淡定的那个了, 其他两个都有点石化的迹象。宋观面不改色地起身推了一把鸦九君, 这位先前怎么也推不动的鸦九君,如今倒是好容易的就叫他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