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子被逼急了,声音陡地拨高了,“我说王大夫,你这架子拿得也够了。我家夫人低声下气地请你,是看得起你。你满城打听打听,堂堂谨阳侯府,什么样的大夫请不到?我家夫人偏偏就是中意你,也是瞧得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锦绣神色不谈,淡淡地道:“这位妈妈可就说错了,不是锦绣不识好歹,而是我被寒了心呀。”她一脸难受,痛心疾首。
即婆子缓和了脸色,粗声粗气地道:“怎么?王大夫还怕我家夫人赖账不成?这个就请放心好了,我家夫人一向大方,就算自己缺吃的也不会缺您这么点银子。”
锦绣长长一叹,“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她一脸难色。
冬暖见时机差不多了,上前两步,忿忿地道:“我家姑娘确是寒了心。好端端的行医救人,却被无端指责成不成体统,伤风败俗。哼,贵府夫人可真是让婢子大开眼界了,一方面又想我家姑娘给她儿子瞧病,另一方面又瞧不起我家姑娘大夫的身份。我说你们这些大家子出来的人,心眼儿就是多。明明就瞧不起我家姑娘,偏又来招惹她。我家姑娘现在总算有了自知之明了,现在又眼巴巴地非要我家姑娘上门,这算什么事儿呀?真是自打嘴巴。”
顾夫人确实瞧不起锦绣大夫的身份,但她是高贵又接受过高规格女子庭训的大家女,这种鄙夷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就算在行动上,态度下都是无可挑剔的。但,何夫人当着她说出那番话,她却是一句解释也没有,也没有替锦绣说过半句公道话,怎不让人寒心?
锦绣不敢得罪谨阳侯府,但冬暖可以,把那婆子骂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后,又继续刻薄道:“既然在顾夫人眼里,我家姑娘如此不堪,就应该把我家姑娘打发得远远的,而不是赶着巴着的来找我家姑娘。顾夫人若真是注重名声,就不应该再来找我家姑娘。要么另请出身高贵的大夫,要么让顾世子病死算了。还看什么病呀?给人看病的女大夫都要抛头露面,确是不成体统的。”
锦绣怒斥:“冬暖,怎可如此说话,给我闭嘴。”然后又好言好语地安抚那婆子,并还给了一绽银子过去,满怀歉意地说:“我这婢女脾气冲,性子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不过,冬暖这丫头话虽躁了些,理却不粗。锦绣也知道,顾夫人何夫人瞧不起我,我是个女子,也是要脸面的。以前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如今被何夫人挑明了这么一说,确是大大不妥了。我也是要脸面之人,既然顾夫人瞧不起我,何必又要来招惹我呢?我若是还眼巴巴地为了那赏钱就贴上去,那才是真正的没脸没皮了。”说着捂着帕子,别过头去,一副委屈又伤心的模样。
那婆子傻眼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哎,我说姑娘。我家夫人可没说过姑娘半句不是呀。指责姑娘的只是我家姨奶奶,与我家夫人又有何相干?姑娘要怪,也要怪姨娘才是。何苦怪在我家夫人头上?”
“何夫人说了我那么多不是,顾夫人却连半句都没有替我分辩,到底也是与何夫人一样,打从心底瞧不起我了。”说着说着,锦绣又哭了起来。
冬暖连忙扶着锦绣坐进了内屋,给她倒了杯茶,又安慰锦绣两句,“姑娘不必伤心。既然他们瞧不起你,咱们日后不登他们的门便是。”
那婆子急得团团转,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她怎么就那么倒霉,遇上这么个差事。
这婆子并不属于顾夫人的心腹,只是外围的小管事而已,当然不知道锦绣是目前金陵城中唯一能治好顾东临的大夫。她见锦绣如此托大,心里也不豫着,心想着,既然人家有骨气,还是另请大夫吧。反正金陵城的名医多得是。
而等这婆子按以往的惯例,去请了圣手刘,圣手刘自恃身份,也觉得顾东临的病确实棘手,他一向爱惜自己的羽毛,与权贵人物打交道多年,当然懂得取舍,没有把握的病,他哪里敢治,于是给婉拒了。
那婆子忙活了半天,一个大夫都没请到,甭提有多郁闷,只得灰溜溜地回到顾府。因为收了锦绣的好处,在顾夫人面前只一味的说锦绣受了很大的委屈,因为何夫人的指责,使得她伤心不已,正躲在屋子里哭泣。倒是那婢女却生着张刀子嘴,居然指责顾夫人明明瞧不起人家,却又要请人家上门看病,那王锦绣心里憋屈,这才死活不肯来的。
顾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说:“我哪有瞧不起她来着?每次请她登门,哪一回不是好茶好水的招待,赏金也是多多的给,接她进府的马车也是按着贵客的标准接待,她还有何不满足的?”
婆子连忙说:“那王锦绣的婢女说,那何夫人当着夫人您的面,把她家姑娘指责得一文不值,而夫人您却没有替王锦绣分辩半句,这才让那对主仆认定夫人您也是瞧不起她的。所以死活不肯登门。”
顾夫人豁然一惊,这才明白事情的症结所在,她悔恨滔天地拍了自己的额头,“唉,都要怪我,一味的看笑话,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她心里确实是瞧不起王锦绣的,但又不得不依靠她的医术给儿子治病。不过她一向善于做表面功夫,就算心里瞧不起,面上却是从洋显现的。只是刚才表妹出了那个头,她就当看一场好戏,出口心中恶气也是好的。谁知看戏看得忘乎所以,一时给忘了最重要的事。如今想来,真是追悔莫及。
早知那王锦绣如此有气性,就不应该放任表妹了。
“都是秀丽那张嘴惹得祸。”顾夫人心下又气恼起来。
顾夫人的心腹王妈妈撇撇唇,道:“夫人呀,您是当局者迷。姨奶奶为何针对王锦绣,我们做奴才的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啊?你是说,她与王锦绣有私怨?”
“私怨倒谈不上。夫人您忘了?你原本打算娶表小姐做世子媳妇,可世子爷却一心一意想着娶那王锦绣。为此还与夫人扛上,还落得如此重病。如今,夫人又请了那人给世子看病,这王大夫医术确是不错,世子对她的态度,夫人您也瞧到了。世子爷什么性子夫人您还不知道吗?估计到时候为了娶这王姑娘为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您说,姨奶奶能不着急吗?”
顾夫人若有所思。
王妈妈又道:“夫人您再想想,前阵子你向姨奶奶透露了世子爷的心思,没过两天,便传出那王锦绣在勾引表少爷的事,夫人您觉得这不奇怪吗?那王锦绣虽说操着贱业,可也没有本事到总兵府勾引人来着?偏偏就在姨奶奶得知世子对王锦绣有心思后不久就传了出来,还是在她的总兵府上。”
顾夫人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瞧着大家是亲戚,丽儿也是我瞧着长大的,与其娶一个不知根底的媳妇进门,还不如亲上加亲。谁知,居然是如此烂泥。真令我失望。”
王妈妈是顾夫人心腹,能成为心腹的人,首要的就是揣测主子的心思,于是接过话来,“可不是,就算世子真对王锦绣动了心思,夫人大不了遂了世子的心愿,抬她为妾就得了。表姑娘的正妻之位也是板上钉钉的,还不知满足,非要整出这么些妖蛾子。又有什么意思呢?那王锦绣再如何得世子爷欢心,总归越不过她去,她还有何不满足的?”
王妈妈这话说到顾夫人心坎里去,脸上露出些许笑容来,“秀丽太令我失望了。为了一已之私,居然整出如此多的事来。估计那王锦绣也知道了咱们的心思,所以开始托大了。真是气煞我也。”
“夫人莫要生气,也不关那王锦绣的事。人家好端端的给世子爷瞧病,偏姨奶奶自恃生份,把人家从里到外都侮辱了一通,但凡有气性的哪有不生气的?那王锦绣年纪轻轻,虽说有一身医术,可总归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脸皮子当然薄,当众被指责不守妇道,甭提有多委屈。”王妈妈接着又道,“更何况,世子爷当初对王家的所做所为,人家心里可恼怒着呢,如今姨奶奶再来这么一出,如何不生气?”
顾夫人心中一凛,想着自家儿子的作所作为,又对锦绣愧疚起来,“倒是个可怜的孩子,是临儿先对她不住。”
“所以,夫人,奴婢觉得,那王锦绣长得好看,又没有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在外头名声还算不错,虽说操着贱业,可那医术却是没话说,日后进了咱家,咱们看病岂不方便得多了?”
顾夫人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临儿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让那王锦绣为妾,他还觉得委屈人家呢。”
“世子爷年纪轻,又是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当然要捧在手心了。一心一意想给人家最好的,也无可厚非。”
“可我顾家门楣,能容许娶一个操着贱业的孤女为嫡妻吗?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顾夫人还是比较满意锦绣的,但前提条件是做妾。至于做妻,那就是大大不合格了。
顾夫人发了顿牢骚,心下好受多了。又听丫头讲,顾东临已经断药了,心里又恼火起来,让王妈妈亲自请锦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