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平在她门口等她,见她从成子平屋里出来手上拎着袋子,也没问她是什么。看她木木呆呆的没精神,伸手摸她的脸。
左安蕖偏头躲开他的手,没去看他,错了两步拉开些距离,她最该跟沈家平谈谈才是。也不用深谈,就告诉他她的意思就行了。
沈家平对她的行为付之一笑,收回手抱在胸前看着她,她偏着脸不看他,脸上却一副隐忍的模样,显然是心里在做决定。沈家平也不出声,神情淡然地看着她,等着她。
左安蕖思前想后,任何铺垫的话都是没用的,反倒显得矫情,不如直接说更干脆,随他怎么想了。打定主意后,左安蕖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说道:“我不会跟你回去,也不会再跟你联系。”
沈家平听她说话神情未变,连看着她的眼神都没变,就那么看着她不做反应。左安蕖不确定他什么意思,但他肯定听见她说的话了。她也不想再多解释,情绪也稳定下去,平静道:“我想休息了,你把门让开。”
沈家平从她脸上渐渐收回眼神,挪开两步把门让出来,左安蕖开门进屋,关门的一瞬间听见沈家平在她身后说道:“我定了后天的机票,有你的。”
他声音低沉几乎不带任何语气,是简单告知也好还是强势命令,一切与她无关,左安蕖关了门,暂时把自己隔绝了。
人生是条河,有惊涛骇浪让人措不及防,也有暗礁险滩让人心惊胆战,但大多时候都是流于平静,随着时间总会有一些东西沉淀下来。如果人生终究要走向平静,左安蕖选择在此时,她早已明白,淡然无求才会过得平静。就当成子平是她沿途看过的风景,沈家平是她沉淀的爱情,都是带不走的东西,所以她只能一个人继续往前流,即便是以后的人生平淡无味,心里没有负担。
沈家平没再问她,也没逼她,他走得那天早上左安蕖照常去上班,出门前跟他说道:“我就不去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她低眉顺眼,脸平静的跟一滩死水似的。
沈家平站在楼梯上看着她坐在门前的矮凳上穿鞋子,淡然无味的表情和平淡无他的语气,出门前都没再看他。沈家平哑然一笑,她的故作冷漠他看得一清二楚。
左安蕖游离状态地在公司坐了一天,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每当有飞机飞过的时候她心里就痛一下,二十天,沈家平几乎瓦解了她两千多天累积起来的意念,却让她变得更痛苦。倘若没有沈家平这次的来访,她的痛苦会纯粹得多,就是爱而不得和对父母的愧疚,可他这一来,就彻底变了,生活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沈家平走了她也该重新平淡下来了,可左安蕖觉得她的天空再也明亮不起来了。
晚上回到家,左安蕖直接拧门就往里推,推了几下没推动才猛然想起,今天家里就她一个人了。一时间心里酸涩难受,掏钥匙的时候眼圈就开始发胀,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强忍着泪意。厨房里不再有成子平忙活,客厅里也没有沈家平大爷似的看电视了。她的习惯形成的太快,想念也来的太急。
打开冰箱她忍了一天的眼泪还是下来了,沈家平走也要让她再哭一场,才学会做饭就用这种方式对付她,这些饭菜大概能吃到成子平回来了。左安蕖又放纵了自己一次,守着冰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沈家平来这几天,她哭得比过去七年都多。
接下来几天左安蕖眼睛肿胀疼痛,她找出成子平给她的药按着说明吃了,疼痛缓解可到了晚上她吐得几乎不成人形。她瘫倒在卫生间里,开始想念沈家平的怀抱,她暂时抛开了自己的罪恶,迫切地想他。想到难受的时候又哭,情况就更糟了,那几天左眼几乎失去了光感。
她没给成子平打电话,等成子平回来看到她憔悴的模样脸色沉了下去,盯着她一言不发。左安蕖死气沉沉地坐着,成子平更加心中有气,冷着脸说道:“我假期昨天就结束了,本要直接回国的,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就把自己作死了。”
成子平嫌恶地转了脸,左安蕖现在的样子他最看不过,跟几年前一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来气。
“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看来你还是想骂我。尽管骂吧,这次我不还嘴。”左安蕖气息沉郁,眼中连光都没了,整个人像风干了的枯草,了无生气。
成子平狠瞪了她一眼,她是不是以为他喜欢骂她,她要是肯善待自己他何至于去讨人嫌。成子瑜不让他骂她,让他对她好一点,他还要怎么对她好,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眼挖给她,可她现在的样子即使有一双好眼也要哭瞎了才算了事。
成子平努力平复了心绪,瞅着她最后问道:“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左安蕖没动,从他进来都没看过他一眼,就一直垂头坐着,听他说话连反应都没有。
成子平冷眼盯着她,她的沉默让他几乎绝望,他用七年的时间维护她的眼睛,沈家平只用了二十天就让他前功尽失。
“好自为之。”成子平冷若冰霜的脸上冰冻了心里的火种,隐忍的忠告过后拎着行李绝望离去。黑亮的眼睛里失去了一切光彩,只剩了沉寂苦涩。
传来的关门声让左安蕖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她无动于衷地坐着,可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心口有碎裂的声音。她不敢让自己觉得心痛,伤人的是她,可她还是疼得连身体都支撑不住。直到夜幕降临被黑暗吞噬,她才失声痛哭,低声喊着,“成子平,对不起。”
一
吴叙算计着时间往安检出口那边溜达,抻着脖子眯眼往人群里踅摸,心里还想着一男一女应该挺好找的,可他瞪眼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人,嘀咕着是不是自己记错时间了。
沈家平早看见他了,瞧他一脸的翘首以待哼了一声,他打他眼前过他楞没瞅见,还扒着脖子往人群里瞎撒目。沈家平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吴叙正专心找人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一巴掌着实吓了一大跳,瞪着眼往回看张嘴就要发怒。
沈家平气定神闲地抱着胳膊凉凉地看着他,吴叙见是他先愣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从哪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沈家平推着行李往外走,哼道:“从你眼皮子底下过来的。”
吴叙嘿了一声,又四下里找另外一人,没找着影儿等去问沈家平的时候人都走出多远了。他赶紧追过去拽下沈家平的胳膊,脸上都着急了,问他,“人呢?”
沈家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抻出来,说道:“没回来。”说着接着往外走。
吴叙不依不饶,又拽下他,瞪着他问,“怎么回事,不让你把人带回来吗,人没回来你回来干嘛?”
沈家平一听急了,挡开他的胳膊没好气地说:“有完没完了,她不回来我还能把她绑回来啊。”
吴叙也急了,拦着他不让动,冷眼盯着他说道:“沈家平,你干嘛去了,别跟我说你装大爷去了,看你现在这德性真想揍你,你不去可没人逼你去,怎么着,还恼了不成?嫌丢人还是嫌人不搭理你?”
沈家平心里正烦着,听吴叙跟他这没完没了脸上就难看起来。吴叙也不是个能看脸色的,见沈家平挂了相,他立马也上了脸,摁着他的行李不让他走。俩人跟打架似的,在机场大厅脸红脖子粗的瞪着眼。
沈家平本想过几天再跟他说这事,他还没理清思路,这几天事忒多,左安蕖几乎一天一个样,他摸不准心里就拿不定主意。看吴叙不打算让他好过,他干脆放了行李从衣兜里摸出烟盒抽烟。
吴叙知道他的脾气,见他烦成这样,这趟美国之旅八成是不太顺利。转念一想自己太着急了,就也放了他的行李,从他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拿过他的烟对着点着火又递给了他。
两个人沉默着抽了几口烟,吴叙才缓了语气说道:“我着急你也着急,怎么来怎么去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吗,她是不愿意还是你去了又对人哼来喝去的了。”
沈家平心里也缓和了点,推着行李招呼他往外走,一脸的讳莫如深。
吴叙这会儿也不催了,等上了车,沈家平才叹着气说道:“给她点时间,她心里有事儿。”说到这个沈家平心里又堵得慌,左安蕖真是长大了,会瞒事儿了,她父母早车祸去世了,她竟然还跟他说是出门了,说什么父母年纪大了想让她留在身边。
沈家平找人查了查,成子平不让他问,他放心不下,一查心都凉了。他这会儿疼她疼得紧,就更不想让她有事瞒着他。她倒好,把他一颗心冰得透透的。
吴叙听沈家平语气不对劲,问道:“怎么回事儿?别说一半儿就停嘴,什么毛病。”
“她去美国的第二年出了车祸,父母去世了,可她上次回来还跟我说她父母年纪大了想让她留在身边。这次又跟我说什么不回来了,也不联系了。不知道心里犯什么别扭。”一想到她这么多年一个人在那守着心里就更泛酸,当初他是做的绝了点,所以这会儿更觉得对不起她。
吴叙一听左安蕖出车祸差点踩了刹车,手臂一紧,稳着方向盘,想起一件事,“我说她去美国的第二年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哭得那么凄惨,我还以为她是想你想的,怎么问都不说最后就挂了。这八年,她就打过这一个电话。”
沈家平心里不得劲,绷着脸不说话。
吴叙突然纳过闷来,说道:“感情她上次回来是扫墓,还跟我说是回来办身份证的。这死丫头,骗我。”吴叙也不高兴了,他看见她是真高兴,心疼她,又给她过生日,她还瞒着他。可不高兴也就那么一说,想想还是更心疼。
“我查了她的出入境记录,每年都回来。”沈家平突然低落了下去,语气里泛着沉沉的无奈和愧疚。
吴叙瞅瞅他,看他一脸的晦涩叹了口气,又说道:“她到底怎么个意思,你心里有谱没有?上次回来我就没太看明白,像是变了。”
沈家平没吭声儿,放低了座椅合上眼歇着。他心里没谱,那丫头什么都不跟他说,叫他去猜,他突然发现找个熟人过日子也不是件简单的事。迷迷糊糊地就把自己也给套进去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简单就能简单的。冲他们现在的状况,他不能折身而退,不然真成了混蛋了。
吴叙把沈家平送回家,临走前,沈家平也嘱咐他,“别给她打电话,车祸的事就当不知道。”
吴叙叹着气点点头,心里头有点沉甸甸的,这丫头这几年过得忒惨淡了点。
沈家平晚上回大院报道,一家人难得都在,他突然去了美国这么些天,回到家里肯定要被问。吃过饭一家人闲聊,周辰逸早就想舅舅了,扑腾着挪到舅舅怀里撒欢儿。沈家平抱着他逗弄,也是一脸的慈父相,记得走之前这小家伙已经会喊爸爸了,见着周绍言就喊个不停。他在一边儿听着,就有点羡慕。
老太太看孙子也喜欢孩子,年纪又不小了,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添个孩子过日子了,就问他,“家平,什么时候能给我和你爷爷带个丫头回来看看。”
老太太一出声,所有人都看着沈家平,他们也挺关心这个问题,尤其是沉晚,她哥从美国回来看着没那么舒心,她没好直接问,找个人过日子哪有那么简单。
沈家平继续笑着跟周辰逸逗趣,嘴里嗯了一声。
老太太一听来了精神,赶紧问他,“有人了?怎么早没听你说。”
沈夫人也着急,跟着看了过去。
沈家平这才把孩子抱给沉晚,跟老太太笑道:“人还没回来呢,等她回来吧。”他话音里给老太太吃定心丸,看着好像这事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老太太一听顿时乐了,跟沈夫人说,“我就说让你别着急,他们心里都有数着呢,你给他找一个他不见得上心,到了还得自己找来的合心。”
“是,别的事都好管就这事不好管。”沈夫人顺着婆婆的话往下说,又看了看儿子,前段时间她给找的那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也知书达理懂事,她觉得差不多就别再单着了,一细问就看出她儿子不太满意。
又接着说:“要是这样,我们就不管了,等着你把人带回来,也得抓紧点才是。”哪个当妈的要说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没着落都着急。
沈家平笑着应下。
晚上沈家平回到家,黑漆漆的屋子打开灯又顿时觉得空旷冷清,他把外套搭在沙发上去阳台看他那几盆花。他不在的时候让沉晚过来帮他浇花,花骨朵都开过去了,油绿绿的叶子在灯光下泛着亮光。他折腾一天累了,就势往地上一坐,瞅着那花一阵发呆。也许真的是年纪大了,背的东西多了,可有些东西也能看得透了,他这个年纪考虑问题更实际,对感情也不像年轻时要求那么纯粹,合心意就行。对于左安蕖,他情绪太多,真要一条一条掰开了去捋顺,又说不清了。
沈家平不是那种习惯逼得太紧的人,他更喜欢顺其自然,可太过平淡了就少了些味道,这些年他过得平淡的跟水一样,淡的时间长了就觉出不好来了。可让他像那些年轻小伙子似的穷追猛打他又没那个劲头,可能是因为他心里对左安蕖有几分把握才没硬把她带回来。他唯一摸不准的就是左安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
沈家平躺在床上的时候,翻了个身又起来了,打开电脑发了空白的邮件过去。
左安蕖数着邮箱里的空白邮件,从沈家平回去这已经是第五封,一个星期一封,一个字没有。
她呆呆地盯了会儿,退了出去,八年的间隔突然又联系起来,说不上有多热烈,沈家平一贯的温热模式,她想着,要是当初沈家平对林意然有周绍言一半的强势,也不会白白奋斗那么多年。
左安蕖选择善待自己,如果不能忘记那么也没必要强迫压抑想念,有些东西总是越压制越滋生的。她还学会善待自己的身体,如果将来一个人生活她必须得能把所有事都打理好,空闲时间她翻出成子平以前一个记录的小本子,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他给她定制的营养餐的配料及做法。她心里想着我可不是因为笨,是因为没机会,现在有机会了,一定能做的很好。
她还报名参加了一个盲人培训班,开始未雨绸缪。培训之前那里的医生给她做了一个详细的检查,告诉她暂时可以不用参加这类培训,因为她的右眼机能还没有病变的迹象,当然还告诉她,她的左眼恶化很严重。
“我不想等真的失明了以后再来学,我想趁着能看见学的更好。”
医生对她的坚持没有异议,只是拿过一个眼罩示意她戴上,然后告诉她,“站起来,活动一下。”
左安蕖按照指示把眼罩戴上,突然的黑暗让她很不适应,连起身都变得小心翼翼,她本能的伸出胳膊一边摸索一边保持平衡,每迈出一步都会犹豫半天。她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迈出去会是什么样。
她只坚持了几分钟,眼睛看不见憋得她心里难受,何况她本身就怕黑,认为的这种黑暗还是让她心里恐惧。她自己摘了眼罩拍着胸脯喘气,嘴里念叨着这种感觉太差了。
医生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问她,“什么感觉?”
左安蕖摇头,实话实说:“恐惧。”
医生点点头,说道:“人们对于未知的环境都会恐惧,这很正常。其实你完全可以避免这种环境,与其让自己勉强接受,不如好好保护你的眼睛,你还有机会。”
这次经历一直让左安蕖心生犹豫,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知道自己根本不能接受黑暗。她的固执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二
左安蕖回国这天正赶上元旦,机场门口一片繁忙景象。今年的雪来的格外早,京城从进了十一月份就开始下雪,此时天上还飘着雪花,她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拖着几个大行李箱艰难地在机场门口打车,等了半天头发上已经都是水珠。眼看着远处来了辆车她早早地招手,司机把车停到她跟前,她转身去卸行李,刚一转身就听见有人说什么“师傅,健翔园小区。”车门一关,紧接着车子就开走了。等她转身的时候那车早没影了。
左安蕖拎着行李追了好几米,气得冲那车直跺脚,嘴里骂着,“哪来的缺德玩意儿,抢我的车。”她看着自己那一堆庞大的行李箱,又累又生气,自个儿闷闷地抹眼泪。
后来总算等来了个有良心的司机,可一看她那堆行李也是皱眉,左安蕖怕这司机又临时改变主意,她耽搁了一下午,眼见着天都快黑了。她一脸讨好地趴车窗跟司机说:“您多等会儿,我很快就搬完了,您一定等我。”她怕司机不等她,提前掏了钱塞给司机,边说边往后跑,打开后备箱搬起行李往里塞。
等她把几个大行李塞进后备箱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汗浸透了,热的难受,她拿手唿扇着坐进了车里,报上地址,回家。
对面车道上沈家平坐在车里看着她被人抢车抹眼泪,一个人摇头失笑,等看到她费劲巴力地搬行李箱又忍不住心疼,那行李箱比她都沉。可她不告诉他他就没过去帮她,他这会儿过去了指不定她就又犯脾气了,直到看到她上了车他才离开。
左安蕖直接去了大姑家,父母去世后除了从小带着她的左彦方就剩她自己了。她大姑性子要强,跟她姑父结了婚好几年没孩子,后来查出她不能生育,她受不了这打击说什么也要跟人离婚,说不能耽误人一辈子。后来她父母去了美国,当时工作忙顾不上她,就把她留给了大姑带着。
她打小跟着大姑长大,大姑自个儿没孩子就拿她当亲闺女养。刚出事的时候,大姑非要把她带回来,她当时犯轴死活不肯回来,为这把大姑气哭好几回。这次回来,她直接住进大姑家,就当给她养老了。
大姑住的房子是老辈留下的一个小四合院,规模不大可是独门独户,平常人都把闲置的屋子租出去,她大姑看着闲人进出心里烦,就一直自己住。左安蕖下了车,把行李一件件的搬出来,再自个儿一件件地搬进去,她把行李搬进去放在天井里,进进出出好几回。
大姑听到动静出来瞅瞅,一看是她闷不出溜的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回来了,还专拣这飘雪花的破天儿,心里来气,也不搭理她站在台阶上抻着脸瞅她。
左安蕖一边儿搬行李一边儿冲大姑咧嘴傻笑,知道她大姑是嫌她不听话,搬完最后一件行李就一路跑着扑了过去,搂着大姑就又亲又啃。跟大姑撒娇讨乖,“大姑,我回来了,我不走了这回,给你养老。”
左彦方心疼她才生她的气,这会儿还没缓过劲,见她牛皮糖似的在她身上缠呐贴啊的,就一个劲儿的推她,嘴里一叠声儿的嫌她烦。“去,去,谁是你大姑,我哪有你这么懂事的侄女,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还拣这样的天儿进家门,诚心招我难受。你看你这一身的水珠,怎么可怜怎么来。”
左安蕖搂着大姑就知道傻笑,嘴也甜会哄人,就娇声娇气的哄大姑,“我怕大姑生我的气不让我进家门,我就只能把自己弄得可怜点呗,知道大姑心善舍不得看我遭罪,你看,我还没怎么着呢大姑就心疼了。”左安蕖点着大姑的胸脯子说,“我都听见大姑心疼的哭了。”
大姑当真抹抹眼泪,点着她的脑门嗔怪她,“别跟我这瞎腻歪,身上这么脏还往我身上蹭,赶紧把你这脏爪子拿开。”
左安蕖松开手搀着大姑的胳膊进门,客厅桌子上还摆着面盆,旁边一盆调好的菜馅儿。左安蕖说道:“大姑,今天吃饺子啊。”
“你再不听话,有饺子也不给你吃。”
“拿饺子招待客人那得是上宾,我知道我在大姑心里的地位没人比得上,别说饺子了金子大姑也舍得。”左安蕻吧唧’又在大姑脸上亲了一口。
大姑心里笑着脸上还嫌弃她,“去,赶紧洗澡去,脏死了。”
左安蕖脱了防寒服进里屋拿了套加厚的睡衣去洗澡,等她出来的时候大姑正给她搬行李。她赶紧打开门,帮着搬了进来,说道:“这个我一会儿自己搬就行了。”
“行,都搬完了。还没问你呢,怎么就回来了。”
“公司外派,说这边新上任的负责人想从总部调个人,还得熟悉这边,就把我调过来了。”左安蕖重新洗了手给大姑打下手。
左彦方擦完手,说道:“那还真亏了你们这新上任的负责人了,要不然我还见不着你呢。”
包着饺子左彦方又想起别的,放了面皮儿去打电话,跟她说,“你回来没跟子平说吧,怎么不让他去接你啊。”
左安蕖瞅了大姑一眼,含含糊糊地说:“回家还用接啊,我又不是没回来过。”
大姑睨了她一眼,拨电话。左安蕖怕她真把成子平给叫来,说道:“你给谁打电话?”
“子平啊,今天过节,叫他过来吃饺子。”
左安蕖赶紧说:“医院又不跟别的地儿一样,说不定他正好值班呢,打电话他也来不了,浪费电话费。”
“这能花几个钱,人照顾你这么多年,回来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可真够有心的,要我说差不多就得了,你该跟人订婚订婚,当初要是定了婚,这会儿早结婚了,孩子说不定都多大了。”大姑唠叨了她几句,那边电话也接通了,大姑说了两句就挂了。
左安蕖不愿提订婚的事,当初就是因为知道订婚才出的事,后来成家也没提过她就当这事过去了。大姑却放不下这事,一门心思的想让她和成子平订婚,结婚更直接。刚才电话她也听见了,接电话的人八成不是成子平,她说了句,“人不在吧,就说了你别打电话,人忙着呢。”
“是忙着呢,做手术呢。”大姑把包好的饺子挑了一半出来放冰箱里保鲜,把剩下的拿去煮了。
左安蕖瞅着冰箱里的饺子,暗暗叹气。
吃过饭左安蕖看了会儿电视就开始犯困,大姑给她拿了新被褥,她上床睡着前又听大姑在她耳边念叨,“人就比你有心,你在美国回不来,人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看我。给我检查身体什么的,上次摔了一跤你不在家,还不都是他跑前跑后的照顾。你要真有心啊,就把你这心收收,别成天没心没肺的了。”
左安蕖困极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大姑见她不吭声儿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可半夜,她睡着睡着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是回来了,可事儿也多了。她待在美国,不光为了沈家平,也为了躲开这婚事。
她还以为成子平一回国他们就能不了了之了,没想到最后又搅到一块去了。
左安蕖回来赶上元旦三天假,第二天不用着急去公司报道,早上一起来大姑给她准备好了东西,跟她说:“你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子平过来,让他跟你一块去看看你爸妈。”
左安蕖心里不好受,耷着脸去洗漱,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她脸有点白,涂了层防护霜在脸上拍了几下,头发随便扎了个马尾,换好衣服出去吃饭。她正吃着,就听见外面车响,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近她心里越来越紧。
成子平进屋带进一股寒气,她哆嗦了一下,一扭头就看见成子平正好也在看她。她没敢多看,稍一接触就转开了视线,捧着碗喝粥。
大姑招呼他坐下吃饭,“一大早过来,还没吃饭吧。”
“没有,刚值完夜班过来。”成子平跟长辈说话向来礼貌周全,不像对着她的时候冷言冷语又讥讽嘲笑。
大姑把盛好的粥碗递到他面前,又给他往碟子里夹了几个煎饺,说道:“昨天想叫你过来吃饺子,接电话的那小姑娘说你做手术呢。一会儿你们回来,咱们还吃饺子,昨天包好了给你留的。”
“行。”
左安蕖捧着粥碗把脸挡住了一大半,光喝粥不吃菜,一句话也没有。大姑白了她一眼,拿着筷子在她前面的碟子上敲了几下,训她,“干什么呢,不好好吃饭,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去,让子平回来歇会儿。”
一听这个,左安蕖放了碗,顺势说道:“是啊,值一宿夜班就不用他陪我去了,还得开车,让他在家休息吧,我自个儿去就行了。”然后起身去穿外套,拎着东西就往外走。
成子平端着饭碗,扭头去看她。大姑是个眼明心亮的人,见她一副要跑的架势,知道她这一出去保不齐就不回来了。放了碗过去拉她,“着什么急,你要真心疼他,今天就不用去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回。过来坐下,陪他把饭吃完。吃完了,让他去你那屋躺会儿。”
左安蕖被大姑掐着胳膊,疼得心里直叫唤,被她一瞪又不敢出声反抗。心想着她大姑说话真有水平,又是心疼又是陪的,还让成子平去她那屋躺着,用不用把他们俩说得这么暧昧,她大姑是恨不得立马把他们送洞房才甘心。
左安蕖敢怒不敢言,一脸委屈的被摁在椅子上,大姑把她的饭碗往她面前一摆,命令她,“吃饭。”
左安蕖抿着嘴拿起筷子在粥里搅和,等成子平吃完饭,她那半碗粥已经被她搅得快成水儿了。成子平瞥了她一眼,平声问她:“吃完了吗?”
左安蕖抬着眼角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不是不用去了吗?”上次把他气走,她心虚理亏,不敢跟他单独呆着,这会儿她宁愿成子平去她屋里睡觉,她还能找个理由出去溜达溜达。
成子平扭头瞅着她不出声,大姑也不好总当着成子平的面说她,倒不是怕以后成子平对她不好,说多了一是怕她更拧,再就是怕成子平面上也不好看,就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
左安蕖闷着头装看不见,后来实在被两人盯得受不了,她站起来朝成子平说道:“你要不休息就跟我去吧,我怕一会儿再下雪。”她拿了东西先出了屋,成子平跟大姑说了声随后也跟了出来。
车上左安蕖咬着唇连气儿都不怎么喘,成子平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一路上两个人没说话都当对方不存在似的。到了墓地,左安蕖把东西摆上,大姑还给备了个小香炉,里面有一小把香,她抽了三根插上,找了找没有打火机。成子平就在她旁边站着,她蹲着又翻了翻,嘴里嘀咕,“拿了香怎么就忘了放打火机了。”
成子平蹲下从衣服里掏出打火机,用一只手挡着风把香点着。左安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一不抽烟的人身上放着打火机干什么。他离她很近,正纳闷着就闻见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往常他一靠近她就能闻见一股来苏水的味道,不怎么好闻,可时间长了她觉得这味道搁成子平身上挺合适,闻着就是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相反,沈家平身上的烟草味曾经让她痴迷,熟悉。
左安蕖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成子平的脸从侧面看过去跟刀刻的一样棱角分明,他今天没戴眼镜,眼睛微微眯着,眼底透着些疲惫,看着比平时还严肃点,她想着这烟味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
成子平把香点着侧头清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去了别处。
左安蕖尴尬地转回头,从兜里掏了纸巾出来给爸妈擦墓碑。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空落落的。
成子平立在不远处看着她,她把头埋在厚厚的围巾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半山腰上风大,成子平看了看远处的天,要变天了,便走过去叫她。
左安蕖根本不是在哭,而是讷讷地盯着香看什么时候能着完,听他叫她,转回头困惑地看着他,说道:“不是得等香烧完了吗?”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她不清楚,可这香还没烧完总不能掐了吧。
成子平脸上一动,看向那还剩一小截的香,又退了回去。
等那香烧完,左安蕖收拾了东西跟成子平下去。成子平把她送到胡同口就停了车,左安蕖奇怪的瞅了他一眼,想着把车停这干嘛。
“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过去了。”成子平没看她,车都没熄火,随时准备走的样子。
“我大姑不是留你吃饭吗,都这个点了,她肯定饺子都下锅了。”她也没在意,语气里直接带了点埋怨,听着像是不愿意留他。
成子平这才扭头瞅她,却一时没说话,就是看着她,黑亮的眼球像个探测器似的在她脸上扫描。左安蕖瞅瞅他,知道他什么意思,转了脸不看他。说道:“我没别的意思,没想赶你,你这么走了我怎么跟我大姑交代。”
“我医院里有事。”成子平语调平常,说着把脸也转了回去,面容清淡,也不知道他这是给她找理由还是真的有事。
左安蕖等了会儿,见他没有打算开车过去的意思,扭头瞅着他。成子平不动,左安蕖想生气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生气,憋了一肚子窝囊,推开车门忿忿地下车,往里面走。
成子平盯着她后背看,突然把车开到她身前,左安蕖吓了一跳,猛地停了脚步看着他,成子平把车调转了方向,看着她说道:“我解脱你,你反倒不高兴?”
听他话里的嘲弄,左安蕖顿时脸红了,她是愧疚又有别的心思,她也想道歉,可这事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她能跟他道完歉又跟他说,‘成子平你走吧,别管我了,我不能跟你结婚。’吗?可他明明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这样?
左安蕖被当面戳破心思,又急又气,脸上挂不住,憋得通红。盯着成子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子平冷淡收回眼神,启动车子离开。
三
左安蕖自个儿回了家,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就回屋了,左彦方正准备下饺子,见她一个人进了家门从小厨房出来跟进屋里,敲她的门,“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子平呢?”
左安蕖刚被成子平说,脸上正臊得慌,听她大姑问,心里生闷气就憋着气不出声。
大姑又敲了几下,喊她,“你愣什么神呢,问你话呢没听见啊,是不是你又把人给厥走了。我说你怎么回事,你不回来让我担心,回来就让我着急。人值一宿夜班,一大早上过来送你去墓地,你连句像样的话你都不会说。你真是急死我了。”
左彦方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左安蕖越听心里越烦,听她大姑还在她门外数落,她先是拿被子蒙着头,再后来实在忍不住了过去开了门。
左彦方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子瞪眼瞅她,“干什么呢,吓我一跳。人呢?”
“医院里有事。”左安蕖也犯拧,心里不痛快说话也闷声闷气的,大姑一看她臊眉耷眼的恹恹模样,就停了嘴,坐她身边叹气。
左安蕖不知道怎么就特别委屈,听大姑在她身边不停地唉声叹气眼眶里就存了泪,一泡一泡的泪打着转硬憋着。大姑一见她这委屈样,心里就不好受,打小不在爸妈跟前待着,她照顾得再紧也比不上亲生父母,才去美国一年就出了那事。她性格多少随她,要强,心里一直打着结觉得对不住自个儿爸妈。
“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了,可你得给我高高兴兴的有个乐模样,看着你这样我就揪心。”大姑也怪难受,脸上也挂了郁色,起身去煮饺子。左安蕖抱着大姑的腰闷闷地抹眼泪,“我就是心里难受,您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一会儿去给他送饺子。”
大姑叹气,给她抹抹眼泪,说:“行了,甭抹泪了,我煮饺子去。”
吃过饭左安蕖拿着饭盒去了医院,她也不知道成子平是不是在医院,给他打了个电话关机了,她上了出租车,路上把饺子捂在怀里愣着眼发呆。
到了医院,她凭着上次的记忆找到了成子平坐班的门诊室,里面就一个值班的年轻医生,瞅见她在门口张望,问她有什么事。
左安蕖指了指他对面的桌子,问,“成医生在吗?”
“哦,成医生今天休息,不过他刚才是过来了,可能去拿片子了。”他打量了左安蕖几眼,看她怀里抱着饭盒,脸色又和悦了点,指着对面的办公桌说,“要不你进来坐下等吧,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事,我坐外面等也一样的。”左安蕖退到外面,在长椅上坐着等。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开口道歉。
“姐,你怎么在这?”
左安蕖抬头,原来是谭小可,笑道:“真巧,我都忘了你在医院上班,今天没放假啊。”
“我倒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谭小可中午休息不着急,就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昨天回来的。姑父怎么样,身体还好吧。”虽然她大姑跟人离婚了,可左安蕖对她曾经的大姑父还是很尊敬,称呼一直没变。他们刚离婚那几年,大姑父没着急结婚总去他们家里帮忙,给她买吃的。后来她大姑硬把人推了出去,说以后要是再不找人结婚就别进他们家门了,让人看见说不清。
再后来大姑父就又结婚了,生了个闺女,就是谭小可。小时候大姑父总带着她们两个出去玩,谭小可比她小三岁,就总是姐姐长姐姐短的跟在她屁股后跑。可她觉得大姑父命也挺苦,本来再婚有了孩子,一家三口过得挺好,前几年谭小可她妈得了重病没一年就走了,大姑父又被迫单身了。
“挺好的,前些日子还提起你呢。”
左安蕖嘿嘿一笑,说:“还是大姑父有心。”她看谭小可手里也捧着个饭盒,就问,“还没吃饭啊。”
谭小可脸上可疑的一红,低头看了看,说道:“吃过了,给别人带的。”
左安蕖也不傻,听她话音里的扭捏也猜的差不多了,就呵呵笑了两声,刚要调侃她两句,谭小可就站了起来,瞅着走廊那头。
左安蕖纳闷着瞅过去,正好看见成子平走过来,成子平看见她也没异样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值班室走。左安蕖扭回头,发现谭小可握着饭盒的手在轻微的抖动,她顺着她的胳膊看上去,谭小可那一双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成子平,咬着唇,娇怯怯的模样挺招人疼。
左安蕖下意识地就把自己怀里的饭盒往旁边藏了藏。
成子平刚走到门口,里面那个医生正好出来,看了看长椅上坐着的左安蕖,冲他说道:“成医生,你回来的正好,有人……”
他一个‘找’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左安蕖就呵呵笑着站起来,搂着谭小可说道:“啊,对,我找成医生复查,顺便给我妹送饭。”然后把手里的饭盒塞进谭小可手里,冲她说,“给你拿的,赶紧吃。”
谭小可和那个医生都被她弄懵了,奇怪地看着她,左安蕖摁着谭小可怀里的饭盒也不看她,冲成子平说道:“今天就耽误成医生了,我改天再来。”也没敢看成子平的脸,留下一阵莫名的笑声,人就跑没影了。
成子平看着谭小可怀里的两个饭盒,一言不发地进了值班室,那年轻医生不明就里的纳闷道:“我还以为她是给成医生送饭的。”然后又问谭小可,“那是你姐啊,挺漂亮的。”
谭小可咬着唇不说话,红着脸低头走开了。
左安蕖跑出医院,呼呼喘了两口气,胸口砰砰直跳,成子平生她的气是应该的,她过来想道歉却意外识破了谭小可的心事。一时间她心里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挫败,总之喜忧参半。
元旦假期一过,左安蕖去公司报道,新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台湾人,叫林国文,一脸的精明相,给她安排的职位是做他的助理。她以前就是一个小职员,没有跟高层近距离接触过,做助理她是头一遭,又摸不准新老板的脾气,一份工作交代下来她都是前前后后理清思路才动手,交上去之前又反反复复检查多次。半个月下来,工作进展也还凑合。
四点半的时候林国文从办公室里出来,把一份文件放到她桌子上,说道:“这个复印一份,拿去旁边的会议室。”然后自己去了会议室。
“好。”左安蕖把复印好的文件用文件夹装订好,抱上自己的办公电脑去了会议室。作为他的助理,像这种小范围的私密会议都是她来做会议记录然后再整理归档。
左安蕖进门前先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才敲了敲门,听到声音后她拧开门进去。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的老板林国文,另一个她一打照面本能的要皱眉,一想到自己是在工作,神态又放松了下去,步态从容地走至会议桌,将手里的文件先双手递至对方手里,然后把另一份给了自己老板。
有了之前对他的印象,左安蕖心里存了防范,本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放肆,没想到他也是一副不认识的样子,从她进门到她坐下,也只是在她进门和递文件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极平淡,不存在任何冒犯和特殊意味。若不是之前有那件事摆在前面,她也觉得此时的他是一个极正经的人。至少,看起来是。
左安蕖暂时放下心思,打开电脑准备做记录。
首先说话的是她的老板,“郑先生,这是我们新做出来的策划书,按照你之前的意见,我们重新做了调整。另外我们还有一份近期的财务流水以及最新的销售数据,我想这些足够郑先生考虑我们的要求了。”
对面郑启翻看手中的文件,没有急着给出态度,他看得仔细,林国文又简单介绍了此次项目规划的重点和未来公司前景。
郑启合上资料,笑道:“贵公司的规划不错,名声也响亮,虽然最近有点小状况但林总能力过人,现在公司的经营状况良好。”他屈指点点桌上的流水和数据,续道,“这些数据也很有说服力,贷款我想是问题不大,可有一点我想提醒林总。你要收购的那个公司,他们厂的那块地的使用期已经差不多到期了,那边正在重新规划,将来那一片是要扩建科技园区的,已经有人盯上了。虽然地皮不在京城,可关键是就在京城边上,地理位置没得说,价钱也有折扣,林总来得晚都看上了,守在眼皮底下的人早就想下手了。”
林国文到底不熟悉这边,虽然也来了几个月,都忙着处理善后,最近公司声誉才有所回转,销售也逐渐恢复正常。以往为了节约成本,总部在这边找了个合作商专门加工芯片以供国内生产所用。上一批货物的流水线出了问题,检测时问题不大生产商便没上报,将生产出来的问题芯片当做合格的卖给了公司,导致最后产品使用时出现了严重问题。合作商被解雇,林国文为了避免再次出现类似状况,决定自己生产芯片,选中了一家资质还算合格的公司打算洽谈收购,总部同意了他的方案,却让他自行解决资金问题,所以才会向郑启谈贷款的事。
就像郑启说得,那家公司地理位置优越,他一外来的肯定争不过本地的。林国文人生地不熟,又没什么人脉,即使有钱也不一定就能成。这个道理他懂,所以听郑启一说,面上也带了忧色。
“照理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给你放了款你自己去谈,成不成的都没我什么事,只要你能按时还款就行。”郑启这话是应允放款了,可忽又面露难色,说道,“只可惜看上这地皮的人也是我一熟人,认识几十年了,不好驳他的面子。这块地他要是拿到手就不一定干什么了,到时,会不会留着那个公司咱们就管不着了。”
林国文操之过急,没提前打听好政策,这样一来,他不光是得跟那个公司谈收购,还得跟人谈土地的使用权。
左安蕖听老板没动静,抬了抬头,却恰好对上郑启的目光,他闲闲地倚着椅背目光悠然地望着她,似笑非笑中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算计。
左安蕖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的低了头,郑启明摆着就是给他们公司出难题,一面说给钱,一面又打击他们的信心。
郑启浅笑着从左安蕖脸上收回眼神,转而悠闲地看着林国文,见他显露难色,又幽幽笑道:“林总也不用犯难,事在人为,都说了是熟人,介绍给林总认识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大家还能合作。”
郑启满心思的算计,脸上却笑得真诚,林国文正累积人脉,多认识一个人对他没坏处,就笑着应下了。当然对郑启话里的意思,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郑先生引荐是好事,至于合作也要看缘分。我初来乍到的,在这方面还要仰仗郑先生了。”
郑启蔼然一笑,眼睛又滑过低着头的左安蕖,眼神略一停留复又转向林国文,笑道:“林总身边有福将,只怕要比我管用得多。”
林国文早就留意到郑启的动作,也看了看左安蕖,再一看郑启脸上的笑意和眼神,品出了几分味道。顺势说道:“郑先生贵人事忙,就不多耽误您了,后边的问题我会再跟总部协商。”然后又转向左安蕖说道,“左助理,送一下郑先生。”
左安蕖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起身礼貌的将郑启请了出去。左安蕖把门给他打开,站在门口等郑启先出去。
郑启悠然起身迈步,眼睛直直地盯着左安蕖,眼中那一抹调笑明显无遗,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一侧头,将视线投在她胸前略微敞开的衬衣上。
左安蕖胸口一紧,暗瞪了他一眼,等他走出去把门关上,快走几步到他斜前方给他引路。郑启四平八稳地迈着步子,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文件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腿,闲在在地在后头跟着。眼睛却轻飘飘地瞟向左安蕖略微冷硬的侧脸,然后露出一抹笑。
左安蕖给他摁了电梯,侧身让他先进去,对郑启有意的侧视视而不见。郑启站在电梯正中,左安蕖只好靠边站着,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一股一股的往她鼻子里窜。电梯下行的时候,郑启突然轻笑道:“今天收获不小。”然后直勾勾地把视线定在左安蕖脸上。
左安蕖自知不能得罪他,因此心里极不情愿脸上还得装着不知道。可郑启的目光太过直接放肆,左安蕖目不斜视也能感觉到他邪肆的目光正在她脸上和胸前来回。左安蕖死劲忍着,跟他多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在她快忍到极限的时候,电梯终于到了一楼,左安蕖如释重负地出了电梯,赶紧偷着深吸了一口气。
郑启赖笑着出了电梯,临走前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笑道:“我们应该还会再见,所以你得习惯。”
左安蕖充耳不闻,礼貌笑道:“郑先生,慢走。”
郑启一挑眉,自己笑着走了。
四
那天送完郑启,回到办公室左安蕖就查了资料,看上那块地的不是别人,是沈家平。她闷了几天,想起郑启临走前说的话,她知道今天这顿饭逃不过。她静下心,一再告诉自己就是去工作的,多吃饭少说话,目不斜视心不遐思。
左安蕖给大姑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大姑一听她要出去陪客户吃饭,一顿嘱咐,让她千万不能碰酒,又怕她难脱身,就跟她说大不了工作不要了,让她在家呆着她养活她。
左安蕖听着就给乐了,说道:“行了,大姑,我知道。甭担心了。”挂了电话,左安蕖讷讷的想着,她今天要是不喝酒应该能凑活过去。
郑启做东,作陪的人请了不少,除了沈家平和吴叙她全不认识,一圈介绍下来她就只跟着老板点头致意。介绍沈家平他们时,郑启笑着跟吴叙说:“这也是缘分,没想到你这妹子是林总的得力助手。”然后又拍拍沈家平的肩,说道,“这么好的缘分,得好好利用才是。林总也不是外人,既是同胞就得同心同德,沈家平你可得尽地主之谊。我帮你们穿针引线,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的意向了。”
左安蕖在心里撇嘴,你光穿针引线有什么用,不得你先掏钱吗?
沈家平嘴上笑着,伸出手和林国文握手致意,又看向他身后的左安蕖,左安蕖安静地站着,接受他和吴叙的审视。沈家平把视线挪开,稍稍一转就到了郑启身上,心里存了防范,郑启对上沈家平的视线仍是笑得开怀。
吴叙知道左安蕖今天会来特意跟来的,沈家平不让他单独去找她,可他心里存着疙瘩就想问个究竟。落座时吴叙特意挨着左安蕖坐,沈家平提前跟他知会,左安蕖不能碰酒,可饭桌上有的男人尤其爱劝女人喝酒。这个男人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今天来的女孩子不只她一个,左安蕖看了看,除了郑启带来的那一个剩下的都是陪酒的,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了。可郑启带来的那一个又跟她不一样,她是出于工作来之前没有特意换衣服,还是上班时穿着的套装。而郑启带着的那个却是一件高档的定制礼群,这种场合穿虽然显得太过郑重,可穿在她身上又不会让人觉得有违和感。仿佛她天生就是驾驭这种衣服的,举手投足总有一种让她望尘莫及的高贵优雅。看她笑,左安蕖就觉得,这么娴静优雅的女孩子怎么跟郑启一起出现。
吴叙瞅她老盯着那边瞧,悄悄凑过去,小声道:“别看了,那是郑启的表妹。”
左安蕖稍稍惊讶,收回视线,心里暗暗出了一口气,小声咕哝了一句,“还好是表妹。”
吴叙哂笑一声,心想你知道什么呀,那是沈家平他妈给他找的相亲对象,郑启把她带来不就是想搞促销么。
果然,才一坐下就听郑启搭着沈家平的肩膀说道:“前段时间你去美国,碰巧羽杉也在美国,我还以为你追过去了。”说完又略带怂恿的说,“你一个男人,总该主动点才是,我妹妹乖巧懂事,听说沈夫人对她可是褒评很高。你要不抓紧,我妹妹就被别人追走了。”
左安蕖闻言看过去,本来不觉得辛羽杉挨着沈家平坐有什么问题,听郑启一说,才恍然明白,郑启是要做媒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沈家平,沈家平弹了弹烟上的烟灰,低低笑着看向旁边的辛羽杉,辛羽杉端直地坐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听郑启当众给她保媒也没有扭捏,反倒大方地任众人打量。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倒似默许。
沈家平浅笑着收回眼神,说道:“我看你是操心过头了,这种事也管,想必辛小姐心里有数,我们都做不了主。这种事随缘不是更好,否则我们在这活动半天,人家连心思都没动,我们岂不是白做了。”
郑启一听,说道:“有用没用,也要做了才知道。”
沈家平摊摊手,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做。”
郑启一楞,随后看向辛羽杉,辛羽杉但笑不语,郑启从她脸上没看出什么,随即又拍着沈家平的肩膀笑道:“真够有你的。”
众人一听都跟着笑,调侃沈家平面上按兵不动实则已准备过江了,保密工作做的到位。又说辛羽杉温顺可人,正是沈家平喜欢的类型,看着般配。
辛羽杉始终一副笑模样,不羞也不恼,任众人调侃,沈家平也是面上挂笑,不承认也不否认,众人一起哄,这事好像就成了。
左安蕖从那对般配的人身上收回眼神,静静的坐着,这顿饭的开胃菜让她倒足了胃口。那两人偶尔的相视一笑,确实看着挺般配。吴叙偶尔扫她两眼,她就若无其事地跟他开玩笑。对沈家平,连瞅都不瞅一眼。可心里就是酸溜溜的,老想注意他们那边的动静。
玩笑开足,又是一轮酒战,这群人是在一起厮混久了的,最爱干的就是齐起伙来灌人。林国文作为外人又是台湾人,少不得被劝酒然后又敬酒,他再精明也抵不住一群人架伙起哄,几轮下来有了醉意。好几次他往左安蕖这边看,意思再明显不过。左安蕖清楚自个儿的身体,所以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就当不知道。
何况,林国文也知道今天见的人里面有护着左安蕖的,他不能明着给她下命令,可实在是顶不住了。
郑启玩笑着拍拍林国文,说道:“林总酒量也算不错的了,这一桌子的人没一个不能喝的,林总还支撑得住?”
林国文摆摆手,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配着他那独有的台湾腔普通话,“郑先生和你的这群朋友都是酒中豪杰,我甘拜下风。”
郑启笑着看看自己手中的酒杯,遗憾地说道:“那我这杯林总是要喝不下去了。”
林国文实在难以支撑,酒桌上的道理他也清楚,虽然常年在国外但入乡随俗,何况他也是中国人,能不清楚郑启话里的意思,看着那杯酒犯难。
左安蕖是打算滴酒不沾的,可又觉得郑启仗势凌人,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他施压的一种手段。她毕竟是林国文带来的人,这么干坐着看老总被灌趴下,说不过去。她看向对面的沈家平,沈家平静坐不语,刚刚他喝了好几杯辛羽杉递过去的酒,当然其他女人敬的他也照单全收了。这一桌,惟独她没敬过酒,偶尔有人敬过来,吴叙也都挡了,都是有眼色的人,这一来就没人让她喝了。
沈家平不一定就有合作意向,所以他也不会出面做好人,照郑启那话,沈家平也要找他贷款呢。吴叙跟沈家平穿一条裤子,沈家平按着不动,吴叙也就不会动了。沈家平突然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没什么内容,左安蕖急转回视线,自己想办法。
郑启还为难的举着杯,林国文被灌得脸通红,左安蕖看不下去,心想一杯酒就豁出去了,不然她以后的工作也不好做。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起身走至郑启跟前。
这一桌子的人早都等着看林国文怎么化解郑启这杯酒,当然也不知道郑启打得什么心思非要逼着他再喝一杯,不过有戏看谁也不会拦着。所以,左安蕖一站起来,这里面的兴味就浓了,郑启喜欢漂亮姑娘,他们就等着看这位漂亮姑娘怎么说动郑启。
吴叙早就猜到她会这么干,故意没拦着而是闲闲地挑眉看沈家平。辛羽杉静静地看着左安蕖,知道吴叙在看沈家平,她又看了看自个儿的表哥,眼神在几个人身上一来回,就察出点不对劲,这杯酒八成是没那么好喝的。
沈家平抱着胳膊看左安蕖冲郑启粲然一笑,那笑容说不上多热情,可浅丝丝的嵌在她嘴角,配着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看非看地望着郑启,那模样确实挺勾人。沈家平哂笑着看向郑启,心里低哼,郑启怕就是在等这个,那眼神都不对劲了。
“郑先生敬的酒,林总肯定不会驳面子,可郑先生也看到了,我们林总显然不胜酒力,不知道这杯酒我替了可不可以?”
郑启早就心旌荡漾,他就在等她过来,又怎么会拒绝,不过还是装模作样的看看沈家平和吴叙,说道:“你来替这杯酒我倒不知道是该喝还是不该喝了,我怕喝了待会儿吴叙来找我算账。”
左安蕖笑着看看吴叙,吴叙摇摇头示意不管。
左安蕖扭头冲郑启说道:“不会,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先干为敬。”
左安蕖酒杯还没抬起来就听那边沈家平慢悠悠的开口道:“你可得掂量这杯酒喝下去的后果,就算你要向你们林总表忠心,也不带这么坑人的。”
左安蕖愣住,郑启也纳闷着看他,这么半天了这俩人谁也不搭理谁,隔着张桌子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他还以为俩人没那么回事。
沈家平单手敲着桌面朝郑启说道:“这丫头鬼精着呢,她知道自个儿身体不好在这硬出头,回头真喝出个好歹林总能给她算个工伤,她也尽了忠心。你得出医药费不说,到时还得让人说你硬是把人公司的老总和助理一个灌得趴下一个进了医院,你能得着什么。”
郑启微微一愣,看向左安蕖,她端着酒杯在那不言声,脸上情绪什么的说不上是什么,让他一时难辨真假。桌上有人跟沈家平关系不错,就一脸恍然地说道:“感情是这么回事,难怪吴叙拦着不让喝。这酒桌上最怕吃药片儿的,本来是个挺高兴的事,真要喝出点啥事就扫兴了。”
郑启听得半真半假,知道沈家平是在为她开脱,本来咽不下可桌上的人都听着,他喝也不是不喝又没面子,就举着杯在那意味不明的笑。
气氛中有点尴尬,几个人都暗中较劲,谁也不先松口,可郑启明显就占下风。
沈家平忽觉得身边一动,辛羽杉已经站了起来,端起酒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往他们那边去,一时间戏味儿就更浓了。不知道这位辛小姐是不是要替表哥出头。
沈家平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们三个,当然,他更想看的是左安蕖怎么对付他们表兄妹。
左安蕖确实挺精,知道郑启是被沈家平给将了一军,这一局化解得好就过去了,不然就挺尴尬。她正想着怎么化解,就看见沈家平身边那位穿着高档定制礼群的辛小姐踩着高跟鞋,施施然地朝他们走过来,那两步走腰臀款摆不轻浮,笑意婉然撩人心,整个人风韵自成。
左安蕖看着她不知怎么就想起林意然,然后心里就开始垒砌戒备,当然看她端着酒杯也知道她是来干嘛的。吴叙老说她嘴角一笑就冒坏水,偏偏脸上看着还特平常,小聪明一箩筐。左安蕖扭头朝吴叙一挑嘴角,然后就看见吴叙捂了捂胸口,做出一副惋惜状。
等左安蕖笑着扭回头时辛羽杉已经站在了郑启身边,郑启看看表妹,眉峰稍稍一扬,眼神扫过沈家平,觉出点好玩儿。
辛羽杉冲左安蕖温然一笑,说道:“左小姐替老总出头忠心可嘉,我挺佩服。看了这么半天,也想过来凑个热闹,这样好了,”她拿过郑启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又接着对左安蕖说,“我表哥这杯酒我替他喝,就当我敬你了。都是女孩子,咱们两个喝也公平。可左小姐身体不好,我也不勉强,交个朋友。左小姐觉得怎么样?”
辛羽杉说话语气柔和,可听着极有底气,说完环顾在座的人,征求大家的意见。
这些大老爷们难得看到两个女人争酒,都没什么意见,全都一副笑意盎然的表情。
左安蕖也随着辛羽杉的眼神扫了一圈,沈家平神在在的坐着,嘴角也挂着笑却是微垂着头没看她们。左安蕖心底一笑,本来一杯酒给她们老总挡过去就行了,眼见着这事就要过去了,辛羽杉却来插一脚,她喝不喝都是被辛羽杉给踩下去了,她心里不爽。
左安蕖心里一计较,笑着点点头,顺着辛羽杉的话说道:“交朋友我当然没意见,其实喝不喝酒都无所谓,就是个形式而已。辛小姐要喝我不拦着,只可惜这杯酒最初是郑先生敬过来的,我们林总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我才逞强站出来,当然也不是真的要坑郑先生。只不过,要是真喝出点问题,就算我要自己承担,郑先生也不会装没事人。所以,辛小姐这杯酒和郑先生那杯是两回事,我不敢混为一谈。郑先生这杯酒我肯定会替我们公司认真对待的,还希望辛小姐给我个机会。”
郑启一听,不禁笑了出来,瞅着左安蕖,一双眼睛里火苗乱窜。
辛羽杉知道左安蕖这是不打算领她的情,要是再为了一杯酒纠结下去就显得没意思了,再一瞅他表哥,也没必要了。干脆更大度的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跟我表哥一起敬你们林总。”辛羽杉喝尽自己杯里的酒,看了左安蕖一眼又施施然地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辛羽杉的大度赢得一众好评,可对于左安蕖的伶牙俐齿也让他们期待她会怎么认真对待郑启这杯酒。
沈家平眼底含笑地望着左安蕖,知道她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听她一番话反正面的说,心里就笑,这丫头玩起心眼儿真该留心才是。
左安蕖成功击退辛羽杉,心里有些小得意。她的目的还不止把辛羽杉的酒挡回去,还得让郑启喝了她的酒。她端着酒杯脸上呵呵一笑,对郑启说,“既然我们公司有求于郑先生,就不会失礼于您,只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我们这边人单力薄,既受不起郑先生这杯酒又不敢折了您的面子。郑先生要是不介意,不如你喝了这杯酒我再帮您倒一杯,就当是赔罪了。您看行吗?”左安蕖知道郑启对她心思不正,就故意扑闪着眼睛瞅他,最后一句问的时候又放软了声音,听着怪娇气的。左安蕖一边心里恶心着一边含着笑瞅他。
郑启瞅她一张脸含娇带怯,几句话说得他心里熨帖差点化成水儿,压着身体里那点火头子笑了出来,顺着沈家平之前的话冲大伙说道:“这丫头确实鬼精,要不是他提醒还真就着了这丫头的道,这才说不用替喝酒了,就又饶上我一杯。”
大伙一听,都跟着笑,对左安蕖刮目相看,刚才不言不语地坐着就觉得是一副漂亮架子,这一张嘴,话都让她说了,你还说不出什么。沈家平这会儿却是冷冷地盯着她,什么时候也学会勾引男人了。
郑启笑了几声,又转头对左安蕖说:“这杯酒我自己喝,”说完一口灌尽杯里的酒,冲她亮亮杯底又说,“你敬的我更得喝。”他直勾勾地盯着左安蕖,一句话说得一波三折,字字都听着暧昧。
左安蕖笑着收回眼神,拿起桌上的酒瓶就着他的手给他斟酒,郑启垂头望着她带笑的脸越看眼神越热,酒杯斟满,左安蕖甜笑着说:“郑先生,您慢用。”然后也没再看他,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一转身脸就冷下去了,刚坐定,一抬头辛羽杉正一脸浅笑的看着她,那笑容挺好看,可左安蕖心里却一凛。等她再看,辛羽杉已经转了头,正笑着跟沈家平说:“过几天我生日,有个小聚会,沈先生有时间吗?”
左安蕖眼神跟了过去,挺好奇沈家平会怎么回答,沈家平停了大概一两秒钟的时间,然后左安蕖听到一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