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没什么。”
全场已经被青女的画像震惊了。评判席上有几人脸色却分外沉凝。那就是卢君陌三人以及刘煜。
青女要画刘煜和卢君陌的画像没什么值得人惊讶的地方,但是,她画的却是他们少年时模样,可以说,那模样跟他们少年时非常相像,十多年前没见过他们或者对他们不熟悉的人应该根本不知道或者记不住这幅稚嫩的样子。
不同时期,不同的年龄阶段,因为人生经历,气质□□是有很大差别的,那个时候的刘煜几乎不会笑,可青女却将他那种□□捕捉无遗。而那个时候的卢君陌也没有如今的沉稳大气,而是非常冲动的性子,对刘煜有一种敌对态度,画像中也将这神态捕捉到恰到好处,连卢君陌和另两人都恍然,的确,当年,卢君陌就是这幅德行的。
而又有谁会熟悉十年前的他们,还将他们铭记了十年?
众人抬头看向台上的青女,而青女也正看向他们,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转瞬即逝,甚至别开了眼,仿佛生怕被他们抓住了似得。
这种欲语还休,反而叫人欲罢不能。
卢君陌和王强心神激荡,这表示阿姝在与他们相认吗?刘煜的眼神却突然阴冷下来,谁都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至于赵筠,他皱着眉头,似乎对眼前的形式很不理解。
青女再次挑衅地看向宋轶,她以为宋轶看见这幅画上的人会方寸大乱,没想到她竟然气定神闲,还很给面子地评价了一句,“这画构图不错,只是落笔走势还是欠了些风、流韵味。”
青女做出谦虚有礼模样,拱手道:“请宋先生大作。”
宋轶这边可没随时伺候的侍婢,孙朝红和薛涛主动请缨,跳上擂台,帮宋轶展开画像。
画像画的刘煜一点不出人意料,而且同样只有一张刘煜的画像,所有人都意识到,宋轶可能要用跟青女一样的手法。那种惊艳的感觉的确被冲淡了不少,而且作为一个有地位的前辈,跟着一个后辈用同样的技巧,其实,在某些人看来是有点丢脸跌份的。毕竟她是画骨先生的徒弟啊,她理所当然该比任何人都强大,都更有技巧才对。
“这幅图布局有些怪!”赵诚首先点评道。
“哪里怪?”长留王不明所以,反而满眼欣赏,“你不觉得宋轶这画像画得的确很有□□吗?”
画像其实有些单一,就是正中央一幅刘煜的正面画像,且只有上半身,所以,将刘煜的脸刻画得纤毫毕现,差点就能以假乱真了。
他们不否认宋轶的绘画功底,但是不是说好双人像吗?这里没有一点多余的景致,也没有合适的匹配的位置,总不可能又来个卢君陌,也是半身像,并排这样放着吧,那也太没水准了。
被先前那幅像惊艳后的人看到这一幅,画的即便是他们最崇拜的豫王,他们也很难提起兴趣来。
反而刘煜道了一个字:“好!”
难得小色狼将他的画像画得如此正气凛然,神圣不可侵犯。对此,他很是满意!
对唯一坚定说出这个好字的刘煜,宋轶很是客气的行了一礼,还冲他道:“下面一定更好!豫王殿下看仔细了!”
听到没,人家就是画给豫王看的,尔等屁民在这里瞎起什么哄?宋先生不愧是宋先生,这种时候还有兴致讨好美人。
不知为何,刘煜突然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心口开始不淡定地跳动着,在宋轶开始朝那幅画喷水时,他眼睛都不敢眨,生怕眨眼之间,宋轶给他的“惊喜”过大!
其他人已经见识过一次显形,此刻只兴致勃勃地看宋大画师要如何调、戏豫王殿下,只有青女和赵筠注意到,宋轶喷水的位置正是刘煜画像的位置。
一般来说,隐形的画像是会单独留白的,她直接在画像上喷只能说明这幅画像会消失。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刘煜的半身像就真的消失了,绚丽的色彩透出来,美人宽衣博带醉卧花荫饮酒。身子半倚,一手提着酒壶,俊美的头颅高高扬起,美酒从壶嘴流入他口中,无巧不巧有那么一滴从他嘴角遗漏,惹得人都想上去舔一口。这等风、流韵致美得入了骨髓。
这下不止是雌性们脸红心跳,连雄性都血脉贲张,眼冒血光。某种情愫肆意泛滥蜂拥而来,几乎要将这幅画看穿。
甚至有人开始移动身子,想来个全方位无死角围观,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他们完全没意识到看的只是一幅画,并不是真的有个美人醉卧花荫,转个方向就能看清他的正脸,所以,当看清楚画中人正脸,甚至看清楚了酒壶底刻纹,和另一侧刘煜半隐半现的锁骨,还深深感叹了一句正面更好看,之后,终于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马蛋,明明只是一个侧面图,怎么就让他们转个方向就看到正面的美人脸了呢?这不可能!
于是又一堆人开始往回移,没错,还是侧面图,就在他们再要移回去看正面风、情时,尼玛,这图竟然迅速消失了。
他们还来不及抓住最后一抹惊艳,画面再度恢复了豫王殿下身着锦衣华服,那幅威严,神圣不可侵犯的尊容,顿时令所有人额头冒冷汗,刚才,刚才,他们是不是差点亵渎了豫王?
刘煜的脸色早黑了个彻底,毫不犹豫将签丢进了青女的签筒,而另外几人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十分坏心眼地将签丢进了宋轶的签筒,于是,宋轶再次胜出。
宋轶乐颠颠地对场下围观百姓道:“可有人想买这幅画的,一百零八两银子!”
很多人跃跃欲试,可却又胆怯地看向豫王的方向。卢君陌似乎意识到什么,刚要伸手,那厢刘煜已经冷飕飕地说道:“本王买了!”那气势大有谁敢与本王抢,本王就削掉谁的脑袋的意思。
众人各种遗憾,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宋轶将画亲手捧到刘煜手里,还笑眯眯地赞了一句,“豫王殿下好眼光!”
那一刹那,刘煜好想捏死她!
先前夺人眼球的青女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给遗忘了,最后反而是赵诚这个父母官站出来宣布宋轶胜出时,围观百姓才突然醒悟过来他们忘记了什么,顿时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青女。
青女眼中挂着失败的颓丧,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这就是美人能够起到的蛊惑力,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怜香惜玉了,仿佛她来挑衅最后最终失败了不是她的错,而是那个赢了她的人的错似的。
宋轶分明感觉到有怨念的目光投给自己。
青女面含忧色,用有些悲伤的口吻说道:“青女愿赌服输!”说罢就要去揭面具,面具掩饰下,嘴角上翘的幅度又有谁看得到。画比不过,那脸呢?你那张被火毁去的脸可有胆量如我一般,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从今往后,只有我拥有这张脸!
宋轶离她本不远,转手便将她面具按住了,青女愕然抬眸,宋轶笑眯眯地说道:“同为女子,我知道在外谋生的困难。你既然不愿意抛头露面那就继续戴着吧。”
青女手一抖,谁特娘的想戴着面具过活了?
宋轶却很是诚恳大度地说道:“你,就戴着吧。我不会为难任何人!”
青女还想最后挣扎一下,谁知道下面的人已经开始为宋轶的大度称赞不已。泰康人的素质再次体现出来,他们尽管很想看青女的真容,但是,却不会强人所难,更尊重宋轶这样的风度和修养。
于是这个面具,青女还真就拿不下来了。
宋轶突然低头,像是要安抚这个手下败将,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又含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走下场,回了漱玉斋,留给世人一个宠辱皆浮名,清风伴我身的潇洒不羁的背影。
千机阁众人撤离,莫谷君扶青女上马车,发现这位面色看似淡定潇洒的女子,手心冰凉,甚至有隐隐的颤抖。
待扶她坐定,莫谷君忍不住问了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姑娘不必介意。”
青女的面具终于戴不住了,冷厉的眼神杀过来,“我,绝对不会败给她!”
“有些东西是抢不来的!”脑中不断回响宋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让她无比暴躁。抢不来?呵呵,那只是抢的人功力不够罢了!
青女摸摸自己的脸,冷冷哼笑起来。
“她是谁?”李宓跟在宋轶身后。
别人在看热闹,他却一直在观察青女和宋轶,没有放过她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变化。他确信,在青女画那幅画时,宋轶对她的身份已经有数了。而最后她趴在她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不管青女如何强压情绪,还是泄露出一丝丝,李宓毫无意外地捕捉到了。
“大概,是个故人。”
漱玉斋对面临街茶楼,那个头戴黑纱斗笠的女子看着对面漱玉斋,将最后一杯茶慢慢喝下,站起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有个设置略纠结
☆、第七十一章 噩梦(捉虫)
“你不想做点什么?”卢君陌等人准备去千机阁,而刘煜却兀自在看那幅宋轶画的画像。眼神中有明显的怒火, 可这怒火掩藏在温润外表下, 便显得有些怪异。偏生这怪异之中又不全是怒火, 甚至有点……怎么说呢, 像是喜悦, 又像是无奈的东西。
于是卢君陌转而就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会真喜欢上宋轶了吧?”因为心里有了别的女人所以才对静姝不闻不问?
王强的眼刀立刻杀了过来,刘煜云淡风轻瞥过来, 若无其事给他撞了回去。
“你们可有见过慕容家的那两位。”
“什么?”
“慕容月和后来的那个慕容什么的。”不要怪他, 因为那个慕容x实在死得太快, 没记住很正常。
卢君陌等人好歹是中尉军中人, 守卫宫廷皇城, 这些事情哪里逃得过他们的法眼。尽管他们没见过慕容月和那个慕容x,但是据传言跟容贵妃少女时期模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同一个家族, 出一两个长得像慕容玖的很正常, 但是几乎一模一样,这就绝对不正常, 而且一出还出两个,年纪还差不多, 又不是双生子, 哪里来这么巧合的事, 必然,这是人为的。
可人为能人为到这种地步,简直惊世骇俗, 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没见过,所以心里多少是有些怀疑的。
“你是说……”卢君陌犹疑,其实之所以他们没有主动冲破最后那道屏障,有考虑静姝意愿的关系,也的确有试探的意味在里面。
“不可能!能跟阿姝喜好相同,还能知道你们十年前模样和态度的,哪里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冒充的!”王强反驳道。
“当然不会是随随便便什么人,能知道她习性,能学会她技艺,还能知道你我十年前模样的,只能是曾经大司马府中人。你们在大司马府中长大,这个人会是谁,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刘煜去过王司马府上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人能记得他少年模样,该是很亲近的一些人吧。只可惜,当年王司马下狱,大司马府被封,有不少人慌乱之下逃跑的,有些人跑掉了,有些人却被屠杀了,根本没个录档,这些人要捋起来,相当困难。
刘煜将画卷好,因为这幅画略大,薛涛理所当然地上前去接,结果刘煜摆手让他退下,兀自塞进袖笼里,将袖笼撑起一个古怪的形状,看起来着实有些碍眼。
对于卢君陌这些人,不能对着干,只能以退为进,放任他们自由,反而能发挥出他们最大效用,因为他们并不缺乏智慧和行动力。所以,刘煜连乘胜追击苦口婆心主动劝诫一翻的意思都没有,只道:“本王并不是要左右你们,但你们掌控着中尉军,坚守着京城安定皇城平稳,不能不防有人借机生事。”中尉军三都尉八校尉,半数以上是王虞旧部,一个假冒的王静姝,足够让他们乱了阵脚,运用得当,甚至可能让他们走上反叛的道路。
这些都是带过兵的,岂会不清楚这其中厉害关系。离间计用得好,足可以倾覆人国!
目送刘煜上马车离开,王强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当年阿姝是当着豫王的面自焚的,难保豫王不会担心中尉军受她影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试问,如果她真是阿姝,真想让我们帮她复仇,我们谁能拒绝?”这种袒护是毋庸置疑的,这对朝廷而言是一大祸患。
“但他说得也没错,如果那人不是阿姝,而是有心人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呢?所以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继续试探,注意防范!若真有人敢冒充她,我会亲手捏死她!”
赵筠觉得,卢君陌的理智终于找回来了,这才像将领该有的姿态,遥想当日,听说静姝还活着,这个混蛋没日没夜到处翻找,泰康城都快被他揭掉一层皮。后无意间听说千机阁来了个青女,左眼下还有一颗滴泪痣,这位就疯魔了。虽然他还知道避嫌,知道提防,但早已不复那个带领千军万马直取淮水的沉稳大气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这位宋姑娘跟阿姝也是有些相似的。”
王强侧目,卢君陌嘴角抽搐,“就那个小色狼?还动不动就耍流氓?你是在侮辱阿姝么?”
赵筠默。他本来还想提最近司隶台办的这几起案子,吴邕案,翻出了王夫人的骸骨,为其血恨,上林苑文宬郡主案,出卖大司马的虞泰倒台。
前一个案子只听说她替画骨先生刻骨画像,而后一个案子,虽然赵筠不知道背后大局,但是他好歹是涉事人,跟宋轶有正面交锋,还是被宋轶诈罪耍流氓耍得最惨的一个,他至今记得她那句“我画的是你,这便足够了”,事后他坚信,宋轶根本不能通过画像画出易容之人,可自己就被她这样耍流氓给耍了,而且还无可辩驳,因为她画的是他啊,而且偏偏还被她画对了啊!
想起这些,赵筠心里就堵得慌,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本事远远超出他想象,他甚至怀疑反切诗和那个什么鬼面疮也有她的功劳。因为在反切诗出现时,她不但一语道破天机,甚至将内里各种关系条分缕析,不像个旁观者,倒像是背后操控大局的人。
聪明,狡诈,善于玩弄人心,这就是赵筠对宋轶的评价。这跟静姝大相径庭,要承认宋轶是王静姝,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好吧,是我错了。现在,我们可是要去千机阁?”
“当然,她都那样明示暗示了,不去探探虚实不合情理!”
三人浩浩荡荡地又杀向千机阁,只可惜,像之前一样,并没有与青女正面相见。
宋轶在饭桌上连打好几个喷嚏。她觉得,一定是今日、逼格摆太高,被太多人仰望膜拜,大概被谁给惦记上了。人吧,太有魅力了就是如此麻烦。
李宓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替她夹了一筷子鱼。
宋轶盯着自己的碟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她是不是傻?”
“什么?”
“那种面具,怎么吃饭喝茶?”
李宓看了一眼她露出嘴的面具,所以你把面具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吃饭喝茶?
对上宋轶真诚的目光,李宓不是很有诚意地说道:“你聪明。”
对于称赞,宋轶向来来者不拒,用筷子拨拉了一下,将鱼肉不着痕迹地撇到一边。李宓一直看着她的碟子,这个混蛋根本没有要吃的意思,她若敢说个什么不好看的人动过的鱼肉都不香了他绝对当场劈了她!
“不是你闹着要吃鲟鱼吗?”李宓有点压不住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