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左丘辰身亡暴毙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游侠豪客们或惋惜,或鄙夷,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说真正把蓬莱岛主的死往心里去的,还真没几个人。
古今有多少可供流传的事情,放在老百姓眼里,不过都是酒后谈资尔,支上桌子温一壶浊酒,放上几盘子花生米豆腐干,英雄成败、儿女情长尽付笑谈之中。
放下局外人不提,单说眼下此刻,没了左丘辰的坐镇,蓬莱仙岛这处作为江湖上最后的一波势力所在,如今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岛上,外来的高手供奉和门中内部弟子,此刻分作了两派。
左丘辰尸骨未寒,可围绕着新岛主的继承问题,岛上已经乱成一片,两派势力间的争斗愈演愈烈,最后直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每日蓬莱阁里的气氛都是千钧一发,情势更是一触即发。
按理说从资历上来讲,谢峰是老岛主左丘阔海的弟子,是全岛上下唯一一个拥有正式继承权身份的人,但令他犯愁的是,就在年初时候,朝廷厂位特务大力扫荡各地小帮散派,几月之间岛上接纳了数百高手供奉,而现下这些个本以避难躲灾为名而来的、所谓的供奉高手们不知怎么都听信了那观云宫反叛姜子洲的说服拉拢,纷纷站在了他一边,就在左丘辰的死讯传出不久,这些人竟几日间就占了龙王宫,夺下吕祖殿,竟然扬言要以比武决斗的方式来推举新岛主。
要说江湖一直都是一个尚武成风,实力重于一切的地方,谢峰没有左丘辰那一身力压群雄的本事,如今在那一群摩拳擦掌。欲趁机窥探岛主宝座的外人面前,光靠资历说事一下子就变得无济于事了。
九月二十七,冲龙煞东。
这日,正是祭祀左丘辰尾七的最后一天。
灵堂供桌上摆放着三牲头,左丘辰的长生牌位立在老岛主左丘阔海下方,一眼望去偌大的厅堂之中白幡如山,层层叠叠。
全部蓬莱岛弟子身披麻布,头裹白绫,一个个脸上尽是伤心愁苦之色。相反观之,站在另一面的高手供奉们则个个面带兴奋。跃跃欲试。
看样子若不是顾忌着灵台之上最后的一丝面子,怕是早就推桌子挽袖子,直接就地拉开场子、比武打擂了。
姜子洲站在一众高手之前,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灵堂前供桌上的、摆放在兵刃架上的那一口鬼头大宽刀。
禹王刀!
相传此物乃是前朝出世之神兵,那时时逢旱灾。黄河其中的一条支流干的都见底了,清淤的时候。百姓们放眼望去。只见稀烂的河泥中,真不知道覆盖着多少古怪值钱的东西。
最后捡到无物可捡,有些人不知足更是从泥里挖了一块百多斤的大铁抬出来,其后将上面的淤泥锈迹去掉,发现竟一把罕见的大刀。
见者都说这必是上古大禹治水时用来镇妖祭河的神物。
神刀禹王,那是执掌蓬莱仙岛的证明。就如同皇帝手上的传国玉玺。
姜子洲转过眼,看着那谢峰默默地蹲在一旁,他手里是一厚沓子纸钱,却偏偏要一张一张地放入铜盆里去烧。
说起来自打天启二年观云宫被剿。姜子洲投靠了蓬莱岛以来,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左丘辰就真是从来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想到如今这死鬼怕是早就在阿鼻地狱里被阴差煎炸的糊吧了,他心里就一阵兴奋。
白了谢峰一眼,姜子洲看的甚是不耐烦,冷哼一声,走前一步道:“我说谢兄,这人死不能复生啊,这里就属你资历最深,可得挺住,不然谁来主持新岛主的继位竞选啊!”
谢峰双眼一瞪,心说这简直就是诸葛亮一死魏延必反啊!
他面上凶光闪现,怒道:“这里不是观云宫,就算是观云宫你叫姜午阳吗?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对于他这一翻带有挑衅意味的说词,姜子洲表现的很是冷静,讥笑道:“不管这是哪,如今左丘岛主撒手人寰,方子天对蓬莱岛虎视狼窥,不按规矩办,难道要我们把性命交给你啊?你何德何能啊?”
“大家说是也不是?”姜子洲一转身,欲煽动众高手的情绪。
在场之人一听这话,除去蓬莱岛内部弟子以外,众高手全跟着附和。一时间七嘴八舌,厅堂里乱成了一锅二米粥。
“要说这岛主之位,谁当也轮不到你来当!”谢峰一声喝骂,欲杀鸡给猴看,突地起身飞起一脚,蹬倒了姜子洲。
眼见姜子洲倒地的最初一刻,厅堂中就像是被什么惊着了一样,突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但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无数嘈杂之音一下子从各个角落上澎湃而起!
众高手们等的就是谢峰这气急败坏的一脚,场中真是一个姜子洲倒下了,千百个“姜子洲”站出来。
种种喝斥声、责骂声、就如浪潮波涛一般轰然大作,在场中人尽数跃然而出,你推我搡直接就在堂前厮打做一团。
姜子洲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之后就直捣黄龙,伸手去抓灵台上那口禹王刀,可奈何这宽刀太大太沉,他使了几次劲也没拿起来半分。
谢峰见了他对亡师这般不敬,大怒之下抓起供桌上的猪头,对着姜子洲的脑袋猛砸猛打,连下狠手。
看着这一幕困兽犹斗,站在场中角落里的邱莫言凄然冷笑。
一窝子不知死活的臭蛆烂虫,别说选什么岛主,如今就是忙着收拾铺盖都来不及,方子天一到任你是谁,就是蓬莱岛的鸡鸭鹅狗都免不了身首异处。
※ ※ ※
清晨的蓬莱阁中,是连日来的喧闹不止。
场中二人剑迅刀捷,全力相搏。
剑光闪动倏地刺出,点向在谢峰左肩,使剑的姜子洲不待招式用老,腕斜剑抖,剑上锋芒突地已削向那谢峰面门。
谢峰匆忙间举刀格挡,铮的一声响,刀剑相击,嗡嗡震颤,姜子洲剑快眼尖,进五步出三剑,最后一剑猛地将谢峰手中钢刀击落,姜子洲随即剑交左手,剑诀引处,已然刺进谢峰大腿。
谢峰腿下一个踉跄,双手在地下一撑,拾起钢刀,站直身子欲再斗一番,却见那姜子洲早已退出圈外还剑入鞘,笑道:“谢兄,承让、承让,伤得不要紧么?”
谢峰铁青着脸,咬着嘴唇道:“多谢姜兄剑下留情。”
姜子洲见他服输退场,满脸得意之色,微微一笑道:“姜末不才,此间已连胜了三阵,不知还有那位朋友于下场切磋讨教?”
蓬莱岛全部弟子此时虽心有不服,却奈何技不如人,只能强忍怨怒之气,而满场高手供奉也再没一人欲出来比试,连打了三天满场之人身上多少都有几处挂彩,谁也想不到比试最后竟然让这姓姜的占了大便宜,如今江湖上已然凋零如斯,这么大个蓬莱岛里空有几百号人,竟然让姜子洲单凭这点微末功夫就稳坐了第一把交椅。
谢峰哼了一声,既然此番败下阵了,便不再有什么好说,一甩袖子奔到厅门,却不料这时门外忽然抢进一个人来,砰的一声,两人撞了个满怀。
一出一入,两人势道都甚是急切,对面正是邱莫言,她一个踉跄,手中包袱掉落,可谢峰却是被撞的仰天一交,摔倒在地。
姜子洲脸色一变,与这群乌合之众不同,邱莫言原为白莲左使,实乃有真才实学的内外兼修之辈,她若下场比试自己怕是三招都挨不过。
场中弟子们刚扶起谢峰,就听邱莫言惊叫:“方子天!方子天已经在半山腰了!”
众人见她神色间满是惊惶之意,再一看她掉落地上的包袱这时散落开来,其中尽是银两盘缠之物,想来是这邱莫言打定了主意下山落跑之时,正被山下来人堵住了去路,无奈之下这才去而复返,看来那方子天杀上山来了不想是句玩笑话。
这一来厅上登时大乱,各人再不也去理会此间比武选岛主之事,围成了一团纷纷议论。
场中众人里谢峰随武艺不高,但却是跟着左丘辰见过不少世面,当下他第一个冷静下来,喝道:“都别慌!先都随我去看看他走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