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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一章 兽血燃烧
    火象大军到得边城之后,便是加强操练,积极备战,军中士气高涨,随时准备迎对强敌,据探子回报,那两国联军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足有四十万之众,且数量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从第三日开始,两国联军开始频繁刺探城中兵力,白天黑夜,时有偷袭,均是被火象驻军尽数歼灭。
    这日天甫黎明,便听得城外鼓角雷鸣,金耀与水月联合大军却是大举来攻。
    颜青传令,边城守将张延督率兵马,守御四门,自己衰众将登城望去,只见两国联军自正前方行进,漫山遍野,不见尽头。
    据张延所说,选两国联军曾数次小股进玫边城,想必只是略为剌探实力,此番却是大军前来,从正面进攻,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实在不敢掉以轻心。
    颜青自幼在天机老人门下学艺,不仅武艺超群,且熟读兵节,精通阵法,又是在火象边关镇守多年,对于各国攻城的诸般方略,早已有备,此时手执长剑,在城头督师,沉着应对,不论敌军如何用弓箭、用火器、用垒石、用云梯玫城,守城的火象士兵居高临下,一一破解。
    直战到晌午过后,两回联军巳损折了千余人马,但兀自前仆后继,奋勇抢攻,城上的火象守军也是有所损折。
    边城之中除了守兵数万,此时又增加二十万精兵,皆是奋起执戈守城,共抗强敌,一时城内城外杀声震动天地,空中羽箭来去,有似飞蝗。
    端木澈被一群火凤卫围合在内,站在城墙之上,眼见战火之中,半片天空布满红霞,景色瑰丽无伦,城下敌军飞骑奔驰,面目狰狞,隐隐可见,再看不远处的颜青,见他挺立城头,英风飒飒,心中亦是充满了钦佩与敬爱之情。
    忽听得城下两国联军齐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声自远而近,如潮水涌来,到后来十余万人齐声高呼,真如天崩地裂一般,但见一根漫长大旗高高举起,铁骑拥卫下青伞黄盖,一彪人马锵锵驰近,正是水月皇帝樊子奕率兵临阵督战。
    两回联军见主帅亲至,士气大振,只见令旗招动,城下队伍分向左右,两路纵队冲上来急攻北方城门,看那衣着盔甲,便知是水月皇帝的御驾亲兵,是这两国联军当中的精锐之师,又是迄今从未出动过的生力军,人人要在皇帝眼前建立功勋,数百架云梯纷纷竖立,水月士兵将便如蚂蚁般爬向城头。
    那樊子奕立在马上,朝城墙之上眺望片刻,挥手示意,一名水月的传令官急急策马奔近,耳语几句,便是猛然大呼:“众官兵听着:主帅有旨,哪一个最先攻登城墙,开启城门,便封他为边城的城主!”如此之下,水月士兵顿时像疯了一般,不顾性命,尽数扑将上来。
    端木澈闻言冷笑,这个皇帝却是善于蛊惑人心,选攻心之术实在不坏,身边的火凤卫一面守护于她,一面挽弓搭箭,利箭如闪电一般射,看在眼中,却是暗自着急,自己在这城墙之上,面对敌军疯狂来袭,却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但闻颜青振臂大呼:“兄弟们,今日叫这水月皇帝亲眼瞧瞧咱们火象好男儿的身手!”他这一声呼喝中气充沛,万众呐喊喧嚷之中,仍是人人听得清楚。
    城头上火象士兵鏖战半日,已然疲累,忽听得如此呼叫,登时精神大振,当下各人出力死战,羽箭密如织雨射出,石块纷纷掷下,水月士兵倒下大片。
    转眼已是日头下山,暮色苍茫之中,城内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但见水月士兵的尸体在城下渐渐堆高,后续队伍仍如怒涛狂涌,践踏着尸体攻城。
    水月士兵见得形势大好,皆是出声欢呼,那传令官手执令旗,策马而行,来回传旨。
    颜青当年在灵山学艺,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此时眼见心烦,挽起铁弓,搭上一支狼牙利箭,形如满月,声若破空,只听飕的一声,利箭穿越滚滚烟尘,疾袭而去。
    那传令官当胸中箭,登时倒摔下马,水月士兵见此神威,齐声惊呼,士气稍挫。
    过不多时,张延来报,说有一队水月骑兵开抵北门城下,约有数千人之众。
    贺立翔手持长枪,奔到颜青身前,禀道:“大帅,让末将开城出去冲杀一阵,灭灭他水月的威风!”
    颜青道:“好,你领三千人出城,一切小心!”
    “大帅放心!”
    贺立翔领命而去,翻身下城,不久就听见战鼓雷鸣,城门开处,三千名精干骑兵带着持剑带枪,朝着那水月骑兵冲了出去。
    北门外,一队水月骑兵正联合步兵攻城正急,突见火象骑兵杀出,当即迎上,双方激战一阵,水月骑兵略有损伤,为首之人示意退去,众骑转身便走。
    贺立翔愣了一下,只恐有诈,正在迟疑之际,那水月骑兵却是举弓相向,羽箭袭来,火象骑兵防备不及,纷纷落马。
    贺立翔一声怒喝,胸中热血沸腾,挥军赶上,誓要为死难弟兄报仇。
    突然水月大军三声鼓响,左右两路骑兵纵队包抄上来,将贺立翔所领的三千人围在核心,足有上万之众。
    那三千精兵跟随颜青多年,平时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虽然被围,却是毫不畏惧,好糊酣战,阵势丝毫不乱,贺立翔一声令下,尽数兵器朝外,形成一个椭圆阵型,防御强敌。
    水月大军兵多势众,这边两队骑兵纵队围住了贺立翔的三千精兵,那边另一个步兵纵队又架起云梯,加入攻城。
    这时城外火象骑兵被围,城头攻势不断,东西南三门也是攻拒恶斗,十分惨烈,喊声一阵响于一阵。
    这方城墙之上,火象主帅颜青严阵以待,排兵布阵,冷静应战,那水月皇帝樊子奕亦是立马于浅丘之上,亲自督战,身旁一百多面皮鼓打得咚咚声响,震耳欲聋。
    又战良久,忽听得齐声呐喊,一队火象骑岳自城门而出,急驰飞至,直冲向那樊子奕所在的浅丘。
    水月护驾亲兵纷纷放箭阻挡,樊子奕居高临下,放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青色铠甲的威猛将军一手持剑,一手握矛,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铮铮而来,正是当年在金耀皇宫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火象大将军颜青!
    颜青在战阵中左冲右突,威不可当,羽箭如雨点般向他射去,都被他手中长剑一一拨开。
    樊子奕看清来人,伸手一挥,鼓声立止,羽箭顿消,两人相隔数十丈之遥,立马相对,皆是面色冷冽。
    “颜将军身为主帅,竟然敢深入阵前,孤身而开,实在令联佩服!”樊子奕冷哼一声,愤然道,“当年在金耀皇宫之中,你与那端木清远多管闲事,坏了联的好事,朕选一次便是要与你好好清算一番!”
    说罢,长刀一挥,身边四名将军齐声呼喝,手挺兵刃冲了上去。
    颜青见四人身高马大,纵马奔近身来,当即拍马迎上,长剑一起,隔开凶猛砍来的双刀,将那奔在最前方之人一剑刺中,跟着一矛攻向其后之人,几个来回便是透胸而入。
    后面两人见状,不敢怠慢,双枪齐至,压住他的矛头,另一根狼牙棒却是袭向他的小腹,颜青大喝一声,长矛撒手,身子一斜,避过袭来的兵器,跟着双腕翻转,振臂回夺,这天生神力,却是令得两人登时手臂酸麻,兵器尽失,皆是到了对方手中。
    颜青倒转枪头棒端,就势送出,只听得咚咚两声,撞在两人胸口,那两人虽然有护胸铁甲,但给颜青内力一震,立时狂喷鲜血,摔下马去。
    众水月亲兵见颜青在一出手就势连毙己方四名勇将,心惊胆战,无人再敢上前与之交锋,只是不住地放箭,颜青举剑挥矛,策马上前,突然间胯下坐骑一声嘶鸣,前腿软倒,却是胸口中了两箭,将他抛了下来。
    一时间,水月亲兵大声欢呼,扑了上来,举起长枪长矛便是朝那地上之人刺去,人丛中只见颜青在地上滚了一周,纵跃而起,刺死了一名水月骑士,自己跳上了他的坐骑,双腿一夹,策马回返,一路上长剑舞动,长矛挥起,转眼间水月亲兵又是死伤无数。
    樊子奕此时已经见得他的实力,心中暗自惊叹,却是不予追赶,任他归入火象骑兵之中,回城而去。
    其时天已昏黑,一轮弯月升上半空,照临下土,天上一片平和,地面上却是恶战初歇,鸣金收兵。
    这一场大战自清晨直杀到夜幕降临,火象军队占了地利,两国联军却仗着人多,双方死伤均极惨重,兀自胜败不决。
    颜青返回城中,重登城墙之上,眼见那两国联军渐渐退去,总算是松了口气,回头清点将领,统筹伤亡人数,心中却是有丝奇怪,方才大战,尽数见得水月士兵,那金耀军队,却是相对较少,似在暗中保存实力,却不知那人在谋划些什么。
    “报!建武将军率三千精兵被困城外,大部突围而出,但是将军自己执意掩护断后,到现在尚未回返,竟然失踪了!”
    贺立翔,这个家伙!他一失踪,那个公主殿下端木澈肯定要发狂……
    听得那士兵前来禀报,颜青面色一白,立时站起,目光扫视四周,竟是不见端木澈的人影,那一队火凤卫也是消失无形。
    当下心急如焚,唤来众将,一一询问,竟是无一知晓这个督军殿下的踪迹。
    该死,早知如此,当时在邑密湖畔,就是绑也该把她绑回宫去!
    茫茫夜色之中,数十名矫健身影正伏在距两国联军的大营之外里许位置,暗中观察着营帐内外的情景,其中一名火红衣衫的纤细身影,尤为醒目。
    “殿下,还是速速回城去吧,免得颜将军担心……”贺立翔扯住她的手臂,不停劝阻。
    端木澈转过头来,哼道:“别打岔,我可是叫你先回去,是你自己不听的!”
    自己当时在城墙之上看得惊心动魄,摩拳擦掌,待到得知贺立翔率兵出战被围,便是也呆不住了,当下唤来火凤卫,避过颜青与一干将领,悄悄下城骑了奔马,尾随另一队出城迎战的火象骑兵,驰骋而去。
    往日在火象宫中,鲜有骑马,但动作感觉绝不生疏,除了刚开始滞硬一些,一路而来,竟是愈加熟练,奔驰如飞。
    但是这大战之中,光有马术却是不行,好在她兵器占强,剑法出众,挥舞之际,敌军不管是钢刀利剑,还是长矛棍棒,尽数被那风吟长剑斩断落下,身边数名火凤卫也不含糊,凭着超群剑术与不俗刀法,左突右闯,当即冲过敌军重围,寻到已经安然脱困,正在断后的贺立翔。
    贺立翔一见来人,却是大喜,当即与之汇合,此时他身边犹有几十名精兵,皆是归拢一起。
    端木澈眼见天色渐沉,听闻鸣金收兵的号令,却是起了夜探敌营的心思,弃了马匹,拉了队伍慢慢退至右翼丘陵地带,悄然潜伏,直至方才。
    真是没想到,来此异世,居然还能参与战争,真刀真枪干上一仗,此时,想着建功立业,想着保家卫国,想着……一颗心却是怦怦直跳,兴奋异常。
    “等下,我们分头行事,争取找到敌营粮草与军备之所……”端木澈嘻嘻一笑,道:“今晚正好刮大风,若是东南风,那就是老天助我,火烧连营!”
    众人当即明白过来,她却是要放火捣乱。
    端木澈看了看众人,又郑重道:“不管成功与否,一击之后,全速撤退!我希望我们一同出城,也当一齐回去,少一个都不行!”
    这一潜伏,也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军营声影渐消,巡夜士兵仍是手持长枪,交错走动,大致到得丑时,贺立翔带领一队精兵,当先潜入敌营,自那重重叠叠的营帐,过了一座又是一座,他们临时起意,未着夜行服饰,身上盔甲光亮照人,在火光照耀下更是熠熠生辉,只行到一半,终于给巡查的士兵发觉,军中顿时击鼓鸣锣,立时有数人围了上来,其余军营却是寂无声息,毫不惊慌。
    好在身处联军军营之中,那敌兵生怕伤了自己人马,不敢放箭,只在营帐之间围追阻截,数十枝长矛竞相攒刺,贺立翔等人边战边退,敌兵却蜂聚蚁集,愈聚愈多。
    就在贺立翔率部迎战之际,端木澈却是手持长剑,招呼一干火凤卫,从大营另一侧悄然潜入,瞥见左首立着两座黑色营帐,想是积贮军备粮草之处,信念一动,与尹方低语几句,猛地窜了出去,各自抢过一个火把,分别直扑两营,徒地敌军赶来,人已是钻入营中,高举火把,见物便烧,顷刻之间,火头四起,噼噼啪啪烧将起来。
    那边贺立翔着急撤退,也是抢了火把,到处放火,更在无意之中烧到一座马厩,登时战马奔腾,喧哗嘶鸣,如此一来,联军大营却是大乱,无数将领纷纷冲上前来。
    端木澈一声长啸,喝道:“撤!”
    自己施展轻身功夫,一路飞奔,身后火凤卫紧紧相随,过不多久,贺立翔一行也是奔将过来,其后马蹄铮铮,却是大队联军骑兵追至而来。
    “兄弟们,我们奇袭成功,不必恋战,夺了马匹,使劲朝城门冲啊!颜将军在城墙上等着我们凯旋!”贺立翔大声叫道。
    说得真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这一回烧掉两座粮草大营与一座马厩,已经赚够本了,一定要平安返回!
    身后的联军骑兵转瞬而至,长矛利箭纷纷袭来,混战之中,尘土飞扬,几个来回,众人便被围在当中。
    这队骑兵先前在营中所见军士皆有不同,精钢铠甲,盔挂红缨,尹方率火凤卫抽出腰刀,一番苦斗,竟是抢不到马匹,才知道是遇到了劲敌。
    “保护殿下,向南突围!”那队精兵在贺立翔带领下,杀将过来,将端木澈挡在身后。
    只见那骑兵居高临下,箭雨一阵急过一阵,众人挥舞手中兵器,全力抵挡。
    贺立翔苦战一阵,长枪挑下一名骑兵,一推端木澈,叫道:“快上去!”
    端木澈呆了一下,跃上马去,尹方与一干火凤卫挥刀而上,挡住敌方骑兵的冲击,在侧翼开了一个口子,那一人一马瞬间冲了出去,前方既是边城方位,高大的城墙遥遥可望。
    见她脱险,剩下之人更是无所畏惧,羽箭嗖嗖之声四起,刀枪相撞得巨响,将士的呼喊,一起映入耳膜,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惨叫,端木澈心头一震,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火象精兵身中数刀,仰面倒了下去,那骑兵策马而至,将其踏在蹄下,后方,恶战还在继续。
    贺立翔带出的这队火象兵士,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这名士兵,昨日还在营中操练,此时却是倒在刀剑之下,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端木澈看得满目血红,面对这样真实的拼杀,残酷的战争,只觉得一腔热血已经燃烧到极致,若是今日自己独自逃走,剩下这帮好兄弟在此生死相搏,却与投降敌军没有任何区别!
    当即长剑一指,调转马头奔了回来,口中大叫:“要生同生,要死同死!”红杉如火,长剑胜雪,狂风一般杀向近前的敌军骑兵,一出手,带出凛冽劲风,便将左右两人的脖子活生生地斩断,一股鲜血冲天而起,洒落在脸上胸前。
    见得这殿下又冲了回来,一干人等又是叹息,又是激动,手中兵器不顾一切向对手博去,战不多时,又是互有死伤,对方兵力不断增加,己方的人数,却是越来越少了。
    忽然一阵鼓声,似是有人高唤住手,敌方骑兵的兵器忽然停歇下来,端木澈喘一口气,环顾四周,看向那一张张年轻刚毅的脸孔,看着他们疲惫却又极力支撑的身躯,看着他们身上淋漓的鲜血,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真想大声喊出来。
    战争,为何要有战争!
    那金耀与水月,却是欺人太甚!
    心中悲壮莫名,抬头望去,天边却是曙光初现,朝霞招展,南北尘烟滚滚,马蹄之声四起,却不知来自何方。
    “澈儿!”身后一队彪悍人马旋风般率先驰来,以雷霆之势冲入,为首之人,正是颜青。
    颜青策马过来,使出天生神力,一根长矛左右挥舞,便是将那包围圈子扫得四分五裂,待得奔到端木澈身边,长臂一捞,便是将她拉到坐骑之上,只手扣紧,如释重负低叫:“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
    那围合的敌军骑兵眼见对方主帅率兵亲自来迎,皆是吃了一惊,纷纷眼望后方,那里,蹄声密密而来,有如骤雨,在一片炫目的朝霞之中,一骑冲开尘土飞扬,踏破日晖金光,疾驰而来。
    “是副帅大人!”
    听得那敌军骑兵大声欢呼,这来人想必是身份不低,端木澈情不自禁回首望去,远远地却见那人一袭白衣,座下是一匹墨黑骏马,在那一片青色铠甲之中,显得尤为醒目,与众不同。
    “果然是他……”
    听得头顶之上颜青一声低喃,端木澈心头一跳,不由问道:“这人是谁?”
    颜青面色凝重,直直望她,半晌,方才答道:“他……是金耀辅政王爷……齐越……”
    这个人,就是那个令得端木老头一旦提起就是咬牙切齿的辅政王爷?
    心里有丝恍惚,眼前人影已经逼近,但见那人身上并无铠甲,却是玉冠束发,白衣裹身,面容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神色却是清寒刺骨。
    来人一双俊目带着皑皑冰雪一般的冷意,如闪电一般射向端木澈,终于冷然开头:“小贼,偷袭之后,就想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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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二章 相逢不识
    那是一管清朗的好嗓音,因为夹杂了太多的冷漠,听起来却是丝毫不感愉悦,只觉得无法靠近,寒气迫人。
    随着嗓音响起,那人也是策马过来,近在咫尺。
    一瞥之下,端木澈发现自己方才却是看错了,那双俊目之中闪烁的眼神,岂止是清冷如雪,简直就是寒芒闪现的锋刃,凛冽之极,而令她更加吃惊的,却是他两鬓之间的那一缕白发,与那挺秀轩昂的年轻姿容绝不相称的白发。
    年轻力强,华发早生,真是好生怪异之人!
    再一细看,那面容隐隐有些面熟:“奇怪……他长得有些像萨郎……”
    那个萨郎略显yīn柔妖魅,而眼前这人,却是更加俊逸杨刚,挺拔出众,不知怎的,心头一阵发冷,呼吸也是急促起来,不由自主朝颜青靠了过去,“青哥,我不舒服……”
    颜青搂紧了怀中之人,目光对上齐越,略一点头,沉声道:“辅政王爷,别来无恙?”
    齐越直直望着他,眼中寒意渐渐褪去,却是低声道:“连你也是这般唤我……”
    颜青叹一口气,正色道:“你我如今各为其主,往日情分已是不复存在,我便只能唤你一声王爷。”
    齐越敛了眼光,叹息道:“昔日一句笑语,不想却成事实,我们竟然真的在战场上相见……”看了一眼他怀中之人,瞥见那火红衣衫,微有一丝诧异,却是说道:“既已鸣金收兵,颜将军,你们去吧,下回,就不会走得如此容易了……”
    说罢,一挥手,那原本合围的骑兵队伍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
    颜青一阵愕然,终是抱了端木澈,纵马离开,后面的火象精兵两人乘坐一骑,紧随其后,飞速撤退。
    齐越盯着那离去的队伍,眸光一转,看到那与人同骑一马的尹方,面色微变,喝道,“你,你果真是跳崖未死!”
    语毕,身形一动,便是朝着尹方扑了过来:“你不能走!”
    一根雪亮长枪挡住了他的来势,下一瞬,贺立翔低喝一声,拔地而起,朝着他的面容举枪刺去,吼声如雷:“齐越,我要杀了你!”
    齐越哼了一声,侧身避过,长袖一挥,便是卸去了他大半力道,手指张开,抓住长枪枪杆,盯着他,双目微微眯起,叫道:“你是……小翔?”
    贺立翔昂首道:“不错,是我!”
    齐越轻轻放了手,闭了闭眼,道:“她……一直想你能当上将军,可惜,她却没能亲眼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目光闪动,又道,“你想杀我,可是因为她么?”
    贺立翔恨声道:“不错,我是为了她!我原以为你会好好对她,没想到你却辜负她,害她伤心,还将她逼上绝路!我们当初,真是瞎了眼!”
    齐越苦笑一声,道:“瞎眼之人,又岂止是你们?枉我自诩聪明过人,却是这世上最为眼瞎蠢笨之人……”
    贺立翔闻言一呆,却听得他低低叹息一声,声音重归清冷:“你今日厮杀劳累,决计讨不到好,这就去吧。我就在前方副帅大营之中,若是你心中不甘,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前方,一名火象精兵正在马上等候,颜青与端木澈一行已经驰近城墙,贺立翔迟疑一下,收回长枪,正欲转身上马,忽然听得一声低喝:“慢着——”
    迎面又是一骑驰来,停在齐越身边,那马上之人面容淡淡,身形清瘦,众将得见,皆是唤道:“宁将军!”
    那宁将军朝齐越抱拳道:“敢问副帅大人,为何放走这名火象将军?之前他杀伤我们众多士兵,此番又是偷袭我军大营,烧掉粮草与马厩,现在正好一举拿下……”
    齐越挥手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有分寸。”
    那宁将军却是不予退让,又道:“主帅早就猜测,副帅大人因为念及与火象大将军颜青的同门情谊,极有可能手下留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这便是违背了当日两国皇帝陛下缔结同盟的原则……”
    “我齐越行事,竟是要你来横加干预教训吗?”齐越冷然喝道,白光一闪,却是一剑削去他的头盔一角。
    “卑职不敢!”宁将军低眉顺目,咬牙退开。
    贺立翔回头看得呆楞,身形顿住,齐越冷眼望去,叫道:“你还不走吗?”
    “我……不会感谢你……”说罢,大步上前,跳上那火象精兵的战马,一拍马臀,急急奔去。
    行至中途,忽又忍不住回头,远远一瞥,只见那人立于马上,面色惨淡,形如石像。
    日头高挂,又是新的一天来临。
    端木澈立在城墙之上,想着过去一日一夜的浴血厮杀,想着片刻之前所遇之人,却不知是真是幻,梦耶非耶?
    齐越,那个辅政王爷,感觉真是好生奇怪……
    忽然听得城下鼓声一阵紧过一阵,在这军营多日,也知道这是营中大帅召集诸位将领议事的号令,想到先前头昏脑胀犯下的错事,当下也不迟疑,循那鼓声而去。
    城中主帅大营之中,众将齐聚一堂,凝神听大帅颜青分析军情,布置防务。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贺立翔上前一步,将自己被齐越放走的经过简要汇报一番,颜青眉头紧皱,思想一阵,道:“来人,取我令箭,派出信使去往城外两国联军大营,告诉那副帅齐越,就说本帅欲休战十日,请他务必答应。”
    众将闻言一惊,纷纷叫道:“什么,休战?”
    张延抱拳道:“末将不明白,联军现在进攻势头正猛,怎会轻易休战?”
    颜青沉吟道:“我只是赌一把,说不定,他会答应……”
    贺立翔跳了起来,叫道:“大帅,就算他会顾念旧情,但是那水月皇帝樊子奕 也不会答应……”
    颜青摇头道:“我并没有十足把握,我只是投石问路。”
    贺立翔有些明白过来,道:“那可要避开水月皇帝才行……”
    颜青摆手道:“不必,这讯息,正是要让他主帅副帅都知晓。”
    贺立翔与张延对望一眼,低低啊了一声。
    颜青望着众将,目光闪耀,说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两国两军实力再强,但毕竟是新近联盟,哪有我们兄弟这般血浓于水,同仇敌忾的深情厚谊……”
    众将一听,当即明白过来,喜道:“离间之计!”
    颜青点头道:“不错,这令箭一旦送出,不管齐越答应与否,那樊子奕对他必然会心存疑虑,对我们是百利而无一害。”
    众将点头称是,颜青当下传唤信使,口述一番,命他手持令箭,急急而去。
    端木澈坐在角落,却是暗自疑惑,听他们所讲以及日前所见,颜青与那齐越,两人应该是旧时,而且关系非同一般,但是似乎又有着什么恨事隔在中间……
    正想得出神,却听得颜青沉声道:“督军端木澈何在?”
    端木澈抬眼一看,只见他神情肃穆,不由心中一凛,当即站出,行礼道:“我在!”
    颜青看她一眼,低沉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昨日一战,你未获帅令,擅自离城迎敌,后又私下带兵偷袭敌营,虽然烧掉粮仓两座,马厩一座,却累得兵士死伤数名,实在功难抵过,这目无军纪,一意孤行,你可知错?”
    端木澈吸一口气,想到那身首异处的士兵兄弟,心中酸楚,低头道:“知错,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颜青道:“军纪如山,不求永远无人犯规,但求事事按记惩处,不予假借。执法校尉,将端木澈拖出去,处以军棍三十,禁闭半月!”
    “大帅!末将情愿代为受罚!”
    “将军,让属下代为受罚!”
    贺立翔与尹方大惊,不约而同,立时抢出,底下众将也是纷纷求情。
    颜青摆手道:“这是他咎由自取,本帅心意已决,尔等不必相求。”
    “大帅,少住体弱娇贵,不能与寻常士兵相比,大帅,大帅……”尹方急得大叫,正要奔过来,却是被端木澈一把拉住,喝道,“你闭嘴!回列去罢!”
    贺立翔几步过来,仓惶叫道:“大帅息怒,是末将带着殿下夜袭敌营的,处罚末将吧!”
    颜青不为所动,沉声道:“执法校尉,处罚行刑!”
    那执法校尉无奈,只好带着端木澈走出营帐去。
    等到众将奔出,端木澈已经俯在地上准备受邢,众多将士在一旁围观,那执法士兵见得颜青立在帐前,面色铁青,不敢迟疑,当即举起长棍,毫不留情,一棍一棍向她背上与臀上打去,只打得她外衫破损,里衣上已经浸出血来,却是忍住一声不吭。
    众人面露不忍,尤其是贺立翔与尹方,心中痛惜,铁拳紧握,眼中已经是流下泪来。
    好不容易三十军棍打完,端木澈未运内力抗御,已经是痛得无法站立,被贺立翔一把抱了起来,咬着牙强自支撑,不准自己昏过去。
    执法校尉眼望颜青,只听得他又道:“颜青身为大军主帅,治军不严,监管不力,刑罚加倍,重重责打一百军棍!”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那边城城墙,脱下身上铠甲,露出古铜色的背脊来。
    众将却是面面相觑,一军主帅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人听闻,大违物情之事。
    端木澈虚弱叫道:“不关你事……错只在我……你何必……”
    张延也是出声喊道:“大帅,万万不可……”
    颜青厉声道:“我一向言出必行,你们跟我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么?还不用刑?!”
    执法校尉含泪道:“是!执法士兵,用刑。”
    两名执法士兵躬身行礼,道:“大帅,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军棍,向颜青背上击了下去,这般一棍棍打将下来,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颜青背上与股上打得满是伤痕,血溅衣袍。
    这一下一下打着,颜青却是不住叫道:“下手太轻!你们两个早上没吃饭吗?”
    那执法士兵长棍紧握,加重力道,击打之声更甚。
    待到一百军棍打完,颜青背上已经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张延与尹方想要去扶,却是被他一把推开,自己撑着站起来,眼睛忘向贺立翔怀中的端木澈,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嘴唇动了动,终是低声道:“贺将军,送殿下回帐……”
    “对不起……”端木澈勉力朝他望了一眼,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yīn沉,黄昏来临。
    脑中尚有一丝眩晕,背上与臀部的痛楚便如火烧一般袭来。
    低吟一声,缓缓睁眼,发现自己却是趴在一处绵软的榻上,身下有着厚厚的被褥,周身药香浓郁,而背部却是一片清凉,凉意一直延伸到那娇臀之上。
    “醒了么?觉得怎样?”头顶上是颜青懊悔不已的声音。
    “青哥……我没事……”端木澈低低一笑,眼泪却是随之滑落。
    颜青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下令处罚,你可有怪我?”
    端木澈摇了摇头,道:“我自己做错事情,怎么会怪你……”忽然想起他所挨的那一百军棍,急道,“你呢,你有没有事?”
    颜青面色有丝苍白,摇头道:“我皮粗肉厚,不要紧,已经上了金疮药了,只是皮肉伤,过几日就好,这几天,便由张延暂代职务,兼管军务。”
    端木澈想起那十日之约,有丝了然,道:“怪不得,你与那齐越定下休战十日的约定,原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自行处罚,却都是因为我……”说罢,眼圈通红,心中酸楚,又道:“青哥,我累及弟兄死伤,又累你受罚,我真是该死!”
    颜青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这回确实犯下大错!你是皇上唯一的子嗣,既然自封督军,又怎能任意出入城门,轻率迎战,还竟敢趁夜偷袭敌营!你可知道,若是被敌军俘虏,将是对我们致命一击!”
    端木澈垂下眼帘,咬住唇瓣,颜青又道:“你不比我,我从军十余年,长年累月在这边关驻守,这城里城外,平地浅丘,一草一木,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所以我胆敢单刀赴会,出城迎战,因为我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而你——”
    怔怔看着她,眸中隐有惊疑:“澈儿,你练习空明神功已久,实在不该如此急躁,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朝那敌营而去……”
    端木澈身子一震,喃喃道:“我……我就只是想去看看……我也不知道为何……”
    擅自出城,是为了解救被围的贺立翔,是为了突发奇想夜间偷袭,哪里还有其他原因!
    是妈,真是如此吗,为何,心底一抹异样悸动,却是那般强烈存在,久久不去?
    到底是什么,在吸引自己,着了魔一般地前往……
    忽然之间,头痛欲裂,脑中似乎有千军万马碾过,一个声音低低响起,不断增大,狂乱叫嚣:你不是冲动,不是任性,你只是……
    “啊——不——”端木澈双手抱头,凄厉大叫,外间人等听得声音,纷纷涌到帐边,意欲进入。
    “大帅,出了什么事,殿下如何了?”
    颜青按住她,一指点在她的睡穴之上,端木澈头一歪,便是昏昏睡去。
    “贺将军,尹总管,你们进来!”侧头唤着,同时扯过一张软毯,轻轻盖在那昏睡之人身上。
    贺立翔与尹方急急掀帘而入,一齐看向榻上之人,惊道:“她……怎么了……”
    颜青蹙眉道:“她情况不对,似乎对那辅政王爷,本能地想要靠近……”
    贺立翔吃了一惊,道:“我就说嘛,她在荣城都是好好的,那么冷静自持,怎么到了这边城,就一下子变得冲动起来了!难道,她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吗?”
    尹方看了颜青一眼,却是一声长叹,道:“少主当日在玉龙山下,中箭之前,对那辅政王爷,亦是情意深切,十分在意……”
    颜青面色凝重,思忖间,说道:“等她伤好之后,尹方与其余火凤卫一道,护送她速速返回荣城去。”
    正当此时,外间传来急促脚步之声,有人叫道:“报!前往敌军大营的信使已经返回,正在帐外等候!”
    颜青与两人互望几眼,沉声道:“让他进来!”
    只见那信使匆匆进来,行礼之后,当即禀道:“大帅,那敌军副帅答应休战!”
    此言一出,不仅是贺立翔与尹方,就是早就预见的颜青,都是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他果真还是……”颜青叹息一声,瞥见那信使欲言又止的神情,沉声道,“还有何事?快快如实禀来!”
    那信使不敢隐瞒,禀道:“那敌军副帅提出一个条件,说是要尹总管今夜三更去城外一见!”
    颜青挥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待得那人退下,便是转身面朝尹方,低声道:“他认出你来了?”
    尹方点头道:“应该是,他昨日就想将我留下,幸得贺将军帮我解围……将军,如今怎么办?”
    颜青叹道:“他做事一向执着,若你不去赴约,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今夜三更,你带上一队精兵去吧,估计他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应该不会为难你。你自己随机应变就好……”与他商议一阵,又看了看榻上之人,叮嘱道,“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属下明白!”尹方急急下去准备,贺立翔低叹一声,也是抱拳告退。
    颜青轻轻靠近榻边,伸手抚上那娇弱的侧面,上面,泪痕未干。
    “澈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半夜,端木澈又一次幽幽醒转,微微抬头,只见帐中一灯如豆,案几之上伏着一人,看不见面目,只发出阵阵鼾声。
    稍微动一下身,便是痛得龇牙咧嘴。不禁低呼出声。
    那人原本就是浅眠,一声入耳,当即撑起身来,目光过处,咧嘴一笑:“澈儿。”
    “青哥,我又睡了多久啦?你怎么不到榻上来睡?”
    稍微有丝怔忡,先前自己忽然头痛,接着便是陷入沉睡,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颜青摇了摇头,起身过来,道:“我还有些事情,处理好了再说。你现在,觉得怎样?”
    端木澈低声道:“有些痛,不过已经好很多了,是你给我搽药膏的吗?”身上裸露之处冰沁爽快,应该是抹了那黑玉生肌膏,背上的伤痕倒是没什么,只是那臀部之上……
    颜青有丝脸红,点头道:“是……我是闭着眼搽的……”
    “青哥……”端木澈咬着嘴唇,想着他为自己所受之体罚,心念意动,不禁脱口而出:“等我这番好了之后,我们就在这军营之中成亲吧!”
    “成亲?”颜青闻言愕然,胸口起伏一阵,却是笑道,“早知挨上一顿军棍,就能讨到这样的福利,我在荣城的时候,旧应该这样做了!”
    再看她一眼,低低说道:“澈儿,你真是这样想吗,不是一时冲动,以后也不会后悔?”不管她是否冲动,他却是不能应允,因为已经答应了那个年轻有为的堡主,许他一个机会,从来再来……
    端木澈摇了摇头,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大手:“自然不会后悔。”
    “澈儿……”颜青身子一震,心思激荡,却是一动不动了。
    两手相牵,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燃尽,外间逐渐亮了起来,帐外隐约传来人声。
    颜青惊跳起来,放开他的手道:“我出去看看!”
    掀帘而出,却见尹方大步奔来,面色慎重。
    “如何?他跟你说些什么?”
    尹方朝那营帐看了一眼,低低说道:“他问了很多问题,都是与少主有关,我按照将军授意,均是敷衍回答,答得模棱两可,难辩真伪,也不知道他听信多少,他实在是,心思难测。”
    颜青应了一声,皱眉不语。
    尹方抬头道:“还有,我临走之时,他忽然问我,跳崖的火凤卫原本三人,却只有一具尸体,此是何故,除我之外,那另一人去了哪里。我没有说话,转身即走,他未加阻拦,只在背后淡淡说了一句——”
    颜青心中一沉,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怀疑,少主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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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三章 与他对峙
    次日醒来,营帐之中空寂无人,只见帐幔帷帘,在晨风中轻轻晃动。
    经过那药膏的涂抹,背臀之上的伤势好了许多,估计也就是半月时日即可下地行走,颜青所罚这十五日禁闭,真是掐算得刚刚好。
    自己被他如此重罚,心里却是一点都不怪不起来,只觉更加敬畏爱慕,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世上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抗拒的吧?
    趴在榻上胡乱思想一阵,就见那侧帐帘掀动,一人端着一盆物事步了进来。
    “澈儿,你醒了?”颜青在榻边坐下,轻轻托起她的脸来,取了洗漱用具帮她略作梳洗,再细细捆好那一头如墨青丝。
    “我在睡梦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休战……”端木澈忽然想起,问道:“那个齐越,真的同意休战十日?”
    颜青点头道:“不错,他确实是答应了。”
    端木澈欢叫一声道:“青哥,你好有面子!这样一来,我们守城压力顿减,而那两国联军——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倒是士气大跌了。”
    颜青有丝诧异,道:“澈儿此话倒是很有见地。”说罢又拿出药膏来,在那伤患处厚厚涂抹。
    端木澈感觉到他的动作,不禁急道:“别涂太多,这次出来没有带够,等下你也给自己搽点。”
    颜青笑了笑,道:“我是大男人,哪用搽这些女人家的药膏,我找军医看过,上了金疮药,又敷了些消肿的草药,已经结疤了。”
    端木澈哼道:“那些军医怎么能跟薛伯伯比,级别差远了!你小心今后身上到处是伤疤,丑死!”
    “只要你身上不留疤痕就行,我怎样都无所谓——”颜青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时气息全无。
    端木澈听得他声音有异,侧头一看,只见他面颊绷紧,眼睛也是微微闭上,怔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原来他已经轻轻拉开自己的底裤,搽药的手指,却是到了那挺翘的娇臀之上,来回涂抹。
    这个青哥,害羞了呢。
    有心逗弄下他,当即说道:“青哥,我有问题问你,你要说实话。”
    颜青哑声道:“说……”
    端木澈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长得美不美?”
    颜青愣了一下,答道:“美,美的要命。”
    端木澈又问道:“我身材好不好?”
    颜青答道:“好,好极了。”
    “那你这几次给我涂药,有没有想过偷看?”
    “想……”话一出口,便是立时打住,狠狠瞪着榻上之人,“端木澈!”
    端木澈无辜道:“你叫小声一点好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们在帐中打架呢,这般惊天动地……”
    “你……”颜青又好气有好笑,朝她骂道,“小家伙,要不是你有伤在身,真想好好打你一顿,这个时候还乱开玩笑!”
    端木澈撅起嘴唇道:“这哪是开玩笑,我可是说真的,你怕什么,等我伤好之后,我们就要成亲了,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颜青闻言一怔,仔细看着她的神情,沉吟良久,却是轻轻唤道:“澈儿,昨日你忽然抱头喊痛,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可是想起了什么?”
    “头痛?”端木澈呆了一下,道:“是啊,好像真有这回事,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痛得厉害。你不是一直在旁边守着我,拍着我入睡的么,我后来醒了没一会,你就出帐去了啊。”
    颜青见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低低叹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起身去桌上端了一碗**粥过来,感觉温热正好,舀了一勺一勺喂她。
    端木澈大口吃着,犹感满足,唤道:“青哥,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用想,只管享受。”
    颜青顿了一下,停住手中动作,低声道:“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喜欢么?”
    端木澈笑道:“喜欢,当然喜欢啊,等我嫁给你做妻子,我一定好好学习,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只要你不嫌我笨就好……”说起这些,却是心湖微漾,做个贤惠的小妻子,真是不错的想法……
    “澈儿!”颜青抱紧她,满足低叹,眉间的忧愁渐淡,“趁此休战之际,你好好修养,十日之后,我便让尹方他们送你回荣城去,你就在宫中好好呆着,等我回来!”
    端木澈闻言急道:“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颜青面容一整,沉声说道:“我是主帅,军中所有人等的进退来去,便都由我说了算,任何人不得违背!你也是一样!”
    端木澈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以权势压人,胜之不武,再说我是朝廷派来的督军,与你权责分离,相互牵制,你却是管不了我!”
    颜青嗤笑道:“督军?那只是你自封的名号,根本做不得数!”
    端木澈轻轻笑道:“我的颜将军,自我来边城的那日起,你对此事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这一名号,再说,就算这是假的,你将怎样?出去向大伙宣布我是个冒牌货,然后重重处罚?你还舍得打我吗?”
    “你……”颜青瞪她一眼,终是恨声道,“我们这些大男人,怎么就都尽数栽倒你这个小丫头手里去了!”
    端木澈得意笑道:“这叫何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随那低沉惑人的笑声,遣送回宫的想法却是不再提起了。
    又过几日,身上伤势渐渐清爽,也不是随时随地的痛了。
    她口中级别差远了的那名老军医,其实医术还是不错,煎了一些消炎镇痛的汤药送来,勉强服下一些之后,辅助效用甚好。
    颜青每回前来涂抹药膏,都说开裂之处已经长出新肉,色泽一日更比一日淡了,看来用不了多久,一身肌肤便会光洁如初。
    听得他这般一说,端木澈心中实是喜悦不止,古往今来,大抵女子都是爱美的,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便更是在意。
    所爱之人,应该就是他了吧……
    这一日晌午,正是俯在榻上浅浅而眠,突然听得帐中轻响,似乎又有人悄悄摸进营帐来。
    微一睁眼,恍见面前一道墨绿身影欺近身来,张口就要大喊:“来……”
    后面的人字不及吐出,唇瓣已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掌一把捂住,来人凑到耳畔,柔声唤道:“殿下,是我!”
    端木澈瞪大了眼,望着面前一脸欣喜的异美男子,大为惊愕,一待他手掌松开,便是叫道:“萨郎,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才一瞥之下,却有一丝怔忡,他与那个齐越,真有些想像,若非先听得他的声音,而是首先见得容貌,这乍然惊醒之际,说不定真会以为是那人潜进来了。
    “殿下来得,萨郎就来不得吗?”萨郎抿紧嘴唇,俊脸之上隐有怒气。
    端木澈听得微微一惊,奇道:“你怎么能认出我来,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模样了。”
    萨郎笑道:“一个人的容貌再是改变,她的身体气味以及心性特质都不会变的,而且萨郎天生敏锐,特别是对于殿下心有异感,仅凭气息便知,绝不会认错人。”
    端木澈呆了呆,接着便是轻轻呼痛,自己一直保持俯卧姿势,这刚刚睡醒,就仰头半晌,自然是头颈不适了。
    萨郎朝她看去,却是怒气冲天,指着她背上灰黑药膏覆盖下的粉色伤痕,大声道:“这些,竟是谁人做的?”
    端木澈见他动作,这才记起自己睡前刚好搽了药膏,因为天气微热,不喜粘腻,却是自行掀了薄被,露背而眠,以至于一大片玉背,却是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脸红之际,也有一丝庆幸,好在自己没有荒唐到将底裤也拉下纳凉,尽管这主帅帐中无人敢进,对那臀上的粘腻之感,总还是忍住不发,那条薄被,正是搭在腰间以下。
    “萨郎,你逾越了!”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背部凝神细看的眼眸,目光虽然不至让人生厌,但是也绝对不讨人喜欢,她跟他,还没有熟悉到可以这般亲密无间的地步。
    “关心则乱,萨郎无力,请殿下恕罪!”萨郎收回眼光,朝她跪拜下去,行礼道,“萨郎自幼研习圣教医术,请让萨郎来为殿下医治!”
    端木澈淡淡说道:“不必了,我现在治疗得不错,你起来吧,去外面请颜将军进来。”
    “颜青?”萨郎站了起来,眯眼看向她背上的伤痕,沉声道:“这军棍击打的痕迹,可是颜青下令而为吗?他实在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端木澈摇头道:“是我自己做错事情,应该接受处罚,与颜将军无关。”
    见他仍是居高临下,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不禁急道:“你到底去不去请颜将军?数日不见,竟是如此倨傲不羁了吗?”
    “萨郎不敢。”话是如此,却是朝她走了过去,就在她杏眼圆睁,正要大怒之际,替她拉上薄被,又道,“萨郎摘了红莲回返皇宫,却找不到殿下踪影,从皇上那里得知殿下有可能来了边城,萨郎不敢迟疑,快马加鞭赶来。”
    “红莲?那冰川红莲,你真的摘到了?”端木澈吃了一惊,后来据颜青所说,那奇花生在云雾缭绕的高山顶峰,常年积雪,攀登十分不易,这多年来,意图上峰采摘之人,不是半途而废,就是有去无回。
    这个萨郎,武功本来稀松平常,此番远去,自己都没有抱过希望,不想他竟是满载而归!
    萨郎从怀中取了一只长形锦盒,奉到她面前:“幸不辱使命。”
    盒盖一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端木澈抬眼一看,只见盒中之物形若睡莲,花冠红中带紫,下无叶片,花瓣宽大如云,芳彩丛生,层层绽放,粗壮的花梗上长满细白的绒毛,这花型花貌,却是生平从未见过的美丽。
    “这个,真的能够治好我的嗓音吗?”
    萨郎点头道:“不错,只消浸泡三天三夜,煮沸食之,定能治愈殿下嗓疾——”目光如火一般过来,炙热如斯,“萨郎做梦都想听到,殿下的天籁之声……”
    端木澈详那株奇葩,心花怒放,笑道:“萨郎,谢谢你给我送来的大婚礼物。”
    “大婚?”萨郎惊得后退一步,正好撞上刚掀帘进来之人。
    “萨郎大祭司?!你怎么会在这里?”颜青大惊,赶紧奔过来,待看到榻上之人完整的被衫之后,这才放下心来,随即转身,挡住来人的视线,“大祭司不是去了冰川天堑吗,怎么突然到边城来了?”
    “颜将军……”萨郎见得他的神情动作,当即反应过来,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萨郎久居深宫神庙,孤陋寡闻,却不知将军与公主殿下……竟有婚约在身!”
    颜青一愣,道:“萨郎,你……”
    萨郎目光一转,望向榻边一片雪色衣角,双拳握紧,低声道:“萨郎此番回宫,向皇上献出圣教神武战象,以作聘礼,皇上却是并未拒绝……”
    端木澈在颜青身后听得分明,垂下眼帘,轻轻叹道:“萨郎,我已经有了青哥,凡事总该讲求个先来后到,实在是对不起了。”
    萨郎看向颜青,面色惨白,终是抱拳道:“颜将军,真是好福气!”说罢,转身就走。
    掀帘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萨郎,等下。”
    “殿下……”萨郎身形一顿,惊喜回头,却听得那榻上之人低沉说道,“那冰川红莲,来之不易,我无福消受,你还是拿回去,送给别人吧。”
    “殿下当萨郎是什么人了……”帐帘一拂,终是大步踏出。
    帐中一片静寂,半晌,颜青才幽幽叹息一声,说道:“想不到,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
    “没有办法,谁叫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晚了一步——”端木澈收敛神色,想了想,却是一笑:“我端木澈,自然是人见人爱,天下男子无一倾倒,颜将军,你可要小心了,赶快想想,怎么早点将我娶过门吧。”
    “先来后到……”颜青看了看她,喃喃道:“我真是先到的那一个吗……”
    端木澈没有说话,看着手中的锦盒怔怔出神。
    颜青随她眼光看去,不禁问道:“这就是那冰川红莲?真的有那么神奇,能够治好你的嗓子?”
    端木澈点头道:“萨郎说得十分笃定,应该是吧。”
    颜青喜道:“那好,是怎么服用法,我这就安排去,这蜂蜜凝露已经断了好些时日,我就要急坏了!”
    端木澈摇了摇头道:“不着急,这花生得这样美,毁了多可惜,我留着观赏几日再服吧。”说罢,轻轻抚摸着那紫红花瓣,目光不觉痴了。
    颜青叹口气道:“这是萨郎一片心意,你定要早些服下。”
    “我知道了。”端木澈应声答道,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方才萨郎说神武战象,那是什么?”
    颜青答道:“那是萨郎多年来一直潜心训练的神象站队,刚猛强势,锐不可当,本来护教之用,不想这回竟是甘愿献于皇上,皇上对此一直心存忌惮,向往之极,如此一来,定是龙颜大悦,自然不会拒绝!”
    “这个老狐狸……”端木澈叫道,当即明白过来。
    萨郎献宝,那端木老头眼见这心头的一根刺,却是变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这样的好事,又怎么会拒绝?他只会后悔没有多生一个女儿出来,毕竟这大将军于大祭司,都是身居要职,缺一不可!
    一念及此,便是抬眼看他,低声叫道:“这下糟了,我把萨郎气跑了,这端木老头好不容易得来的神象站队也就泡汤了……”
    颜青叹道:“不错,萨郎一向心高气傲,敢屈膝求婚,已是十分不易,这回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真是可惜,这神象站队用在城外一望无垠的平原,倒是极有威慑力的战斗力量,攻击能力非常强悍!
    正如颜青所言,萨郎负气而去,再不回返,而那十日之期,却是转眼即至。
    这十日当中,颜青整军备战,加强城防,军队士气大涨。
    端木澈已经能够下榻行走,稍作运动,背臀之上疤痕褪得也是差不多了,想到颜青所受那一百棍,心疼歉疚之际,也是唤了他来,强行拉开衣衫查看,只见那背脊之上虽然疤痕无数,却真是已经大好了。
    休战期一过,那两国联军又是举兵来攻,颜青领兵全力防守,打退联军一次又一次的进犯,数日过去,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好在一连几日yīn雨,墙高梯滑,火器也是投掷不易,联军进攻渐缓,各自喘息筹备。
    这日天气终于放晴,艳阳高挂,碧空万里无云。
    张延匆匆来报,说是联军大队开进,再次攻城,此次进攻的主将,却是联军副帅齐越。
    颜青将城上防务布置妥当,当下亲率精兵五千,出城迎战。
    就在城门开启之际,一对火红的身影确实策马跟来。
    “你!跟来做什么?”颜青回头瞥见,怒道,“胡闹,马上回营帐去,养伤要紧!”
    “我的伤已经好了——”端木澈仰起头,正经道:“现在禁闭半月期限已过,我已是自由之身,你难道打算把我这个督军永远关在帐中,不见天日?”
    颜青皱眉道:“你是公……皇子殿下!”
    端木澈一指那身边的士兵,说道:“殿下怎么了,殿下就不是人吗,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那父皇当年也曾经御驾亲征,我为何就不能上阵拼杀?火象,也是我的国家,我的心情,与你们是一样的!”
    “你……”颜青面部绷紧,浓眉倒插,当着众多军士的面,却是不好发作。
    “大帅……”前方一名将领唤道,“前方弟兄已经出城了。”
    端木澈口气软下,眼光却是愈加热烈,又道:“大帅,不要再犹豫了,让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的武功,其实不比你手下的将士们差的,我还有尹方他们在身边,你还担心什么?”
    颜青抿紧双唇,忽而调转马头,纵马出城而去。
    “该死!”正当懊恼之际,突然听得前方一声低喝,“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跟上队伍!”
    端木澈啊了一声,大喜过望,当即策马跟上,身边的火凤卫也是紧随其后。
    “尹方,保护好你的少主,若她有半点闪失,我拿你是问!”
    “是,属下以身护主,拼尽全力!”
    胯下骏马如飞,转眼出得边城城门,疾驰而去,身后战鼓擂动,轰轰隆隆,响彻天地。
    前方,却是尘烟飞卷,黄沙漫漫,碧空之下,一面银色大旗跃然高擎,其上朱雀神鸟腾空而起,五彩艳羽金光闪耀,猎猎于长风之中。
    数以万计的铁骑玄色盔甲,整齐屹立,为首之人仍是一袭白衫,衣#飘飘,看不清神情,看不清面容,只有那无边无尽的冷意,与苍茫大地生生相融。
    “颜将军,十日之前,那火凤卫回归之时,可有替我传讯?”齐越薄唇轻启,清朗之声清晰传来。
    “传什么讯?”颜青明知故问。
    齐越咬着唇,一字一顿道:“洛,可是并未身死,被你们藏在火象?”
    颜青摇头,黯然道:“我只听闻她丧身火场,她的情况,你因该比我更清楚……”
    “是吗?”齐越冷笑,道,“那请问,端木清远新近认下的公主,却又是谁?”
    颜青沉声道:“陛下重返荣城,并未举行过任何册封仪式,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主之说。王爷,你认为你的王妃未死,那么全天下的女子便都有可能是她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凌空而起,箭到绳断,一片惊呼声中,齐越身后那面副帅大旗却如落叶翩翩坠落。
    尹方收回铁弓,端木澈已是策马冲上前去,立在颜青身边,冷声道:“那个姓齐的王爷,我火象陛下的名号,岂是你这年轻小子随意叫唤的!”
    齐越朝那大旗轻扫一眼,冷冷道:“你是谁?”
    “你听好了,你家小爷名叫——”端木澈无畏仰头,迎上那冰冷的目光,傲然道:“端——木——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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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四章 疑虑丛生
    “端木澈?”齐越念了一句,目光变得凌厉,“你是端木清远的什么人?”
    端木澈愣了一下,一旁的颜青已经替她作答:“这是我火象王朝唯一的皇子殿下,是皇上的嫡子!”
    齐越冷哼一声,道:“我从没听说过端木清远有子嗣,你这个殿下,却是哪里冒出来的?”
    端木澈亦是冷笑道:“我也没听说过齐天佑有子嗣,你这个王爷,又是哪里冒出来?”
    “你……”齐越望着那立于马上,一脸讥嘲的年轻男子,心中一动,突然从马上飞身跃起,衣袖一挥,一根长鞭在空中旋了一旋,转眼抖得笔直,击打而去。
    众人并未料到他这一举动,都是微微一怔,只颜青反应过来,大掌张开,一把抓住那朝着端木澈直直击来的鞭梢,使力扯住。
    谁知齐越这一击,竟是一记虚招,就在颜青伸手发力的同时,他已经放手,下一瞬,即是飞身过来,一掌击向端木澈的面部。
    劲风袭来,端木澈并不慌张,双拳格开,一招空明掌法随之挥去,看似轻柔绵软,却是隐含了空明神功的无上威力。
    “好功夫!”齐越赞了一声,生处兴趣,空中一个翻腾,又是一拳过来。
    颜青见他面色随冷,眼中2并无戾气,想到端木澈的武功套路,心念意动,却是停下动作,凝神观战,那尹方举箭欲射,也是被他轻轻拦住。
    端木澈见得齐越又是一拳过来,懒得与他纠缠,直接拔出风吟长剑,只见寒芒一闪,齐越衣袖已被削去一片,也算是他骤然见得那耀目剑光,识得厉害,拳到中途便是及时收回,否则岂止是这一片衣袖,便是那只手臂都可能不保。
    “看来是我轻敌了。”齐越一个翻身回马,取了长剑,伸手一抖,喝道,“好小子,来接我三剑!”
    端木澈冷笑道:“别说是三剑,便是三十剑,又有何妨!”
    当下扯紧缰绳,持剑而立,等他来攻。
    齐越双腿一夹,策马过来,与她长剑相缠,交战在一起,青光闪现,寒芒交错,刷刷三招过去,胜负已现。
    人影分开,端木澈仍是持剑不动,齐越手中长剑却是被削去一大截,人在马上,望着一柄断剑默然不语。
    “你输了!”端木澈低低叫道,不知为何,看着他低头垂目望向断剑,那两鬓斑白的发丝随风飘飞,心中却无太多喜悦。
    “你也没赢,赢的是这柄宝剑。”齐越低低说着,再度抬眼,眼中却是疑惑不解,喃喃道,“原来是我想错了么,这般剑术与内息,自然不会是她,不是公主,却是皇子……”
    说到这里,目光流转,眼神微暗,叹气道:“你真的,没有见过她?”
    颜青沉声道:“自你们大婚之后,我一直都在火象,哪里再见过她,那噩耗,却是几月之后才得以知晓的——”声音哽咽,突然怒道,“你如此对她,实在是让我失望!你当日,怎么就下得了手?!”
    “我没有,那不是我!”齐越闭上眼,惨然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却是宁愿自己死了,都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她不是别人,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颜青却是冷言道:“不是你,那又是谁,你不舍得,你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一个!”
    齐越身躯一震,颤声道:“我……”
    颜青冷冷道:“你不知珍惜,自尝恶果,怪不得别人!如果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我还想怎样,还能怎样——”齐越喃喃道,面色愈见凄惨,似乎已经痛得麻木,半晌,却是自嘲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将怎样,我只是不愿承认这一事实,不相信她会真的离我而去,我总觉得,她并没有死,只是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生活着,不愿见我……”
    颜青沉默一阵,方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缘分已尽,何必强求?”
    “不能复生……”齐越仰望苍穹,逼回眼眶之泪,咬牙道,“就算天要夺她而去,我也算穷尽碧落黄泉,将她抢回来!”
    “你……”
    端木澈在一旁见得两人说得脸色发白,又是气恼又是痛楚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是莫名发颤,不禁侧头朝向尹方,“他们说的是谁,你可知道?”
    尹方担忧看她一眼,摇头道:“属下也不知道,少主还是问颜将军吧。”
    端木澈点了点头,转身过来,却见那齐越已经收敛神色,策马退后数步,朝颜青沉声问道:“我再问一次,她真的不在火象?”
    颜青神情肃穆到:“不在。”
    齐越微微点头道:“那好,我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话音未落,抬手一挥,身后数以万计的铮铮铁骑瞬间启动,队型变幻,将颜青所率五千精兵迅速围合在内。
    颜青奔至端木澈身边,面朝那黑麻麻的铁骑,沉声道:“你以为,就凭你这点人马,就能将我颜青围剿吗?”
    齐越淡然望他一眼,摇头道:“我从未这样想过,既然没有我要找之人,我也不想再费时间与心思——当日我已经放过一次,也是延缓攻城,让你们有喘息谋划之机,但是,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手软,自当全力相搏!”
    “来吧,我们好久没有打架了,今日便来会一会!”颜青说罢,一挥手,身后五千精兵也是左穿右插,部伍严整,顿成防御阵型,宜守宜攻。
    齐越眸光闪动 ,尚有迟疑,颜青已经是一声大喝,挥剑而上,朝前猛冲过去,起身同时,却是朝着尹方叫道:“保护殿下突围而出!”
    端木澈见得敌众我寡,心中大急,叫道:“我不走!”当即打定主意,就是战死,也要和颜青一起。
    颜青令旗挥动,队伍旋动,却是分为无数小队,成为分割冲击之势,行至中途,只见人影晃动,霎时地下尽都布了绊马索,那围合军士提防不及,一一跌下马来。
    这冲击一旦成功,便是在那包围圈上撕开几处大大的口子,五千精兵如潮水一般冲将出去,一路砍杀,围合军士手持兵器追击厮杀,却哪里追得到。
    颜青本是欲与对方斗上一回,见此情形,也不恋战,虚晃几剑,削去那来阻骑士的头盔冒翎,策马朝端木澈追去。
    端木澈听得蹄声有异,侧头一看,顿时欢喜叫道:“青哥!”
    颜青点了点头,回身一望,心中了然,微微叹道:“他终是不愿与我开战……手下留情……”眼见一场恶战竟是消弭于无形,不禁望向身侧之人,目光之中,说不出是喜是悲。
    忽闻号角声响,斜地里西方一路敌军开来,挡住去路,队伍威武整齐,军中竖起了玄金大旗,其上并无图汶,只一个大大的樊字,耀武扬威,张牙舞爪。
    有人叫道:“那那联军主帅!”
    颜青见这路军队组有已方两倍之多,不禁暗自懊悔,先前在城墙上见得是齐越领兵,自然而然生出轻敌情绪,自己虽然恨他,但在内心深处,却是没有真正将他驱除在外,师兄弟情谊只是深埋,并未消失,心中也是笃定他不敢对自己如何,是以这回仅仅是带出五千精兵,在人数上却是占了劣势。
    抬眼望去,联军步兵方队又在朝城墙开动,正大举攻城,城中守将不懈迎敌,一时之间,却是无人前来增援。
    “哈哈哈……”随着一阵大笑,一队重骑驰来,为首之人墨色盔甲,亮金披风,面目英俊异常,正是水月皇帝樊子奕,“颜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颜青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樊子奕望了望他,再望望他身边红衣玉冠之人,朝齐越大笑道:“副帅真是神机妙算,以身作饵,料定这颜青定会出城迎战,我们今日便两路夹击,生擒这火象元帅与督军殿下!”
    齐越看他一眼,抿紧双唇,一言不发,面色却是更加冷峻。
    “生擒火象元帅!生擒火象殿下!”联军士兵的声音随之而来,震天动地。
    “青哥,我们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来!”端木澈沉声说着,银牙紧咬,眼中有抑制不住的炽烈,杀气腾腾。
    颜青神情肃穆,令旗在手,正欲挥动,忽然听得远方传来轰轰的声响,胯下坐骑微微一晃,随那声响而起,似是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动。
    是地震了吗?
    端木澈与颜青对望一眼,皆是惊愕不已,再转向那联军正副主帅,却发现对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天,那是什么?”
    边城方向尘烟滚滚,似有巨物大步踏来,中间夹杂着惊恐与惨烈的叫声。
    端木澈睁大了眼,心念意动,当即叫道:“是萨郎!是他的象兵站队!”
    “听我口令,全速撤退!”颜青一声长啸,当下再不迟疑,抓过一根长矛,左右挥舞,势不可挡,领着一干精兵飞速冲了过去。
    一路杀声四起,血光飞溅,五千精兵疾驰而去,那联合大军慢了半拍,随即策马追来,羽箭不断,不时有人中箭落马。
    齐越挥手示意,玄色铁骑屹立不动,眼望前方,只见尹方与一干火凤卫在身后不断挥刀,挡开射来的羽箭,全力护住一人,那火红身影不敢停留,发力狂奔,将此情景看在眼里,竟是有着一丝异常的熟悉……
    断崖,追逐,放箭,坠落……
    狠狠闭一下眼,再次睁开,那人长剑挥舞,青光闪耀,连连刺中数名阻截的联军骑兵,随即发出一声低吼,又策马朝边城方向奔去,火一般的衣衫,在风中耀目生辉。
    是他……不是她……
    端木澈又驰行一阵,忽然觉得身后劲风强健,低身侧头,一支漆黑的羽箭擦着耳廓,呼啸而过,直直没入前方一名火象骑兵的坐骑臀位,那马儿一声狂嘶,立时侧翻倒地,那骑兵就地一滚,便是被人拉上马去。
    这人好强的内力!
    端木澈不由回头一看,只见那远处一人立在水月皇帝樊子奕身侧,正缓缓放下手中的铁弓,距离甚远,看不清面容,想必亦是一员大将。
    尹方等人见状,却是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将她全然围合,蹄声阵阵,掩护而去。
    行至那尘烟飞卷处,忽然身子一轻,腰间似是被一卷粗糙温热的物事缠住,腾云驾雾,临空而上,电光火石间,顿时明白过来,惊喜道:“萨郎!”
    “殿下,是我,我回来了!”萨郎坐在那高大猛兽顶上,身子微倾,朝她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日光透过云雾射了下来,在他的面上身上洒下点点金芒,那张俊脸,竟是说不出的魅惑迷人,似是梦中见过一般。
    端木澈脑中眩晕,只觉全身闷热没有一丝中暑的感觉,迷迷糊糊伸过手去,双手交握的瞬间,萨郎口中一声低鸣,象鼻立时松开,下一刻,火红的身影腾空而去,被他稳稳接住,紧紧扣在怀中。
    底下,颜青放下心来,一路厮杀,率部迅速撤回城门。
    樊子奕的骑兵部队挥刀追出,那冲在最前面的一骑不知看到什么,猛撤缰绳,骤然定住,失声大叫起来。
    那正前方,群象冲来,十足巨灵之物,黑压压的一片,刀枪不入,势不可挡!
    群象足有三五百头,身披甲胄,顶上设置鞍座,那兵士稳稳坐于其上,居高临下,不时射出凌厉羽箭,只听得正中象王之上隐有低鸣之声,群象便是认准位置,直奔水月皇帝樊子奕所在位置而来。
    场上形势立时巨变,象兵那长长的鼻子轻轻一点,就将联军士兵自地上或马上卷起,然后高高抛起,将人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身躯左右摆动,随意冲击,连人带马皆是撞得飞了出去,马群顿时四处逃窜;那粗壮的象蹄踩到地面的步兵身上,惨嚎不断,肢残腿折,人身立时成为肉饼。
    这象兵却是萨郎多年潜心训练的秘密武器,本为护教之用,一向秘而不宣,之前也从未出现在战场上,那水月与金耀是为中原大国,素日只有偶有听闻,哪里真正见过这等魁梧庞大,凶猛巨灵之物,不论骑兵步兵,都是惊慌失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萨郎所骑这头巨象,身躯明显比周边群象还要高出一大截,正是象王,此时象王顶上一声低鸣,大队象兵得令,撒开四蹄,乘胜冲击,朝着联军没命地追赶,霎时联军死伤遍野,阵线大乱。
    一时间,黄沙滚滚,鲜血横流,这广袤大地都被染得血红。
    边城城墙之上,金声响起,端木澈朝后看去,只见颜青已经立在墙头,朝她挥手,再看向眼前被象兵冲击过的惨烈景象,心中恻然,唤道:“不要追了,招呼它们,收兵回城去吧!”
    “一切听凭殿下吩咐!”萨郎初试锋芒,首战告捷,此番又是怀抱佳人,自是心满意足,开启丹唇,急促出声,一阵滴哩哩的哨音响起,前方群象纷纷停止攻击,在象兵指挥牵引下,收队返回。
    这一场大战,火象大军天将奇兵,出其不意,却是大获全胜,那水月与金耀联军,死伤惨重,数以千计。
    当晚,火象大军整顿完毕,在城中摆酒设宴,犒劳全军,庆祝大战告捷。
    “萨郎大祭司,这回胜利,你是最大的功臣,来,我敬你!”颜青端了一碗水酒过去,大步走向萨郎,高声说道。
    “颜将军过奖了,这等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将军手下的精兵强将,真刀真抢对敌,那才是一等一的好汉!干!”萨郎爽快举杯,一口饮尽,接下来,却是又倒了一杯水酒,朝端木澈走来。
    见得那身影徐徐走近,端木澈轻轻笑道:“萨郎,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真没想到……”说罢,酒杯过来,与他小相碰,仰头饮尽。
    萨郎肃然道:“将殿下一人置于边城险境,萨郎实在做不到,那求亲之事,萨郎暂且放下,此番决心与颜将军联手,先将这外来的虎狼驱逐出我火象之地去。”
    端木澈想到他那象兵站队的巨大威力,不由伸出手去,欢喜道:“有你加入,真是荣幸之至!”
    萨郎愣了一下,笼在袖中的大手却是被她握住,轻轻一摇,只觉那小手柔若无骨,触感细致嫩滑,放手之际,心中却是空虚莫名。
    “殿下,那冰川红莲,你可是已经服用了?这嗓音怎的不见好转?”
    端木澈哦了一声,答道:“我见那花生得美丽无比,暂时没舍得吃,就让它多留几日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真要变成女声,说不定我反而不习惯。”抬头瞥他一眼,笑道,“你可是觉得我这副嗓音很难听?”
    萨郎摇头道:“当然不是,殿下如今嗓音虽然低沉暗哑,却也是十分迷人。”
    “你,真是会说话,尽说让我开心的!”端木澈心情大好,接着又喝下几杯,侧头去看颜青,只见他被一大群士兵簇拥着,不住灌酒,也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是微微侧头过来,四目相对,都是意气风发,满怀喜悦。
    萨郎在一旁看得真切,眼神一黯,只是不住端杯灌下去,不一会儿,便是嘴倒不醒了。
    月色幽静,冷风习习,端木澈微有醉意,夜不能寐,索性出了营帐,拾阶而上,站到那城墙上凭栏远眺,身边有手持长枪的巡视士兵交错走动,塔楼上的士兵也是双目圆睁,全神戒备,盯着对面的联军大营,那里黑影幢幢,隐隐有着火光,却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过不多时,身上一暖,却是一条柔软的狼皮内里披风搭在肩头,尹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少主,城墙上风大,还是早些回营歇息吧……”
    “谢谢……”轻轻侧头,朝他一笑,“我睡不着,看看月亮,这就回营去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说罢,两人缓缓下得城去,尹方将她送至营帐外间,便是行礼告退。
    营中一片黑暗,颜青应该还在那酒宴席上,据说他酒量过人,平日在军营之中难得喝酒,今晚一定是不嘴不归,唉,自己却是满腹疑问,那么多问题想问他,看来只能是等到明日了。
    往日睡前都有热水梳洗,今日情况特殊,忘了准备,闻着身上发出的阵阵酒气,便是穿过一片小树林,朝着那士兵们营帐之后的水井走去。
    蹲在井边,小心吊下水桶,打了一桶清水上来,趁着四下无人,几下洗净脸颈与双手,井水有些冷冽,还好,此是夏季,也不至十分难受。
    返回之际,走在林中,树影婆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身后,一道长长的黑影映在地面,随她的静立而停滞不前。
    众将都在尽情狂欢,这个人是……奸细?
    风吟长剑尚在营帐之中,此时两手空空,身无一物,定一下神,骤然回身,手臂一挥,已是扣住那人的喉咙,刚要用力,一张熟悉的俊脸随着顶上月光映入眼帘,却是萨郎。
    “萨郎,你不声不响跟着我做什么?你就不怕我误伤你?”
    说罢,双手欲要收回,面前之人却是手臂环过,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低低唤道:“殿下……”
    “放手,你喝醉了!”他的身上与口中有着浓浓的酒气,惹得她一阵心烦,自己刚刚才在水井边上梳洗干净了,他却又来弄脏自己。
    “我没嘴,殿下,让我抱抱你,我实在受不了了,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但是我却做不到……”萨郎将头埋在她的肩胛处,喃喃出声,“殿下,我的殿下……”
    “你说你已经有了颜青,让我远离你,可是,我今日伸手拉你过来的时候,我看得那么清楚,你眼睛里面的光彩,比太阳还要明亮的光彩,你看颜青的时候,绝对没有这样的目光,你怎会不喜欢我,怎么会……”
    “萨郎,不是,我不是……”
    她对他,眼放异彩,怎么可能?自己已经有了颜青,又怎会对他暗送秋波,虽然那一张脸,生得如此……
    迷惘之际,他已经抬起头,粉艳的嘴唇贴了上来,与她的密合在一起。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想要推开,不知为何,却是手足无措,心思激荡,只好任他紧紧抱着,将自己吻了个够。
    “殿下……”他的大手,已经止不住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抚摸起来,引得她身子亦是微微颤抖起来。
    正当里意乱情迷之际,一阵啪啪的掌声却是从不远处响起,有人冷声道:“两位真是好兴致啊,大敌当前,却是在这里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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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火凤涅槃 第十五章 殷殷壁血
    端木澈本是被萨朗不住吮吸,神思激荡,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入耳,却是心中一凉。立时将身上之人狠狠推开,侧头望去,居然见到那齐越站在林子边上,着一袭白衫,面色yīn冷如冰, 正一眨不眨朝着两人。
    “是你!你竟然潜进边城之中来了!”低叫一声,四处望望,却是看不到其他人影,不由全身紧绷,戒备盯着他道:“ 你的同伴呢,他们又是去了哪里?”
    齐越冷笑道:“怎么,只准你带人夜袭我联军大营,就不许我抽空前来走走看看?你们两人,这深更半夜躲在这里行那苟且之事,却是真不要脸,难道还想我带更多的人撞见?”
    “你!”萨朗也是认出他来,怒声道:“我与殿下感情真切,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这手下败将在此胡说八道,损毁殿下清誉!”
    “清誉?”齐越目光往他们身上一扫,淡淡说道:“两名男子在此搂搂抱抱,亲热如斯,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实在是龌龊到极致。”
    “是么?”端木澈却是上前一步,斜睨他一眼,轻轻一笑,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吃不到葡萄,便非说葡萄石酸物难吃,辅政王爷想必就是这样的心态……”
    齐越冷哼一声道:“我素来没有此项癖好,只能让端木殿下失望了。”
    端木澈眼波一转,伸舌舔了舔嘴唇,媚笑道:“很多事情,如若不是亲身一试,又怎么会体会到其中欢娱,今晚月色正好,王爷既然来了,澈自该好好招待——”说罢,却是望向萨朗 ,笑道,“你是否介意多一人,与我们共享欢乐?”
    萨朗脸色紧绷,没有说话,想必是十分在意,齐越却是一 脸厌恶道:“我齐越是正常男子,实在不好此道,今日只当我没有来过,我自会忘得一干二净!你们,好自为之!”
    端木澈见他转身便要离开,心中一急,却是飞身上前,伸手去抓:“你不能走!我火象军营,岂能有你大摇大摆自由来去?”
    他身为联军副帅,亲自潜入边城大营,就只是来随便看看,打死她都不相信!关键是,他到底来了多久,在此之前,还去了哪里,查看到些什么?
    齐越冷笑道:“我想来就老,想走就走,你以为你拦得住我么?”忽又转向萨朗,哼道,“你那象兵战队,看起来威力巨大,实则外强内干,下回大战你可要小心了!”
    说罢,忽然拔地而起,飞身跃上树梢,飘然而去。
    “站住!”端木澈一声低喝,跟着离地追去。
    “殿下——”萨朗武功不济,追出几步,便是失了两人踪影,不由大为懊恼,转身朝大营方向奔去。
    端木澈施展轻功,风声呼呼,朝那前方之人一路追赶,也 不知道追了多久,待得跃上一处浅丘,只见前方一人负手而立,静静望着自己,正是齐越。
    “你的武功实在不错,剑法也很精妙,就是内劲差了些——”齐越面色清冷,一双利眼对她上下打量,带着一丝探究,半晌方道:“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端木澈淡淡笑道:“我师傅的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不过你这般无名小子,确实不配知道。”
    齐越并不气恼,只说:“不说是吗,敢不敢跟我在过几招?”
    端木澈心中好笑,想从她的武功套路中看出师承门派,这样的伎俩怎么瞒得了她,但是师傅所传这空明神功,实是近年为自己量身打造,之前从未在人前亮相,就算他熟知江湖上各门 各派的武功招法,也决计看不出自己的来路。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当日你说我是胜在兵器之上,这回我便不用兵器,空手较量好了!”
    笑话,自己占尽主场之利,眼看远处人生隐约而来,变更是无所畏惧。
    当下也不迟疑,一步过去,忽的左掌提起,斜劈下来。齐越疾向后仰,掌风从鼻尖上急掠而过,看她一眼,眼中隐有惊疑。
    端木澈一击不中,右拳随上,是的正是空明神功之中的拳法,她对这路拳法研习有素,成竹在胸,随便一招过去,都是刚猛有力。
    齐越一掌格开,身子晃动,却是只守不攻,使开天机门轻身功夫,在她拳脚的空隙中穿来插去,身行入水蛇一般游走不定。
    端木澈连发十余急招,势如暴风骤雨见都被他侧身避开,凛然心惊,暗想这辅政王爷怎的如此了的,自己攻了那么多招,却连他的一角衣衫都没有碰到,当下全神贯注对敌,丝毫不敢 放松,双拳如风,越打越快,把守御的招数尽数搁下,招招进 袭。
    待得又拆了几十招,齐越愈加轻松,端木澈却是内息不继,气喘吁吁,攻势减缓。
    正在暗中叫苦之际,忽闻他一声冷笑:“你这门功夫,便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你却用来强行进攻,一味消耗体力,真是大材小用!”
    端木澈听得一惊,自己果真如他所说,急于求成,却是将这空明拳法的精髓尽数抛弃,威力大减了,这个齐越,年纪轻轻,眼光却是锐利非常。
    心念如此,守着空明口诀,动作渐趋和缓,嘴上确实不肯服气,淡然道:“耍耍嘴皮子谁不会,你有本事就别只是防守,也把你的无敌神功亮出来给我瞧瞧。”
    “那好,你可看仔细了!”齐越一声轻啸,劲风微起,出手如电,天机长拳如暴风骤雨,一招接着一招朝她攻去,其间拳法变幻,却又改为落樱掌法,但见攻时迅如雷霆,守时凝若山 岳,直把端木澈逼得汗水涔涔,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
    而那一拳一掌,却是并不陌生,当日在药庐与颜青拆招之时,都是大抵见过,只不过,那个时候颜青仅是轻缓使出招式,却哪里像面前此人这般全力攻击!
    这个齐越,怎么会将天机门的功夫使得如此炉火纯青,他,到底是谁?
    疑虑间,手上力道稍弱,齐越没有半丝停顿,招式变化,一掌朝她拍来。
    眼见那一掌轻飘飘袭来,直对自己胸前,端木澈无计可避,却是大惊,他内力充沛,这一掌若是使足了劲,自己非死即伤,就算是不甚用力,自己用布带紧束的丰胸,一触之下,却是 原形毕露。
    电光火石间,听得嗖的一声,一块飞石骤然而至,齐越只觉得腕监一痛,手掌收回,端木澈连连退后几大步,挺身站定。
    “两年不见,王爷的武功却是精进不少!”
    底下人影撞撞,数以百计,为首之人正是颜青,只听得他一声之后,当即飞升而上,在空中一个翻腾,直直落在两人之间。
    端木澈奔了过去,倚在颜青身边,指着那对面之人道:“青哥,来得正好,这人胆大妄为,夜闯我火象大营,真当我火 象国中无人么,你一定帮我好好收拾他!”
    齐越望着两人亲密动作,眼中厌恶犹胜,说道:“你这妖人,真是作恶多端,我实在不能饶你!”说罢,便又朝她扑了过来。
    端木澈见他来势汹汹,一步避开,颜青却是迎上前去,一拳勾住来人手腕,猛力一带,将他势头消除无形。
    齐越身躯一翻,落地站定,毫不摇晃,抱拳道:“颜将军,本王得罪了!”话声未歇,拳脚尽数袭来,已到身前。
    颜青亦是沉声道:“王爷莫要客气,来者是客,颜青自然不会想让!”
    两人当即使出本门外家功夫,拳随声落,呼呼已是拆了数招,招数中形同拼命的狠辣之劲,却也收了,这拳术掌法原本出自同门,诸般变化均是了然于胸,越打越快,意道即收,未沾 先止,可说是熟极而流。
    端木澈站在边上,只见两条人影夹着呼呼风声,打得激烈异常,颜青力大招沉,齐越身手快捷,当真各擅胜场,越斗越紧,难分高下,那天机门的天机长拳,落樱掌法,登云梯等等上 乘功夫都是一一使了出来,直把人看的眼花缭乱,心中亦是迷 雾重重。
    打到最后们却是齐越内力稍弱,渐处下风,不慎中了颜青一掌,忽的下跳开,叫道:“且住!”
    颜青收手站定,说道:“王爷又将如何?”
    齐越抱拳道:“本王方才勉强接下将军百余招。已觉十分吃力,余下的招数,也不用再比试了,本王就此认输!”说罢,趁着两人怔愣之际,转身疾走,一个纵身,已是跃出两丈之外 。
    颜青眼露犹豫,将追未追,又听得数声喝道,此起彼伏,有人叫道:“大帅,敌军奸细混入城中,偷袭象兵战队!”
    “原来是调虎离山……”颜青喃喃一声,只听得马蹄阵阵,那一干火凤卫转瞬策马即来,为首之人正是尹方,此时见得浅丘之上的两人,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端木澈却是一个纵身,跃上尹方的坐骑,指着前方越来越远的人影,叫道:“追!”
    尹方得令,扯了缰绳疾驰而去,身后火凤卫也是策马疾奔。
    “澈儿!”颜青不敢怠慢,当下也是跳上一匹骏马,急急追去。
    夜幕之中,那前方之人白衫飘飞,甚是醒目。
    两军交战之际,胆敢不着夜行服,只一身耀目白衣前来探营,这个齐越,实在是太狂妄了!
    端木澈冷笑一声,喝道:“在不停步,我可下令放箭了!”
    齐越听的声音,回头一望,仍是不予理睬,朝前奔去,眼看就要奔到城墙边上。
    端木澈见那一处城墙之上正式换防之际,守卫士兵稀少,知他武功卓越,轻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如此跃上墙去,便是离笼之鸟,一去不返了,当下低低喝道:“放箭!”
    众多火凤卫立时弯弓搭箭,尹方却是犹豫一下,道:“少主……”
    端木澈瞪他一眼,叫道:“你发什么呆?放箭,避开要害,生擒此人!”
    话声一落,羽箭四起,尽数朝他丛集射发,密如织雨。齐越运起内功,盈于衣袖之中,挥舞翻飞,羽箭纷纷坠落,此时身在城墙下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一咬牙,又是拔 地而起,双脚齐飞,迎着城墙蹬蹬而上。
    端木澈眼见他已经身在半空,急道:“不能让他跑了!”
    当此际,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黑影雷霆万钧甩了过来,齐越正在以袖挡箭,却是躲闪不及,被击飞出去,重重撞在对面的城墙之上,砖石四溅,整个人却是直直摔落下来。
    “胆敢偷袭我象兵战队,齐越,你真是小看了我萨朗!”那魁伟庞大之物迈动巨蹄,徐徐走近,顶上之人长鞭在手,咬牙切齿,正是大祭司萨朗,方才奇袭成功的那条黑影,却是那象 王的巨长象鼻。
    齐越本事伏在地上,此时听得他说话,却是慢慢撑起身来,背靠城墙勉力坐着,伸出衣袖抹了一下唇角,冷笑道:“你这下也不算正面进攻,咱们彼此彼此。”
    萨朗居高临下道:“对付你这种小人,便不需要光明手段——”想到他方才对端木澈的不敬言辞,心中忿恨,厉声道,“ 不是说我的象兵战队外强中干吗,今日便叫你尝尝它的厉害! ”
    说罢口中一阵低鸣,那象王得令,缓缓伸出前蹄,朝着那低坐之人的头顶踏了上去。
    “萨朗,不,你不能杀他!”端木澈心中一惊,飞身扑了上去,另一条身影却是更快一步,旋风一般驰近,挡在齐越面前,双掌挥出。
    下一瞬,端木澈也是奔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颜青,殿下,你们……”萨朗看清底下人影,惊叫一声,赶紧招呼象王收回前蹄,退后数步。
    端木澈挥一挥手,说道:“萨朗,你让象王归队,查看象兵损失,立时向我汇报,这个人,让我与颜将军来处理,你就不要管了!”
    “萨朗遵命……”萨朗狠狠瞪了那软坐在地之人一眼,又朝端木澈轻柔注视一下,便是指挥象王调转身躯,缓缓回返。
    齐越原本与颜青交战一场,中了一掌,虽不严重,却是内力损耗颇多,此前躲避火凤卫羽箭,也是大费体力,这时被象王重重一撞,险些昏晕过去,只一口真气勉力撑住,盘坐在地, 暗中调息。
    顶上yīn影渐近,见是颜青与端木澈走了过来,立在前面,当下冷冷一笑,说道:“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都由你们吧……”
    颜青见他面色煞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不由得声音哽咽,说不出是气恼还是伤心:“你何必孤身来此偷袭,若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你们联军兵多马壮,我不见得能胜了你!”
    齐越惨然一笑,轻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总是想过来看看……”说完这句,喷出一口鲜血,神智昏迷,心情激荡,望着他喃喃道:“大师兄,你杀了我罢!”
    这一声大师兄,直喊的颜青心中一震,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年是兄弟齐聚灵山,在天机老人门下拜师学艺的情景来,面前仿佛已不再是这俊朗出众的青年男子,却是变身为一名天真烂漫 的稚龄男童,正拉着自己的衣襟,眼巴巴叫着大师兄。
    “你……你们……”端木澈在一旁听得真切,睁大眼睛,不明所以。
    在看颜青,只见他却是双目流泪,上前一步,俯身将地上之人抱了起来,低声叫道:“你是我师弟,我便绝不会伤害你!”
    师兄……师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际,突然见得颜青怀中之人眸光微闪,心念意动,不由叫道:“青哥——”
    刹那间,齐越双直并起,快如闪电,在他胸口几处大穴一阵疾点。
    颜青身子一僵,立时定住,齐越不敢停顿,又袭向脑后要穴,一待抵住,便是随即落地,将他扭转过来,面朝众人,沉声喝道:“你们主帅已在我掌控之中,我这一指下去,他便是立时毙命!”
    端木澈厉声大叫:“齐越,你敢!颜将军饶你性命,你却是这般对他,你到底是不是人?!”
    齐越没有理她,冷声道:“你们若是想他活命,立时准备一匹骏马,开启西北城门!”
    贺立翔手持长枪冲了过来,叫道:“齐越,你敢伤将军,我跟你拼了……”
    端木澈伸手拦住,眼见颜青咬紧双唇,怔怔望着自己,一言不发,生怕他身上受苦,一阵迟疑过后,一咬牙,便是挥手道:“照他所说速去准备!”
    过不多时,骏马备好,齐越带着颜青翻身而上,一扯缰绳,朝着缓缓开启的北部城门飞驰而去,到的门口,放缓速度,将颜青抛了下来。
    张延正是站在其下,赶紧全力接住,双臂一沉的同时,只听得那马上之人低声叫道:“两个时辰之后,所点穴道自解,对不住了!”
    眼见那一人一马如箭一般离去,众人面面相窥,皆是惊叹不已,这个联军副帅,真是心思诡异,竟然连己方主帅们都是被她骗到。
    颜青被人等扶了过来,歇息一会,不用旁人去试,已是自行冲开穴道,站立起来,想到那人方才在耳边一句低语,不觉怔怔出神:“一是杀了我,一是放了我,你随意选择吧……”
    真是没有想到,他为了脱身,竟是使出那一招天地同寿,纵然能够出其不意制服强敌,但自己强行逼出体内残余真气,亦是身体大为受损,他,真是心性大便,不顾一切。
    端木澈走了过来,低语出声:“那个齐越,他到底是谁?”
    “他是……”颜青随她目光看去,只见那城墙之下,一大滩鲜血,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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