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倾从噩梦中惊醒,背脊湿了一大片。头还是很痛,她不舒服闷哼了一声,挪了挪身子睁开眼。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她躺着,但头顶天花板繁复华美的图案和墙上那盏泛着幽黄温暖光束的小壁灯是她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不是宿舍,也不在阿姨家,那她在哪儿?
唐子倾撑着坐起来,牵动了她身下的薄被以及伏趴在床缘的另一人。
“你醒了……”齐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到唐子倾错愕甚至是有些呆滞的表情,不禁莞尔一笑,他站起身来松松肩膀,用专业的口吻说道:“操劳过度,血糖过低,从而引起暂时性广泛性脑供血不足。怎么样?现在有没有其他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唐子倾从见到齐韬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来这套,当我不知道似的。”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齐韬没有再笑,反倒是很严肃的问道:“你老实交代,最后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唐子倾翻了翻眼睑寻思着:“现在是什么时候?”
齐韬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那就是二十个小时前。”唐子倾回答迅速,快的像是在参加什么知识有奖竞猜的抢答环节。
“你还好意思回答的这么精确?!”齐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面色苍白却还故作没事的唐子倾,他眉头都倒着竖了起来:“你这一天都干什么了,怎么忙的连饭也没吃?你当你是铁打的啊?”
“你干什么嘛……”齐韬的反映有些让唐子倾讶异,她抿了抿唇,忽然嗤笑出来,挥了挥手:“不吃饭是常有的事,医院忙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这里你家?我怎么会在这?”
唐子倾好奇的张望这个被暖黄色所照耀的空间,房里连着她所睡的床一应具是英伦风格的家具摆设,泛着古朴沉稳的光泽,却没有太奢华的感觉,反而多了一丝轻松玩味之感。
“你晕在了医院门口,我正好在门口泊车,准备进去,没想到你竟大剌剌的躺在地上迎接我回来,还念叨不回医院,我就只好把你接到这里了。”齐韬注意到了唐子倾刻意闪躲的眼神和故作轻松的语气,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问道:“你这么长时间没吃饭,要不要吃点什么补充补充体力,再好好睡上一觉,明天我替你请假,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不用了,我不饿,就是头有点痛,估计睡上一觉就好了。明天我轮休,不用请假。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唐子倾伸手去推齐韬,却因为这一小动作而让才缓解的头痛再次发作,她嘶的低吟了一声,手还没来得及碰到齐韬,就忍不住去抚额。
齐韬弯下腰,将她塞回了被窝,拉高被角轻轻掖好,说道:“我去给你煮杯牛奶,回来之前不要睡着,喝了再睡。听到了没?”
唐子倾虽然知道齐韬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齐韬,她平躺在软绵绵的床上,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一启一阖且近在咫尺的薄唇,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红潮,小声说道:“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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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四五分钟,等齐韬煮好了牛奶再次进房时,唐子倾已安然的睡了过去。齐韬料想她这次睡过去应该是不到早上就不会起来,就放下牛奶,轻手轻脚的踱步到床边准备关壁灯。弯腰间,他听她低声哼哼了一下,翻了个身,正好将脸面向他。唐子倾微微蹙起的双眉,让齐韬缓下了关灯的动作。昏黄的灯光斜斜的投射在唐子倾半张小脸上,穿过扇羽般的睫毛,留下点点yīn影。不过只是半个月多月没见,齐韬觉得她更瘦了。
“你到底藏了什么故事?竟让你连做梦都如此不得安生……”他缓缓呢喃着,手掌不由自主的抚上她皱起的眉间,欲抚平她的烦恼,指腹间滑腻的触感让他手指微微一滞,便立马将手抽离。齐韬听到了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擂鼓一般的跳动,血气上涌,让他脸也开始微微发热。齐韬直起身子关掉壁灯,有些慌张的退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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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奶还在房间里,他却没有勇气再踏入一步。在他手掌触及唐子倾的那刻,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
唐子倾啊唐子倾,你给我下了什么药?齐韬坐在沙发上,皱眉扶额,回想。他见过的唐子倾,时常带着最反常的神情,最琢磨不透眼神,却一次次撞入他心里,留下一个个好奇的的无底洞。
第一次遇到她,他看到了她最最窘迫的样子,凌乱的头发与衣服,被他刮破的裤腿下是血流不止的伤口,她本该哭本该叫,可她竟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跷着另一条腿笑着说没事,想要匆忙离开。她是怕给自己添麻烦,还是怕给其他人添堵?
一周后在医院的偶遇,她在走廊里抬着一条腿像只兔子一样蹦跳,遇到他没有埋怨,竟是说了一句,欢迎加入XX医院。笑的那般和善与真诚,让人如沐晨光。
请她帮忙冒充自己女友时,她尽力而为,却让人一眼看穿,安慰他时拙劣的技巧,她与阿姨聊天时欣喜的语调,眼底却竟是落寞神色。电话那头暴躁的开场白,救人时果断的下药,嘹亮的喊声又似乎来自另一个人,这次回国,她再次用如此奇异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齐韬有关于唐子倾所有的回忆里,她就是一个迷。他很想拨开她身前的迷雾,却发现她永远都躲在深处,用笑掩饰打着马虎眼。他从未有过这样一种像要了解别人的欲望,唐子倾却轻易的撩拨起了他的渴望。
他的渴望渗透在他工作里,有时候他翻看文件,唐子倾的笑就毫无预兆的跃然纸上。在会议中观看幻灯片,她一蹦一跳从走廊那头跳跃过来的样子就出现在了白色屏幕之上,挥散不去。就连在平常的日子里,他陪坐奶奶床边,脑海里也能想起她,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没有离开。
齐韬懊恼的低声唤了一声,起身拍拍自己的脑门,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前所未有的甩上了门。泡澡沐浴,洗去了几十个小时飞行的劳累,却还是一个难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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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唐子倾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骨松松的,浑身的轻松通透,她舒适的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才翻身坐起。阳光透过落地的浅金色纱窗照进房间,整个房间跳跃着轻快的光芒,一如现在唐子倾的心情,一个高质量的睡眠,的确能让人精神振奋。她扭了扭脖子,瞥见门口小柜上的一杯牛奶,想起昨晚齐韬的吩咐,不由得会心一笑,跳下松软的大床。
齐韬似乎并不在,整个房子除了她晃荡的脚步声,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唐子倾走出房间,如同掉进了一个全然异国情调的异度空间,公寓并不大,但每个角落都充满了中世纪英国贵族的气息,房内的装饰每件都精致的如同艺术品,唐子倾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句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生活在如同博物馆般的环境中,他不会觉得压抑吗?反正她是不敢多动一下,多行一步,生怕打坏了什么,可能下辈子就完了。
唐子倾挪着小步子走到客厅里,看上去一切都河蟹的茶几上似乎垒着些东西,她走近一看竟是一套干净的衣服和若干毛巾,以及一张便条,是齐韬写的。
衣服和毛巾都是全新的,你若洗澡可以用,厨房里热着白粥,务必喝掉,我去处理一些事,马上回来,不要擅自离开,你还欠我一顿饭。PS:你的外套送去干洗了,不用找。齐韬留。
齐韬的字是行书的繁体,端正又飘逸,全然不像是常年在国外的人写的字,反比自己,唐子倾直到大学才戒掉写字时用尺子比在下面的习惯,她的字又细又长,还不如小学生的。唐子倾自叹不如地放下便条,喝了几口还温热的粥,捧起衣服走到浴室梳洗。
等唐子倾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从浴室出来时,正巧看到齐韬开门进来。
“嗨!”唐子倾欢快的打招呼,将盖在头上的毛巾搭到肩膀上说道:“你回来啦。”
“呃……嗯……”齐韬看到唐子倾时眼神一顿,不自然的应了一声,将目光瞥到其他地方。
唐子倾察觉到齐韬细微的眼神变化,也没放心上,只一心注意他手上捧着的许多纸袋子,里面似乎全是些食材,她跑上去好奇地问:“你原来还自己做饭啊?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
唐子倾俯身上去扒那些纸袋子,齐韬却退后了一步说道:“你别动,这些很重,我拿回厨房去,你去把头发擦干。”
唐子倾哦了一声,拿起毛巾斜着身子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回走到浴室。当她在镜前直起身换擦另一边的头发时,才赫然发现齐韬准备的宽大家居服有两颗纽扣竟是没有扣上,露出前胸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半条深邃的线条,以及白色内衣的蕾丝花边……
唐子倾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她低吟了一声,用毛巾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齐韬那反映!他一定是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