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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虞少容哭了,“筠哥哥,不是你,为什么要认罪?”一转头看见宋轶,更是疯了一般扑将过去,门口的小徒隶没料到她这么撒泼,一不留意,霎时艳红的丹蔻差点就要戳进宋轶的眼里去,宋轶忙后退一步避开。
    虞少容大叫道:“都是你陷害他,你这个人贱人!我非杀了你不……”
    “啪!”这一耳光来得非常及时,虞少容被直接打懵了。
    小徒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卫尉们也尽皆看过来,冲到一半要来制止虞少容发疯的赵筠也僵在半道上。
    宋轶吹吹自己的指甲,仿佛刚才这一巴掌抽过去沾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吹完才懒懒抬眼看向虞少容,启口道:“虞姑娘,你这性子还是收敛一点好,再生出什么事端连累别人,只怕没第二个赵筠为你收拾烂摊子。”
    她、她知道?
    虞少容吃惊,赵筠更吃惊,谢靖只丢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别那么吃惊,事情不是明摆着吗?只是碍于执金吾的面子,没人说破罢了。只不过你自己自欺欺人就不对了,你若是聪明,此刻应该闭门谢客,静思己过,而不是自恃身份在这里扬武扬威。”
    虞少容腿蓦地一软,竟有些站不住,脸色慢慢泛出苍白色,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恐。
    “还有,贱人这个词,不是你随便能骂的。士族与庶民不过一线之隔,而比庶民身份更不堪的是阶下囚,请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高贵身份吧。”
    “宋轶,你似乎没资格说这句话,最后到底谁沦落为阶下囚还不知道呢!”赵筠一把扶住虞少容。
    宋轶笑了笑,视线扫过他紧紧搀扶的手臂,这个人还真是只忠犬,只可惜认错了主人。
    “我做事呢,从来不会后悔,即便是赔上性命,但我有预感,赵都尉你,很快就会后悔。”
    “送虞姑娘回去!”谢靖下令,立刻有卫尉出列,搀扶着虞少容离开,赵筠也被押解回房,谢靖看看宋轶,没说什么,倒是交代卫尉加强防御。
    刘煜回到豫王府时,已是亥时时分,他提着灯笼,静静地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枯黄杂草被除去,整个花圃变得光秃秃的,只有这一株菊花幼苗顶着嫩绿的枝叶,彰显着其活泼生机。
    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番,刘煜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太久没见过菊花幼苗了,这真的是吗?”
    老管家福伯点点头,“明年殿下一定能看到它开花。”
    “希望它能熬过这个寒冬吧……”
    原本他是坚信着静姝回来了,可现在,他不确定了。之前,他的判断依据不过是那座灵位上的菊花雕刻,若是有一个王夫人的知音出现,同样也能办到这些,而且,似乎他也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些。
    刘煜心中有一丝迷惘,在花圃中又站了一会儿,便连夜赶回了上林苑。
    在门口看到一个被卫尉拦下的妇人,刘煜怔愣了一下,上去唤道:“安姨怎会在此?”
    安媛,王夫人曾经的贴身侍女,王静姝都会亲切地叫她一声姨,刘煜便也跟着改了口。
    莫非是她听说了赵筠的事?可按理没这么快啊。
    安媛上前行了一礼,解释道:“虞将军出来两日未归,阖府上下都担心他的身体,我便带了药过来,顺道看看赵筠。”
    现在都子时了,也不知道她赶了多少路才到的这里。
    刘煜犹豫了一下,与其让安姨从别处听什么风言风语,不如自己将事情始末讲个清楚明白,包括她传给赵筠的洗颜露。
    安媛静静听完,只是重重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说。
    刘煜着人领她去歇息,安媛犹豫了一下,将随身带来的包袱交给他,叮嘱道:“这些药和衣物麻烦殿下转交给虞将军,如今天色已晚,我不方便见他。”
    刘煜点点头,目送安媛离开,这才朝虞泰下榻的院子走去。当年,若是他回来得早一点,应该将他们接入自己的府邸的。但这对母子似乎对他有些芥蒂,即便后来他登门拜访表示想给安媛养老,也被婉拒了。
    留在虞府果然还是生出了祸端。
    刘煜没忘记将那包袱检查一番。衣服都是贴身的干净衣物,从面料看得出应该是新做的,但衣物上却有药味,显然是药水中浸泡过一段时间再晾干的。
    早就听说虞泰有顽疾,遍寻名医不得治,但刘煜也不知到底是何病需要在衣服上浸上药物。
    进了院子,虞泰的房间果然还亮着灯,中尉军将士禀报说他正在沐浴,远远就能嗅到药味儿,但在浓郁的药味里,似乎还隐藏着一股其他气味,令人分外不爽。
    待走得近了,那股令人不愉的气味更浓烈了几分,门口的中尉军都下意识地站得远了些。将衣物和药物送给贴身伺候的人时,刘煜朝里面望了一眼,屏风遮挡只见得氤氲水汽,虞泰听得声响问了一句,得知是他替安媛送来的衣服和药物,表示了一翻感谢。
    刘煜没有多留,从院子出来时,只见拐角处,两名侍卫正在烧衣物。刚在房里嗅到的气味愈发浓烈了。没有药物的干扰,刘煜精准地嗅出这是一股腐臭味儿,就如他经常嗅的那种裹尸布里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文宬郡主
    一大早, 卢君陌便去找刘煜喝茶。刘煜对着围场地图又是比划又是思索,卢君陌捻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赵筠的事,刘煜头都未抬一下。
    卢君陌有些生气,“你明知道他是替人顶罪, 为何还要听之任之?他好歹是安姨的儿子!”
    说起来, 卢君陌跟赵筠还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儿时他们可是王静姝的贴身护卫, 上树摸鸟,下河捉鱼这种事, 都是他们代劳。有这份情意在, 卢君陌再不想过问中尉军的事, 也得跑这一趟。
    刘煜无动于衷。
    卢君陌把盏茶一放,声音重了些许, “陆青枝的案子, 分明是虞少容的过失。赵筠待她如亲妹妹, 那也是因为她姓虞, 是静姝的表妹。”别说赵筠了, 连他每每看到虞少容, 都会想起静姝, 两人本是不像的, 但偶尔恍眼看过去,却又有那么一点相似,这逼得他不由自主地要对她好。但, 与赵筠不同的是,他没有跟虞少容同处一个屋檐下,自然对她的品性看得更清楚些,没有那些牵牵绊绊,也绝对不会因为静姝的关系而对她抱有不必要的期待幻想。
    静姝儿时是会捣蛋,但绝对不是这种坏心眼的骄纵!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如今安姨就在上林苑,你打算如何向她交代?”
    刘煜气定神闲,提笔在地图上标注了几处,再将标注点连接起来,看着几条线交织的区域,总算吐了一口气,抬头,这才道:“此事没那么简单,现在将他摘出来,或许对他来说是件好事。”说罢便将图纸交给赵重阳,“你带一千卫尉,从外围向内压缩,文宬郡主一定在那儿。”
    卢君陌惊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差点要将文宬郡主的事情给忘记了。
    “中尉军和司隶台徒隶搜索了三天无果,你不过看看图纸,就知道她在哪儿?”
    刘煜没理他,亲自带了人出发,那边卫尉领头的正是卫将军谢靖。
    “你说,他们能找回文宬郡主吗?”长留王问赵诚。
    赵诚摸摸下巴,“虽然我也不喜欢豫王,但是却从来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和判断力。”
    长留王深以为然。
    这次有的放矢,不到傍晚,一行人便回来了,同时带回来的还有文宬郡主和虞孝卿。被劫持的郡主形容狼狈,脸上难掩疲惫之色,而虞孝卿被抬进院子时,已然昏迷。
    宋轶站在门口看了看,“还真把人给找回来了……”
    另一头的赵筠也开门看过去,焦急问道:“他怎么了?”
    随同而来的卫将军谢靖解释道:“中了蛇毒,虽然郡主仁慈为他敷了药,但余毒未清,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啧啧,这虞孝卿到底是倒了啥血霉,掳个人不但没掳走,把自个还给搭进去了。宋轶不无哀叹。
    这个院子不大,统共就四间屋子可以住人,虞孝卿被抬入宋轶对面那一间,中间也就隔了不足五丈的庭院,从这头看过去,那边的情形一览无余。
    这边方安置好虞孝卿,虞泰、虞少容乃至安媛和一帮中尉军心腹后脚便赶到。
    因为虞孝卿昏迷,虞泰一行人十分焦躁,文宬郡主亲自带太医过来时还被人拒之门外,虞少容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何必虚情假意,若非你冤枉我兄长,他又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少容,休得胡闹!”虞泰及时喝止了虞少容,又拱手对文宬郡主道:“犬子福薄,承不起郡主大恩大德,见谅!”这分明是不相信她的意思。
    安媛歉意地看了文宬郡主一眼,终究也没说出什么话来。至于另一边一直站在门口的赵筠看向文宬郡主的眼神格外冷淡。
    高贵如斯,她却生生受了,面上毫无不愉之色,仿佛世间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引起她心中波澜。
    虞孝卿轻薄郡主,郡主还被掳走三日三夜,诚然对虞孝卿而言是一项重罪,但对她这个郡主而言又何尝不是一项足可以让她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丑事?
    一个女子命运坎坷至此,连宋轶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俄而,安阳郡主耀武扬威地也带来了太医,却被虞家上下热情迎了进去,这样的差别对待,更显耻辱,文宬郡主却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泄漏。
    “你不恨吗?”
    忽听得声音,刘婵转头看过来,正对上宋轶的脸,尽管戴着面具,她却感受到一丝关切温暖,嘴角扯出一抹笑,摇摇头,“虽然他做了错事,但是他是为我中的毒,如今人事不省,我如何恨去?”
    宋轶拱了拱手,文宬郡主点点头,转身离开,在门口处碰到谢靖,谢靖主动请缨道:“我送你回去吧?”
    文宬郡主方才还毫无情绪的脸色瞬间冰冷,道:“不必了。”
    文宬郡主虽然为人冷清淡漠,但待人却是十分温和有礼的,这还是头一次以这样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靖听得一震,魁梧的身躯僵在门口差点堵了门。
    宋轶将这些一一看在眼里,总觉得事情似乎有点超出她的想象。
    刘煜进来便见宋轶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看着她脸上的面具一时有些恍然。难道面具不是遮掩情绪的吗?可这只小色狼戴着面具却从来不影响她的生动表情。
    “看出什么了?”刘煜问。
    宋轶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厮该不会是故意将虞孝卿给弄这里来让她充当眼线的吧?她可没兴趣当别人手中随意摆布的棋子。
    挺挺小身板,宋轶郑重说道:“既然虞都尉已经归案,那我的嫌疑是不是撇清了?”
    刘煜丢了她一个冷眼,道:“你,太天真了。”
    宋轶:“……”
    虞泰对虞孝卿这个儿子非常看重,当天晚上甚至亲自留下来照顾。安阳郡主请来的太医也未曾离开过。
    太医不仅望闻问切还替虞孝卿放了血,将毒血拌进肉里,给花园中无人看顾的野猫老鼠吃,不消片刻,七窍流血而亡。
    虞泰吓得面色苍白,太医也一脸岑岑冷汗。
    “这毒,怕不止是蛇毒那么简单。若真是一般的蛇毒,血毒成这般,虞都尉性命早就不保,这其中一定有其他为他保命的手法,一时老朽也是破解不了的。”
    “你说什么?”
    “若不及时为他压制毒性,老朽怕他会毒发。”事关人命,太医只能直言不讳。
    虞泰神魂一震,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掏了银子给太医,叮嘱道:“此事,还请汪太医不要与外人说道。”
    汪太医拿了银子离开。不到一刻钟,文宬郡主再次到来。虞泰看着昏暗灯光下那个靓丽女子,紧紧握了握拳头,在文宬郡主到门口时,拳头松开,脸上挂出一抹笑,热情地迎了上去。
    宋轶坐在门口啃馒头,将这些看得真切,都忍不住要为这老狐狸的变脸速度由衷赞叹一声。老狐狸似乎意识到她的偷窥,迎进了文宬郡主便将门给关上了,一个缝隙都不留。
    “呃,小涛涛,虞孝卿是犯人吧?这样合适吗?”让犯人不在司隶台眼线下,还跟他有权有势的老爹待在一起,不怕生出什么意外?
    小徒隶薛涛僵着一张稚嫩的俊脸,僵硬回答:“豫王殿下说,放任自由。”
    那厢文宬郡主进了屋,感觉到身后的门被虞泰带上,只淡淡瞥了一眼,“虞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虞泰撩袍跪地,“还请郡主救犬子一命!”
    “哦?虞将军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也很想救他,毕竟他是为我才中毒的。”
    虞泰却不理,只道:“汪太医说,孝卿的毒并非完全是蛇毒,随时都可能发作,郡主与他相处三日却能保住他性命,一定有非常手段。还请郡主高抬贵手,为他祛毒。”
    看虞泰这般,文宬郡主笑了笑,“其实,他本不会中毒。你本有三日时间救他,可惜了,相对于这个儿子,你似乎更在乎自己的颜面更在乎虞家的利益,生生错过了这三日救他的机会。如今,你又教我如何救他?”
    果然……
    虞泰冷汗涔涔,再抬头时,眼中尽是决然,“郡主想教我如何?”
    文宬郡主望望窗外,似在思索着什么,再转回头时,笑容晕染到眼底,“再过三日,是虞瑾十年忌日,也是义国公一家亲眷的忌日。我,很想念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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