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33所的职工们是否欢迎,从第二天开始,秦海等人便进入了各研究室,与研究人员们一起展开工作。按照秦海事先的安排,陈贺千参加了有关钢材化学成分的研究小组,李林广参加冶金技术小组,岳昆参加轧钢技术小组。他们分别作为小组里的首席科学家,担当着科研带头人的角色。
秦海打着为大家提供服务的旗号,参与了每个小组的讨论。他认真地听取33所研究人员们对于研究工作的思路,当发现思路存在偏差的时候,他并不直接指出,而是在事后把自己的意见告诉各位首席科学家,让他们以各自的名义转达给研究人员。他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不愿意让自己显得过于张扬,或者说显得过于妖孽更为恰当。
在工作之余,几个人便分头约见33所的职工,与他们拉家常,了解所里目前的情况,以便有针对性地解决存在的问题,调动起全所职工的积极性。
“我们33所,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在退休老工程师朱子川的家里,秦海与陈贺千二人恭敬地坐在陈旧的沙发上,听着朱子川给他们讲述33所的辉煌往事。朱子川是老一辈的钢铁材料工程师,连陈贺千都得以弟子的身份去拜见他,秦海就更是只能当徒孙了。
“那时候,我们所承担的都是总部下达的重要任务。时间紧。任务难,每次命令一来,大家都是废寝忘食。没日没夜地工作。有些同志是双职工,两口子都加班,孩子扔在家里没人管,有时候生病发烧一整天,父母都不知道。那份工作热情,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感动啊。”朱子川坐在藤椅上,抽着秦海递给他的中华烟。悠悠地回忆着。
“朱老,我听人说。您有一次在实验室里足足呆了一个月,出来的时候,胡子都半寸长了,您女儿都认不出您了。有这么回事吗?”陈贺千问道。
朱子川哈哈一笑,道:“你说的是哪一回啊,我都记不起有过多少回这样的事情了。那时候没有自动电炉,炼钢的时候必须有人守着,别人守我还不放心,必须自己亲自在旁边看着,七八天甚至十几天不出实验室的事情,真是太常见了。”
秦海道:“老一辈的奉献精神,真是值得我们这些年轻人学习啊。朱老。您觉得现在33所的情况如何呢?”
“垮了!”朱子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架子还在。精气神都没有了。你们说的98号钢材,我也知道。所里经费紧张是一方面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大家都没有了心气,不像过去那样能够一心扑在研究上。科学研究这种事情,是容不得三心二意的。三心二意就搞不出科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您说得太对了。”秦海连连点头道。“可是,朱老,咱们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您能告诉我一些原因吗?”
“地位。”朱子川的嘴里蹦出来两个字。
“地位?”秦海有些摸不着头脑,朱子川说的这个缘由,太过于抽象,让秦海一时无法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没错,地位。”朱子川道,“你知道过去我们33所在砚北市,不,就算是在整个东远省,是什么地位吗?”
“大名鼎鼎。”秦海应道。33所就位于东远省砚北市,一度的确是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国防军工单位,老一代领导人中间有好几位都视察过这里。在朱子川家的客厅正中,就有一张他与伟人握手的照片,那是朱子川家的镇宅之宝了。
“没错,就是大名鼎鼎。”朱子川对秦海的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说道:“我们33所是国防军工系统的重点单位,总部特别重视,省里、市里也都非常照顾。那时候,我们所的小伙子找对象根本就不用发愁,砚北市的姑娘都是以嫁入33所为荣的。”
“我能想象得出来。”秦海答道。早些年,吃“公家饭”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而军工单位更是所有“公家饭”里最为旱涝保收的一个。在有国家拨款支撑的时候,像33所这种单位住房能够得到保证,福利也很好,加上能够进研究所的都是青年才俊,能够赢得地方上姑娘青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惜,这种辉煌是属于过去的。改革开放以来,随便国家的工作重点转向经济建设,部队开展百万大裁军,同时大力压缩了军费开支,大批项目下马,军工科研机构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了。与此同时,地方上的经济却蒸蒸日上,尤其是民营、外资企业发展非常好,两相对照,就更显出军工单位的落魄了。
“经费不足,上面拨下来的钱,勉强能够保证发出工资,医药费之类的都没法按时报销。至于住房、福利,那是提都不敢提的事情了。我们这些老人还好,过去已经分了房子,虽然小一点,也还能够住下。新来的年轻人就惨了,单身汉还能够在单身宿舍里挤一挤,结了婚的根本没地方住,好多人结了婚还像单身一样,男女双方各自住在原来的宿舍里,牛郎织女也不过如此啊。”朱子川介绍道。
秦海道:“这种情况,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空军那边的70x所,原来也是如此,经济状况非常不好。不过,即使在那70x所,我也没见到像33所这样的情况,那边的科研人员最起码还保持着军工单位的纪律呢。”
“70x所我知道,他们是在桐江省,那边不像我们东远这样浮躁。东远这几年搞什么招商引资,日本的、德国的,还有美国的企业来了不少,这些企业的待遇都非常好。和咱们相比,人家一个月的工资,能抵得上咱们半年,你说所里的人还能安得下心吗?”朱子川说道。
“怎么,他们来所里挖人了?”秦海问道。
朱子川冷笑道:“岂止是挖人啊,有一家日本钢铁公司在砚北的办事处,有一段时间每天开一辆面包车停在我们33所门口,放出话来,说谁想去他们那里工作,直接上车就可以走。”
“艹!这还有王法没有!”秦海瞪圆了眼睛,怒道。一家外资企业,明目张胆地跑到军工单位的门口来挖人,这不仅仅是无耻的问题,简直是嚣张到了极致。
“咱们33所也是有哨兵的吧,怎么不上去给他们几下?这件事冀老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估计直接就该下令动枪了。”秦海恨恨地问道。
“哪敢动他们啊。”朱子川道,“砚北市政府好不容易才招来的外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我们33所在砚北根本没有地位,如果再和外商发生冲突,市政府还不把我们赶出去了?”
“……”
秦海无语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国家不重视军工科研,连带着军工部门的地位也直线下降了。要说砚北市政府把33所赶出去,那自然只是朱子川的气话,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但33所在砚北的地面上,各种后勤事务都要仰仗砚北市政府帮忙解决,还真是不敢去招惹政府的“贵客”。
“那么,咱们所有人被他们挖走没有?”陈贺千关切地问道。
朱子川道:“一开始,还真有几个年轻人跑过去了。后来,所里把这个情况向上级做了汇报,上级下了一道命令,严禁研究人员擅自离职,违者扣押档案、户口。这样一来,大家也不敢走了。可是,人是留下了,但有些人的心已经飞了。”
“原来是这样。”秦海有些明白了。说到底,这就是特殊时期人们心里的落差所致。70x所这样的单位,远在桐江,外界的诱惑没有那么大,所以还能够笼住队伍,不至于溃散。33所是在沿海开放地区,外面的风很容易吹进来,职工们人心思动也就在所难免了。
“朱老,那依您所见,怎么样才能够让大家把心重新放回到研究所来,重塑当年的风气呢?”秦海诚恳地问道。
“要给大家落实待遇。”朱子川说道,“现在不比当年了。当年国家穷,大家能够与国家同甘共苦,能够体谅国家的难处。而现在,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起来了,他们的学问不如我们的研究人员高,他们付出的努力也不比我们的人更多,可是他们却能够拿到相当于我们几十倍的收入,这怎么能够让人安心?
要让马儿跑,就要让马儿吃草,这是基本的道理。所以,我觉得,除非国家能够重新重视军工,给我们军工单位以应有的待遇,否则要想让职工们像过去一样讲奉献,那是非常困难的。”
“据我的了解,几年之内,国家恐怕还很难拿出足够的资金来重振军工行业。”秦海说道,“整个行业的事情,我照顾不了这么多。但具体到33所,我想我还是能够做一些事情的。朱老,如果我能够想办法帮职工们落实待遇,您能不能出山,在所里做一些宣传鼓动工作,务必要把大家的积极性重新提起来。”
“这个没问题!”朱子川爽快地答应道,“我虽然退休了,可我也曾经是一个军工人。振兴军工的事情,我是义不容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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