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中国传统的元宵佳节,新春期间的节日活动也将在这一天达到**。
元宵之夜,全国上下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点起万盏花灯,携亲伴友出门赏灯、逛花市、猜灯谜、放焰火,载歌载舞欢度佳节。
是夜,悔过峰山洞。
夏翩跹和夏莲并坐着,嘴里吃着早间蓝兰送来的蒸元宵,看着远处其他山峰的灯火。
换了蓝兰送来的棉袄,夏莲心里还有些兴奋,想到待得出去以后,穿着蓝师姐给的衣服,怕是整个涿鹿山都会知道自己认识了蓝兰师姐,以后也没人再敢欺负自己!
心里正笑着,斜看了一眼身旁的夏翩跹,只见一身火红的她呆呆地专注于其他山峰的喧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可眉眼间却写满幽怨。
夏莲不免心中泛起嘀咕,“这里又阴冷又昏暗,平日里倒是没什么,可这元宵夜人人都应伴友出门玩耍赏灯,看着其他山峰的热闹景象,待会儿她会不会突然心中不快,暴起发作?”
夏莲一想到这里赶忙道:“姐姐对不起,要不是我的话,你就不用关在这里了。”
听她这么一说,夏翩跹回过神来,略一思量便知这小丫头是怕自己迁怒于她,所以才赶忙先把好话说出来。
若是在平时夏翩跹定会装作真生她的气,借机会戏耍一翻。
可她此时心事烦乱,困在观云宫的这段时日,总是避开去想他,可今夜不知为何竟是甩不开这一脑子的叶声闻。
她转头看向夏莲,心里找不到一丝玩耍的情绪。忽儿一笑,只听她道:“那秦师兄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夏莲的脸上瞬间盖上了一层落寞,“他说他中意的是若水师姐,怕她不欢喜,要我别在”话说了一半,夏莲已然哽咽。
夏翩跹觉得这个话题能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便来了兴致:“别在没事去讨好他?”
“即是这样,你为何不告知若水那川丫头,当日便可省去一翻打骂,你我也不用关在这里。”
夏莲道:“我不想让她得意,那比关在这里还难受”
冷笑一声,夏翩跹往嘴里塞了一个蒸元宵,边吃边讽刺道:“他日必定功成名就的秦师兄,听他话里的意思,也是有些惧怕若水那丫头。”
夏莲话语间带着明显的失落,“怕是难免的其实我心里本是很是羡慕若水师姐,人长得俊,功夫又好,一呼百应,谁见了都喜欢”
夏翩跹笑的更甚,“漂亮能当饭吃?自古以来红颜都是祸水,你知道项羽是怎么死的吗?”
夏莲正要说项羽当年四面楚歌,乌江自刎,却听夏翩跹抢道:“疼媳妇疼死的!”
“刘邦怎么死的?怕媳妇怕死的!”
看着夏莲仍然一脸落寞,夏翩跹有意展开话题,“别愁眉苦脸的,今夜是正月十五,说到怕媳妇,姐姐也给你出个谜题,你知道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由来吗?”
夏莲不解道:“我空闲时读过很多书,但这个由来真不知道,姐姐说说。”
夏翩跹一本正经道:“当年汉高祖刘邦平定黥布叛乱,受了致命的箭伤,他知道自己命不久已,因宠爱年轻漂亮的戚夫人,便想改立其子如意为太子。”
“皇后吕雉听说之后,采纳了张良的计策,请来‘商山四皓’四个老头子来辅佐自己的儿子,才从中阻碍成功。但从那以后,歹毒的吕后对戚夫人就怀恨在心。刘邦死后,吕后之子刘盈登基为汉惠帝。汉惠帝生性懦弱,优柔寡断,大权渐渐落到其母吕后手中。吕后为解心头之恨,用毒酒毒死赵王如意。接着砍掉戚夫人的手足,把她变成又聋又哑又瞎的废人,终年囚禁在永巷的一个茅厕里。”
夏莲:“关在茅厕里?那得多臭啊!”
夏翩跹:“岂止是臭!对于一个深受皇帝喜爱的妃子来说,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屈辱!别打岔汉惠帝对母后的残忍和骄横极为不满,但又无力抗衡,最终忧郁成疾,不久便死了。此后吕后独揽朝政,为把刘氏天下变为吕氏天下,排挤老臣,残害忠良。吕后死后,诸吕惶惶不安,密谋彻底夺取刘氏江山。”
“当时吕禄的女婿是刘氏宗室的刘章,他将此事告知哥哥刘襄,敦促他起兵讨伐众吕。往日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文臣武将纷纷而起,平反之事势如破竹。诸吕之乱最终被平定。”
“而后刘恒登基,也就是汉文帝。汉文帝深感太平盛世来之不易,便把平息‘诸吕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日,这天京城里家家张灯结彩,以示庆贺。每逢正月十五,汉文帝不仅大宴群臣,还微服出巡,赏景观灯与民同乐。从此正月十五便成了一个普天同乐的民间节日。”
夏莲认认真真地听着,惊叹故事内容之余更加佩服夏翩跹所知甚广,能文能武。
亥时,两人正自说笑之余,却见远处其他山峰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突然一盏接一盏的尽数灭掉。
正在这时山坡上慌慌张张跑上来一个人,只见这人半夜上山手中连个灯笼都没点,待得离的近了,夏翩跹才看出此人正是蓝兰。
只听蓝兰口气中满是急迫,“姐姐不好了左丘辰给爹爹下药了午阳哥又不知去哪了”
※※※
“钥匙呢?!”原本一脸高兴的夏翩跹看着手忙脚乱的蓝兰气道。
蓝兰恍然大悟,“哎呀!钥匙在在”
夏翩跹:“你说你干点什么行!剑!剑!把剑给我!”
蓝兰觉得夏翩跹说的是流火飞红,就立刻从腰间抽出递给她。随即又缩回手,道:“姐姐,你用完了可得还我……”
“还你还你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姐姐说话算话啊!”夏翩跹眼睛盯着蓝兰手里的短剑哄道。
接过流火飞红,夏翩跹心里这个舒服:“你方才说你爹怎么了?”
蓝兰急三火四,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爹爹左丘辰化功药”
用剑撬开了铁锁头,夏翩跹顺手把流火飞红别在了自己腰间,她推开铁栅栏强压着兴奋道:“化功散?你说左丘辰给蓝正然下了化功散?吃进去了吗?”
蓝兰看了一眼自打年前到手就片刻没离过身的宝贝短剑,纵然眼里全是不舍,可也没敢有其他言语,“吃了!”
夏翩跹:“进肚了?你当真!”
“当真!爹爹都被二师兄给制住了!怎么办啊姐姐!”
“姜午阳呢?”
“午阳哥都两天不见人了,估计也被制住了!怎么办啊姐姐!”
夏翩跹嘴上不答,心里略一迟疑,若真是像蓝兰所说蓝正然吃了化功散,那一定跟姜午阳逃不开关系。
正在琢磨的当口,忽听旭日峰那边嘭的一声巨响,随着这声巨响过后,夏翩跹抬眼望去只见观云正宫顶上冒出浓浓黑烟,一时间竟是火光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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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蓬莱少主访山,把负责接待的涿鹿山弟子忙乎的不可开交,蓝正然为尽地主之谊,特意派大弟子姜午阳下山迎接。
入夜时分,涿鹿山诸峰上下一片灯火通明,实是十几年来都没见出现过的盛况,足见涿鹿山一派对此次蓬莱少主来访的重视。
其间更是有不少女弟子,自午时刚过便三三两两的结伴聚在一起,守在左丘辰上山的必经之路上,站了这好几个时辰,只为亲眼目睹一下蓬莱少主的真容,只想把如今江湖上最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看个满眼。
然而,左丘辰没有让她们白等,更没有让她们失望。
华灯初上,随着山风的吹来,那一抹玄黑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路上。
瞬间整个涿鹿山都为他而宁静。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带着乱花渐欲的神采;高挺的个子和迈出的步子,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带着几个抬着大大礼箱的蓬莱弟子,左丘辰一步一个台阶上了涿鹿山,把那些年少女弟子一波又一波的窃窃私语,一浪又一浪的目送秋波甩在了身后。
行走间他衣袂翻飞,潇洒出尘,视线扫过众人,谁都没有看,却好似跟每个人都打了招呼。
戌时,相比其他各脉山峰上的热闹,旭日峰上观云正宫里则显得清净许多。
片刻前偷偷溜进会友轩,蓝兰正在偷菜时听见门外有人谈笑,她急忙提起盛满菜肴的食盒,躲进了方才溜进来的地道里。
蓝兰前脚蹿进地道,后脚屋门就被推开,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蓝伯伯太见外了,当年您和我爹私交甚好,侄儿和午阳师哥也算发小,说起来都是自家人,摆这许多菜肴未免浪费”
只听蓝正然道:“贤侄莫要客气。不知左丘兄近来身体可好?”
男子压低声音,似是有些落寞:“家父久病成疾,已经快记不得人事了”
地道中的蓝兰本要开溜,可听了这几句话突然起了好奇心,她眼力不好,在回音岛上黑灯瞎火的根本没看清这左丘辰究竟生的什么模样。
就着地道中特设的小孔,她正巧能窥视到屋中的全貌。
这会蓝正然背对着她,站在一旁的是二师兄贺翔,对面左丘辰一身黑色的玄衣,独自一人,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阴冷。
蓝兰正在纳闷这场和为何大师兄姜午阳不在,却听蓝正然道:“不知贤侄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左丘辰道:“侄儿想要蓝伯伯让出涿鹿山。”
屋中顿时沉默了下来。
蓝正然先是一愣,续而看着左丘辰,可他在对方眼里竟是找不到一丝打趣的意思。
冷笑一声,蓝正然面上未见丝毫惧意,他拿过手边的烛火点燃了摆放在桌面上的禅香,思索着左丘辰为何会突然撕破面皮。
蓝正然道:“贤侄开的什么玩笑?就算你有遮天之能,可我这涿鹿山怎么说也有几百亩地界,你蓬莱弟子此次十人不到,老夫年岁虽大,可也不是白相与的。”
左丘辰笑而不答,盯着香炉中飘散出来的烟雾。
“蓝伯伯会错了意,侄儿不要你的山头,只是想请你将宫主之位让出来。”
话音方落,只见那边的贺翔抽剑逼在了蓝正然的喉间。
看着笑容僵在脸上的老人,左丘辰道:“蓝伯伯有多久没听过化功散了?”
屋内一时间局势多变,幸而躲在地道中的蓝兰在惊骇之余,还算沉得住气,她心念急转,赶忙顺着地道悄悄的离开了旭日峰,方才的话语间她听出蓝正然应是中了某种狠烈毒药,不然以爹爹的本事不可能被二师兄制住,如今姜午阳又不在,思来想去也只能跑去悔过峰找夏翩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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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正然此时自探丹田,发现内里果然气若游丝。他不解的盯着那炉禅香,药引子纵然好放,可这毒是何时种下的?
化功散,老一辈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味道微甜的阴险毒药。
中毒者不会当场发作,只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被毒素渐渐堵塞全身经脉,剥茧抽丝地逐步化去中毒者的内力。
当年,纵然此物十分的歹毒阴狠,可因其毒性缓慢,毒发时又需要以特殊的熏香做引,微甜的味道更是极易被察觉,所以当初并没有被广为流传。
纵然是饱经风雨的老江湖,略一思量后,蓝正然仍然不禁身躯大振。
难道是糖醋鱼!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五、六年前,大徒儿姜午阳初露锋芒,当年为了让他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号,自己便命他下山将炼制化功散的一众江湖药师尽数擒杀,可他想不到那时刚过弱冠的毛头小子竟然还知道留了这么一手。
屋门被推开,走进来不是别人,正是姜午阳。
“把剑拿开,师父他已经是废人了。”
贺翔移开了逼在蓝正然喉间的长剑。
左丘辰搭眼瞧了一下姜午阳:“看你的了。”
不带着丝毫的迟疑,姜午阳慢慢走近椅子上的蓝正然,随即手中一抖,将拨云剑刺进了蓝正然的胸膛。
那一剑,让椅子上的人,徒然间又苍老了几分。
看着姜午阳怔了片刻,蓝正然漠然的开了口:“午阳你这般你有什么苦衷不能跟为师讲?”
姜午阳面上极是痛苦,只听他狠狠的道:“徒儿想当观云宫主。”
“可这观云宫早晚都是你的啊”
“午阳,你十一岁的时候,跟街上的野狗抢食,是为师带将你回山你才有饭吃,你记不记得”
“你十三岁的时候中了风湿,是为师一连数月用内力帮你驱寒才没有烙下病根,你记不记得”
“你十五岁的时候,为师将平生所学尽数传给你你都记不记得啊”
“可你从来就没夸过我!”姜午阳撕心裂肺的大喊,“从来都没有!”
“这么多年做好了你要求的每一件事,我尽心尽力,可你夸过我一句吗?没有!”
“你教我练剑,三天练好一招你嫌慢,三个时辰练好一整套你仍然嫌慢我拼命的去做好每一件事,而你却总要把后继无人四个字挂在嘴边!”
蓝正然满头的汗珠子,此时他内力尽失,身体压制不住翻腾的血气,不停的咳嗽,嘴角开始渗出血沫子,可身上的痛远远比不上心上的疼,“为师那是,那是恨铁不成”
“没错!”将拨云剑又刺进了一分,姜午阳闭着眼,却仍然有泪水淌下,他脸色涨红,渐而发青,颈子涨大的像要一样:“在你眼里,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一块成不了钢的废铁,不管怎么样我都比不上别人,我半辈子活在你后继无人的阴影里,永远都要躲在涿鹿不二剑的庇护下!”
“你总是不停的拿我和方子天做比较,我简直就是一个既生瑜何生亮的笑柄!”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问我,要我说自己照方子天差出多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自卑?”
“对于我来说你的夸赞永远是吝啬的!”
蓝正然用尽了最后一次气力道:“午阳,不管如何这都是为师和你之间的事情,你放过兰儿不要迁怒其他师弟师妹他们”
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蓝正然临终的话语,一向话不多的姜午阳依然嘴上不停,就像一个极度需要得到父母认可的孩子。
那一刻,被穿云剑钉在椅子上的蓝正然直到咽了最后一口气他依然不明白,自己如何成了一个失败的师长,一手带大的徒儿为何把望子成龙会意成了苛刻和不认可。
少年人和父母师长之间总是有一条很难逾越的鸿沟,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有些当父母当师长的总是很要强,从小就告诫你要出人头地,希望你能得到他们这辈子无法得到的东西。
当你遇到挫折或者犯了让长辈们觉得丢脸的错误时,你是否只能以欺瞒的方式来掩盖,不然长辈们知道后会用很难听的话来骂你,而且更多的是从来不分场合,也从来不顾及你的感受。
二十多年来姜午阳无比孤独,活的很压抑,每次想起蓝正然,他心都很凉,他以为这样了就做可以改变这浑浑噩噩的生活。
谢峰推开门,见蓝正然双眼犹睁人却已经死了,不禁暗叹可怜天下不二剑身为一代宗师,竟是如此不明不白死在弟子手里。
走到左丘辰身边,谢峰低声道:“少主,剩下的事已经安排妥了,白莲教的人也已经到了。”
左丘辰一回头,“亥时了?”
见谢峰点头,蓬莱少主嘴角一弯,平静的出奇,“放信炮,点火烧山。”
姜午阳闻言一惊,回身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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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两刻,旭日峰上火借风势,熊熊大火直有烧到寸草不留的架势,连着地道里也是浓烟弥漫。
夏翩跹被烟气呛的头昏脑胀,不得不使尽全力托拽着地上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又连声咳嗽的蓝兰。
摸到了地面上的一块凸起的方砖,蓝兰双手死命的抓住。
回身拽着蓝兰的双脚,夏翩跹用力过猛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而这当口蓝兰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是抓着那凸起的方砖怎么都不肯放手。
蓝兰连说带哭:“姐姐你别管我,蓝兰要回去救爹爹。”
眼见这四通八达的地道,不知该往哪里迈步的夏翩跹恨得牙根痒痒,心道这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若不是小姑奶奶不清楚哪条道能下山,谁爱来管你这丫头是死是活。
“发什么呆,过来帮忙啊!”夏翩跹喝了一声呆呆跟在身后夏莲,夏莲恍然大悟,应了一声,跑到蓝兰身前,只见她先是站在原地想想了,然后竟是蹲意图掰开蓝兰抓住石砖的双手,这一幕直是把夏翩跹看的张目结舌,
蹲在地上忙乎了半天,夏莲不成想蓝兰手劲比自己大出许多,是怎么掰也掰不开。
在夏翩跹差异的目光下,只听夏莲又涩声道:“蓝兰师姐,听话你快松手啊”
夏翩跹再也压不住火:“死丫头你过家家呢?给我使劲踩她!”
一刻前,当蓝兰带着夏翩跹和夏莲回到爹爹在旭日峰居住的小屋时,蓝正然的尸体已经烧焦了,待得蓝兰辨认出那焦黑尸体正是爹爹蓝正然后,她手忙脚乱的想上去扑火,可那尸体上明显是淋了酒精,火势甚大一时间蓝兰纵然心急却是上不了前。
夏翩跹捂着鼻子站在屋里,见再过一时半刻恐怕这木屋子就要被大火烧塌了,到时候若是一个不走运,地道的出口要是正巧被烧着了的木头压住,那她怕是就要给涿鹿不二剑当陪葬丫鬟了。
如此情形当然不能再由着蓝兰这般哭闹下去,夏翩跹上前一把推开正在柔声劝解蓝兰的夏莲,手脚并用连打带踢地把蓝兰弄进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