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从贵州回来,却没有直接回顾府,反而先去了锦绣那,气得差点扔了手上的茶碗,冲王嬷嬷嚷道:“你可瞧到了,这媳妇都还没进门,就这般宝贝了,这日后要是真进了门,可还有我这做娘的位置?”
女嬷嬷陪着笑道:“夫人您这是吃哪门子醋呀?刚才奴婢听说,公子身上还有伤,去王姑娘那,也只是让王姑娘给他治伤罢了。听弄潮说,公子也没呆多久了,前后也不过两盏茶的时光而已。”
顾夫人面色好转,然后又一脸担忧,“临儿受伤了?”然后又是一脸心疼,“这孩子,身上有伤还带伤赶路,太不爱惜身子了。”然后越发看王锦绣不顺眼,自己的儿子为了能早早赶回来,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又暗暗细数起锦绣的优缺点来,“除了有一身医术,长得有几分姿色,我还真不知她到底哪里好了。”
……
与此同时,朱棒槌与穆少清等人也在暗地里叽咕着,“我说穆先生,这王锦绣究竟哪里好嘛,王爷怎么就那么稀罕她呢?”为了那王锦绣,连帝后的指婚都敢拒绝。当今大周朝,恐怕也只有王爷是独一份了。
穆少清摇着手头的折扇,莫测高深地道:“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最是稀罕的。”
“什么意思?”
“就是别人碗里的永远比自己碗里的香。”
朱棒槌一脸迷惑,“至于吗?九爷是何许人物,还会惦记别人碗里的?”九爷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大周朝除了太子外,最为尊贵的皇子,什么样的山珍美味没吃过?还会惦记别人碗里的?
穆少清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但朱棒槌却不肯放过他,非要问出个理由来。穆少清最后被烦得没法,只好说道:“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呃……吃不到嘴的永远比已经吃到嘴的较香的缘故吧。”
“是这样吗?”朱棒槌半信半疑。
穆少清点头,一脸笃定地道:“不然呢,难不成朱兄弟还有更好的解释和理由?”
朱棒槌摇头,他对王锦绣也是有好感的,觉得这个小姑娘,坚强、世故、聪明、还果敢,不畏权贵,有女子的傲气与自尊,但,这些优点仍是无法令她吸引九爷眼光的。
“一定还有其他理由的。”朱棒槌喃喃地道,仔细回想着赵九凌与锦绣相处时的过程,初次见面,九爷身受重伤,王锦绣救了他,但因为九爷自恃身份,又自来看不起女子,所以得罪了这个很自尊心较强的小姑娘,再来因九爷囊中羞涩,让王锦绣给讥讽了一顿,一向骄傲惯了的九爷下不了台,这才记恨在心。后来的后来,九爷一直想在王锦绣跟前找回场子,可王锦绣根本不接招,使得九爷有种拳头击在棉花上的无力……再然后,九爷对王锦绣就格外注意起来。
回想起之前九爷曾经做过的种种奇怪的事,朱棒槌恍然大悟,“啊呀,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穆少清来了好奇心,问:“你想到了什么?”
朱棒槌看他一眼,却没有说话,事关九爷男人的尊严,打死他都不能说出来的。
穆少清更加来了好奇心,再度追问,朱棒槌粗声粗气地回他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矣。反正穆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哪能被这么个小问题给难倒呢?”
穆少清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在心里流着泪,滴着血,心道:“我再如何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还是光棍一条呀,关于男女之间的事,可不是有学问就能解决的呀?否则,我也不会打光棍到现在了。”
……
趁顾东临被丫头服侍着洗嗽的空档,顾夫人赶紧命厨房做了顾东临平时候最爱吃的菜,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只是左等右等,仍不见顾东临出来,当厨房的来回话说菜再不吃掉,就要焯色影响口感,顾夫人不得已,又差人隔着屏风催促了儿子一番。
哪想顾东临却含糊地道:“娘,不用替儿子操这个心,儿子等会子还要去锦绣那儿,就不在府里吃饭了。”
顾夫人立马气了个仰倒,对王嬷嬷道:“你听听,我辛苦养大的儿子,到头来,不来紧着我这当娘的,倒先去紧着不相干的女人。”
顾东临披头散发出来,身上只穿着中衣,头发还滴着水呢,他皱眉,不悦地道:“娘,您怎么也学奶奶那样了?”
顾夫人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说什么?”
顾东临无耐道:“当年奶奶在世的时候,不也时常说爹爹有了媳妇忘了娘,娘当时不也特委屈吗?怎么如今也学奶奶那般了?”
顾夫人指着儿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想着当年她初为人媳时那种委屈与隐忍,小心与谨慎,再想着此刻的心情,忽然悲从中来,捂着脸道:“我怎么这么命苦,生了这么个忤孽的东西……”忽然想到这句话昔日婆母也是时常挂嘴边的,心里百般滋味都齐了,一时间不知是该骂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还是该骂那王锦绣狐媚,勾引得儿子连亲娘都退一射之地了。
顾夫人在家中与锦绣吃醋的同时,西北地区苗族蛮夷因不满贵州副总兵孙皓的苛捐杂税与残酷镇压,引发民乱,与前朝残余势力勾结一起,举兵攻打贵州总兵府。
云贵总督谨阳侯顾炎急调各地卫所,血腥镇压,浴血奋战,击退蛮夷,当场击毙前朝余孽数百人,事后,查出这场事变是由贵州副总兵挑唆所致,而孙皓却是前朝余孽骨干,当场恪杀。
而紧邻贵州的甘肃镇北有蒙古,西有诸番,前朝北归,屡谋兴复。京都三面近塞,敌患日多。顾炎才平息叛乱,而西北甘肃军事重镇有五处卫所分别遭受蒙古军侵袭,此回蒙古军大举入侵,凉州、西宁峰火薰天,眼看就要失守,陕西总兵王海向云贵总督顾炎求救。
顾炎不顾麾下将士反对,率精兵八千,星夜驰援,奔赴凉州,终御敌于凉州城墙下,然,顾炎在与蒙人交战之际,被敌人所伤,最终不治而亡。
消息传至金陵,顾夫人当场晕迷倒地不起。
顾东临这时候正在锦绣的铺子里吃晚饭,闻得消息时,也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痛哭流涕。
锦绣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一阵沉默,默默地安慰着顾东临,然后催促他回家去安慰顾夫人。
顾东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奔了出去。
锦绣在身后追了几步,最终仍是收回了脚步,望着顾东临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忽然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锦玉在听说顾炎战死的消息时,也愕然了好一会儿,脱口而出道:“那姐姐和顾东临的婚事会不会有变?”
锦绣面色一变,然后沉默着,拍拍锦玉:“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马上就要进行乡试了,去看你的书吧。”
锦玉道:“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就算今年考不中,明年再考也一样。我更担心姐姐你的婚事。”虽然顾东临不是好婆家,但锦玉如今已经认命了,也妥协了,放眼整个金陵,能支持姐姐抛头露面行医的,就数顾家了。那顾东临似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再来对姐姐也还不错,他这才勉强同意的。
可如今,顾家陡然发生巨变,一心支持并喜欢姐姐的顾炎却没了,这顾东临应该要守大孝吧,再来,顾炎没了,顾家岂不是顾夫人当家?
再来,顾夫人对姐姐一直不喜……
锦玉不敢往下想了,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去顾家一趟。”
锦绣拉住他,“别去。”
“老子没了,为人子女要守大孝。姐,您就是因为替爹爹守孝才耽搁到现在。若是顾东临再守个三年的孝,姐你就要守成老姑娘了。还有,顾炎都死了,焉不知顾夫人会不会就此毁婚?”然后又想到虽然姐姐与顾府订下婚约,但只有订情信物,却没有婚约文书,若是顾家真的悔婚,那就是进了衙门也是说不清的。
锦玉越想越觉后怕,打定主意一定要顾夫人给个准信。
锦绣拦住他,无耐地道:“人家痛失丈夫,正是伤心的时候,你这个时候去,岂不是有逼迫之嫌?乖,听我的,什么都不要做。就顺其自然吧。”
女子与男子不同,一旦过了年龄还未嫁出去,就要被说嫌话了。但这个时候确实不是上门的好时机,可,姐姐却是耽搁不起呀。锦玉越想越气,恨恨地跺脚,“气死我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可要怎么办?”
锦绣反过来安慰他:“放心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若你真的怕他们悔婚,就更应该努力用功,争取考中功名,顾家就算想悔婚,自然也要顾忌一二了。”
锦玉想了想,忽然泄气道:“就算这回中了,也只是个秀才罢了。”堂堂顾府,哪稀罕一个区区秀才?
“秀才又怎样?中了秀才,明年继续考,若是中了,那就是举人了。举人可是连县太爷都要理让三分呢。”
锦玉稍稍好过些了,点点头,“对,这有了功名在身,也不怕顾府悔婚了。哼,若他们真的悔婚,我就去衙门里告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