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火凤涅槃 第六章 记忆碎片
火象孝原帝二十一年九月,失踪已久的大将军颜青从天而降,会同火凤卫二十余人,持传国玉玺与兵符,收回军中大权,一直驻扎在魔域岭山谷之外的火象大军全线撤退,两国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同年十一月初,颜青率精兵万余,进入火象国都荣城,直逼皇宫城墙下,用时一日一夜,攻破叛军防线,伪帝端木清羽走投无路,束手就擒。
次年元月,火象大军雄踞边城,迎回大病初愈的孝原皇帝,重返朝堂。
至此,长达一年有余的敏王之乱终于宣告结束。
而端木澈拜别天机老人与薛明宣,也终于随端木清远踏上去往异国之途。
临别前夕,薛明宣给她调制了几大罐黑玉生肌膏,吩咐这个前来接应的振威校尉贺立翔尽心收好,接下来的日子里仍需每日涂抹,不能间断,而天机老人则是叮嘱她好好练功,除此之外,却无多话,只是在临行一刻,才又将她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锦盒,言明是她母亲留在故居的遗物,让她好好珍藏。
一路上,这个叫做贺立翔的年轻人对自己步步相随,细心服侍照顾,眼神动作都是带着说不出的熟悉与默契感,就好像做这些事情原本就是轻车熟路,自然而然。
她敢笃定,这个小贺之前一定是自己熟识之人。
别看他对自己言听计从,体贴入微,对于小贺这个称呼,却是听到之后当即强烈反对。
“卑职不叫小贺!”贺立翔咬着嘴唇,硬邦邦道。
端木澈笑嘻嘻道:“不叫小贺叫什么?我觉得小贺叫起来很亲切啊,又好听……”当然,还是她的青哥叫起来更窝心,可惜那个未婚夫忙于追剿端木清羽余党,马上就要回到火象国都荣城了,都迟迟没有见到面。
贺立翔深深看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悲伤,咦,没看错吧,真的是哀伤呢,一个大男人,居然被自己一个随意的称呼就弄得眼泪汪汪的,实在好生怪异。
端木澈被他看得颇不自在,推他一把:“喂,你怎么了?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我过去叫你什么,是不是另有叫法?你说话啊!”
“我们,认识很久了——”贺立翔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哑声道:“你一直叫我……小翔……”
听他絮絮叨叨讲完那个误打误撞拜师学艺的故事,端木澈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迷糊,难道自己早就穿越来了,在这异世已经待了这么多个年头?
也就是说,自己失去的记忆,不仅包括穿越之前的身份姓名,还包括在此异世的人生经历,而那段经历,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人和事,竟然会被人如此逼迫陷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翔……”
怔怔望着眼前之人,却见他面容一整,正色道:“小……公主殿下放心,过去我没有能力保护你,让你受那么多苦,从今往后,不论是谁,要是敢再欺负你,我一定会与他拼命!”
老天,这个小贺,哦,不,小翔,说话真是该死的……感动人。
从繁花似锦的药庐到略带滇域风情的荣城,从最初贺立翔孤身前往迎接,到越来越多的侍卫宫女环绕左右,一直到步进金碧辉煌的火象皇宫大殿,坐在自己专属寝宫内那象牙木雕的床榻之上,都仍是有丝恍惚,回不过神来。
这一切,都如同是在做梦,那样的不真实。
没想到,这次令他诅咒的穿越,居然能麻雀变凤凰,自己还真的是一个公主,是这火象皇帝唯一的子嗣,并且即将认祖归宗,入得端木皇室族谱,这册封之日就定在十日之后。
在薛伯伯的药庐过得自由自在,一旦进了皇宫,却是颇不习惯,清早一醒来,就有成群宫女在床边候着,奉上一杯蜂蜜润喉凝露,然后侍候沐浴更衣。
这寝宫之中便是一处汉白玉石砌成的浴池,每日有人专门负责清扫换水,采集新鲜花瓣药草置入其中,香气袭人,洗漱沐浴过后,只需张开双臂,一旁的宫女便是取来华美的服饰,小心替她穿戴整齐,再细致为她梳发妆扮。
待得镜中之人焕然一新,早膳已经传来,各式精致美食由十几二十位宫女尽数端上桌来,每样菜式只尝得一口,便已经是腹中饱胀,无力站起,只想再次躺倒。
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便是受不了,直接冲进了端木清远的御书房。
“皇帝老爹,你再是对我母亲愧疚,也不必这般宠我吧,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可过不习惯,还有,在我嗓音恢复如初之前,我还真不想当什么公主,免得别人说我女相男声,实是妖孽惑世,这册封仪式,既然有人反对,那就无限期延后好了。”
端木清远正在批阅奏章,闻言放下朱笔,皱眉道:“你是朕唯一的女儿,是朕的掌上明珠,朕自然要宠你,加倍宠你,旁人敢说什么?这册封仪式,是朕的旨意,纵然有人反对,朕主意已定,势在必行,无人能阻拦!”
端木澈笑了笑说,“别说得那么绝对,人家要反对,总会有人家的道理……”
根据可靠消息,这个反对之臣,居然还是个身居高位之人,却不知究竟是谁?
这一天,天上冬阳高挂,暖和无比。
端木澈被数名宫女带着,在那皇宫之中一路观赏玩着,走得脚都痛了,才看了不到一半的景致,正坐在一处庭树下的玉石凳上歇口气,旁边有人猛然跳出,挡在面前,只手按住腰刀手柄,喝道:“来者何人?”
正是火凤卫尹方,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却是随时随地守护在她的身边。
“是我。”一人从长廊后面转了出来,头戴银冠,身着岐黄儒袍,眉目清朗,身形颀长,虽显得清高而又孤傲,但却是一表人才,甚为俊美醒目。
端木澈看得一呆,只听得尹方在耳边说得一句:“这是当朝大祭司,名唤萨朗,常年住在宫内神庙之中,在朝中地位甚高,为人极为倨傲。”
萨朗走近跟前,问道:“你就是随陛下归来的女王殿下?”
端木澈看着她,轻笑道:“你就是随陛下归来的公主殿下?”
那萨朗闻言却不跪拜,只双手合什道:“萨朗心有疑虑,有些问题,还想请公主殿下明示。”
端木澈见他虽然口称殿下,眼里却没有一丝尊敬之意,转念一想,当即明白过来,那个反对册封自己为公主的权臣,便是眼前之人了。
大祭司?不过是个神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想到这里,便是淡淡说道:“有话就说,大祭司不必客气。”
萨朗应了一声,垂手伫立,正视于她,问道:“据说公主殿下是被皇帝陛下从金耀境内寻回,确有此事?”
“正是。”有些明白他的心思了。
果然,他的下一句话随即而来:“殿下身为女子容貌,娇柔妩媚,却是一副低沉男子嗓音,如此妖魅奇特之事,萨朗却是生平仅见——”他顿了一下,又道,“而此前两国正值对峙交战之际,殿下贸然出现在病重的陛下面前,恐有混淆视听,乘虚而入之嫌……”
话音未落,尹方已是一声怒喝:“大胆!”
端木澈挥手制止,朝萨朗笑道:“这两个罪名有些轻描淡写了,还有没有更直接一些的?”
萨朗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有些奇怪,面前之人竟是不惧不怒,谈笑风生,思忖间,又说道:“王后娘娘离奇失踪,已然多年,与他人结为夫妇,诞下子嗣,也是极有可能……”
啪的一声脆响,萨朗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端木澈抚了抚手掌,背脊挺得笔直,冷声道:“你之前那句,是揣测我的心思,我可以不予计较;但是你后面却是在侮辱先人,实在忍无可忍!这回就到此为止,若是下次再让我听到,小心你的舌头不保!”
说罢,昂首挺胸而去,宫女侍卫随即跟上,尹方频频回头一阵,只见那萨朗立在原地,摸了摸脸颊,若有所思。
又转了一会,回到寝宫,过不多久,端木清远匆匆而至,一进门便是问道:“澈儿,听说你与萨朗在花园里起了冲突?”
端木澈瞥他一眼,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端木清远一步过来,柔声安慰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放心,那萨朗生性固执多疑,对朕却一直是极为忠心,先前就因为不肯认定新皇的原因,被端木清羽那逆贼困在神庙,险些被烧死……”
端木澈冷笑:“那他还能够毫发无损站在我面前,说我是我娘与别人生的孩儿?”
“他精通巫术,凡事总能化险为夷——”端木清远说到这里,却是怔了一下,道:“他真的这样说?这倒不像他平日的性格啊,他一向说话很是小心谨慎的。”
端木澈挑一下眉,道:“那么他是针对我而来了,哼,这个梁子我倒是记下了。”
端木清远却道:“朕本来是准备明日带你去神庙拜祭先祖的,顺便与萨朗见见,让他见识一下朕这美丽非常的公主,没想到你们却是提前见面了……”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什么,凝神细看,皱眉道,“萨朗,可让你觉得面目熟悉?”
端木澈挑了挑眉道:“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是我以前就认识的人?”仔细回想方才见面的情景,却也不像。
端木清远摇头道:“没有,他从未离开过荣成半步,而且也很少走出神庙,你们之前素未谋面。”
“不是熟人就好。”免得她因为他被自己掌捱而心存歉疚,话说回来,那个萨朗长得还真是不错,跟她的青哥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男,不过她怎么就看着那么不顺眼,本能厌恶,一言不合就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把身旁那群宫女吓了一跳,照理说自己研习空明神功也有好一段时日了,身空无物,心如明镜,居然还会那么冲动,真是……昏了头了。
“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连朕都觉得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端木清远低低说着,忽而一笑,“忘了也好,朕也就放心了,等阿青回来,你们也该成亲了,朕还想在有生之年抱上外孙呢,唉,朕连你刚出生的模样都没有看见过,实是此生一大憾事,朕对朕的外孙,一定会好好疼爱……”
这个面具老爹,说话实在具有极强的跳跃性,怎么会从那个自命清高的大祭司,一下子就扯到她生孩子的事情上去了?
女人,可不是生孩子的工具!
“老爹,这个事情,以后你找青哥说去。”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端木清远却是满怀心事站在背后,静立半晌,方才幽幽长叹一声,低声道:“澈儿,你那只锦盒,就真的不想给父皇看看?”
天机老人给她的那只锦盒?
端木澈愣了一下,小声道:“师父说,这个是当年他找来送给我娘的,跟你没有关系……”
端木清远恨得直咬牙:“师父,师父,你心里就只有你那个师父,就没有朕这个父皇!”
端木澈转过身来,无奈叹气道:“我说你们两个老头子,头发胡子都白了,还是斗来斗去,真不知还在计较什么?我那娘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们也该放下了,看看我,被人家整得死去活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生活要向前看,不是吗?”
“澈儿,你能这样洒脱,朕真是很开心……”端木清远闭上眼,哽咽道:“可是,朕却是做不到,你不明白,失去你娘,是朕这辈子最大的憾事!朕在遇到你之前,一直以为她尚在人世,没想到却已经是天人永隔,朕真是悔不当初……”
看这情形,再拒绝下去,这个老爹要发飙了,端木澈只好作罢:“好了,我给你看看,不过这个盒子的所有权在我,你是不能拿走的……”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娘亲,可是给自己留了一样好东西呢,哪里舍得给别人,就是她亲爹都是不行的。
说完,去到内室取了那只锦盒过来,递到他手里。
端木清远拿着锦盒,微微颤抖一阵,方才咬牙拨开盒盖,一瞥之下,却是怔住:“这是……”
只见盒底是一张半透明状的薄如蝉翼的物事,无色无味,触感光洁,却不知为何物,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瓶子,隐隐有着药香传来。
“这个,我也是研究了半天,才明白,应该是一张人皮面具。”端木澈低低叹道,“据师父说,这是他早年在南疆从一个异人那里偶然得到的宝贝,一共有两张,都给了我那娘亲,这里只有一张,那么另外一张应该是还在娘亲身边,也许还戴在她的脸上。”
端木清远捧着盒子,却是眼泪纵横,喃喃道:“怪不得,当年朕一夜醒来,就不见她的身影,宫门守卫也是一口咬定没有见过王后出宫,朕一路追查,全无踪迹,却原来,她是戴着这样的人皮面具离开,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朕找不到她,果真,就躲了朕一辈子……”
这个老爹,还真是痴情,为了她那一去不返的娘,一生不娶,孤老终身,真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个情字,真是害人!
未婚夫久久不归,这个面具老爹又是终日追悔莫及,郁郁寡欢,这个皇宫,实在是一点乐趣都没有,闲暇之余,便是去翻那御书房的藏书,自己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自然不能浪费资源,多学点东西总是不错的。
这一日午后,又踏进书房大门,不料迎面急急走来一人,险些跟自己撞个满怀。
“是你……”两人看清对方面容,几乎同时出声。
竟是当日被自己狠狠甩了一巴掌的那个……萨朗大祭司。
“公主殿下。”萨朗呆了一下,轻唤一声,仍是双手合什。
端木澈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去到藏书房内堂,随意问向书架旁边的宫女:“大祭司可以自由进出陛下的御书房吗?”
那宫女低头行礼道:“回公主殿下,这是陛下特批的,朝中唯有萨朗祭司与颜青大将军方有此项特权。”
哦,还好,他那未婚夫也有这个待遇,这个老爹还不算太偏心。
端木澈点了点头,心里舒服了一些,便去翻那本自己昨日看过的兵书。
找了一阵,却是不见踪影,怪了,昨日临走之时自己明明放在最边上的,还专门在书页上作了折叠的记号,怎么就找不到了?
记起方才在门口碰见之人,默然回想一下,他手里倒是夹了一本书卷,心中一惊,原来是他拿走了。
又翻了一阵,对于其他的书却是提不起兴趣来,该死,他怎么就偏偏取走了自己想看的那一本!
慢慢走出书房大门,一路行去,直到走上与自己寝宫大殿遥遥相对的一处小山之上,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去往尹方给自己指过一次方向的神庙,那个萨朗所在之地。
自己疯了不是,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困惑之际,看向眼前,这是一座形状正方的庙堂,与周边山形浑然一体,门贴金箔,柱镶宝玉,看起来十分精美神奇,庙门是虚掩着的,隐隐有着人影走动。
这个神庙,看起来有些神秘,心底那丝冒险因子蠢蠢欲动,那些明知是危险的事情,却是很想去做……
想了一下,火凤卫应该就在暗处,再说那老爹一再强调这个萨朗的忠心,应该不敢为难自己,进去瞧瞧又有何妨?
思想间,轻轻推门进去。
“公主殿下终于来了。”
那晴朗的声音,竟是惹得她心头微颤,抬眼一看,屋中并无灯火,一片幽幽碧光,那光源,竟是来自案几之上一颗圆溜溜的晶莹宝珠,不,不对,比一般的珠子实在大了很多,这个,应该算是一个球体,质地却是水晶!
萨朗,神庙,水晶球……天,这是怎样一个奇幻的世界!
“别再故弄玄虚了,还不快出来。”
端木澈站直身子,瞟了一眼门边闪动的红色身影,放下心来,嘻嘻笑道:“我什么?你这催眠巫术,于别人可能管用,对我却是实在无效……”
摄人心魂?呵呵,她这个身子,原有的灵魂早不知去到哪个异度空间去了,又怎么会中他的诡计!
不过,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实在是……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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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七章 大婚生变
幽光闪耀的神庙,一片静寂。
萨朗抚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方才那一掌,事出突然,他是全然不备,硬生生承受,虽有一身巫术,武功却是平常,受此重创,喉中已有腥甜喷出。
尹方就侯在门外,端木澈也不担心,在庙中随意走了一圈,只见这神庙重门迭户,大间套着小间,前进挨着后进,装扮极是华丽堂皇,因为害怕暗中设有机关,也不敢过久巡视,随即几下步了回来。
走到萨朗身边,也不停留,却是从樟木案几上捞起那只水晶球来,把玩一阵,便是凝神细看,初初一瞥,这球体晶莹剔透,几乎完全是透明的,再一细看,又仿佛是纯白,白色漫漫转为银灰,银灰之后即是青灰,继而生成深绿,绿到浓时,最后化为墨黑,墨黑一点点转淡,再成纯白……
那球体似有灵力,每逢她一靠近接触,便是光鲜亮丽,变换色泽,等到她放手而去,又自恢复透明静态,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不断变幻的水晶球,眼中满是疑惑,侧头问道:“萨朗,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
萨朗咳嗽两声,轻轻笑道:“这个问题,我正想问公主殿下……对我的催眠法术丝毫不受蛊惑,并能破解反击的,这世间仅有……殿下一人……咳……咳……”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过来,又是猛然咳嗽不止。
端木澈懒得跟他解释太多,见他面色苍白,咳得直不起要来,倒是有些可怜,不禁斥道:“我不过是过来随意看看,谁叫你向我施展巫术的?真是,自作自受。”
语毕,却是走过去,轻拍他的背部,缓解痛楚。
萨朗抬头,朝她感激笑笑:“公主……”
眸光过来,幽然深邃,碧芒若现,端木澈先前识得厉害,赶紧一步跳开,道:“又来了,你,真是个妖孽!”
萨朗愣了一下,哈哈笑道:“原来公主殿下也有害怕的时候!”
端木澈哼道:“但凡是人,总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知道害怕从而避让,总比一味硬拼一败涂地强。”
萨朗点头,缓缓撑起身来,双手合什道:“公主殿下明事理,知进退,巾帼不让须眉,实在令萨朗佩服!”
端木澈见他态度突然恭敬,却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怔道:“你不是不承认我这个公主么?方才还想暗算我……”
萨朗俯身下去,跪拜在地,行礼道:“先前是萨朗有意试探,只因端木皇位继承一事,兹为国体,事关重大,萨朗狂妄无礼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海涵勿怪。”喘一口气,又叹道,“至于方才骤然实施催眠之术,却是因为听说公主殿下曾经失忆,萨朗自作主张想以此法唤回殿下失落的记忆,不想竟是毫无效用……”
端木澈心中一动,说道:“也不能说是毫无效用,我被你目光蛊惑,脑中确实有些画面一闪而过……”
萨朗惊喜抬眼道:“当真如此?”
端木澈点了点头,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不错,这催眠之术,应该还是管用的。”
萨朗想了想道:“公主殿下若是不嫌,两日后再来神庙,让萨朗借助这水晶灵珠,再行试着催眠,帮助殿下恢复记忆。”
“好,你先调养身子,等你好了我再过来找你。”端木澈说罢,步了出去,萨朗勉力起身,一直送到庙门之外。
尹方见他们面色和悦一道步出,有些疑惑,却也不说什么,紧随端木澈而去。
路上,端木澈却是停下脚步,问向身后之人:“尹方,这个萨朗大祭司,我之前是否认识?”
尹方微微一惊,答道:“少主之前一直在金耀,尔萨朗大人一直在火象,应该是不认识的。少主,为何有此一问?”
端木澈看他一眼,道:“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那个萨朗,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着淡淡的熟悉感,那张脸长得也很是魅惑,明明让人觉得厌恶,却又忍不住执意靠近。
想了想,又问道:“这个萨朗大祭司你了解吗,在朝中口碑如何?”
尹方答道:“萨朗大人从十二岁起担任祭司一职,十六岁升为大祭司,一直住在神庙,因为研习巫术的原因,显得十分神秘,也极少上朝,身份极高,众人对他都是很忌惮,陛下却是很信任他。”
端木澈点了点头,据说火象国人信奉巫教,已经是到了痴迷的程度,将神庙建在宫中,大祭司入主朝堂,便可见一斑,这个萨朗实在是个麻烦人物,但愿,他能够安分守己,不要有什么野心才是。
过了两日,料得他身子调养得差不多了,端木澈便是又去往神庙。
这一回,不管萨朗如何施法,如何催眠,甚至使用上了那水晶灵珠,她都是毫无反应,脑中一片空白,那些记忆片段根本不再重现。
萨朗忙活几日,终是宣告放弃,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水晶球眉头紧蹙,表情十分沮丧,却是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这样的结果,想必也是天意,端木澈倒也不在意,只说自己应是体质有异,实在不易催眠,这失去的记忆也许只能靠时间流逝而慢慢恢复了。
起身告辞之际,萨朗忽又沉吟道:“公主殿下的嗓音,若是后天因外力造成,萨朗知道一物,兴许能够医治……”
端木澈心中一喜,问道:“那是什么?”
萨朗答道:“圣教古书上曾有记载,在火象边城八十里外的有一处罕见的冰川,冰川顶上就是那世间奇花,名唤冰川红莲,据说具有青春永驻之功效,白发亦能转乌,哑巴可以开口,陛下的嗓疾,实在不在话下。”
端木澈又惊又喜,却听得他轻轻说道:“萨朗愿意只身前往,为殿下摘回奇花。”
哦,这个萨朗,是不是爱上自己了?
此念一声,不知为何,心头隐隐不安起来。
次日,萨朗禀明端木清远,带上教众随从,起码奔赴边城。
凉爽的午后,正是入睡的好时机。
端木澈正值浅眠,忽然听得门外传来说话声,接着便是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轻轻悄悄走进来。
眼皮微跳,正要睁开,确实被一双大手捂住,熟悉的男性气息随之而来。
端木澈心思恍惚,身躯微微颤抖,轻声唤道:“青哥?”
“是我,我终于回来了!”颜青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紧紧搂在怀中。
门边的宫女见状,都是抿唇微笑,识趣关门退了下去。
“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个坏人!”端木澈呜呜叫着,抡起拳头就朝他胸口上捶去。
“是,我是坏人,想我这个坏人不?”颜青任她捶打累了,方才拉起她的小手,凑到嘴边不住吮吻,眼光过来,却是定在了她的胸前,一眨不眨。
端木澈怔愣一下,随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禁轻轻叫了一声,将那滑至胸口的里衣急急拉了上去,纵然如此,那一大片香软滑腻的雪肌仍是被他看了去。
微微红了脸,只听得他低声道:“让我来检查下,我不在的时候,你每日是否都有涂抹药膏——”
“我当然有,从来都没有中断过……”端木澈话音未落,里衣的带子已被他毫不费力解开,后肩与胸口的伤痕位置尽数亮了出来,但见原先箭伤的位置,此刻已是光洁若玉,细嫩如初,只隐隐透出一丝粉红,想必再有几月,这点粉红也会全然消失。
颜青细细查看,轻轻触碰,从伤患之处再抚上那玉雪娇颜,低声叹道:“我的澈儿,真是越来越美了!”
端木澈瞥见他痴迷的目光,也是十分得意,那薛伯伯当初让她带走的几大罐药膏,涂都涂不完,见得箭伤之处大致恢复如初,灵机一动,便是抹在全身各处,作皮肤保养之用,其中以脸部涂抹最多,久而久之,她敢说,这一张脸,这一身肌肤,晶莹如玉,娇嫩细滑,双十年华,周身肌肤却是宛若婴孩,绝对迷死一大票男人!
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个未婚夫。
“澈儿,我好想你……”颜青捧着她的脸庞,颤声说着,低头含住她的樱唇。
数月不见,这个男人果然是热情如火,端木澈暗自欢喜,与他激情拥吻,吻着,吻着,感觉他的大手抚向自己的肩头,拨开那一层绵软的布料,轻轻摩挲,口中亦是喃喃喊道:“澈儿,我受不住了,我们早些成亲,好不好?”
傻子,郎情妾意,哪里需要等到成亲,现在就可以……
拉住他的手,正要探向自己的胸怀,忽然一阵低喃似在耳边响起:“我是你心中最思念的那个人……想起来了吗……都想起来了吗……”
脑海中人影乍现,眉目清朗,五官俊美,隐隐流露出清高与孤傲,那是……大祭司萨朗!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来了,心中疑惑,却是不由自主轻轻去推身上之人:“青哥,不要……”
察觉到她的异常,颜青扯来薄被,遮住那一身眩美春光,坐起身来,微微喘息,哑声道:“澈儿,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你放心,我一定会等到我们的大婚之日。”
端木澈默默穿戴整齐,从背后抱住他壮实的腰身,低语道:“青哥,别怪我,我今日不太舒服……”那个萨朗真是个妖孽,自从他出现之后,自己竟是时不时想起他来,现在还变本加厉,与未婚夫亲热的时候都被这幻觉中途打断,越想越是歉疚,越想越是不安。
“我怎么会怪你,这几月不见,真把我想坏了,这次回来连府门都没踏进半步,就直接进宫来了,幸好皇上体恤我连月劳苦征战,允我破例来你寝宫一见,否则我真是会煎熬死了!”
颜青在她面上轻吻一下,又叹道,“好在端木清羽余党已被尽数剿灭,如今大局平定,我终是不负皇上所托!澈儿,我方才听皇上谈起我们的婚事,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说好不好?”
婚期?
是啊,如今局势安稳,尘埃落定,她的身子好了,空明神功也练熟了,已经没有任何阻力,也该与他成亲了,反正那些前尘往事,自己都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能够嫁给这样一个威武出众的男子,也不枉来此异世走上一遭。
前尘往事……
“好。”目光过去,却是怔怔望着窗外,窗台上一盆翠雀草花瓣初绽,开得艳盛。
颜青也是看得真切,低低咦了一声,道:“这个,是神庙山前特有的草花,旁人不敢摘采的……”
端木澈点了点头,随意说道:“萨朗说这个能令人神清气爽,非要挖来一簇,让我摆在这窗台上。”
“萨朗?”颜青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接着便是微微动容,盯着她道:“你见过他了?”
端木澈微微一笑,语气顿时轻快起来:“是啊,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神棍,没想到他还真有几分能耐,巫术?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存在!幸好他并不记仇,否则随便弄些下蛊与降头一类的手段来对付我,我都是吃不消的!”
颜青看她一眼,笑道:“记仇?你怎么他了?萨朗一向清高,不近女色,居然将他最喜欢的草花送给你,这哪是记仇,分明是……”蹙眉想了一下,又道,“我回宫之时,正好看见他整装待发动身,好似要出远门,这个倒是有些奇怪,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离开过荣城一步。”
端木澈讪讪笑道:“他起初对我不礼貌,后来心中歉疚,说去摘那个什么冰川红莲,给我治嗓子。”不敢多言,按下那丝心虚,起身去唤宫女,“来人,给将军倒茶!”
颜青怔了一下,道:“他如此行为,真是像极了当年那人……”声音逐渐低下去,叹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眸,隐有一丝忧虑。
大婚在即,按照火象风俗,新郎新娘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就是无意遇上,都要躲得远远的,所以接下来的数日,端木澈很是郁闷,别说是那未婚夫本人,就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瞥见一眼。
听说那将军府中正在布置新房,倒是很想前去看看,偏偏门口被几名宫女守着,说是皇上有令,公主婚前不得出宫。
这个老爹,居然得寸进尺对她禁足了,开玩笑,她都当了那么多日的乖乖公主了,手痒脚痒的,这个火象国都,自己还没来得及游玩一番呢。
不能大摇大摆出宫去,那就乔装打扮一番好了,早想试试那张人皮面具,今日可是一个绝好机会,她老爹根本想不到,那锦盒底部却是有一层暗格的,里面藏了一个纸卷,讲明了人皮面具的用法,哈哈,实在妙极!
一个时辰之后,一名长相清秀的宫女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到皇宫门口,掏出腰牌往那守卫的士兵眼前一亮,低低说道:“我奉公主之命出宫办事!”
那士兵看她一眼,有丝诧异道:“怎么看起来如此面生……”嗓音也是这般奇怪,虽见那令牌不假,仍是有丝犹豫,上下打量着,不敢轻易放行,毕竟颜将军此番回京,却是大力整治了城中宫内的守卫防备,赏罚分明,所以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那宫女见他如此,有些心急,正要说话,突然见得一人过来,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侧头一看,来人一身武将装束,挺拔威风,却是因为迎驾护主有功,而被新近封赏的建武将军贺立翔,近日正是暂代宫中侍卫副统领一职。
“小翔,快带我回宫去……”待他走近,便是压低声音唤道。
贺立翔吃了一惊,朝她不住端详:“你……”
易容后的端木澈对他眨了眨眼,尖着嗓子叫道:“贺将军怎么现在才来,公主嘱咐此事紧急,我已经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贺立翔反应过来,点头道:“是,是,这就出发!”
那守卫士兵闻言,不敢怠慢,将腰牌双手奉还,当即放行。
两人急急走出宫门,感觉远离守卫士兵的视线了,端木澈这才扑哧一笑:“不错,你反应还算很快,下回一定会配合得更加默契。”
贺立翔看她一眼,眸中光芒闪过,晦涩莫名,却是低声说道:“以前,我只看你一个眼神,便知你心意如何……”
端木澈瞪大了眼:“这么厉害?说说,我俩以前是不是干过不少偷**摸狗的事情?”
贺立翔收敛神色,微微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你每回都是坐镇指挥,什么苦差事都是落在我的头上,一旦有破摊子,你都是躲得远远的,最后总是我去收拾……”
自己以前真的那么可恶吗?
不过这个小翔提起往事,为何却是一副心之神往,乐在其中的模样,乖乖,这么好的一个帅小伙,竟然有受虐倾向?
摇了摇头,见得前面一座酒楼,径直走了进去,贺立翔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端木澈步入大堂,朝掌柜要了一个雅间,由那店小二带领,噔噔步上二楼房前,朝贺立翔随意比个手势,令他守在门前,自己卷起湘帘进去,随即便是全然放下,若是走近细听,可以闻见其中悉悉索索的更衣系带之声。
过不多久,等店小二端着茶点,带上歌姬前来的时候,雅间之内已经是面对面坐着两人,一人是先前见过的那名青年将领,另一人却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青年公子,长相只是清秀而已,一双大眼却是灵动异常,为那略显平淡的五官增添了说不出的韵味。
一杯清茶饮过,一曲轻歌听罢,端木澈轻轻拍手,笑道:“不错,热热闹闹,轻松自在,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比起那深院高墙之下,不知要快乐到哪里去了!”
贺立翔没有作声,只是满怀喜悦看着她,似乎总是看不厌,也看不够。
正是各自欢喜之时,忽然听得马蹄之声密如织雨,沙哑唤声传来:“闪开,急报!”
两人有丝诧异,对望一眼,奔到窗前,只见街上人潮攒动,朝两旁退开,一骑已是从大道上飞驰而过,奔向皇宫的方向去了。
“是城外驿站的信使!”贺立翔望着远去那人的背影服饰,惊道,“如此仓皇着急,莫非是边关有什么紧急军情?”
端木澈却是冷静下来,摆手道:“别急,先打听清楚再说。”又朝楼下街巷望了一眼,沉吟道:“你可知颜将军目前人在何处?”
那骤然沉稳的气质,令得贺立翔呆了一下,随即答道:“我此前刚去找过他,兵部无人,料想应该在将军府中……”说着心中便是一酸,兵部都在传言,这颜大将军三十而立,还是第一次当新郎官,兴奋异常,最近朝中局势平和,因此大部分时日都是在府中准备婚事。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那好,你陪我去找他。”
两人下得楼去,雇了马车,急急往那颜青的将军府驰去。
尚未走近,远远就看见那将军府披红挂彩,俨然大喜临门的架势,贺立翔叩响门环,半晌才有人出来打开,瞥见站在前面的端木澈,张口就问:“是秦爷的随行吗,请随小人去别院休息。”
秦爷?却是何人?
端木澈呆了呆,贺立翔已经是抢上一步,喝道:“我们是从宫中来的,事情紧急,赶快通报你家将军!”
那下人看清他所着服饰,不敢怠慢,赶紧答道:“回官爷,将军正在大堂接待风雷堡的贵宾,请二位稍后,小人这就前去通报。”
“风雷堡……秦易之……”贺立翔喃喃念着,慢慢朝后退去。
端木澈一把拉住他,疑惑问道:“小翔,我记得薛伯伯说过,我的那位二师兄,好像也是姓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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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八章 怒火滔天
这个什么秦爷,会是自己醒来之后一直不曾见面的二师兄吗?
大师兄如此威武雄伟,她的二师兄,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眼见贺立翔轻轻点头,端木澈一阵欣喜,拉了他赶紧进去,几步窜到那匆匆而行的下人前方,唤道:“这位小哥,我们与将军相熟已久,自己去找他就好了,你忙去吧。”
那人见她神情严肃,不似作假,又看了看贺立翔身上的装束,便是行礼退下了。
两人转过一条长廊,走到庭院当中,远远见得那堂屋房门紧闭,贺立翔曾经来过这将军府,看了下,朝她点头示意,端木澈便是从院墙边贴壁过去,屏气噤声伏在门边,下一瞬,贺立翔也跟了过来。
堂屋之中,两名男子的声音低低响起,一个极为浑厚,一个却很是……沉稳内敛。
“金耀与水月联合大军,在魔域岭集结,欲要反攻我火象边境……老二,你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向我火象王朝告警战事?你与他,真的已经决裂了?”
“不错,当初还在火场之时,我便已经与他割袍断义,我秦易之今生今世不会再认这个师弟……”
“你不是与那齐萱公主订下婚约的么,也是一并决裂了?人家可没有对不起你。”
“我……我不想再勉强自己。”
“你呀,还是没忘了她……”
什么跟什么啊?
端木澈听得一头雾水,想了想,侧头转向贺立翔,低声问道:“这个二师兄,和我那三师兄决裂了?那个姓纪德三师兄,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他这样生气?”更为震惊的是,这刚刚平息的战火,又要点燃了,这个贸然发动战争的金耀与水月,实在是……太恶毒。
“他……不姓纪……”贺立翔刚答了一句,里间一人已是一个箭步到得门口,哐当一声拉开房门,喝道:“你是谁?”
抬眼看去,只见门口立着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湖蓝锦袍,玉冠银带,面目英挺出众,一双黑眸却是有些冷意。
端木澈揉了揉眼,不是做梦,这个二师兄就在眼前,又是一个好看的要命的美男子!
“我是……”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回答,那人却是瞥见她身后的贺立翔,微微眯起眼,朝他上下打量着,蹙眉道:“你是……小翔?”
贺立翔站到端木澈身前,点了点头,抱拳道:“秦大哥,多年不见,久违了。”
那人眼露茫然,半晌,方才叹道:“是啊,当初送你与大师兄下山,大家都在场的,一转眼,就是好多年了。”说罢,又朝向端木澈,道,“这位是……”
端木澈张了张嘴,正要开口,面前一花,压力倍增,却是颜青铁塔一般的身躯过来,双眸瞪视着她,面上有丝惊疑,沉声道:“你……”
伸手往脸上一抚,顿时想起,此时戴着人皮面具,已是彻底改变了容貌,就是连颜青都没有认出自己来!
心念一动,朝颜青眨一下眼,对着那人抱拳道:“在下端木澈,不知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那人怔了一下,还礼道:“风雷堡,秦易之。”
端木澈忍住笑意,连声道:“原来是秦公子,久仰,久仰!”
奇怪,这个二师兄,对于自己自报家门,竟是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难道她在山上拜师学艺,用的不是这个名字?
“秦公子?”秦易之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想起方才所听到的姓氏,在火象国都荣城,这复姓端木,倒是鲜有听说,除了那火象皇室……
心中一惊,问道:“阁下是端木皇帝的……”不对啊,火象唯一的王爷端木清羽已经伏法,族人皆被收监,余党尽数剿灭,那端木清远孤家寡人,无儿无女,这个年轻人,却又是谁?
“我是他新近认下的……义子。”端木澈一句说完,却听得颜青轻轻松了一口气,接上她的话道,“澈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怎么回事?自己跟这个二师兄开玩笑,这个青哥竟是大力支持,不予说破呢,倒是有些奇怪了。
“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么?”瞥他一眼,轻轻一笑,道,“方才我与和将军在城中茶社喝茶,听得有驿站传信官匆匆经过,怕是有什么变故,所以先过来找你说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吗?”
“哦,殿下请进!贺将军,请!”颜青愣了一下,便是笑容满面,将两人迎进屋中,又唤来丫鬟倒茶。
众人入座,一番寒暄之后,颜青见她对风雷堡不甚了解,索性详细介绍了一番,并言明秦易之已经接任风雷堡堡主,掌管堡中一切事务。
呵呵,不是秦公子,而是秦堡主啊。
这个二师兄,既然有如此势力,若是暗中相助火象,这场敌众我寡的战事,也不一定会那样糟糕,关键是,他只是来告警,还是有意相助?
正在思索之际,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急急过来禀道:“将军,宫中来人传召,宣将军火速进宫见驾!”
颜青随即站起,看了看对面的秦易之,又看了看身边的端木澈,犹豫道:“殿下,既然如此,我顺道送你回宫吧?”
端木澈摆了摆手道:“父皇一定是得到信报,召你进宫商议军情,我暂不回去,在家帮你招呼客人,你早些回来就好。”
见他站着没动,便又推他一把:“父皇等着呢,你快去啊!”
颜青目光一转,瞥见院中隐约闪现的红衣人影,点一下头,又道:“那好,贺将军也随我一道进宫吧,你在边城驻守多年,对那里环境熟悉,我们好好跟皇上商议一下。”
贺立翔颇不情愿站起,望了端木澈一眼,便是随之大步离开。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门外,端木澈这才转回头来,面向秦易之,笑道:“方才称呼错了,请秦堡主见谅。”
秦易之淡淡说道:“无妨,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殿下不必介意。”
哦,这态度有些倨傲呢,看来他对自己这个殿下并没有什么好感。
端木澈心中好笑,这个人皮面具真好,戴上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连往日熟悉之人都认不出自己,不禁摸着眉眼唇鼻,目光在面前之人身上转来转去,十分得意。
秦易之见得她的动作,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端木澈也不在意,自己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微笑说道:“秦堡主,这屋中实在冷清,我们去府中走走可好?这个将军府,我还是第一次来,要不,你带我参观一下?”
秦易之看她一眼,道:“我也是昨日才来,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坐在这屋中喝茶就好。”
“喝茶多没意思,我方才在茶社都喝饱了,我们出去走走吧,你看这园子天气多好,春光明媚,我平时终日呆在宫中,好生不自在,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不要拒绝我了啊……”说着,却是站起身来,去拉他的手。
秦易之手掌轻轻一缩,没想到她用上了几分内劲,竟是没能躲开,被她一把握住。
“殿下,请自重。”秦易之微微吃惊,这个端木澈的武功有些怪异,并不见有多强劲的内力,自己却是甩不开他,若是强行用力撇开,又怕会伤到他,毕竟是个皇子殿下,等下颜青回来也不好交差。
端木澈好久不曾与人交手,这一下起了切磋之意,便是手痒心痒,嘻嘻一笑,伸手朝他肩上拍去。
秦易之身形一矮,避过她的攻势,端木澈却是扑了上去,一掌击向他的胸口。
身空无物,心明如镜,这一招空明掌轻飘飘拍出去,却是暗含威力,秦易之不敢怠慢,双拳来架,不料端木澈这一招竟是一记虚招,身子拔地而起,已是朝屋外纵出,哈哈笑道:“秦堡主,我们去院子里比试比试?”
秦易之起了好胜之心,跟着跃出,只见端木澈从柳树上掰下两条柳枝来,撤去枝上柳叶,抛了一枝过来,低叫一声:“接住!”
柳枝作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秦易之兴趣愈浓,随手一抖,柳枝顿成笔直,一声清啸,挽起两朵剑花,朝那负手而立之人直直刺去。
端木澈手握柳枝,似是那么随意一拨,便将他的枝尖挑开,寻到空隙处,反手一招过来。
秦易之心中一惊,这人的剑术高超,竟是平生仅见!此时便是收起轻敌之意,使出天机剑法,凝神迎战。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在园中穿花拂柳,游龙飞凤,柳枝挥洒起舞,全力对决。
端木澈重新习武不到一年时日,内力尚弱,这明空剑法也只是练了大半熟悉,却哪里抵得上秦易之自小从不间断的高超武艺,没过多时,已经是气喘吁吁,被他步步紧逼,只凭着精妙剑法强自支撑。
内力不济,脚步错乱,又拆了几招,眼见秦易之柳枝如灵蛇一般袭上颈项,已是身靠院墙,无计可避,只得弃了柳枝,无奈叫道:“好了,秦堡主,我认输啦!”
师父这招空明神功真是不坏,研习时日虽短,却能与这武艺高强的师兄拆下好几十招,而且他一点都没看出自己的师承套路来,实在有趣,下回再比,便使出风吟剑来,在兵器上占强,一定还能多坚持数十招。
秦易之却听得一怔,放眼看去,只见这青年殿下笑嘻嘻看着自己,一双大眼滴溜溜转动不止,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涌起一阵熟悉感觉,这样的神态,似是在哪里见过,可是这音容笑貌,确是初见,不容置疑。
“秦堡主,你就准备一直这样抱着我吗?颜将军回来看到,会不高兴的。”端木澈呵呵笑着,看着那一言不发的男子,自己背靠院墙,他却是手持柳枝抵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肩上,这近在咫尺的姿势,跟个拥抱没啥两样。
秦易之俊脸一红,赶紧放开她道:“你别误会,我可没这个心思。”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这位殿下与大师兄举止亲昵,只怕关系非同一般,两人恐有短袖之癖,但是这实在有悖大师兄平日为人处事的原则。
还有,自己一路上听说颜大将军即将迎娶火象公主一事,此次作客府中,也是见得一副喜事临门的架势,倒是有些奇怪了,这火象公主又是何许人也?那端木皇帝又是到底认下了多少义子义女?
端木澈哪里知道他这幅心思,身子一旦脱离束缚,便是跳了开去,赞道:“秦堡主真是好功夫!澈实在佩服!”
其实真正佩服的是几人的师父天机老人,教授自己的这门空明神功,拆了这么多招,居然没让这二师兄看出任何端倪来,如果自己不予说破,他决计想不出来自己竟是他的同门师妹。
有丝犹豫,是继续跟他装疯扮傻,隐瞒身份,还是告诉他真相,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他的小师妹,是否也会像大师兄一样开心?
“殿下应是习武不久,能有此成就,实在是天资过人,秦某也是十分佩服。”秦易之低声说着,却是真心实意赞誉。
两人各怀心思,没有回屋,确实慢慢朝园子深处走去。
行不多时,只见前方一座小院人声喧哗,很是热闹,端木澈心中一动,唤个路过的家仆来问,果然,说是将军下月大婚的新房。
大婚?是啊,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不等秦易之反应过来,端木澈已是大步踏进。
那院中大厅,悬灯结彩,朱光碧翠,装点得花团锦簇,窗棂上贴着艳红的喜字,映在人面之上,也是一片绯色。
端木澈立在门前,左顾右看,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正当此时,一名妇人打扮的青衣女子却是款款走近,朝着那正在架着大红灯笼的家仆唤道:“有些歪了,再往左方挪一些吧,动作快些,待会还有几盏大灯要挂。”
端木澈回头看去,见她约莫二十上下,姿容秀丽,举止落落大方,一副当家主人模样,不禁微微一怔。
秦易之却是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雯夫人。”
那女子眼见是他,满面惊喜道:“原来是秦爷,将军没和秦爷一道吗?”
秦易之摇头道:“我大师兄进宫见皇帝去了,我在府中随便转转,等他回来。雯夫人这是……”
那女子笑道:“将军下月迎娶公主殿下,府中事多,我反正闲着无事,过来帮点忙,也算是帮他分担一些,他实在是太辛苦了。”
秦易之肃然道:“雯夫人如此气度,实在让秦某好生佩服。”
端木澈在一旁听得几句,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面色一怔,朝那女子一步逼近,轻声问道:“你是颜青什么人?”
此话一出,秦易之与那女子都是吃了一惊。
那女子看向秦易之,呐呐道:“秦爷,这位公子是……”
秦易之见状,想起方才这殿下方才与颜青的亲昵姿态,怕他突然出手,对这雯夫人不利,却是毫不犹豫挡在那女子面前,低声道:“殿下,我们还是回先前大堂去吧,颜将军就快回来了。”
端木澈哪里肯依,一掌将他推开,对着那女子,冷冷道:“你说,你到底是这将军府中的什么人?”
那女子没有说话,秦易之却是动怒道:“殿下与我大师兄交好,竟不认识他府中的两位夫人吗?”
夫人?颜青的夫人,而且还是两名?
端木澈看了一眼那粉面含春的女子,转身就走,口中叫道:“尹方,我知道你就在附近,赶紧给我备车,我要回宫去!这该死的端木老头,给我定下的好亲事,给我找的好夫婿!什么狗屁大婚,统统取消!”
秦易之见那青年殿下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不禁愣在当场。
那雯夫人却是面色发白,颤声问道:“敢问秦爷,这位公子,他是……”
秦易之怔道:“他自称端木澈,是端木皇帝的义子。”
端木澈……这名字好熟……
雯夫人身子一抖,拍手叫道:“遭啦,烦请秦爷,快去追她回来,这可怎么是好,将军知道了还不知怎么怪罪于我!”
秦易之听得莫名其妙,只听得她急急说道:“我在宫中有一个好姐妹,一直负责公主殿下的饮食起居,据说这位公主殿下的闺名,正是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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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九章 同床共枕
火象皇宫,御书房。
天色微黑,贺立翔已经退下,端木清远与颜青面朝一幅火象边境地图,一边指点比划,一边低声交谈。
当日端木清羽率军进犯金耀,确实是己方理亏,颜青夺回军权之际,当即全线撤兵,还顾全大局,亲自前往魔域岭递交致歉信函,并承诺半年之内奉上珠宝数箱,良驹千匹,粮食万石,以表歉意。
如今这赔罪的礼物在一月之前已经送至金耀境内,那金耀为何还与水月联合进攻,实在令人费解。
“魔域岭之下,即是边城,城墙下方圆数十里,毫无遮挡,一望无垠,那两国联军想要强行进攻,也是不易……皇上不必太过担心,臣自当加紧操练,十日后带兵出发。”
“有你在,朕从来就没担心过,不过你刚回来几日,又要奔赴边关,真是忧心劳苦——”端木清远沉吟一阵,高声道,“要不这样吧,你与澈儿的婚事提前举行,大婚之后,你再带兵出发!”
“皇上——”颜青呆了一下,赶紧抱拳道,“如此不妥……”
“不仅是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澈儿?”端木清远循声看去,只见端木澈一身宫装,漫步走了进来。
端木澈站定之后,却是不看颜青,只朝着端木清远正色道:“颜将军府中已有两名夫人,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颜青呆了一下,道:“澈儿……”
端木清远皱眉道:“阿青一直未有娶亲,只有两名侍妾而已,这还是朕当年亲自赐给他的……”
“哦,原来还是拜你所赐,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替颜将军感谢你?”端木澈冷笑道,“你可真是给我安排了一门好亲事,我这一过门,就是给人家当姐妹,哈哈,好生热闹!”
“澈儿,这个事情不是问题,朕已经跟阿青说过了,在你过门之前,就将那两名女子休离,今后只有你一位正妻,不再另娶!”端木清远说罢,望向颜青不悦道,“你难道还将那两名女子留在府中的吗?怎么如此不干脆?”
“臣……”颜青面露难色,叹气不语。
端木澈气得握拳道:“你这个老头,真是可恶,凑合也是你,劝分也是你,你们男人,凭什么就能决定女人的命运?用过了,玩高兴了,就想撒手不管?男人,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放肆!”端木清远拍案而起,指着她道,“有你这样和父皇说话的吗?成亲之后,一定让阿青好好管管你!”
“成亲?”端木澈挑眉道,“你们以为,我会甘心与人共侍一夫吗?告诉你,绝无可能。这个婚礼,没有了!”
瞪他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这个丫头,真是被朕惯坏了!阿青,你放心,她只是发发脾气而已,你别当真,赶紧追去,哄她两句……”端木清远转回头来,看着身旁挺直站立的男子,轻轻拍在他的肩上。
颜青面色发白,急急行礼而去。
端木澈一路疾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工湖畔,湖边垂柳依依,花香袭人,湖中碧水微澜,深不见底,不禁倚着栏杆怔怔出神,心中说不出是悲,是恼,还是别的什么。
默默看着底下的湖水,忽然想起一句词来,那便是,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颜青,他今年已经三十二岁,身份不凡,条件优越,又是正值壮年,府中有两名侍妾,实在正常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两人定亲之前的事情了,自己拥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自然应该想得通。
可是,心中那个疙瘩,却是真实存在,难道今后,竟要接受这三妻四妾,雨露均沾的婚姻吗?若是如此,她宁可独身一人,自由生活……
忽然之间,有些明白这个身子的娘亲的心思,那名唤兰若的女子,面对这宫中的荣华富贵,毅然远离,为的,也就是追求一份骄傲与不屈吧?她半生孤苦,换来的,却是端木清远的终生不娶,永世追忆。
不,这样的结果,也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不会学她那样固执,事情已经发生,却绝对没到不可解决的地步!
身后有着微微颤动的气息,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追来了。
没有回头,只是保持原有姿态站着不动。
颜青大手过来,伸向她的肩膀,刚一触及,感觉她身子一僵,又轻轻收回,低声道:“澈儿,我不瞒你,皇上确实早跟我提过关于将丽雯与韵娘休离之事,我一直犹豫不决,未有最后决断——”沉默一阵,又道:“原本皇上将你许配给我,对你而言就十分委屈,此事一出,便更是如此……”
端木澈淡淡说道:“委屈之人不是我,是你那两位夫人,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却要面临被休离的命运,我问过别人,在火象,这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大将军,那两名女子离府的生活便是更加惹人注目!
颜青说道:“我这两年来在府中时日甚少,几乎没怎么理过她们,本来也有些歉疚,若真是将她们送出府去,她们往后的日子必定更加难捱,所以我一直下不了决心。澈儿,我对不起你,你取消婚事,我无话可说……”
一声长长的叹气之后,身后的热度渐渐散去。
听得他的脚步远离,端木澈一阵怅然,心中又似烦乱,又似有着一丝轻松,怎么会这样?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拳捶向那身前的栏杆,只听得嗖的一声轻响,湖面金光一闪,顿起涟漪。
真是倒霉,端木老头送的那只纯金臂环竟是算准时机,忽然松了扣环,随着自己方才的动作落进湖中。
端木澈低叫一声,俯身下去,只见湖水深幽,哪里还看得见踪影。
暗自懊恼一阵,便是举目四望,夜幕降临,周围不见一名太监侍卫,却不知那尹方是否会水?
转眼之间,面前yīn影笼罩,却是颜青听得声响快步走回,蹲下身来:“出了什么事?”
端木澈咬着唇道:“掉了只臂环下去,我这就去找尹方来……”
话音未落,却见水花四溅,颜青已是扑通一声跳下水去。
“哎,你……”端木澈叫了声,就见他一个猛子扎下去,立时不见人影。
过了半晌,湖面渐渐平静,天色也是愈加昏黑了。
端木澈等了一会,始终不见他冒出头来换气,又不知水下情形如何,不免有些担心,低低喊道:“颜将军,颜将军……”对那侍妾之事,仍是介怀,这称呼也是生熟起来。
唤了数声,那人便如一块大石一般,就此一沉不起,半天不予浮出水面。
端木澈有些急了,又是一声大叫:“颜青!你给我出来!”
湖中仍是没有任何动静,尹方也是不见踪影。
那颜青,被水鬼缠住了吗,真是该死,她的水性可是一点都不好!
端木澈诅咒一声,除去鞋子,也是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哗,想不到这湖水就是寒冷如斯、
泡在水里,有丝异样的感觉,这场景有些熟悉呢。
心里怦怦直跳,憋了一口气,慢慢朝水底潜去,只觉得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胡乱摸了几下,手臂突地一紧,纤腰也是骤然被人扣住,内心高度紧张之际,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却是全然不备,挣扎间,呛了好几口水,神智渐乱。
那人似是惊惶焦急,托着她飞快浮出水面,一步步上得岸去,将她扶坐在地上,拍着她的后背,口中不停唤道:“澈儿,别怕,没事了。”
这个颜青,居然骗她下水,真是人不可貌相!
端木澈屏住呼吸,放软身子,任他不住叫喊,却是一动不动。
颜青朝她鼻下探去,手指一颤,又去摸她心口,总算放下心来,当下也不迟疑,抱起她疾步而去。
过不多时,湖畔的树林里步出两个人来,正是端木清远与尹方。
“皇上,少主看起来不太好,需要传太医去寝宫吗?”尹方望着直直奔向端木澈寝宫的背影,低声问道。
“不用了,你那少主鬼着呢,这个颜青,也不简单,看来这桩婚事,还是有戏!”端木清远哈哈大笑,想了想,忽又吩咐道,“让人送些男子服饰,倒是很有必要。”
一路上,夜风习习,端木澈紧闭双眼,只觉得一双壮实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身侧的胸膛之中心跳如雷,掌中不断传送热力,飞一般奔驰。
“公主,公主殿下怎么啦?”听得那声音,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他将自己送回寝宫来了。
一进屋,颜青立即将她放在床榻上,让宫女赶紧准备火炉与姜汤,摸着那湿透的身子,情急之下,便是去解她的衣衫。
刚解开外衣,大手便是被按住:“住手,男女有别。”
颜青听得那声音,一阵欣喜:“澈儿,你没事?”
端木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我没那么弱不禁风……”话没说完,便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浑身也是微微打颤,“该死,春天都快过了,这水里怎么还是如此冰冷!”
颜青心中着急,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闭上眼,几把扯下她身上的湿衣,随意抛开,再拉开锦被将她团团包裹,手掌抵上她的背心,缓缓注入内息,过了一会,端木澈身上便是暖和起来。
一炷香之后,有人轻轻敲门,送了他方才要求的物事,还有两套男子睡袍,颜青怔愣之际,却见先前几名宫女皆是不见人影,心中有些明白,这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安排了。
颜青端了姜汤过来,看着床榻之上娇弱无力的女子,心疼不已:“澈儿,薛伯伯早说过,你因为先前受伤的原因,体质不好,不能接触yīn冷物事,你自己应该记得,为何还是跳下水来?可是因为我么?”
端木澈一口饮尽,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颜青也不在意,将火炉煨在榻前,又为她加上一条被子。
端木澈见他仍是一身湿透,不禁哼道:“你身上到处滴水,可别把我的屋子弄湿了!”
颜青听得心中欢喜,赶紧取了一套睡袍,走去外屋。
等他再次步进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睡袍,走过来坐在榻边,将湿衣搭在火炉边上烘烤。
端木澈裹着被褥躺在榻上,环顾四周,冷笑道:“看来我那老爹喜欢你到不行,竟是一心想让你上我的床榻,他以为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会心甘情愿嫁你?真是做梦!”
颜青侧过头来,默默看着她,缓慢道:“从我二十六岁回灵山看望师父那一年开始,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多年来,我只想着远远看着你就好,没有想到,皇上居然会把你许配给我,那一刻,我简直像是腾云驾雾……”
端木澈呆了呆,嚅嗫道:“小翔说,我那个时候只有十四岁,小你一轮呢,在你眼中,就只是个小孩啊!”
颜青笑了笑,轻声道:“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上了……”
端木澈指着他道;“你!有恋童癖吗?哼哼,真是厚脸皮,居然想老牛吃嫩草!”
颜青大手一张,乘机握住她的手,身躯也是慢慢靠近过来道:“当时你身边那么多年轻小子,我也没敢存什么心思,但是皇上那样说,我就再也忍不住了……”
端木澈扁了扁嘴:“说得倒是好听,但是你都有两名夫人了。”
颜青垂下头去,低声道:“我此番回来,就只说过几句话,再没碰过她们……”
“你……”端木澈咬着唇,见得那平日威风凛凛的男子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的模样,气得抽出手来,又是在他胸口上猛捶几下,“你少来,假装可怜,以退为进,哼,你颜将军有勇有谋,文武双全,你当我不知道么?”
颜青干笑两声,道:“我哪里有什么计谋,我只是不想到手的媳妇给飞了——”说罢,却是面容一整,正色道,“澈儿,我是真心真意想娶你为妻,一辈子好好疼爱你,照顾你,不让你再受委屈……她们两人,我会另外安排住处,除了保证她们此生衣食无忧,我不会再与她们再有任何牵连,你相信我。”
他嗓音原本浑厚,这一番话音量虽然不大,却是句句发自肺腑,掷地有声,直把端木澈听得心思动荡,这个自己醒来第一眼就看见的男子,这个在药庐全心全意照顾自己的男子,这个如天神一般威猛雄壮令世人为之瞩目仰视的男子,自己,若不信他,又能信谁?
叹了口气,眼光渐渐放柔:“青哥……”
颜青听得一喜,将她拥进怀中:“澈儿,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声颜将军,唤得我的心都凉了,我宁愿被你狠狠砍两刀,都不愿你这样冷漠对我。”
端木澈哼道:“你以为就这样算了吗?告诉你,我还要好好考虑,这门婚事是我说了算,从此以后,那端木老头说的话一律不作数了!”
颜青看着她,担忧道:“澈儿,这事错在我当初不够坚决,你别怪皇上,以后也别与他争吵了,他身子不太好,薛伯伯说……”
“等下,什么味道?”端木澈打断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颜青吃了一惊,转头去看那搭在火炉上的衣物,却见上面滋滋作响,火焰直冒,已经是烧出了几个大洞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过后,却是有些犯难了,衣服成了这样,他等下怎么出宫去?堂堂大将军穿个睡袍出入宫门,还不让人给笑死!
颜青扯下衣衫,扑灭上面的火苗,眼角瞟向榻上之人,轻轻笑道:“看来不止是皇上想留我,连老天都想留我,澈儿,你……”
端木澈别过脸去,道:“你自己说的,要到大婚之日。”
颜青一把将她连同被褥抱在怀中,惊喜道:“这么说,我们的婚事不取消了?”
端木澈瞥他一眼,无奈道:“待定吧,让我再想想,我……”
颜青却是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轻轻吻住那正值开启的樱唇,一吻之下,只觉幽香袭人,情思激荡,双臂一收,亲吻加深,带着成年男子特有的稳重与热烈,也有着轻狂的急切与活力,使得她也是心头一动,有一种欲念,就如同方才那衣服上不慎燃起的火焰,忽然之间冒出头来。
端木澈低吟一声,不由自主搂紧了他,也回应着他的热情。
这应该,就是自己追求的幸福吧……
“澈儿,我爱你!我们不要分开,永远在一起!”
端木澈闭着眼睛,轻轻回应:“我也爱……”
她想说,我也爱你,我们永不相分,可是,话到嘴边,后面的字竟是一个也吐不出来!
就在方才,情到浓时,那紧闭的眼前,却似乎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他是谁……
只那一眼,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褪了下去,不禁叹道:“青哥,停手。”
颜青抬起眼来,面色潮红,身躯微颤,有些怔愣道:“澈儿,你怎么了?”
端木澈蹙一下眉,涩涩道:“我不知道,我总是觉得不对……”什么不对?是气氛不对,还是环境不对,抑或时机不对,心中一片茫然,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我们,还是等到成亲之后吧。”
颜青紧紧盯着她,喘息出声,思想一阵,却是叹道:“澈儿,我不逼你,我保证在婚前绝不再碰你,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想清楚,想明白,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端木澈点了点头,渐渐放松下去,轻声道:“青哥,我困了,你守着我睡,好不好?”
颜青心中又甜又苦,隔着锦被,将她轻轻搂着,自己也是慢慢侧躺下去。
“澈儿,你与二师兄,秦易之,你们还是没有相认吗……”
颜青低低问着,半晌无语,凝神细看,却见怀中之人已经睡熟了。
黑夜过去,清晨来临。
等端木澈睁开眼睛之时,已经是日上三竿,榻边空无一人。
一见他醒来,屋中几名宫女赶紧过来行礼,帮她沐浴更衣。
“颜将军真是温柔……”看着那一身晶莹如雪的无暇肌肤,一名宫女红着脸道,想那男子如此威猛高大,一夜怜爱,竟然没在公主身上留下半点痕迹,真是想不到。
端木澈笑了笑,也懒得纠正她,梳洗过后,用了早膳,在园中练了会功,又歇了一会,便是慢慢朝大殿走去。
以往此时,端木清远已经散朝,正在宣武殿批阅奏章,而今日,里面竟是茶香袅袅,除他之外,尚有两人在殿堂下方就坐,一个是颜青,一个却是那二师兄秦易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易之朝着殿上遥一抱拳,语气很是恭敬。“多谢陛下盛情款待,易之只是见大师兄一夜未归,心中担心,这才前来问询究竟,不周之处,还请陛下多多包涵!”
端木清远呵呵笑道:“秦堡主说哪里话,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看了看堂下有丝憔悴的颜青,心中欢喜,又道,“秦堡主远道而来,这回一定要在荣城喝了阿青与澈儿的喜酒才行,朕也有大事与秦堡主商议……”
“皇上……”颜青知他有所误会,当即禀道,“臣已经与公主殿下言明,等这回战事结束,再予成亲。”
秦易之微微一怔,只听得端木清远沉声道:“这怎么行,你昨晚都在澈儿寝宫留宿了,万一她珠胎暗结,你要真的女儿大着肚子在宫中等你吗?朕这宝贝女儿,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回来的,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别说是朕,就是你们那师父天机老头与薛神医都不会轻饶你!”
颜青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抿唇苦笑。
秦易之却是双眉紧皱,怔怔出声:“师父……薛神医……”眸光一闪,立时站起,“大师兄,这个公主殿下,端木澈,究竟是谁?”
“澈儿,朕看见你的衣裙了,还不快出来见你的两位师兄……”
端木澈哀叫一声,这个端木老头,真是可恶!
极不情愿步出,朝着那目瞪口呆,摇摇欲坠之人抱拳笑道:“你好,我是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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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章 遥遥相对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泰易之一身轻薄长衫,立在碧波荡漾的湖畔,追忆往事,一时默然不语,那微风吹过,衣袂飘飞,竟有着说不出的孤寂。
颜青站在他身后,轻轻唤道:“老二,你还在怪我吗……”
“大师兄。”泰易之转过头来,微微笑道,“小洛尚在人世,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方才,我却是失态了。”
颜青想到昔日之事,再看着眼前愈加稳重内敛之人,低低喟叹一声,没有说话。
泰易之苦笑一声,又道:“我怎会怪你,我只怪我自己,当年在山上的时候,为何那般迟钝,应该早早向小洛告知心意,迟了一步,便是永远都落后于人……”
颜青闻言叹气道:“那个时候,谁又会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我们几个捧在掌心一意呵护的女子,竟然会受那么多苦!”
泰易之握拳道:“到底是谁射出那一箭,真的是他妈?该死!他!他居然下得了手!还有,后来如此残忍害她之人又是谁?”
颜青摇了摇头,眉头紧皱道:“据尹方所说,那一箭是从背后射来的,当时在场之人,只有他有如此强劲的内力,想必他当时也是气昏了头,才会朝小洛举箭相向,也许他并不知道,小洛之前已经身受内伤,否则,应该是可以避开的!”
“至于那后来迫害小洛的恶徒,尹方说,小洛只大致比划了经过,并未言明是谁,因她嗓子无法出声的缘故,尹方也没有多问,想不到之后她会从高处摔下来,撞上了头,引发失忆,却成了一桩悬案……”
泰易之恨声道:“如若让我知道是谁人所为,我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颜青握住他的肩膀道:“我何尝不是如此!”
泰易之侧头过去,望着那碧绿的湖水,轻声问道:“小洛,她的记忆竟是没办法恢复了吗?”
颜青又是摇头道:“薛伯伯说,应是头部受创所致,怕她受苦,不敢强求,再说,她现在这般,却是过得十分开心,我们也是不忍让她因为往事再度伤怀……”
泰易之看了看他,想起昨夜未归之事,心中凄苦,半晌,只低声叹道:“大师兄,事已至此,你好好对她,小洛有你照顾,我也放心,方才答应端木皇帝之事,我这就回绛州去准备,你让端木皇帝放心,小洛既然是火象的公主,我便会竭尽全力保她快乐无忧!”
颜青怔怔看他,眸光不定,低语道:“老二,其实,我和小洛……我们并没有……”
话未说完,已是被一声轻唤打断:“快下雨了,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
那边,垂柳深处,长亭当中,端木澈俏生生立在石桌旁,朝他们招手。
这个二师兄好生奇怪,方才一看见她便是一副站立不稳,险险昏倒的模样,接着又是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中,搂得她透不过气来,这久别重逢,也表现得太热情了些,那目光就一直围着她打转,似是怎么也看不够,就好像他才是她的未婚夫一般!
趁颜青把他拉到一边说话,便是去问那端木清远,谁知这个火象皇帝却是为方才在泰易之那里得到的承诺欣喜若狂,哪里还听得进她的询问?
不过,这样的疑虑却是一晃而过,接下来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对抗金耀与水月的联合进攻之上,根据泰易之得来的情报,这两国在日前已经达成协议,共同征伐火象,欲灭而分割之。
“那水月皇帝樊子奕一向彪悍好战,早就对我火象虎视眈眈,此番与金耀联盟,两路大军一旦从魔域岭两翼夹击边城,边城情势将是十分危急。”
“金耀那一帝一王,亦是谋略过人,心思难测,实在不可小觑,这一仗却是相当难打!”
众人在那边境地图上研究半日,皆是沉吟不语。
端木清远却是怒声道:“要战就战,朕会怕了这帮狂妄小子不成!金耀那个辅政王爷,朕还真想再会他一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否则真是怒气难消!”
端木澈怔了一下,笑道:“辅政王爷是谁啊?他做了什么事情,竟然让我老爹如此气愤,你们谁给我说说?”
一言既出,堂上顿时悄然无声。
“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这个人真那么厉害吗?”
端木清远率先开口道:“澈儿,你只要记住这是个大恶人就行了,你放心,他若是出现在战场上,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对付他的!”
这个端木老头,目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有所隐瞒,不过那忿恨的神情,却不似作假。
再看颜青与泰易之,都是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怪了,那金耀辅政王,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让这几个男人这般讳莫如深的模样?
次日,边关军情急报再次传来,说是两国联合大军已经进入雍西境内,火象边境告急,大战已是不可避免。
火象皇帝端木清远颁布诏书,封大将军颜青为卫国大元帅,率大军赴边迎战,原说十日出发的颜青,也是将启程时日改在三日之内。
就在颜青加紧备战之时,泰易之却是进宫辞行。
端木澈知道他答应了自己父皇,在此大战之中作为后援,无限供应军备饷粮,当下也不挽留,饯行宫宴之后,与众人一起将他送到宫门口。
走着,走着,身后之人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躲去了哪里。
两人并肩而行,泰易之却是默默不语。
端木澈看他一眼,轻轻笑道:“二师兄,你可是在怪我一开始没有认你,跟你开玩笑,所以你现在也不想理我么?”
“怎会?”泰易之转过头来,勉强笑道:“我怎么会不理你,我这回看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有些适应不过来……”那颗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心,又一次活过来了,只是,她仍是不能属于自己。
端木澈怔怔望着他,面前之人目光虽然温和,却是暗含柔情,令得她有短暂的失神,颜青说当年自己身边围满了年轻小子,难道,也包括这个二师兄吗?
“小……澈儿……”泰易之牵起她的手,微微叹道,“大师兄,他对你好吗?”
端木澈点了点头道:“青哥,他对我很好。”
“这样就好。”泰易之眼光一黯,自嘲笑道:“青哥?你便是这样叫他么……你却一直叫我二师兄,那个称呼,你已经不记得了,我便永远只能做那二师兄了。”
端木澈听他语气悲凉,不禁心头一颤,低低道:“我以前,不是唤你二师兄吗?却是叫你什么?”
泰易之张了张嘴,终是笑道:“没什么,就是叫二师兄。”那个称呼,却只能永远埋在心底,只要她幸福,就好。
走到宫门口,已经有骏马随从侯在外面,一男一女却是过来拱手行礼:“堡主!”抬首之际,目光望向他身边的端木澈,隐有惊疑。
泰易之点一下头,转向身边的端木澈,柔声说道:“澈儿,我要走了,等我把该办的事情办完,我就再回来看你,你会欢迎我不?”
端木澈轻轻点头,却见他深深凝望自己一眼,毅然转身上马,策马奔出两步,忽又回头道:“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泰易之说罢,却是不敢再看那亭亭玉立的人影,扬鞭而去。
一口气奔出数里,转眼已经出了荣城,眼中有泪溢出,忽然听得身后之人轻唤:“堡主,颜将军有信让属下转交给你……”
泰易之收敛心神,停下接过一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握住缰绳的双手微微颤抖,当即调转马头。
“堡主是要回去吗?”那侍卫天音轻声询问道。
泰易之定了定神,往那来路望了一眼,将信函慎重收入怀中,摇头道:“不回去了,等大局稳定之时,我自然会再来!”
不管她是凌宇洛,还是端木澈,他一定会再来的!
泰易之走后第三日,颜青率领的火象精兵,终于浩浩荡荡踏上征程。火象皇帝领着文武大臣一路相送,一直送出荣城城门外。
但见光袤的天地之间,火象健儿雄壮屹立,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成千成万的矛头耀日生辉,端木清远在城墙之上,看到这赫赫军威,不禁豪情顿生,高声喝道:“他金耀与水月,有我这般快捷的军队么?有我这般威武的将军么?”
众将在城下齐声叫道:“他没有!没有!”
端木清远叫道:“咱们先前寇边进犯,做错事情,已经去函致歉,奉上大批礼物,并将边境大军撤回边城,这金耀皇帝却是无动于衷,联合水月大军出动,想要我火象亡国,你们说,我火象男儿会俯首称臣,甘为人奴吗?”
众将又是齐声大叫:“决不投降,抗击到底!”
端木清远龙颜大悦,高声道:“金耀与水月国大兵多,这回又从两边夹击我火象边城,我英雄的火象男儿,你们会害怕吗?”
底下众将皆是振臂高呼:“保家卫国,无畏无惧!”
端木清远挥手道:“你们,去吧!”
一时间,上万士兵齐声呐喊,战马听得声音,也是随之嘶鸣起来,声音震天动地。
颜青坐在马上,举目远望,却没有看到那一抹人影,激情澎湃的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惆怅。
待得号角齐鸣,鼓声雷动,大军便是朝那边城之地进发。
月半之后,大军驻扎邑密湖畔,此地离边城已经不过数百里路程。
主帅帐中,颜青正在与几名将领仔细研究地图,商议防御战事,这边城虽没有魔域岭那般天生险境,易守难攻,但是城外一片无垠平原,中无阻挡,城墙高大巍峨,却也是不易进犯,防卫相对薄弱的,却是两翼。
如今看来,那两国联军自两翼夹击,已成定势。
众人正是群策群力,议论纷纷之际,忽然听得帐外一阵喧哗,不闻停歇,却是越来越热闹。
颜青朝向一名将领,沉声道:“不是众营队各自操练吗,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那将领面色一凛,匆匆而去,过不多时,掀帘进来禀道:“回大帅,步兵营一名年轻小兵,与一名校尉在比试腕力,却是那校尉输了,大伙都在嘲笑那校尉,说他是只软脚虾,那校尉不服,还想再比兵器……”
颜青哦了一声,他向来与士兵打成一片,也没当回事,只笑了笑,随意问道:“是哪名校尉?”
那将领答道:“是乘风校尉,蒲兴。”
颜青闻言一惊,道:“蒲兴跟随我多年,他的身手在这军中也算是不错了,怎么会在一名小兵手里败北?”看了看身前众人,皱眉道,“这个小兵姓甚名谁,是谁人的手下?”
那将领先前已经打听清楚,此时不慌不忙答道:“该名小兵名叫小风,一月之前刚入伍,是贺将军推荐进的步兵营。”
“贺立翔?”颜青心中一动,立时站起,唤道:“贺将军他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那比试场上观战……”
话声未落,颜青已是箭一般冲出营帐。
前方空地之上,已经是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颜青几步过去,直接拍在那最后一人的肩上,那人回头来看,大惊失色,低叫一声大帅,赶紧招呼着,让出一条通道来。
放眼看去,之见一名身着火象士兵服饰的纤细少年,正手持宝剑,立在场中,笑吟吟望着场外众人,叫道:“还有谁愿意比试的,尽管上来!”
场边,那乘风校尉蒲兴,却是摸着手臂,懊恼不已,先前腕力不如对方,此时比兵器也是技不如人,那少年也不知什么来头,竟是以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击落了自己的七尺长矛!
颜青走上前去,那少年士兵正巧也是目光过来,一瞥之下,倒退一步,低叫:“糟了!”身形顿时一矮,便如一条滑腻的泥鳅,从那人群之中钻了出去,左突右窜,一旦踏上空地,撒腿就跑,边跑边叫:“小翔,尹方,快来救我!”
“端木澈,你站住!”颜青怒气冲天,施展轻声功夫,从人群顶上掠过,大步追去。
端木澈哪里敢停,一路飞奔,跑到湖边,想也不想,便是朝着那芦苇丛中钻去,刚见芦花纷纷袭来,就觉得手臂一紧,一下子被人扯了出去。
“青哥!我错了!”赶紧拉住来人的大手,低低笑道。
“真是胡闹!”颜青看着怀中之人,又是愤怒,又是欢喜,喝道:“你暗中跟来做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去游玩吗?告诉你,这是去打仗,是生死之战!哼,这个贺立翔,竟敢帮你作崇,真是目无军纪,看我不回去免了他的职,再重重处罚!”
端木澈惊叫一声,赶紧抱住他道:“你别责怪他,是我执意要来的,我也是担心你,担心边关局势,那端木老头成天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白头发多了好多,人前却是强颜欢笑,故作镇定,我实在应该帮他分担一些!”
颜青叹道:“你呀,成天老头老头地叫,说到底,心里是很在意这个父皇的。”
端木澈低头道:“小翔说,我以前一看到别人与父母团聚,我就在一旁流泪……”对于穿越之前的父母,却是半点印象都没有了。
“好了,别想了,既然来了,就在这营地住上几天,过两日,让小翔送你回荣城去!”颜青看了看四周,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热情的吻纷纷落下,喃喃道:“怪不得,我出征那日在城墙上没有看到你,原来是已经混到我军营中来了!怎么不早点出现,让我日日夜夜想得这样辛苦……”
早点出现?早出现的话,早就被送回宫去了,她才不会这样傻呢!
今日这个比试,实在是不划算,表面上威风了一把,实际上却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现在暴露了行踪,面临被遣送回宫的命运,如何是好?
当晚,颜青命人在主帅帐中架了一张简易行军软床,备好绵软被褥,又让人送来热水,端木澈也不客气,好好梳洗沐浴一番,这一月以来,尽管有贺立翔与尹方诸多照顾,却哪里有这般待遇,真是舒服得想大叫!
“我可以进来吗?”帐外响起颜青的轻唤。
“进来吧。”自己已经钻进被窝,正要入睡了。
颜青依言进账,看到榻上之人的模样,不禁呆了下道:“这人皮面具,竟是睡觉都不去掉吗?”
端木澈得意笑道:“你可不知道,这真是个好东西,透气性超好,戴了就如同自己脸上的皮肤一般,一年半载不取,都是没有问题的。再说这戴上不易,取下来就更麻烦,我懒得取了,等回宫之后再说。”
颜青点了点头,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巡视营地,过一阵再回来守着你。”
“好。”端木澈轻声应着,闭上双眼。
到第二日一早,大军整装待发,颜青与贺立翔步近主帅营帐,欲护送端木澈返回荣城,远远地,就看见帐顶棚架均已拆下,问询附近士兵,均是摇头,说这帐中早已是空空如也,并无人迹。
颜青眼睛一瞪:“小翔,你……”
贺立翔赶紧摆手道:“将军,之前是我被逼无奈,只好将她带来军中,这回可不关我事,我也是不愿让她真的冒险去边城的!”
颜青见他面色焦急,倒是相信了,却不知这女扮男装,易容而行的公主殿下又是去了哪里!
想到那与她寸步不离的火凤卫,也不甚担心,两人找寻一阵无果,只得作罢,大军继续前进,齐齐踏上去往边城的道路。
三日之后,先锋军已是进驻边城,后续部队逐步开进,一见朝廷大军到来,原先驻城守将张延却是大喜,直说那两国联军在城下与火象军队开战数次,互有胜败。
未有一刻休整,颜青便是率众位将领登上边城城墙,查看敌情。
刚一上得几级台阶,忽然见得上方一名火红身影,正倚着城墙围栏,默默凝望远方。
侧头看向身边的张延,颤声道:“那是……”
张延惊奇道:“大帅没认出来吗?上面是此次前来监战的督军澈殿下,他与火凤卫只提前半日到达……”
颜青与贺立翔对望一眼,皆是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寻她不着,却原来是撇开大部队,跑到这里来了!
“青哥!小翔!”听得身后脚步之声,端木澈转过头来,嘻嘻一笑,面上五官平淡,那一双眼却是漆黑如星,魅人之极。
颜青板起脸道:“这册封仪式并未进行,皇上也没有贴出皇榜诏告天下,你是如何让张延相信你的身份的?”
端木澈从腰间掏出一物,朝他亮了下,笑道:“我原本不知,你给我送来的这枚火凤令竟是如此尊贵,仅次于那端木老头的传国玉玺与天子之宝,我说什么,他们都是全然相信……”
颜青点了点头,见得尹方与数名火凤卫皆是立在一旁,知她路途无恙,也是放下心来,转头去看那城下大军。
只听得号角声此起彼落,远远望去,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城外数十里便如尘沙覆盖,那两国联军竟然已经合围而驻。
颜青唤来张延,沉声问道:“你可查明,那两国联军主帅是谁?”
张延抱拳禀道:“敌方主帅为水月皇帝樊子奕,此外,还有一名副帅,是金耀辅政王,齐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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