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8
    十六
    左安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斤斤计较还是在执迷不悟,在事实面前这些都显得多余而无用,可她依然固执的推算着沈家平对她的感情。
    不清不楚的答案让她烦躁不安,可沈家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只要他在屋里她大姑就回家,到了饭点送饭多一分钟都不待。她心里别扭,饭越吃越少,话也不说,沈家平在的时候她就睡觉再不行也闭着眼待着。
    沈家平知道她又犯轴,也不去点破她,她精神好的时候就跟她说说话,也不嫌她冷淡,她一闭眼他就噤声,就是不准她提回家的事。
    沈家平挂了家里的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左安蕖已经醒了,正瞅着他,见他回身又把头转过去了。沈家平嘴角浅笑走过去,说道:“别总睡了,现在夜长,小心晚上睡不着。我回家一趟,有事打电话。”
    左安蕖耷着眉眼,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沈家平心头一涩,伸手想抱抱她,犹豫了半天还是缩回了手,有些落寞地出了病房。听到关门声,左安蕖稍稍抬起眼,因她白天睡觉,沈家平拉了窗帘,此时屋里有点昏暗,她盯着门口看了半天,掏出了手机。
    滑开屏幕,消息提醒上全是成子瑜发来的信息。她一条条地点开看,看着看着就湿了眼眶。这几天她没跟大姑问过成子平,大姑也没跟她提过。她摸着脖子上的纱布,成子平再咬她几口她都能接受。
    临近过年,沈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往年这个时候沈家平都是住在家里打理这些事情。他这些天待在医院里,差不多的事都是通过电话处理的。刚才他母亲打电话过来,说家里来了亲戚,要他回去。
    招待完亲戚,沈家平打算返回医院,沈夫人见他急急忙忙地不着家,拉住他,说道:“家里这么多事,你也得差不多了才行。我跟你爸爸都有别的事,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这些事都要靠你。看你这些天急来急去的,别让你爸爸给你眼色看。”
    沈家平停了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爸不着急要孙子。”
    沈夫人睨了他一眼,嗔道:“别胡说。真觉得差不多了,过完年把事办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心思差不多用到了就行了,不用总往跟前跑。婚前冷淡点没关系,婚后过日子才是正经的。”随即又警示地看着他,说道,“不过总得把人带回来让我们先看看,剩下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别让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你不中意羽杉,也是因为郑启吧。他虽然行事作风让人看不上,可也不至于无中生有乱说话。这种事最不好说,自己留心吧。”
    沈家平终于明白母亲拉住他说这番话的原因,自古婆媳矛盾就不好调和,人还没嫁进来他母亲就先存意见了。不过沈家平倒是不担心左安蕖那性格,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计心眼又直,讨老人喜欢。听到后边心里又有点不舒服,不管那伤是怎么来的,落在外人眼里的确不好看,怕将来左安蕖在这件事上受委屈。
    他本想认真的跟母亲解释,可太过认真又不免显得生硬,更激起母亲对她的意见,就满口的应承逢迎,最后又笑着说,“你去问阿晚吧,她看得最清楚,她是医生,比我的话有说服力。”
    沈夫人一叹气,说道:“跟外人也这么说?”
    “妈,日子是咱们家过,别人说得再多能替咱们家过日子?她十几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什么样我心里清楚。等她伤好的差不多了我再带回来。”
    沈家平心情不错,除了那点闲言碎语让他更厌恶郑启外,其余的都还好。进门前他特意看了下时间,十点钟,她应该又睡了。他给请的护工叫钟灵,左安蕖不愿让她在跟前守着,平时就守在外间,有事听到召唤才进去。沈家平一进去,钟灵机警地睁了眼,沈家平朝她摆手示意无事自己悄声推门进去了。
    一见到地上弯腰站着的人,沈家平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
    打下午沈家平出去那会儿左安蕖就自己挪下了床,扶着床沿练习走路,不为别的就为了早点出院。其实她伤得不算重,右腿打着石膏,回家养着也一样,只是沈家平不让她走。
    听到声音,左安蕖稍稍一停,也没回身继续扶着床沿活动,她右腿着不了地,就用左腿挨步蹭,大半个晚上身上都出汗了。
    沈家平冷着脸盯着她后背,左安蕖能感到那恼人的目光,可她是铁了心了,说什么也得早点出院。沈家平看她又拧有倔,沉着脸过去拦腰将她腾空抱起。
    左安蕖冷不防地叫了一声,钟灵以为有什么事立马推门进来,见她被沈家平抱着愣了一下,被沈家平冷眼一瞪,立马垂着脖子退出去了。
    “放我下来。”左安蕖右腿不能打弯,被他抱着也得绷直了腿,打着石膏坠得她难受。
    瞅她一脸的难受,沈家平沉着脸没出声,把她往床上一放,摁着她恼道:“再敢自个儿下地把你那条腿也打上石膏。”
    左安蕖呼哧着喘了两口,紧皱着眉把脸拧向一边,绷着嗓音说,“我要出院。”
    “等你伤好了再说。”沈家平淡淡的回了她一句,抬手去抹她额头上的汗。
    左安蕖不耐烦地躲开他的手,也冷淡地说道:“我不想住院,回家养着也一样。还有,我不想让我大姑来回跑,太辛苦。”
    “所以我给你请了护工。”沈家平声音不重,可手上使劲,扳过她的脸,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汗。
    左安蕖被迫迎着他的脸,瞪着他,心里讽刺,根本就是请来看着她的。好几次,她听到外面有成子瑜的声音,都让钟灵给挡回去了。
    沈家平对她的气愤置之不理,不是不能忍她只是不能由着她使性子,他静下来想跟她好好谈谈,这么长时间她除了跟他闹脾气就是嘴硬不吭声,他真觉得这么下去两个人都会很累。沈家平松开她的脸,望着她的眼睛,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左安蕖下巴上一松,顿时轻松不少,她瞅着沈家平略显无奈的神情,莫名的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她骨子里就是个小女生,为了这仅有的一点喜悦她突然冷笑,说道:“你连我想什么都不知道还留着我干什么?”她垂着眼皮,显出一副轻视的态度,尽管她面不应心。
    沈家平沉重地望着她,因她的态度而心思凝重,也许是这几年在女人身上花的心思太少,又或是以往接触的女人目的太简单,总之眼前的女人让他觉得简单的同时又要让他抓狂。凭着对她的了解,他能把她的心思猜的差不多,却猜不透她不肯答应他的原因。
    沈家平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更近的看她,左安蕖闻到他骤然袭近的气息本能得绷紧了身体和神经,略带戒备地看着他。沈家平单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看着她的脸,眼睛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下移,在她的眼睛处略作停留。
    感受到他的视线,左安蕖不耐地偏转脸,下巴被他端着又被扳了回来。沈家平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试探性的说了句,“我不在乎。”
    左安蕖却像是被人突然剪断了弦一样,铮得一声,断成好几截,她先是冷冷的笑了几声,紧接着狠狠地打开了沈家平放在她下巴上的手。瞪着他说道:“沈家平,别自以为是,我根本不需要你可怜。就算我变成瞎子,被郑启欺负都跟你没关系。收起你的同情,别随便泛滥。”
    沈家平被她的话撞得心上一愣,看着她冷绝的样子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似的折腾得他难受。她现在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可怜巴巴的求他跟她在一起,她觉得他在可怜她。沈家平被她激得来了火气,觉得她现在的态度有点咄咄逼人,冲她吼道:“我是有同情心,可我不会拿同情心换别人和自己的婚姻。为什么你就不动脑子想一想,如果一开始我找你是冲着想简单了事,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哪一点让我觉得简单了。早就跟你说过我没时间没精力,不还是一样由着你使性子,真当我闲的没事干。换了别人,你以为我会由着她胡来。”
    说到底她还是在胡来,左安蕖面上撑不住哼了一声,深吸口气压住心里的情绪,看着沈家平说道:“真要觉得这么为难可以不用找我,我说过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一类,用不着委屈自己。如果那天不是碰到了郑启,我是打算回家跟成子平订婚的。七年前,我就应该跟他订婚了。沈家平你不欠我的,用不着愧疚,可是我欠他的。”
    “订婚?”沈家平冷声重复,目光深处渐渐攒起一股火苗,渐而越烧越旺。他压着气息开了口,“左左,如果你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愧疚,那么你以为他需要吗?”
    左安蕖被问的梗住,随后生硬地说道:“我经历的你没经历过,所以不一样。”
    “什么?你经历了什么?”沈家平从她头顶望过去,左安蕖偏着脸,露出的一半侧脸倔强的紧绷着。他等了半晌,左安蕖始终这个动作,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沈家平忽然泄了气,大手摸上她的头顶,把她揽入自己怀里,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时带着几丝闷闷的气息,“左左,如果你还不想告诉我,我也不希望你拿它折磨自己。”沈家平另一只手轻轻摸上她脖子上的纱布,摩擦带出的质感让他的声音仿似也是摩擦着从喉头溢出,透出几分怨怒,“任何感情的付出都应该是心甘情愿的,既然你是,他也应该是。就算他有不满,可他不该这样对你。”
    左安蕖对于跟沈家平讨论这类问题存在很大疲惫感,可过于纠缠沈家平不喜欢她这个问题对目前的她来说又已无实际意义。所以,她真的不知道他们如此的纠缠到底为了什么。因为她喜欢他,而他想找人结婚?
    “沈家平,你现在想结婚的这种心情我能理解。这样吧,我大姑父家有个妹妹,乖巧温顺,会做家务会做饭,听话又懂事。是那种特别让人省心的女孩子,就符合你现在想找的结婚对象。虽然她现在喜欢成子平,但他们认识也没多长时间,你努力一下应该没问题的。真的,你找她去吧,不然我都觉得没法跟她交代。我大姑父人特好,就是命苦。再不然,不还有辛羽杉吗,你们站一块特别般配。”左安蕖不知道怎么就说上这个,可能是真的太疲于纠结,又觉得对不住谭小可,稀里糊涂地就把她给扯进来了。说着心里就难受,可还是笑着把话说完。
    沈家平神情平淡的听她说完,眼中流动的光芒似笑意又似清冷,让他去找别人,那他跟她折腾这么长时间是为什么?手指滑到她脖子上没受伤的那一边,来回摩挲着,半晌忽然轻声哼笑道:“左左,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恨得咬你。你要是再这么没心没肺的跟我说话,我就不只是咬你了。”
    沈家平瞬间又恢复了这几天的温和模样,仿佛之前的争执全是她无理取闹,轻轻松松地就被他给化解了。
    她挡开脖子上他的手,气道:“别拿这个说事,这是我跟他的事,用不着你管。”她一边说着,转头去瞪他,不防他正要低下头吻她的发顶,就这么,变成了她迎向他的吻,然后她想躲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沈家平看着她惊恐的眼神,低声笑着揽住她要后撤的头,把唇更严实地贴了上去。左安蕖以一个蹩脚的拧巴姿势被沈家平抱在怀里,头呈90度地仰着,沈家平吻得毫不费力,而她在躲不掉的情况下脖子快断了。
    她叫了两声,被沈家平趁势而入,在她口中一番扫荡,她正晕得迷糊着就觉得有个热乎的东西从领口伸了进去。她觉得痒,刚拧了两下身子就被箍得紧紧的,然后那个热乎的东西就在衣服里唱着义勇军进行曲四处乱逛,然后聚集到某处肉多的地方安营扎寨了。
    先是在四周查看了一下,大概方圆几里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以后,开始测量高度,分成几拨再一点点向中心点汇合,然后就在那一点处游走观光。可能是那个点太小了,他抓起来没完没了,弄得她嗓子里直冒热气。
    身上热,脖子疼,脑袋懵,左安蕖瞪着眼看沈家平从容淡定地在她口中胸前作怪,憋得她只剩了张嘴的份儿。她扑腾着两只手,也只是虚张声势。
    左安蕖实在受不住的时候哼哧着要哭,沈家平最后吸了她两下才放开她。左安蕖差点就歪倒掉床底下。沈家平托着她,跟她一样粗喘着气不过频率没她快,看她两颊酡红,突然生出一股满足。笑着凑近了她耳边,吐着热气儿说道:“刚跟你说了不许跟我没心没肺的说话就犯戒,这个算轻的,下次加倍。”
    左安蕖嫌热的耳朵难受,推了推他,脑袋里还没转过劲儿。却听沈家平语带轻笑的说,“左左,你确实长‘大’了,比那年你让我摸得时候大了好多。”
    “滚。”左安蕖缓过神儿,脸都熟透了,从嘴里挤出一个字。
    可接下来沈家平又说了句让她全身发抖的话,“小时候总想让我亲你,现在终于得逞了。感觉好吗?”
    沈家平说完自己呵呵笑了起来,完全是他主动,他享受,左安蕖气得想掉泪,瞅着他从嗓子里恨恨的蹦出一句,“是的,我想上你很久了,沈大爷。”然后一把推了他个趔趄。
    沈家平冷不防,站稳后略显惊悚地看着她,他当时到底被她惦记到什么程度?他表情沉了沉,走过去捏着她的脸,教训道:“看你以后还敢胡说八道。”
    左安蕖左右甩着头打开他的手,指着门口喊道:“我愿意,走。”
    沈家平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脚步,转过身极为认真地跟她说,“我允许你继续没大没小的叫我沈家平,但是,不准叫我大爷。”他后两个字咬得十分清楚,甚至于愤怒地跟她指正。
    左安蕖闭眼假睡,心里却腹诽着,沈家平,你就是大爷。
    一
    听着那一声‘咔哒’的关门声,左安蕖了无睡意。所有看似水到渠成的事背后都是一厢情愿或是刻意忽略某些因素,这种一味的对幸福的追求让她心里充满负担。
    她起身下床,自己挪到窗边,掀开窗帘,看到沈家平从医院大楼里出去。她是看不到他的表情,可闭上眼似乎能感受到他刚才的喜悦,这种喜悦让她心上一坠。左安蕖望着他沉稳从容的背影,像是回到了好多年前,她肆无忌惮追着他跑的那个年纪。
    一晃,竟然十二年了。
    像有感应似的,沈家平突然回过头冲着窗户看过去,窗帘半开着,有一个细细小小的人影正站在窗前。他未及笑出来,电话就响了,看着窗前那一点闪动的亮光,沈家平摇着头从衣服里掏出手机,可嘴角却是笑的。
    “左左,又淘气,赶紧回去睡觉。”
    轻松宠溺的声音隔着手机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点轻责,像是在表明所有权。沈家平愉悦的声音,让左安蕖一瞬间湿了眼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她把手机拿离耳边,用力忍着快要失控的情绪。
    “左左?”沈家平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上扬的尾音透出他的疑惑。等不到回答,他往医院大楼门口的方向移动。
    手机里却突然传来左安蕖略显急促的声音,“你别过来了,我没事。”
    沈家平疑惑着停了脚步,望着那扇窗户,渐渐收敛起刚才眼中的温情笑意,转而有些担心。
    左安蕖调整了下情绪,知道自己此时是多此一举或是太过矫情,可谁让她一直喜欢他呢。她做不来心如止水,淡定从容,更多的时候她想要一份明确的答案。“沈家平,你刚才那样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控制着自己,不卑微,不小心,不清高,不逼人,甚至不期待。
    可左安蕖平静的声音还是让沈家平心底一震,这一下震得他像是要碎了。跟以往的每次都不同,她不哭不喊,不死缠烂打,甚至连语气都不带,却比每一次都更打动他。同时又生出一股害怕,她像是要走了。
    沈家平抬起头望着她,那一点小小的影子跟过去的她不停的重合然后又分离,最后,又回复到现在的她。“左左,如果你觉得我不爱你,我从现在爱你。如果你觉得我不够爱你,我用我的后半生去爱你。你失去的那些,我找不回来,但我不会让你再失去。”
    “可是,沈家平,真的晚了。”左安蕖擦了要流下去的眼泪,知道沈家平又要上来,说道,“你别上来,我有事告诉你。”
    沈家平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许久,等情绪稍稍能缓和的时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七年前,我生日那天我开车带我爸妈去吃饭。路上,他们跟我说让我和成子平订婚,我没有反驳而是踩了油门。沈家平你知道吗,我脑子里都是你,我以为车上就我一个人,可我明明听见他们喊着让我停下来,我停不下来,因为我想回来找你。我怕晚了来不及,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沈家平,这八年,你想起过我吗?”
    最后这句话像一枚薄薄的刀片轻轻地划过左安蕖的心口,却在沈家平心尖上重重地刺下去,瞬间崩开一条大口子,汩汩流出的鲜血瞬间淹没了两个人。沈家平心上悬着的炸弹终于爆炸了,这一下炸得太厉害,耳边除了左安蕖哀哀的哭声,就只剩了当时车祸发出的碰撞声和鲜血滴答的声音。
    沈家平隐藏的优越感和高高在上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他几乎没有时间震惊内心就被强烈的自责给占据了。他不停地喊她的名字,可除了哭声,他什么都没听到。他现在就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他得上去找她,守着她,这辈子都不离开。
    “你别过来,别过来。”左安蕖看他跑进医院大楼,在电话里冲他喊,“沈家平,你别过来,我是罪人你知不知道。”她不是悲痛欲绝也不是痛声指着而是歇斯底里,她告诉他不是让他最后可怜她,更不想让他因此而背上负担。
    “左左,我不是可怜你,我喜欢你,以后也不可怜你,只会爱你。让我上去,好吗?”沈家平跟她商量,脚下却没停,他真觉得自己以前就是混蛋,说什么补偿,真以为自己能补偿得了?他的左左真的是拿刀在他心尖上刻字,让他以后都后悔自己当初的坚决。
    “别上来,沈家平,你再上来我就跳下去。”左安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不能让沈家平上来,不然他有办法让她像刚才那样迷失。
    左安蕖猛地打开窗子,冷风一下子扑进来,让她呛得咳了起来。听到风声,沈家平立刻停了脚步,喊她,“左左,不许你做傻事。”他声音里的紧迫让他自己都跟着身体发抖,他相信,她做的出来。所以,他害怕了。“左左,我不逼你,你想回家,我明天就送你回去。别这么吓我。”
    沈家平几乎哀求地跟左安蕖商量,他还没从刚才的信息中恢复过来,他除了悔痛全是害怕。
    左安蕖怔怔地关了手机,双眼木直,窗口的冷风吹得她全身冰凉,她终于知道迎风流泪是什么感觉了,尤其是在这冬夜,疼得说不出来。
    后来发生的事到底什么样她自己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冰窟里,漂上浮下的,睁开眼,看到的全是黑的,不能动。耳边除了各种滴滴声,偶尔还能听到哭声和忏悔声。
    她觉得累,又觉得烦,不想辨别声音的来源更不想听,就一直睡,想一直睡下去,反正是做梦,不用有负担。
    意识的逃避支配了身体,她这一觉睡得有点长。
    再醒来的时候连元宵节都过了,年味渐去,她跟大姑说:“本来没想在医院里过年,可还是这么过去了。”
    左彦方操劳一个年节,眼瞅着就憔悴了很多。左安蕖看着心疼,就使劲吃饭,听医生话,使劲恢复身体。
    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趁着没人看着左安蕖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回病房收拾好东西,坐了会儿掏出手机给沈家平打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就听见他电话在门外响,左安蕖浅笑着挂了电话,转头笑着看门口。沈家平见她换掉了病号服,穿着自己的衣服,床上放着行李袋,不由得皱了皱眉。
    左安蕖知道他想什么,笑着摆手挡回他要说得话,笑道:“手续我都办好了,”她冲他晃晃手里的手机,说道,“送我回家吧。”
    她一颗脑袋缩在围巾里,头发散着,显得一张脸更小,还白白的,虽然笑着,可看着还是不健康。沈家平觉得她的笑容来的有点突然,有点诡异。从上次以后,她几乎没跟他说过话,今天竟然主动找他。
    左安蕖提起行李,走近他,说道:“我想先去看看我爸妈。”她扬着脸看他,沈家平压下心里的疑惑,看着她,她眼睛里的神采让他眼底一涩,他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她的左眼。
    左安蕖笑着拿开他的手,语气轻松地说道:“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它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左左。”沈家平痛苦的叫了她一声,她这种不在乎甚至释然的态度让他难以接受,她所有的痛苦他不曾参与,可他想分担的时候她却告诉他她不在乎了。
    “真没事,你送我去吧。”
    沈家平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眼中情绪流动很快,最终还是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袋,另一只手牵着她的,一前一后的出了医院。左安蕖望着前面触手可及的背影,心底暗暗叹气,沈家平到底还是因她有了负担。
    沈家平突然回身看她,她及时收回脸上的表情,回了个明媚的笑容给他。
    沈家平先带她去了他之前经常买花的那家花店,左安蕖看着周围的环境轻笑着跟着下了车。
    花店的小姑娘看着一下来了两个熟客,高兴地打招呼,左安蕖却笑着说,“我们今天可只买一份。”
    小姑娘愣了一下,在两人身上一大量,笑道:“一起的?你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固定选择,那这次买什么花。”
    没想到两人同时伸向眼前的菊花,小姑娘讪讪地收回脸上的笑容,默默地转身去桌上拿素色包装纸过来。
    左安蕖接过花,沈家平付了钱。上车后,沈家平突然说,“我第一次来这买花就是鬼使神差,她给我包了一大束,后来被你那个初中同学拿走了。”
    “谁?”左安蕖纳闷着问,似乎没什么印象了。
    沈家平转脸着意地望了她一眼,转回脸淡淡的说道:“你生日那天。”
    左安蕖稍一思索,随即笑着转开了头,望着车窗外,‘哦’了一声,原来这样。
    今天天气好,左安蕖一路走上去有点出汗,弯着腰喘了两声听沈家平说,“病还没好,非要出来。”说着把手伸了出去,要扶她。
    左安蕖看着那双干燥的大手,稍微停了一下,放在腰上的手紧了紧才笑着说道:“没事,走吧。”说完自己轻松地又往前走去。
    左安蕖蹲在墓碑前喘了好一会儿才好受点,沈家平怕她又晕倒,在她身侧蹲下,一只手护着她的后背,拿出纸巾给她擦了额头上的汗。她就是身体太虚,出来跑这一圈,回去又得吃药。
    “爸妈,他是沈家平,我今天带他来看你们,是不想让他有负担,他不需要愧疚。你们,不要再怪他。”
    “左左……”
    左安蕖扭头看住沈家平,继续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为自己的任性而后悔,但与他无关。是我一厢情愿才造成今天的错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错误,所以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告诉他,不是想指责他,只想让他知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他。也希望他能明白,我不是故意拖这么久,只是没有勇气面对。”
    沈家平哑然一笑,目光深沉而悲痛,“左左,你这么说,还是在怪我。”
    “我没有。”她看着沈家平的脸,强迫自己看进沈家平的眼睛里,不让自己有一丝的犹疑。
    “你有。”沈家平肯定地指责她,随即缓下语气,说道,“你说你不能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让你犯了这样的错误。如果你真的不怪我,觉得跟我没关系,又怎么会这么介意。你带我到你父母的墓碑前拒绝我,是想用这种方式跟你父母忏悔。你逼着自己做决定,也逼我放弃。”
    沈家平目光深切,深处已经隐藏些对她行为的不满。她今天主动找他,跟他一路笑,就是想跟他来个了断?
    左安蕖面不改色地听他说完,无视他紧迫的双眼,独自起身将脸转向一边,待沈家平起身后,她稍稍降了脸上的神色,重新对上他的脸容,略显冷淡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逼我。”
    沈家平凝神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冷却的眼睛,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让他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了一个冬天。他不敢说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倾注了百分之百,可每一分他都是认真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她还不知道,他必须让她知道。
    沈家平抬手抚上她的脸,被冷气浸得凉凉的,还是一样的光滑。左安蕖侧脸躲开,沈家平先一步将手挪到她后脑,随即一用力,便将她制止。他略一俯身,贴上她的额头,夹裹着稍沉的气息说道:“我说过我会爱你,现在已经开始了,也许更早。如果你体会不到,不妨以后慢慢体会。口不应心的话,以后不要说。”
    左安蕖倔强地垂下眉眼,强压着涌上来的情绪,说道:“我说过,已经晚了。”
    她的固执让沈家平心底一涩,他的确是省悟的太晚,这些年他一个人过着白开水一样的日子,久了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所以他几乎没想起过她。相比她现在的固执,这些年他一样固执,固执着不肯改变,一直停在多年前。那个时候他喜欢林意然,林意然不喜欢他,后来她死了,而他还停在那。直到这两年,他开始想要有所改变,因为周围的人都在变,已经没有人再陪他待在过去。
    可有些事情,他至今都没有办法去解释,可以说他一直在刻意回避。
    当年,他为什么会出手打吴叙那一拳?左安蕖问他们为什么要打架,他没说,因为他当时根本没答案。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他后来给自己的行为找过太多的借口,他试图让自己平复下来,而最后他也终于用这些借口成功的击退了左安蕖。
    但其实吴叙明白,他跟他说,‘别再说是因为我和那谁。’
    “左左,对不起。”沈家平为自己当初的固执道歉。
    左安蕖哑然一笑,从沈家平的禁锢中出来,说道:“‘对不起’真是一句世间良言,短短三个字说尽所有,可有几个人是真正需要对不起的。你觉得我怪你也好,恨你也好,其实我今天还是想轻轻松松的跟你说清楚。那天是我情绪太激动了,原本没想告诉你,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就这么简单。”
    “我知道自己以前对你太苛刻,以后不会了。”
    左安蕖看着沈家平,他很平静,越是平静蕴藏的力量就越大。左安蕖忽然沉默了下去,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惯性,顺从沈家平几乎成了习惯,即便是她想在想挣扎,也只能以沉默代替。二
    下车前,沈家平瞧了瞧仰在旁边位子上的左安蕖,虚闭着眼,脸色苍白。他探了探她的额头,左安蕖偏头躲开,摸索着开了车门。
    沈家平心里叹气,收回手在另一边下了车,从后排座上拿出她的行李包。左安蕖接过行李包一言不发地回家,进门前,她略回了回身,还是想把说的话吞了回去。如果说了没用,做最有用了。
    沈家平靠在车身上神色郁郁地缓了好一会儿,不知道的时候想知道,知道了以后才发现解开她的心结真难。
    左安蕖一进屋,立时引来了好多道视线,她一一看过去,大姑父父女俩,成子平一家都在。
    “大姑,我回来了。”
    谭小可照顾病人习惯了,没等左彦方说话她已经给左安蕖找了个地方让她坐下了。
    左彦方早都急坏了,她一早去医院人就说已经出院了,打了一早上电话就怕她再出事。看她回来精神不好,忍不住就怪她,“病没好利索你跑什么,就是要出院你也得跟家里说一声,怎么这么让人不放心。”
    “去了趟墓地,耽误了点时间。”
    一屋子的人,左彦方一脑门子的官司夹缠得她头重脚轻,自打左安蕖出事,她头顶上就yīn云密布。听她这么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对面坐着成子平的父母,左安蕖诚恳地说道:“叔叔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病得这些日子他们一家都没进过病房,想来也遭了不少白眼。
    “别,说什么对不起,这也是我们不好。”成母有点难为情,说着看了眼儿子,因为有外人在,她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左安蕖心里明白,他们兄妹就坐她旁边,她没敢看成子平,低着头摇头,“都是我不好,太任性了。”成子瑜挪到她旁边,大眼巴巴地瞅着她,一副比她还可怜的样子。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抬头。
    她们俩性格很像,都是大大咧咧爱玩爱闹的那一类,虽然她比成子瑜大了十来岁,可成子瑜跟她最好,这些年,她身边也就这么一个常来常往的朋友了。左安蕖伸出胳膊把她揽在怀里,成子瑜就赶紧小猫似的缩进去了。
    成子瑜摸了摸她的手,有点烫,小声问了句,“你发烧了,是不是肉疼?”
    “我岂止肉疼,连指甲盖都疼。”
    “子瑜,别闹了,姐姐不舒服。”成母严声责备女儿,左安蕖笑道,“没事,我跟她闹着玩的。”
    “闺女,怎么突然就出院了?”大姑父问她。
    “好了,就不想住医院了。”
    “姐,你真的在发烧。”谭小可关心的提醒了句。
    “没事,吃点药就好了。”左安蕖被一圈人这么嘘寒问暖的,心里挺不好受,都是冲着关心她来的,可她做事就不让人舒坦。
    一直默不作声的成子平闻言扭头去看她,她头发把整个侧脸都挡住了,他什么都没看到。她生病的时候,沈家平把她所有的病历都拿走了,他以后真的没机会再帮她看病了。
    左彦方紧抿着嘴角看他们两个,心里直叹气,哪个都不给她争脸,让她管都没法管。
    成父琢磨着开了口,没等话出口就被老伴儿偷着拽袖子给制止了。他扭头看老伴儿,瞧她脸上略带不豫,就讷讷地放弃了。
    成子平却突然出声,“左安蕖,我咬你是不对,可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成母刚制止了老伴儿,她儿子就给提了出来,她气得心里直翻冷眼,要不要这么上赶着,这样的儿媳妇他们家要不起,再要是被人拒绝了,哪还有脸。
    谭氏父女惊讶地看着成医生,更惊讶的是谭小可,那一口竟然是他咬的,她不知道是怎么了,就觉得心里难受得喘不过气。
    左彦方想放手不管,可这不是小事,她这会儿也不想发表意见了,就瞅着左安蕖看她什么打算。
    左安蕖不知道身体虚的还是怎么,有点发抖,听成子平跟她说话才终于抬起头去看他,比她更憔悴,本就清瘦的两颊更瘦了,不过眼睛更比以前黑亮,正沉沉地望着她。她笑了笑,说道:“我没怪你咬我。要是你能跟我回美国,我明天就跟你去登记。”
    “不行。”
    “不行。”
    左安蕖话音刚落,马上就招来两个人的同时反对。左彦方和成母对看一眼,成母因刚才激动‘噌’得站了起来,她愤愤地坐下,口气坚决地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让他去美国。待在北京都已经够可以了,出国绝对不可能。”
    左彦方听她语气生硬,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更强硬地说道:“结婚行,得在我眼皮子底下,别说出国了,离开北京都不行。结了婚就住我这,哪都不许去。”
    “子平有房子,结婚怎么能住这?”成母知道左彦方什么意思,怕她侄女受委屈,她还怕自己儿子受气呢。
    “左左身体不好,子平医院里忙,怕顾不上她,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住。”
    “反正不能住这。”成母态度坚决,语气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住这就不行。”左彦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挟制的,更严厉的话她没往外说,还不是对成子平有着先入为主的好印象,不然凭他咬左安蕖那一口她就不会同意他们结婚。现在已经是做了退步的。
    两个女人互不相让,本来讨论结婚应该是件挺喜庆的事,可俩人态度都是中和以后的,又都坚持自己的意思越说就越厉害。成父劝自个儿老伴儿少说两句,谭世杰也怕左彦方脾气上来让人真挂不住,就暗里扯她的袖子让她消消气。
    成子平打左安蕖一出声就紧盯着她,她明知道他是为什么回的国,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明显就是在逼他。
    左安蕖听她们吵,突然起身淡淡的说道:“住哪都不是问题,结不结婚我都要回美国。你们别吵了。”然后她转身看着成子平,也不说话,就等着他的回答。
    成子平脸上终于冷了下去,冷然回望着她,坚定的眼神下掩藏着难以言喻的痛,半天声音紧绷着回道:“好。”
    左安蕖只觉得身上一软,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抽没了,她提着最后的几口气勉力站着,轻笑着点头,“明天你来接我。”然后留下身后的一片轰然自己回了屋。
    成母登时被气得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指着儿子说不出话。左彦方也被气得不轻,腾地起身回了自个儿屋,把门砰得一声关的震天响,接着就传出嚎啕大哭。
    谭小可憋了半天,红着眼圈跑了出去。谭世杰一脑门子汗,还没把左彦方劝出来,闺女就跑了,他两头顾不齐,急得心口疼。
    晚上,成家人都走净了,谭世杰做好饭给谭小可打电话,电话没人接他就给医院打,那边说她去值班了,他就放了心。闺女懂事,关键是胆小,知道他心脏不好不会给他添乱。谭世杰挂了电话,心口还是有点闷闷的,左右瞅瞅,姑侄俩一屋一个,他先去劝了老的。
    左安蕖听着大姑父叫门,知道大姑的性子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听了一会儿觉得不落忍,就起身出去了。拍了几下门,喊道:“大姑,你先把门打开,我有事跟你商量。”
    “你是要跟我商量吗,你怎么不干脆走了再跟我说。”话音没落大姑就冷不丁地开了门,气恼地骂她,“你是真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能主事儿了是吧。早些年让你订婚你死活就不肯,今儿个倒是答应的痛快,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你还要回美国,你要真不打算在这儿呆,你何苦回来你。你就一人儿在美国呆着得了,你瞅你回来不吭声儿,待得不痛快了张嘴就要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姑吗?”左彦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心痛难当。
    “怎么又哭,孩子说跟你商量,就好好商量,你不想让她走,劝她不就行了吗。”谭世杰温声劝她,伸胳膊要把她拉出来。
    左彦方一甩胳膊,瞪了他一眼,喊道:“你懂什么,我打小带着她,她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她要是这么走了,这辈子她都不回来了她。她要是不回来,一个人好好过我也就放心了,我还能活几年,我也没打算拖累她我。可你瞅她现在这样,病病怏怏的,跟人又不是一条心,她就是搁我眼皮子底下过日子我都不放心,更何况是跑到美国去。我一想到她在外边儿,揪得我这心里就难受。早知道这样,我才不要她,我养她这么大我都给自己养了个灾。小时候让我宽心,长大了净戳我心窝子。我自个儿没本事生不了孩子,我哪一点儿亏待她了我。”
    谭世杰被她说得脸上一黯,左彦方就是不能生孩子,要强了一辈子,最后这根结还是落到孩子身上。他们俩这一辈子,为了这孩子也走不到一块去,左彦方就不是个能凑合的主儿。凡事就得按着她的理儿走才行,要按着当初他的意思没孩子也能过一辈子。想到这,他心上就不好受。
    左安蕖听了半天,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才没让掉下来。听大姑说完只剩了哭,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大姑,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不想跟你分开。这辈子我跟你最亲,我不放心把您一个人放国内。本想带您一块过去,知道您不肯。再有,你跟大姑父这么多年都不容易,现在都没什么事了,你们把婚复了吧,有小可在我走的也安心。”
    大姑一听,瞅着她,呜的一声就哭得更厉害了,指着她说道:“我算看出来了,你这心里是怪我呢。怪我拦着你跟那姓沈的,我让你跟子平订婚你心里就不愿意,你现在什么事都不跟我说。那天他在屋里咬你,你怎么就不吭声,你真当我是非要把你跟他绑一块啊,我不就是冲着人对你好,希望将来有个人能照顾你。你嘴上说谁都不怪,你其实心里都怪着呢。还把我安排好了你走的安心,你这是诚心要跟我生分,说这话有良心吗你。我没生你,我还没养你吗,我就给你养成这样。一句话不听就算了,还跑得远远的。”
    左彦方哭得捶胸顿足,左安蕖没料想大姑会这么伤心,她这打算是自私,可如果大姑跟大姑父复婚也能过得顺坦点。“大姑,我真没怪你,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也知道成子平对我好,可有些事我真做不到。”
    “那你还答应跟人结婚。”
    “大姑,我害死我爸妈,不能再失去你这个亲人,有些事我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就当我这辈子对不起他,下辈子还吧。”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他。你就不想想,你跟他在一块儿心里真就那么舒坦。”
    左彦方到底还是更向着成子平,左安蕖摇头不语,哪头说多了都是乱。“先吃饭吧。”
    刚才姑侄俩只顾着争执,都没顾上一旁的大姑父,左安蕖一转脸,发现大姑父手紧捂着胸口,脸色发白嘴唇都青了,知道他这是心脏病犯了,赶紧过去扶他,“大姑父,你怎么了,带药了吗?”
    “谭世杰,你怎么了?”左彦方也吓了一跳,顾不上擦脸赶紧跟左安蕖扶着他去沙发上坐,手都有点哆嗦。
    左安蕖在大姑父衣袋里掏出药瓶,左彦方给倒了水,两个人伺候着他赶紧吃了药。左安蕖又急着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一晚上就又在医院里过去了。
    三
    早上左安蕖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们一家挨个进院,日子都在医院里过了。见谭小可哭,她安慰了几句,昨天她也留意了,谭小可是真伤心了。她为自己昨天的任性自责,跟大姑说了一声就自己走了。
    一进胡同口,看到成子平的车停在她家门口,左安蕖停了脚步。等她再抬步过去的时候,成子平已经下了车,在看着她。
    左安蕖故意没看他脸上的表情,只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语气平淡的问了句,“真跟我回美国?”
    成子平看着面无表情的她,许久才冷清地说道:“如果你觉得这么做心里过得去的话,我就陪你。”
    左安蕖缓慢的抬起脸对上他的眼睛,原本心怀歉疚的她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笑了,随后敛了笑意说道:“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想逼你,可你在跟我赌气。”
    “可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成子平语气清淡,定定地望着她,像是在赌,跟她也跟自己。
    左安蕖压下心里的痛,轻轻地点头,收回视线,轻声道:“你等我,进去拿东西。”
    他们到了民政局的时候,下车前左安蕖看着民政局门口挂的牌子和进进出出的人,突然认真的说道:“成子平,对不起。”
    “后悔了?”
    左安蕖没理会他话里的那一点嘲讽,摇头继续认真地跟他说,“我是说因为我的任性,让你对不起自己的父母。”
    “这种感觉你的确更能感同身受。”成子平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冷嘲热讽地回了过去。
    左安蕖被他的话扎得心上一痛,稳住呼吸后艰涩地笑了笑,没事儿似的说道:“进去吧。”然后先下了车。
    成子平绷着脸下了车,刚到台阶上,还没进门口就看见她大姑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左安蕖。
    “大姑?”左安蕖惊讶地叫了一声,她不是还在医院吗?
    左彦方呼哧着喘着粗气,不由分说的拽着她往回走。嘴里气道:“一个看不住,就出来给我惹祸,你前脚走后脚我就跟出来了。回家!”
    “大姑,你干什么呀。”左安蕖小声叫了一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偷着跟人来登记了。
    大姑气得一把甩开她,喊道:“什么干什么,真把自个儿当小孩儿了,这么大了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你不想想自己还不想想别人吗?”
    左安蕖不吭声。
    成子平站在台阶上看了会儿,然后才走过去。左彦方看看他,忍不住说道:“子平啊,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你是真打算这么跟她走了?”
    成子平也没说话。
    左彦方被他们气得着急,指着他们说道:“你们是真有心啊,谭世杰还在医院里躺着,我着完他的急还得担心你们。你们就这么急着把我们撇下,我现在是还有口气,指望着你们听我一句,我要是这会儿死了,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可我这不是还没死吗,你们就往死里逼我。”
    左安蕖无话可说,她是要继续出逃,于情于理她都说不出过去。可成子平不一样,不是被她逼得,也是因为她。
    “大姑,我呆不下去了。”左安蕖低垂着眉眼,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力量支撑。
    成子平瞅了她一眼,她这副表情让他不由得厌弃,淡淡地说道:“我今天什么都没带。”
    左安蕖惊讶地看着他,他什么都没带还带她过来登记,她不禁有些动气,“你试探我?”
    成子平吼了回去,“任性要有限度,你就没想过我跟你登记之后拖你一辈子。”
    左彦方原本擦眼泪的手猛地一顿,瞅着他们两个,几乎被成子平这句话喊得出了一身汗。
    左安蕖愣住,她什么都没想过。成子平忍不住无力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左安蕖,这一路上我都在等你改变主意,哪怕你跟我说不跟我登记,只要你不回美国就好。可是你没有。你逃不过自己的心,就用这种方式抛弃所有人,自己躲起来。如果你忘不掉他,现在就去找他。如果决定不跟他在一起,就别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没人欠你的。”
    “我宁愿你拖我一辈子。”面对成子平的怒声指责,左安蕖只有这么一句。
    这大抵就是女人的悲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爱情面前尤其这样,固执己见,不管是得到还是失去,认定了就一条路走到黑了。
    成子平对她无话可说,愤然离去。
    左彦方大概是想骂也骂不出来了,她自己这辈子过得不见得有多如意,可至少她没舔着脸的去赖着求着。她给自己争取自尊,就算失去了作为女人最骄傲的资本,可她依然在感情上掌握主动权。她不是喜欢这种感觉,只是觉得作为女人,不能被男人压制一辈子。
    左安蕖悻悻地回了家,在家呆了几天,左彦方一天都守在医院里,回来也是晚上了,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担心,脸上总没有乐模样。左安蕖明白,除非她不要这个家,不然她不能走。
    原本打算辞职或是申请调回总部,这样一来,她只能暂时留下。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对于休养两个月的她来说,她的位置已经有人代替,当然林国文决定把她派去监工的时候就已经找了人暂时接替她。所以,她只能暂时离开北京去辛羽杉她们家的电子厂待一段时间。
    左安蕖对这个安排没什么意见,比起之前反倒有点喜欢,她现在是能躲一步是一步。当然,如果忽略了郑启在她身上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会更乐意接受。
    左安蕖刻意忽略郑启的存在,耐心地听着林国文对于她的工作的叮嘱,强调来强调去,无非一条,保证质量。末了,林国文看着她说道:“左助理这项工作对于公司很重要,上一次的教训很严重,希望这次我们能免除类似事故。不然,左助理应该知道我们会是什么下场。总部,从来都是问第一责任人要结果的。”
    左安蕖心里一怔,看着对面的林国文,突然有点不舒服,他这是在划分责任,把可预见性的风险和责任都推给她了。她犹疑着看着对面那个眼中充满精光的中年男人,猛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一下重了很多。
    郑启忽然笑着出声,“林总这么说就不怕把左小姐吓跑了,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子,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郑启坐在离办公桌很远的沙发上,说话又是一副不着调的语气,明显带着看好戏的意味,左安蕖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光听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她没做声,当然知道郑启不会这么好心的给她说话。
    林国文一副我为公司大义的模样,开口说道:“我只是提前告知,这也是我对左助理的期许,我当然知道左助理一定会很用心的,肯定不会出现之前那样的错误。”林国文语气十分肯定,看着左安蕖,等她的回答。
    所有的老板都会用这样的眼神,就是期待加肯定,同时还有不容置疑。左安蕖觉得自己既主动又被动,主动的是她在工厂可以随时查看产品质量保证在自己能力内不出问题,而被动的是她此时确实没有回绝的余地,除非当场说不做了。可她,不会做这种临阵退缩的事,尤其是当着郑启的面。
    “林总的嘱托我记下了,事关公司个人前途,我一定竭尽全力。”左安蕖略微侧了侧脸,有意地瞥了郑启一眼。
    郑启留意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眼眸微眯,透出一股子算计。林国文略含不满地看了郑启一眼,比起郑启他更小心谨慎。
    郑启无赖一笑,他显然无所畏惧。
    左安蕖收拾自己东西的时候,郑启从林国文的办公室出来,瞅见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左安蕖装没看到,不过还是有点纳闷,他们公司由原本的计划贷款投产生产线改为和辛氏集团合作,而他们向郑启的贷款也就自动停止了,可林国文和郑启近来是越走越近。她抛下这番头绪,与她无关的事还是少操心吧。
    左安蕖去等电梯的时候又碰到了郑启,她故意放慢了步子,可电梯下来的慢,她再磨蹭也到了郑启跟前。她故意选了另一边的电梯,目不斜视地站着,郑启则嘴角含笑地站在自己那一边。
    等了两分多钟,电梯还没到,左安蕖盯着数字光标默默数着。郑启忽而转头冲她说道:“左小姐这么轻易地就把责任给揽下了,不怕将来真出点什么事把自己给压垮了?”
    郑启点名道姓地跟她说话,她也躲不过去,干脆转头看着他反问了回去:“那郑先生告诉我能出什么事?做事都凭良心,黑心老板也有,我们是跟辛氏集团合作,郑先生总这么说是想告诉我你表妹她们家都是做黑心生意的?”
    郑启不以为忤,挑眉无所谓一笑,“我只是好心提醒,左小姐可以不听。”
    左安蕖这边的电梯开了,进电梯前,她看着郑启脸上的奸笑,厌恶地说道:“郑先生的好心我用不起。”
    郑启哼声一笑,随即也进了电梯。四
    临走前左安蕖去医院看了大姑父,谭小可见着她躲来躲去,不爱说话。她猜着是为了她和成子平的事。谭小可不像她,有什么事都会喊出来再不行就哭,可谭小可打小就乖,也内向,有事都存心里。
    这些天她也想了想,虽说谭小可和成子平没什么事,可她来回一闹,谭小可心里肯定不好受,加上之前往她怀里塞饭盒那事,多少都有点伤她的自尊心。趁着大姑父睡觉的空隙,左安蕖把谭小可拉了出去。
    谭小可低着头不说话,左安蕖瞅着她半天才想好怎么开口,“小可,生我气了?”
    谭小可摇头,没说话,可咬着嘴唇。左安蕖沉了沉气,有点心疼,谭小可真心把她当姐,对她大姑都特恭敬,越这么想她越觉得自己对不住她。可还是有几句话想跟她说,“小可,我跟成医生吧,认识的比较早。早就有婚约,就是一直没定。现在你也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对他我没话说,就是亏欠。这些天也让你难受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感情这事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我这也算是个反面典型,多少有点教训可以让你提前借鉴。要是真觉得不行的时候,一定记得提早抽身,越快越好,知道吗?”
    左安蕖这真是肺腑之言,她自己做不到,可希望谭小可在这件事上少受点伤害。
    谭小可抬起红肿的眼圈看她,半天还是没忍住,哭了,“姐,我就是喜欢他,我没想着怎么样。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左安蕖看她这委屈样,心里酸的什么似的,别看谭小可比她小,可从小什么都让着她,听话的让人心疼。总是说,这是姐姐的,姐姐先拿,有个什么东西也是先想着她,有点近乎讨好的意味。她想着谭小可这性子,也是因为她妈妈是外地人,农村来的,在这里除了她大姑父没有认识的人,善良淳朴得有些胆小。跟她大姑一对比,总觉得大姑高高在上气势什么的在那摆着,而谭小可她妈就有点唯唯诺诺了。再加上大姑父这些年的心思也没少花在她们姑侄俩身上,多少对她们母女都是一种亏欠。
    左安蕖心疼地揽过谭小可,劝道:“小可,以后不许说什么不属于你的这种话。如果你喜欢就一定要去争取,实在争取不到就放手。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让自己快乐,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那姐你呢,放手了吗?”
    左安蕖的笑容略显苦涩,“我明白的太晚了。”
    谭小可看着她,擦了眼泪,说道:“那个沈先生,前两天来看过我爸爸。”
    “来就来吧。”左安蕖语气淡了下去,随即又说道,“我过两天下工厂,你自己受累了。”
    “有方姨在这儿守着,我不累。”
    谭小可提到左彦方还是有点拘谨,左彦方平时对人有点严肃,而且她们关系又是这种,所以难免会觉得左彦方给她冷眼。左安蕖了解,她大姑刀子嘴豆腐心,对谭小可母女也从来不挑剔,顶多亲近不起来。她笑着说,“我大姑就那样,你越乖她越喜欢。就你这乖巧的性格,我大姑心里喜欢着呢,你跟她待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谭小可听话的点了点头。
    晚上是她们初中同学的一个聚会,不知道他们从哪听说她回来了,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特意通知了她。她现在想法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有点眼高于顶不愿跟班上同学来往,但现在,她抱着一种半是内疚半是好奇的心态,去了聚会地点,毕竟也是十几年都不见了。
    组织者之一是原先的班长,赵颖,当然还有另外几个班级活跃分子。赵颖这次倒是比上次见面时更接近当时当班长的样子,没那么浓妆艳抹娇滴滴了。看见她,老远就招手,直到她走到跟前还在笑。
    赵颖揽过她的胳膊和另外几个同学半是开玩笑的说,“瞅瞅,谁来了,是不是稀客。”
    “的确是稀客,不过来了就好。”
    又有人笑着问,“今天可是允许带家属的,你怎么身边空空啊。”
    左安蕖一笑,摊着两只手说道:“因为,我没有啊。”
    赵颖瞅了她一眼,嘴角一笑,然后又去招呼其他人。
    左安蕖摇头一笑,这种同学聚会她还真是头一次参加。然后在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下,她几乎把自己这几年的近况说了个遍。后面不断有同学过来,他们一拨一拨地招待,很快她就被放过了。
    都是三五成堆的聚在一块儿叙同窗之谊,她除了打招呼互相询问近况剩下的就是一个人干坐着。还好她来之前就想到了,所以也还能耐住性子。正当她一个人坐得无聊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她随着看过去,门口都是人,不知道来的又是当时的哪位大神。
    不过听着那边一群人的高声笑闹和中间被围着那人爽朗的笑声,左安蕖猜到,他们的另一位班长到了。当时班里有两位班长,一男一女,分管男生和女生。这一位就是男班长,钟海。
    钟海人缘好,热心肠,上学时不管班上哪位同学找他他都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帮忙。长得也算端正耐看,又有个头,当时也是学校里一的棵草。此时他一出现,班上的同学就差不多全围上去了。
    他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跟大家抱拳道歉,“有事,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实在对不住。”
    有男同学高声喊,“道歉有什么用,一会儿罚酒。”接着就是一阵起哄声。
    “来就是喝酒的,一会儿你陪着,不然不喝,大家监督啊,他喝一杯我就喝一杯。”钟海指着那男同学,一句笑话就给自己解围了。言语间已经有了些成功人士的风范。
    人群笑着散开,赵颖和钟海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左安蕖刚才也在人群里,一散开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团体三三两两的就把几张桌子坐满了。她正踅摸空位的时候,赵颖喊她,“这边,来这坐。”
    她一回头,正好迎上钟海投过来的视线,他之前应该还在跟同学说话,大概听到她的名字才转的头,脸上的兴奋还没有完全被惊讶代替。左安蕖笑着朝他点头,然后在赵颖的指示下坐了过去。
    他们这一桌坐得都是当时的班委成员,她心里暗暗好笑的想,弄个同学聚会也分出级别。她坐赵颖旁边,对面就是钟海,已经转了头继续和同学高声阔谈去了。
    赵颖和钟海主持聚会,第一项就是给大家敬酒,会喝的不会喝的都举着杯,赵颖也给她倒了酒,她端着杯子,第一杯就走了个过场,反正人多也没人会注意。
    这种聚会有相熟的人在就好受得多,像她这种半生不熟的除了吃跟喝很少能找到其它乐趣。可是接下来的轮番敬酒却让她既尴尬又为难,因为不会喝酒的女生有的是,最后也都象征性的被灌了酒。到了她这,身体不好这类理由已经不能用了。
    她瞅着那一杯满满的白酒,还没喝胃里就开始翻腾,其他人喝完了都瞅着她,来敬酒的那几个男同学还在劝着。有一个是这么说的,“你看,难得见你参加咱们班的活动,一转眼都十几年了,难得见一次,怎么着也得给哥几个面子。你总不能来一次,还让我们下不来台吧,别人可都喝了。”
    左安蕖干干的笑了几声,左手悄悄地捂了捂胃,压下干呕的欲望。不参加集体活动她是理亏,可这一杯酒下去对她来说后果不堪设想。她越为难,那几个男同学就越跟她较劲,弄得几张桌子的同学都跟着等动静。
    赵颖大概是看不下去,起身说道:“干什么呢,敬酒还是趁机欺负人,不就一杯酒吗,你们还差这一杯啊。”
    “不是差这一杯酒,大家同学一场,既然都来了,图个痛快,我们不也是高兴吗。以前是没那机会,今儿这机会难得啊。班长,你看我们哥几个都在这举着杯等半天了,总得给个交代吧。”
    什么事最怕架秧子起哄,他一招呼,附和声就起来了,刚才喝了酒的女同学也都小声嘀咕,不就一杯酒至于那么抻着吗。
    左安蕖听出那话里的酸意和不屑,低声一笑,特诚恳地说道,“我也想让大家高兴,其实一杯酒吧确实没什么。我前几年出了车祸,现在真受不了这东西。推辞这么久也是怕喝了以后扫大家的兴,你们要是真不介意,我也想试试,看这杯酒我喝了以后到底什么样。也省得以后饭桌上大家说我装腔作势,今天说不定就一劳永逸了。”
    左安蕖既玩笑又认真,那几个男同学一听都面上挂讪色,她端着酒杯笑着跟那几个男同学一一碰杯,“敬你们。”反倒弄得那几个人上不去下不来。
    “你们可真是,赵颖的话都不听,不怕被告老师啊。”对面钟海笑着站了起来,玩笑的工夫走到了他们旁边,一只手搭着刚才劝酒的男同学的肩膀,一只手把左安蕖的酒杯挡了回去。
    赵颖故意叹了一声,斜着眼说道:“钟海,我什么时候打过小报告。就算我告老师,你不也能替他们兜着吗。”
    钟海仍是笑呵呵的,边听赵颖说话边点头,然后附和着说,“我就是来替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然后伸手拿过左安蕖手上那杯酒,冲全班同学高声说道,“还有谁不能喝,现在赶紧站起来,你们的酒我全替了。以后的聚会,都不用喝。”整个过程都不曾特意看过左安蕖。
    钟海的号召力还是那么强,他一喊,立时又引起一阵骚动,都纷纷嚷着让他替喝酒。他来者不拒,都痛快地应下,随后又皱着眉故意生气道:“刚才喝了的这会儿都不许起哄啊,不然双倍灌你们。”
    钟海带着一群人一闹,她喝酒这事就被掩过去了。赵颖笑着瞅钟海,把左安蕖拉着坐下,小声揶揄道,“他就逞能吧,待会儿喝多了看他怎么回去。”
    左安蕖悠悠地吐了一句,“爬回去呗。”
    赵颖闻言一愣,然后挑眉笑望着她,眼里的暧昧和探究一览无遗。
    左安蕖视而不见,倒是说了一句,“班长,你还是那么八卦。”却没有半点不满。
    赵颖一笑,凑近了她更小声地说道:“你真单身?”
    左安蕖瞅了眼跟人碰杯的钟海,轻轻地‘嗯’了一声。
    赵颖却是轻声一叹,“我要结婚了,”然后又瞅着她说道,“上次的事你就当是看了个笑话吧,谁还不做个梦呢。现在这样,才是最踏实的。”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她。
    她也在做梦,而且一直没醒,所以她现在不踏实,一点都不踏实。
    后来左安蕖都觉得奇怪,人跟人之间的往通常都是没有定数和预料的。谁能想到她上学时和赵颖针锋相对,毕业后互不来往,可这次的聚会却莫名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大概就是因为赵颖的一句话打动了她,‘放弃执念就是放自己的幸福一条生路。’
    聚会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喝多了,赵颖的未婚夫开车来接她,临走前她特意绕过人群搂着左安蕖的胳膊说,“我还没请伴娘,”然后拍着她的肩头带着酒气说,“就定你了。”
    左安蕖扶住她要下滑的身子,问了句,“什么时候?”
    “我再告诉你。”
    左安蕖等赵颖走了以后,看了看三三两两还在拉着胳膊扯着嗓子说话的同学,自己往路边去拦车。
    五
    “左安蕖。”
    不远处钟海叫住了她。
    左安蕖回头,钟海略微摇晃地走了过来,他身后饭店大堂的灯光也跟着他摇晃起来,晃得他脸上的笑容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模糊,可脸上的笑容还跟上学时候一样的清朗。
    钟海在她身前停住,用手拍了拍额头,说道:“着急回家吗?”
    “我是不着急回家,不过看你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开车过来的?”
    钟海摇头,“知道他们肯定得灌我,没开车。”
    “那我先帮你叫车吧。”对于喝多了的人,回家睡觉比较好。
    钟海明显闪过一丝失望,抿着嘴站了会儿,左安蕖在路边招手好几辆车都已经载客。他开口道,“这等车的人多,去前面那个路口吧,那车多。”
    左安蕖扭头看他,犹豫着问,“你还能走路?”
    钟海笑了,“就是不能开车。”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钟海渐渐清醒了些,还是先开了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左安蕖有点走神,听到他说话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迷怔,过了会儿才淡淡的说道:“有几个月了。”
    钟海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涩涩地笑了,“不走了吧。”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里浅浅的隐藏些期待。
    左安蕖也在纠结这个问题,所以他一问,她倒笑了出来,故意忽略他语气里的试探,轻松道:“暂时不会。”
    看到钟海明显一愣,左安蕖笑着转了头当没看到。钟海若有似无的眼神追随她从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不过从来没给过回应。就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那样。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赵颖拉着他说了什么。
    有些事就这样,看着别人抓着得不到的不肯放弃觉得傻,可换了自己比别人还执着还要傻。钟海因为她一句话彻底沉寂了下去,可走之前还是跟她说,“今天能看到你我很高兴。”
    左安蕖只是笑着跟他摆手道别,多余的话说出来要么是欲盖弥彰要么毫无用处,不如不说。
    她去工厂那一天沈家平特地从外地赶回来直接去了她家门口,当她提着行李看到门口等着的沈家平的时候,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不知道他多久没好好休息了,眼皮下浮着一层青黑,眼睛里还布满着细细的血丝。
    见她出来,沈家平主动地帮她提过行李,淡声道:“走吧。”声音低沉嘶哑,透着一股疲累。
    左彦方原本打算送她去车站坐车,这一来也不用去了,虽然脸上仍是冷淡却没像前几次那样出声阻拦。可看沈家平一身疲态又不太放心,就嘱咐了一句,“路上慢点。”
    沈家平有些意外,不过很好的掩饰了过去,点头,“知道,您放心吧。”
    左彦方摆手,也没送他们,自己又进了门。
    沈家平瞅着她问,“药带了吗?”
    “带了。”
    开车前,沈家平说道:“前些日子去了外地,那边工程出了点问题。没顾上给你打电话。”
    左安蕖系安全带的手停了一下,难怪最近都没他的消息,随后又系好安全带,虽然没说话可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查看他的脸色。疲惫倒还好,可明显心情不佳。沈家平生气或是不高兴的时候眼睛总是眯着,唇线绷得紧直。
    左安蕖收回视线,低头调整了下安全带的位置,说道:“我没什么事,其实你不用特意赶回来,工作重要。”
    沈家平闻言,唇线又紧了紧,扭头沉着眼看她,她正垂着头脸上没什么情绪。沈家平情绪淡淡的转回头,启动车子,上了路。从京城到L市,上了高速也就四十分钟的路程,沈家平听了左彦方的嘱托,没上高速,一路上开得很慢。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话,到了市区的时候路过商场,沈家平问,“还要买东西吗?”
    “不用了,直接过去吧。”
    沈家平是身心疲惫没多余的精神,好几次等红灯的时候他都是闭着眼仰着,左安蕖是觉得无话可说,狭窄的空间内两个人听了一路彼此的呼吸声,仅有的几句交谈也都淡淡的。
    厂区建在一片正在开发的空地上,周围很荒芜,只零星的散落着几座工厂。他们一路开过来,越往这边走就越空旷,周围的民居也都类似农村,生活设施很差。左安蕖忍不住皱眉,接下来几个月她就要跟这片原始的土地相亲相爱了。
    “现在这边正在招商引资,下半年会进行一期的规模开发,到时会好一点。”
    差点忘了,现在这片地是沈家平的地盘。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