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枯草孤藤,树木萧索。
空旷的陵园山顶广场上。古铜sè志愿军雕像前,唐逸默默肃立,在铜像身后,就是数百名烈士的墓葬。在唐逸身后几步远,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来自党政军等有关部门的辽东代表团成员,共和国青年代表团、艺术团部分成员,共和国驻朝鲜使馆各级干部,在朝中资机构、华侨和留学生代表等等等等。
寒风吹得人衣襟猎猎作响,大家都默默注视着唐逸的背影。
良久良久后,唐逸双手合十,默默鞠躬。
几只小鸟哀鸣着飞上青天,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顶天立地的志愿军战士铜像和铜像前静静矗立的唐逸。
数天之后,唐逸一身黑sè素装满脸凝重祭拜志愿军烈士的巨幅照片登上了华盛顿一家右派控制的报纸上,这份媒体以宣传为己任,三天两头就会抛出一个吓人的观点。
第一版涉及唐逸的封面照片文章是由该报“中国通”保罗所写,他写道,这位红sè政治人物身穿唐装祭拜志愿军烈士的蕴含的信息极为丰富,东西方文明的抗争,恢复那个古老帝国的权势和力量。这些或许才是这位红sè人物心底深处所追求的。
他又说,双手合十本是佛教礼节,但在现代中国渐渐演变成虔诚问候之意,这位红sè人物的动作,又蕴含着儒教和平仁爱的意味,这是我们西方世界应该关注的另一个信号。
保罗的文章并没有在主流社会掀起什么波澜,毕竟现在的唐逸虽然是美国一些媒体喜欢热炒的对象,但实际上唐逸在共和国政治序列中的地位还远远没有达到令美国主流社会严重关切的程度。
但《华盛顿民报》那幅拍摄角度极佳的照片,却令很多人都梀然一惊。
天地悠悠,充满英勇气息的铜像,脸sè肃穆的素装男人,几步之外,黑压压的人群整齐的肃立,整张照片充满了压迫感,令人有透不上气的感觉。
或许,很多人认真研读保罗的文章就是因为这张照片,他们想知道照片中展示着力量的男人到底带来的是怎样一种信息。
……
唐逸访朝期间,辽东和朝鲜签订了众多的经济合作协议,而朝鲜新义州开始大规模建设移动电话网络放开移动电话监管等措施更使得辽东商人们jing神一振,这代表着在新义州,普通民众拥有手机也变得容易起来,不像朝鲜内地,虽说也正准备发展移动电话网络,但对什么人能持有移动电话zhong yāng决策层还在讨论当中。
而龙公子代表民联通讯和新义州特区zhèng fu签订了同朝鲜新义州通讯分局合资成立通讯公司的协议,这或许比拿下平壤的移动业务还令龙公子兴奋,毕竟平壤的变数太多了。
双边大量合作协议的签订,实际已经将新义州和辽东越来越紧密的联系在一起。辽东的经济政策再次吸引了共和国其它地域的目光,一些比较看重地域gdp的省份开始考虑经济地位的上升会给共和国政经版图带来的变化。
省委办公楼三楼的会客室里,唐逸默默的吸着烟,听着茶几另一边沙发上薛川讲起廉租房建设中出现的一些违反政策法规的现象。确实,只要是zhèng fu出资的大工程,就就好像一块大肥肉,不知道会被多少恶狼盯上,强力如唐逸,不管怎么三令五申,亦不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其实唐逸和薛川碰头,本来是想讨论下辽东经济规划的一些前景。昨天唐逸刚刚从朝鲜返回,而对他这次访朝,国内是很有些不同声音的,刚刚下了飞机,唐逸就接到了二叔的电话,坐在回省委的轿车里,唐逸和二叔讨论了好久,谈的是什么却是没有人知道。
唐逸也知道,共和国高层里对新义州特区的建立就有不同的声音,如今辽东和新义州联系越来越紧密,会使得高层意见对立更为尖锐。
从共和国国家利益来说。在现阶段,朝鲜如果全面开放绝对是有害无益,但唐逸希望看的目光更长远一些,首先短期内朝鲜就不会发生全面开放的情况,除非第三代领导集体出现重大变故,而稳定朝鲜局势,使得朝鲜交接班平稳进行实际上应该是共和国优先考虑的问题,只要领袖王朝认为在共和国支持下能存在下去,他们就不会特意向美国靠近,如果一味施压要求朝鲜开放只是空想家喊出的政治童话罢了。
至于朝鲜人民的生活,现阶段也只有不予考虑,这就是血淋淋的国家政治,何况,朝鲜人民的生活也没有国内一些小道消息传的那么不堪,网络上流传的很多帖子要么就是朝鲜“苦难的行军”时的老帖子,要么就是哗众取宠而已。
尽管如此,国内的这些声音唐逸也要重视起来,和薛川碰头沟通,唐逸是希望辽东和新义州联系越来越紧密的经济政策会得到薛川的支持,但没想到薛川会提出廉租房的问题。
“松平市鸿发地产建设廉租房中混凝土配料严重不符合国家标准,暗访人员询问时他们下面的工作人员振振有词的说,廉租房就是这种质量,zhèng fu拨给的钱就那么点,廉租房,就是贫民窟嘛!”薛川越说越是气愤,而且,他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大量建设的廉租房区会不会成为城市中新的贫民窟?如果是新贫民窟,这样的住房又如何给人以归属感?如何给人幸福感?
松平。现在不管是哪个地域,只要是廉租房建设出现重大问题,那就代表着唐逸制定的住房供给政策出现了失误。
唐逸轻轻点头,薛川虽然说的是住房建设问题,但同样提醒了他,如何避免廉租房居住区沦落为贫民窟的代名词是应该提上议事ri程了。
“鸿发地产的问题就转给反贪局。”唐逸掐灭了烟蒂,又说道:“明天和刘进局长还有建设厅的同志们碰个头,讨论加强廉租房建设监管的问题。”
薛川错愕了一下,他足足陈述了有五分钟,唐逸却简简单单一句话就结束了这场讨论,令他很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薛川很快就恢复了一脸笑容,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明天讨论,你刚刚从朝鲜回来,注意休息。”
唐逸笑了笑,没有吱声。
……
庭院深深的常委院,苍松翠柏掩映下红砖青瓦隐约可见。
回家的路上,唐逸接到了一个电话,小谭从后视镜看得清楚,唐记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电话好像是李秘打来的,以往唐记可从来没有因为李秘的工作皱过眉头,难道是李秘犯错误了?小谭念头转了一下。就不再想。
欧式田园画卷一般的客厅中,宽城县县长韩冬梅正略显局促的坐在沙发里等唐逸,她手里端着的已经是第三杯茶了,周宇陪她坐着,但两人又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讲,倒是韩冬梅会轻声问她几句工作生活上的事。现在的韩冬梅早已经不是昔ri吴下阿蒙,贵为一县之长,手腕强硬,律下极严,在外面大气的很呢。
但来到西山,尤其是又坐在西山一号的客厅中。加之心中早已形成的对唐逸的服从和敬畏,韩冬梅总是有些放不开。
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sè牡丹花扣休闲服,映衬着她秀美的脸蛋,委实是人比花娇。
看到唐逸从外面走进来,韩冬梅忙站起来,秀气的脸蛋笑的很真诚,“唐记。”
“啊,等久了!”唐逸一边换拖鞋,一边做手势要韩冬梅坐。
“没有,刚来一会儿。”韩冬梅这话可就有些言不由衷了,她来省城开会,是下午五点多来的常委院,一来这个时间不会受到太多关注,二来也实在是在省城没有事情做。
当唐逸净了面从卫生间出来后,周宇就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在不适合自己出现的时候,周宇就能做到“不存在”,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而当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好像永远在你身边。
“怎么样,农业厅的会议风向怎么个吹法?”唐逸笑呵呵端起了保姆小丽送上的热茶。
农业厅厅长毛竹是唐逸一手提拔的,也是农业改革的大力推动者,但农业厅内部关系极为错综复杂,因为发改委和农业厅是当初赵发记极力想控制的部门,是以这两个部门的人事关系到现在还比较混乱。
韩冬梅轻轻一笑,说道:“传达了国家发改委的几份文件,别的问题都没怎么讲。”
唐逸微微点头,目光就落在了墙角摞着的两个纸箱上,看包装,是一箱五粮液和一箱中华烟。
唐逸就笑道:“怎么,小ri子越过越红火了?”
韩冬梅俏脸就是一红,她已经预料到送这些东西肯定会被唐记批评,但大过年的,又想起前些年受到的唐记的照顾,一咬牙就拿出积蓄大大破了一笔财,虽说烟酒公司给打了大大的折扣,这两箱烟酒还是用了近万元。
韩冬梅也知道唐记不会说什么重话,这么微笑问了一嘴。就令韩冬梅很是不好意思,硬着头皮说:“我知道您不缺这个,但这是我的心意,前些年,您和夏总给我的优惠券就不止这些钱了,我后来才知道,那些优惠券可以在外面和人兑现的……”
唐逸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怎么?想和我划清界限啊?”
韩冬梅慌得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我就是想、想谢谢唐记的照顾……”
看着外面盛传的这位雷霆作风的秀气女县长手足无措的模样,唐逸就一阵好笑,摆了摆手,“你的心意我明白,好了,我收下了!”又抬手对小丽作个手势,笑道:“把那箱烟拆开,冬梅县长的血汗钱,不能浪费。”
看到唐逸真的点上了一颗自己送来的中华烟吸起来,韩冬梅心里就有些欢喜,竟然问了一句:“好抽吗?”问完才觉得有些唐突,忙拿起茶杯喝茶掩饰。
唐逸惬意的吸了几口烟,问道:“宽城城关有个姓邱的记?”
韩冬梅愣了下,没想到宽城这个小地方的事情唐记都这么清楚,点了点头,虽说邱记在她刚刚去宽城时是最不配合她工作的强力人物,但韩冬梅从来不在唐逸面前告状,也不会议论基层干部的是非。
唐逸也知道韩冬梅的xing子,笑了笑道:“好,不问了,那些刺头你能摩挲平就行,刺头一般都有几把刷子,干工作是好手。”
韩冬梅抿嘴一笑,从黄海开始就一路追随唐逸,她可以算是唐逸绝对的自己人了,唐记有时候在她面前说话就不怎么避忌,可以说是时时耳提面命了。
“生活上,没什么困难?”其实唐逸知道,现在的韩冬梅早已不是自己刚刚去黄海时那个窘迫的女镇长,虽说不会有什么灰sè收入,但小ri子是必定过的红红火火的。
韩冬梅轻笑道:“刚刚换了台五十五吋的高清电视机,飞燕的。”她很喜欢和唐记说说家里的事,现在她有些了解唐记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了,她还仅仅是一位县长呢,能说话的人已经越来越少,那么省委一号唐记呢?在下面干部的眼里,这个清秀和蔼的男人已经是一个符号,是一个高不可攀的象征。
“飞燕的。”唐逸就笑了笑,曾几何时,飞燕成了国内高档电器的代名词。
“好了,一起吃个饭。”唐逸看到小丽在餐厅摆放碗筷,微笑对韩冬梅做了个手势。
“好。”韩冬梅欣然答允。
造型独特的吊灯柔柔的照着以黄sè为基调的餐厅,墙面上的装饰品和文化砖为餐厅增sè不少。
披着白绿格子桌布的餐桌上摆着几道清淡的小菜,一碗桂花樱桃汤,一碗鲫鱼汤,清一sè白兰花的瓷盘,透着几分典雅。
招呼韩冬梅在餐桌旁坐下,唐逸看到樱桃汤就笑,说:“这是专门为你煲的,试试看,味道行不行。”想也知道兰姐经常要小丽给自己熬樱桃汤,又说樱桃汤女士专用,可以美容增白等等,小丽就记在了心里。
韩冬梅拿起小白玉汤匙舀了一小口,红红的小樱桃含在嘴里咀嚼,俏丽的女县长突然就多了几分娇憨,或许这种娇憨,只有唐逸才能欣赏得到,在这个强势的男人面前,韩冬梅才能表现的更像个小女人。
“挺好喝的。”韩冬梅赞许的连连点头。
唐逸就叹口气,“可惜啊,以后就要喝不到小丽煮的饭了。”小丽手艺越来越好,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chun节前小丽就怯怯的同唐逸说,家里的对象又催她回去结婚了。自从小丽成为唐省长的保姆后,小丽家里就已经不认同这门早前订下的婚事,更不同意小丽回去结婚,但小丽和她家乡的对象青梅竹马,小丽很怕她对象胡思乱想,毕竟给唐记这么大的官做保姆,回家乡确实很有面子,甚至探亲时县长都去了她家,嘱咐她要好好为唐记服务,为家乡争光。但实际上村子里也有人风言风语,将保姆的工作说的极为不堪,小丽知道自己不回去的话,难保对象会怎么想,左右思量下,还是割舍不下这段青梅竹马的感情,这才瞒着家里偷偷辞工。
唐逸从兰姐嘴里大致了解了一些小丽的事情,对小丽的选择也很欣慰,以前倒是不知道这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品xing极佳,自然要玉chéng rén家的好事。
说起来,兰姐比小丽的手艺要好许多,但唐逸总觉得兰姐太懒,不是个称职的保姆,实际上兰姐在照顾唐逸饮食起居上可不知道多么勤快。
韩冬梅听唐逸叹气,笑着问:“小丽就是那个小保姆?怎么要辞工吗?”
唐逸将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看了眼韩冬梅,唐逸突然笑道:“这样,你帮个忙,去做小丽的证婚嘉宾怎么样?”唐逸本来是准备要李刚去小丽家乡证婚的,但省委记的秘亲自到场证婚,又好像有些不妥,韩冬梅虽然和李刚同样是正处级,而且实际上以党内的地位来说,没有在省委办公厅挂上头衔的李刚显然地位不及韩冬梅,可是省委记的秘和一县之长孰轻孰重任谁都清楚的很,更不要说在乡间农村了,或许对于偶尔还能见到的县长县委记不会觉得太过稀奇,但省委一秘去了,必然会引起大大的轰动。是以见到韩冬梅,唐逸突然有了主意。
韩冬梅轻笑点头,“行啊。”对于唐逸的任何意见,她从来都不会拒绝。
当唐逸唤来小丽,同她讲了要韩县长去她家乡帮她证婚的事,小丽别提多感激了,她一直在发愁回去后和父母怎么说,更怕脾气火爆的父亲将她往死里打,现在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韩县长亲自去证婚,那是多么荣耀的婚礼啊,父母还能说什么呢?小丽甚至都开始憧憬自己那隆重美妙的结婚典礼了。
“谢谢唐记,谢谢韩县长。”小丽脸红红的,一叠声的道谢。
韩冬梅笑着道:“我是第一次做证婚人,要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呢,怎么样,新郎官帅不帅?”
小丽羞红了脸,忸怩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逸笑着摆摆手,小丽才如蒙大赦,一溜烟跑去了客厅。
韩冬梅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叹口气,“您身边的人没有人没受过您的恩惠?”想来,是想起了在黄海时的往事。
唐逸笑道:“恩惠?说的严重了?”
韩冬梅转回头凝视唐逸,很认真的说:“最起码我是这样想的。”只是盯着唐逸看了几秒钟,终究不敢和唐记对视,极快的低下了头。在辽东,又有几名干部能和唐逸很坦然的讲话?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的开始进餐。
好一会儿后,韩冬梅打破了沉默,“我,我把爸妈接到宽城去了。”
唐逸点点头,“也该让老人家享享清福了。”
韩冬梅嗯了一声,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随着自己地位的升迁父母对李全态度的变化,其实早在她作上范各庄镇的副镇长时,父亲就提过要她和李全离婚再找一户人家,只是那时候因为是家里硬逼着她和李全结婚的,父亲和母亲虽然后悔,也不好意思说太多。但现在,几乎每天父母都在她耳边念叨要她快刀斩乱麻结束这个不幸的婚姻。尤其是父母来到宽城后,对李全呼来喝去的,最后无奈下韩冬梅在外面租了房子要父母搬去住,而她每一次去看望他们,母亲总是抱着她哭,说是她害了女儿,是她对不起女儿,寻死觅活的,想起这些烦心事,韩冬梅就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年和李全相依为命,毫无疑问李全就跟她的亲人一样,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只有傻傻的李全才能逗得她发自内心的欢笑,现在要她和李全分手,她不但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而且还真的舍不得。更别说接受一段陌生的感情,她更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铭顺集团,你了解吗?”唐逸的问话打断了韩冬梅的遐想,韩冬梅摇摇头,将那些烦心事抛掷脑后,说道:“听说过,但具体情况不怎么清楚。”
铭顺集团也在宽城收购花生加工制品卖去朝鲜,给几家集体企业收购的价格很低,韩冬梅当时很奇怪,后来才知道,原来铭顺集团的老总在安东关系极硬,听说以前是张震部长的座上贵宾。
韩冬梅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听说李总和张部长关系不错,铭顺集团在宽城也有生意。”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唐记也明白自己的意思。
唐逸眉头纵了一下,很快就舒展开,笑着问道:“士达呢?他对铭顺集团是怎么个看法?”
韩冬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说:“好像传达过一份文件,听说就是整顿贸易公司的。”
唐逸微微点头,就不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