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翩跹悠悠醒转,只感全身酸软,还有人紧紧搂住自己,迷糊之中,她还道又是已归于叶声闻怀抱,不禁心上一喜,睁开眼来,却见抱着自己的竟是韩伟庭。她又怒又急,挣扎着想要跃起,但身子竟自不能移动,张口想喊,才发觉嘴巴已被他用手帕堵住。
韩伟庭快步的奔跑着,两旁街景不住的向后略去,此时他脸上神色却显得甚是焦虑紧张,左右各跟着七八名白衣男女,每人手中均执兵器,人人不断回头观察着身后的街巷护着教主急奔,个个都默不作声。
夏翩跹好生奇怪,不知他们在捣甚么鬼。
这时天色渐渐明亮,静寂之中忽听得远处隐隐传过来一声沙哑亢奋的啸声,瞬时之间,那啸声已到左近,韩伟庭忽觉眼前黑影晃动,一个长发散乱的男子从面前街角间转了出来,正是叶声闻到了。
前路被堵死,韩伟庭仔细一望,顿时吓得魂飞天外,这似人非人的怪物又追上来了!脚步怎地如此之快!
这时晨风初起,天光朦胧惨淡,见到这人,各人都感到阴气森森。只见叶声闻一身黑衣,双手微张垂在身侧,十根尖利的手指上映出白光。他全身宛似一座石像,无丝毫动弹,疾风自他身后吹来,将一头长发刮得在额前飞舞。
韩伟庭不敢多看,回过头来吩咐两个弟子拦上一拦,带着其余人转身拐进了街巷。
未听见动手打斗之声,先闻身后惨叫连连。韩伟庭不需回头细辩已知自己那两个手下又被那怪物于顷刻间击杀。
抱着怀中美人,带这一众左膀右臂。韩伟庭是绕大街穿小巷末了一行人躲进了一处铁门大宅。
见铁门纵然一丈有余,可门再高也是死的。尚未想好如何靠着高大铁门应变,门外咣咣撞门之声已响,生生的铁铸大门转眼间就向内凸出两个人形大包。
“先去屋里避上一时。”
眼见这也是个大户人家留下的空宅子,众人冲着东首最大一间厢房鱼贯而入。
关上门上了闸,韩伟庭指挥手下将屋中沉重的摆设都一一堵在门前。
静夜之中“啪嚓”一声巨响,料得是那大锁铁门已被那人冲开,听着院子里那兽鸣一般的怪叫,虽当盛暑,可各人背上也都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院子里那人叽哩哇啦吼说了一阵。粗哑的嗓音根本不似人话,随后院中便突然寂静无声,窗外唯有虫声唧唧,清晰可闻。过了片刻,韩伟庭耐不住性子,将夏翩跹交到身旁右使范鸿泽手中,捅破窗纸探眼瞧时,却见院内空空如也。
屋子里谁也不敢做声,就这样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时晨鸡齐唱阳光入屋,夏翩跹如坠冰窖,心道那鬼魅上他身时都在夜里,这鸡鸣报晓妖邪退避。这一下自己算是彻底进了韩伟庭的嘴。
韩伟庭长出一口气,回过身来想去将夏翩跹接过来,却猛见对面墙中硬生生地穿出一个人来。
那人大声怪叫。飞身跃起,认准了抱着夏翩跹的右使范鸿泽之处。探出手爪迎头扑下。他这一扑凌厉狠辣,委实难挡。范鸿泽刚觉身后生风,未待得转身来就感到天灵盖一凉,似有数根钢叉穿脑。
范鸿泽双手一松,夏翩跹摔在地上,抬头间便见叶声闻右手五根指头扣进范鸿泽脑中,左手突出砰的一声整个手臂已惯胸而过。
变故太快,除去夏翩跹韩伟庭之外众人尚未看清怎么回事,就见范右使白给了!
这时众弟子个个齐声呼啸,各出兵刃招呼来人。
叶声闻左臂之中尚自串这方才那范鸿泽的尸体,浑不理会众人的兵刃,冲着左边一人直扑过去。
那人离叶声闻最近不免首当其冲,突见来人身上还带着个死人,细一打眼就见范右使死后头骨碰裂双目圆睁,口边满是鲜血,形容可怖之极,登时便吓得手足酸软,浑忘了闪避招架。
韩伟庭也愣在当场,这人方才穿墙而过,明显是个鬼,可他既能撞破铁锁巨门又说明他明显有肉身,百思不解之时又见叶声闻瞬间连毙两人,他惊慌回神,口中连喝:“摆阵!”
随后叶声闻东扑西抓,对刀枪剑戟丝毫不惧,一双肉掌竟似比白莲教众人的兵刃还要厉害。他双爪犹如钢抓铁钩,不是硬夺兵刃,就是往人身上狠抓恶挖。片刻之间又有五六人倒地,各人抵挡不遑,哪里还布得成阵势,韩伟庭心中大急眼看着若是再倒一人这莲花九宫阵就摆不成了,接着只听两声脆响,刚刚站稳震宫与离宫的弟子手中里长剑就已被他徒手拔去掰断。
他身法之快让各人无不心惊巨骇,眼前更有一件棘手之事,就是这人周身上下真如铜铸铁打一般。他后心给中宫、巽宫的弟子击中两剑,却似并未见到一丁点血光,看见他对各种兵刃竟视如草木,一味凌厉进攻。抓到兴处,韩伟庭躲避稍慢,左臂被他一把拿住。众弟子大惊,向前疾攻。这人一扯之下,韩教主手臂上连衣带肉,竟被他血淋淋的抓了一块下来。
韩伟庭情急之下一脚将地上夏翩跹踢过去,一脚踢出后又是万分后悔,可不拿她做挡箭牌也没的办法,若是让其他弟子去送命自己这边凑不到九个人莲花阵一破,自己在这邪魔妖怪面前必然枉自送了性命。
夏翩跹身在半空见叶声闻绿目狰狞双臂大开,她嘴巴被堵住一声叫不出,顷刻间就要丧命于他双爪之下,哪知叶声闻爪子都伸到面前了,却突地一激灵似得缩了回去。
韩伟庭见那怪人情急收势,笨卡卡将摔在地上的夏翩跹拖到墙角处,回头攻过来时那双怪目又泛起绿光。他猛然醒悟,原来这是个好色的妖魔。抢女人来的!
韩伟庭乘这空隙,站定乾宫之位挥扇发招。接着手下诸人也各占定方位坎宫、艮宫、正面御敌,两旁震宫、中宫、巽宫、离宫、挥剑侧击,后面坤宫、兑宫见机策应,这九宫莲花之阵一布成立见成效。
在窗外熹微晨光的映照下只见叶声闻长发飞舞,纵来跃去,双爪乱抓,举手投足均夹咧咧劲风,直如虎跃龙腾一般。白莲教众人却是以静制动,叶声闻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腰则首尾皆应,牢牢将韩伟庭守在阵中,且战且退。
夏翩跹看着十人相斗,初见意中人大展神威,心中喜乐之极,若不是手脚被束缚,早就起来鼓掌叫好。过了一顿饭功夫只见在阵外叶声闻发了狠,夏翩跹见他势如狂龙。形若邪魔,手臂上骨节咔咔响处斗然间似乎暴长了半尺,迈大步嗖嗖乱转,身形灵动。爪影到处墙沙纷飞、鲜血四溅。转眼间连伤七人。
这时再看夏翩跹渐渐头昏目眩,天旋地转,已不知此间有多少个叶声闻在奔驰来去。眼前一黑,竟而又晕了过去。
※ ※ ※
自打义军进城以来。凝视着头顶的这片天空,或许人们都会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黑暗阴影笼罩着邹县。而近来这块阴影已盖到了每个人的头上。
一连几日城区里偏僻点的街角巷尾和堆垃圾的胡同都先后发现了数具尸体的残骸,据大家推断那应该是一个杀人魔头,这些不幸的人有义军也有百姓,义军中以白莲教弟子居多,百姓中以壮年男子居多,他们无一例外均在死后被残忍的掏心碎尸,人们认为这一系列的杀人碎尸案必定都由同一人所为,这杀人的魔头手段极其残忍,不留活口,不留线索,抓捕的难度相当之大。
数日后,终于有一个目击的幸存者说出了这个杀人魔头的特征,脸没瞧清楚,高矮胖瘦没瞧清楚,唯一瞧清楚的就是那魔头双眼会泛光。
紧接着,另一个幸存的目击者推翻了之前的说法,据这人所说那杀人的魔头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条三丈开外第蚣精。
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至此这件事在整个邹县传的沸沸扬扬,人们结合了两个目击者的说法给这个杀人的魔头起了个绰号叫“绿眼长虫”。有时候小孩子晚上哭闹不睡觉,大人们就用绿眼长虫来吓唬孩子,一时间真可是闻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这一段时间,每到晚上,街上就宵禁,人们尽量都赶在白天出门,夜里打更的更夫也都辞了差事猫在家里,即使是这样,还是隔三差五有人遇害。
夏季的夜晚,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黑青色的天宇上。整个大地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的、阵阵的吹着,除了偶然的一声两声犬吠,冷清的街道上是寂静无声的。
穿着黑色衣服静伏在房檐上,叶声闻就像一尊雕像。静静盯着那一片红雾中的大蜈蚣在街上肆无忌惮的游走,他不能动,更不敢动。
夏翩跹被他弄丢了,已经数日都找不到人影,叶声闻凭着依稀的记忆认定必是韩伟庭掳走了她,他担心夏翩跹的安危,更不想做第二个方子天,连日来他几乎未曾合过眼,借着破军星使的身份四处打探白莲教主在邹县的住处,但一无所获。
这夜他急的不行,晚上听闻兵丁说中兴福烈帝已回到了邹县,叶声闻心里一动,没辙之下便打算去找徐鸿儒问问,晚饭根本不顾上吃,他一路狂奔,可到了门口却发现徐老爷子住的屋子里弥漫着一大片红雾,内里不时有沙沙响动传出来,叶声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暗道不妙,就着墙面攀到了高处,他前脚离地,屋子里后脚就有一只足有老树粗细的千足蜈蚣顶开门爬了出来。
因其近来这条大长虫在邹县可谓是传的家喻户晓,再加上夏翩跹不见影,叶声闻见到它倒也没心思觉得惊骇,他胆子颇大探着头向下想看看那虫子眼睛到底是不是绿色的,可找了变天没瞧见眼睛具体长在哪里,见那蜈蚣走的远了,叶声闻悄悄溜下墙进了屋子,他没顾得上去想这虫子为何会出现在徐老爷子的屋子里,只因刚扇开雾气,就猛然见到地上横着两具尸体!
叶声闻心说:“徐老爷子怕是叫那长虫给咬死了!他死到不打紧,可韩伟庭的下落问谁打听啊!”
忙走上前去翻了两翻,见那干尸身上都做义军打扮,他放下心来。
细看这两个死人,瘫在血泊中一个仰着,一个趴着,鲜血染红了墙壁,后颈上都有一道伤口裸露在衣服外,像是一张长在身体上的大嘴,泛着未流尽的鲜血。再一看两具尸体的骨髓自颈骨处都已被吸食干净,二人脸上还带死亡前一刻扭曲的呲牙咧嘴。
叶声闻不忍再看,把目光移向别处,却偶然间瞧见了地上有着几块散乱的衣物,它们乱在地上破烂不堪,看样子是撑碎的。
捡起衣服,叶声闻心里纳闷:“徐老爷子怎地这般糟蹋衣服”
猛然间心里一紧,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叶声闻冲着那蜈蚣爬走的方向发足奔了出去。
房檐上,叶声闻暗暗称奇,看见那大蜈蚣对着月亮喷云吐雾,它摇头摆尾的样子就像是在呼吸吐纳沐浴日月精华一般。
而此刻潜伏在暗中窥视的人不止是叶声闻一个,街道两旁的阴影中还藏着一个姜午阳。
叶声闻在房上被月亮照了个正着,而姜午阳则隐在光月侵染不到的黑暗中,仰头盯看着他,眼光落到叶声闻的脸庞上,姜午阳唇角紧抿,眼神冷厉。那份掩盖不住的妒忌就仿佛深深刻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