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棒槌一脸担心地道:“王爷,您的病都还没好呢,还是听属下的劝,回去歇着吧。”
“不用,没什么要紧的。”
“王大人这时候正忙,要不,属下去把李杨二位太医叫来给您瞧瞧?”
锦绣一个人忙得脱力,而那两个太医却站在一旁悠哉至极,尤其那李太医还处处针对锦绣,想到这里,赵九凌声音沉了沉,“也好,就去叫李太医过来给本王瞧瞧。”
……
“师父,这人也是脾脏碎裂……”单独的手术台旁,齐玄英神情惊惶,幸好口罩遮去了大半边脸,以至于旁人还没能看出他表面镇定,实则早已紧张得双腿打着哆嗦了。
锦绣抬头,稍微动了动酸痛的脖子,说:“没事的,看看出血是否增多,脾脏能否缝合。”
“……都碎掉了……”
“那就把碎掉的割掉。记住,在割的时候注意止血。”
尽管学了较多的书面知识,也学了很多理论知识,但俱体操作下来,却仍是有一大段距离的。齐玄英竭力控制着双手不要颤抖,望着那血肉模糊的脾脏,心脏一阵又一阵地跳动着,以往都是师父在场的,他只是负责打下手,所以他从来没有害怕紧张的感觉,可如今,他一个人挑大梁,肩负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才知道所有压力都压在一人身上的感觉是多么的难以想像。
唐成也是双腿发颤,不过他不是主治大夫,所以要稍好些,低声道:“师兄,别想太多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反正这些普通士兵,真的不值钱。虽然这样的想法真要不得,有违医德,但师父说过,这种外科手术,想要迅速上手,临床实践是非常重要的。如今有免费的实践等着自己,还顾忌什么呢?反正这些士兵能救活是他们的本事,救不活,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齐玄英深吸口气,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十六名重伤士兵,手术成功了八个,死在手术台上的有八个,另外三个抬下手术台后不久就停止了呼吸。
虽然成功率很低,但对于军医们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齐玄英医治了四个病人,死了两个,另外两个都被锦绣半路截了去,救活了。但没有人说他医术不精,毕竟他还年轻,又是锦绣的高徒,再来锦绣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他也是矮子里选高个,被赶鸭子上架,手术失败也怨不着人家。
长时间的手术使得锦绣双腿发颤,离开手术台后,连路都走不稳了。
而锦绣带过来的人也一个个累得双眼发黑,锦绣倒下去后,旁边的冬暖等人及时扶住了她,却也因为自身也没了力气,主仆二人双双倒在一起。
齐玄英做了四例手术,死亡二例,被锦绣半路截去两例,但总的来说,这是个很失败的实践,一整晚身心与体力的极大考验,使得他的双腿也如面条似的扭来扭去。见锦绣倒地不起,自己也跟着跪了下来,他也没力气了。
赵九凌在旁边的屋子里眯了小半宿,听到外头的声响,立马从炕上弹了起来,然后冲了出去。
朱棒槌也跟着弹了起来,连忙喊道:“王爷,您还没穿衣裳呢。”赵九凌是和衣而睡,身上盖了个粗劣的烂被子,披氅盖在被子上,这时候起了身却没有披上。
等朱棒槌拿了披氅冲出去时,赵九凌已经扶起了锦绣,动作轻柔地把她横抱了起来,一地的吸气声彼此起伏着,朱棒槌非常镇定地上前给他披了氅子,“王爷,这外头冷,仔细冻着了身子。”
“放我下来。”锦绣挣扎着,虽然她确实透支了周身的力气,但并不代表就可以让他抱。
赵九凌没有理会她,把她抱进了屋子,放到了他才睡过的地方,“你整整做了一整晚的手术,应该累极了吧,先睡一会儿。”
锦绣确实很轻,但这时候却不是休息的时候。“那些手术成功的将士们还得进行术后护理,用药,观察,这也是非常关键的。不能丝毫马虎的。”
锦绣又问:“哦对了,何千户如今怎样了?”
“我睡之前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现在如何了。”正说着,便有人进来汇报,“禀王爷,何千户开始发热了。这可怎么办?”
锦绣赶紧起身,“快带我去瞧瞧。”
这时候的她已经恢复了点力气,走路倒也走得稳稳当当。
赵九凌无耐,只得跟上,然后朱棒槌又亦步亦倾地跟在身后,并提醒他把氅子系好,然后又吩咐屋子里守候的侍卫,“没点眼色。屋子里的炭火都快没了,也不添点柴。”
一个侍卫委委屈屈地出去了,边走边埋怨,“只知道叫我,这儿哪还有干柴?冰天雪地的,要我去哪儿找?”
给何劲把了脉,探了额头,根据她多年临床经验,何劲这是高烧,起码38度以上,沉吟了片刻,命人拿酒精擦试身子。然后再开了抗消炎的药物。并命人仔细观察,一有情况就叫她。
紧接着,又去瞧了其他手术病人,情况并不是很好,但重伤手术后都是这般模样,倒也没有惊慌,沉着冷静地开了药物,交代了注意事项,见负责守候的护理人员一个个双眼血丝浓郁,也很是于心不忍。
“你们也累了一整个晚上了,去休息一下吧,让别的军医来换班。”她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跟前的杨太医,说:“这儿就麻烦杨太医帮忙顶上吧。”
杨太医恭敬领命。
紧接着,杨太医便安排好了排班的军医人员,并且李太医也赫然在列。这回却没有任何人推委质疑。锦绣很是满意,总算可以稍作休息了。
锦绣这一睡便睡到日月无光,昏天暗地。所幸她脑子里还时刻记着何劲等人的伤势,睡了个半饱后,便强迫自己醒来,又去探望了何劲等人的伤势。
何劲仍是发着烧,但烧得并不凶,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正常。又继续给其他手术成功的士兵们察看伤势,再开了药后,这才对在场的护理人员说,“辛苦你们了。”
这些临时充作护理的是军营里的军医,闻言恭敬地道:“辛苦不敢当,只是分内事而已。”
锦绣点头,“继续看着他们,一有问题就叫我。”
天将要擦黑之际,锦绣药铺的一干人员方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许衡作东,请他们在军营里吃了一顿饭,虽然饭菜粗躁,但有大块的羊肉,以及大块的猪肉,对于环境艰苦的军营来说,已经算是最高规格的饭食了。
……
望着咳得上气不接气的赵九凌,青玉一脸担忧心痛地,忍不住道:“王爷,您如今都病成这样了,还是依奴婢之见,让王大人回来给您瞧瞧吧。”
玉莹捧着个青色双鱼弄吉的啐壶,等赵九凌把喉咙里的浓痰吐了出来,把啐壶放到红木雕花束腰长条几上,又端了个粉薄胎汝窑瓷碗,晶莹剔透的白瓷碗里盛着梨黄色的汁液,“王爷,这是李太医让熬的bing糖雪梨汁,专门镇咳化痰的。王爷赶紧趁热喝了吧。”
赵九凌接过瓷碗,仰头喝了得精光,重新躺了下来,青玉赶紧给他盖好被子,并细心地掖了被角。
“王爷,您这呼吸越发重了,不能再拖了。刚才听二门子守门的来报,王大人已经回府了,王爷,奴婢还是去请王大人来瞧瞧吧。”
才刚躺下不久,喉咙又痒了起来,赵九凌再一次咳了起来,咳了好半天,才把痰给咳了出来,等爬了起来吐了痰,才刚躺下,喉咙又痒,虽说丫头侍候得尽心,但这番连续折腾个几回,饶是习惯了军中艰苦环境的赵九凌也叫苦不矢。
青玉又催促了两句,赵九凌压下喉咙里的痒气,瞥了她一眼,“不是说王锦绣医术不精名不副实吗?”
青玉滞住,然后又跺脚,娇声道:“王爷,到了这种时候您还来打趣奴婢。人家先前不也是关心王爷嘛。”
赵九凌躺下,“不是才喝了李太医的药吗?哪有那么快就有效果的。明日再说吧。”反正现在也晚了。
“可是奴婢觉得王爷似乎病情又加重了,想必李太医的药也无法对症。还是请王大人来瞧一瞧为好。”
赵九凌淡淡地道:“锦绣从前天晚上到现在都没能好生合过眼,这会子肯定也倦得慌,还是等明日吧。”
青玉面色越发难看,“王爷是何等身份,她一个医女……”
赵九凌打断她的话,“本王的衣服可是做好了?”
青玉怔了怔,“还没,王爷现下都病成这样了,奴婢哪还有心思做衣服……”
“你针线好,赶紧去做吧。”
“可是……”
“把紫苏升上来负责我的饮食起居便成了,你就不必再操心本王了。只管着做你的针线便好。”
青玉当场傻住了,身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丫头,主子的贴身衣物自是由大丫头们亲手制作,但那也只是得了闲才做做针线的,若专门给主子做针线,岂不是变相的降级或是遭贬?
“王爷,”青玉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声音哽咽,“王爷可是嫌弃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