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子弟
谢美琪一直很喜欢开跑车,用可以到达的最快速度,快意中隐藏危险,引人于极乐中看见死亡,是完全的沉沦,就如她爱上谢安胜。
谢美琪后来给谢安胜寄过一张明信片,背面写着:“记得有一天,我送给你一对袖扣,你特意戴了陪我去餐厅吃饭。那晚食物精细美味,leonard Cohen用略带沧桑的声音唱Dance me to the end of love,有一些熟识的朋友过来跟我打招呼,你眼中第一次出现害怕失去我的神情。我想,那个时候,我们就应该死去。”
过三十岁生日的时候,谢美琪收到她最后一辆跑车,是一辆白色的布加迪威龙。谢美琪想跟谢安胜说,他选错了颜色,白色太没有蛊惑性,只会想开着它去看一场日出,而不是奔赴地狱。后来她想,颜色也许只是借口,事实上,是她老了,即使死去,坟墓里保存的也不会是她最美好的样子。
可是当她老了,她仍然会记得那个下午,谢安胜教会她开车,却在意识到危险之后,扔掉车钥匙。
谢美琪15岁的时候已经长到170,整个人瘦长,像一杆青竹,长长大大的校服挂在身上,走路肩膀还会晃,活脱脱一个小流氓。
那天傍晚,谢安胜从父亲谢望的书房出来,站在前院的屋檐下抽烟,抬眼看到一个小鬼从影壁后面串出来,头发短短的,手里抱着一个篮球,身后跟着司机提着书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家里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个男孩子。
还是陈阿姨从屋里奔出来,老远就开始叫:“你又去跟那帮猴崽子打球了!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钢琴老师都等了很久了。”
谢安胜愕然:“亮亮?”依然叫她乳名。
谢美琪这才看到谢安胜,隔了几步远,他在夕阳的yīn影里,身姿挺拔,修饰得当,人全然是陌生的,只有嘴巴跟美琪的嘴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片嘴唇削薄,线条下压,如同刀锋。美琪叫:“谢安胜。”
谢安胜一下子笑出声来,边向她走过来边说:“小鬼,叫小叔叔!”
谢美琪不理他,直直的往后面院子里冲,谢安胜伸手捞住她的胳膊,使她面对自己,声音却是温柔异常,笑说:“怎么了?”
谢美琪挣脱他的手,粗声粗气的说:“跟你不熟。”
谢安胜没再碰她,说:“小时候像个跟屁虫似的天天缀在我后面,现在变不熟。”
“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谢美琪说完话,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谢安胜沉默下来,八年,他已经离开八年。他上一次见谢美琪,还是在她的父亲他的三哥谢安平的葬礼上。那个时候谢美琪穿一身黑色衣裙,小脸荧白,两条辫子垂在脖颈处,耳后戴一朵白花,跟在他身边,不敢哭,不敢问,好像明白发生什么又好像不明白,一脸的可怜样。在那之前,她是谢家小公主,父母捧在掌心里的小人儿。在那之后,她成了孤儿,一个人默默长大,身边只有保姆和司机相陪。而他在那之前是谢家四子,之后变谢家独子。八年来他时时刻刻怕回到这里来,现在还是回来,又开始害怕一辈子都再也走不出去。
1997年的春天,对于谢美琪来说,是不同寻常的。过去的八年,她和谢望祖孙两个住在诺大的希园,一年见面超不过五次,对话不多于十句。家长会全班同学的爸妈都会去,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司机张叔会去跟班主任打招呼,没人会为难她。她八九岁那会儿还会哭,后来发现哭也没用,就干脆认命。她在学校只跟男生玩,她长的比同龄的孩子快,在男生中也算个子高的,只要到了球场,他们就不会问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不会向你炫耀刚买的花裙子,也不会说妈妈昨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他们只会说:“美琪,接球!”她接了球带球过人抬手投篮,球落入篮筐的那一刹那,全世界都会忘记她是个孤儿,包括她自己。她任自己长成一个瘦高少年模样,直到谢安胜回来。
谢美琪放学走出校门,远远的看到谢安胜站在车边打电话,抬头看到她向她招手,她一晃一晃的走过去,问:“张叔呢?”
谢安胜挂了电话说:“以后我接你放学!”
“干嘛,你没事干啊?”还是粗声粗气。
“亮亮,你不知道吗?我们这种人有个名字叫纨绔子弟。就是没事干的意思。”
“你才是,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你叫千金小姐。”
“等到十八岁我就离开希园。”
谢安胜心头一跳,他想起自己离开希园时也是十八岁,最后还是要回来。
谢美琪说:“我离开就不会再回来。”
谢安胜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没有躲开,他温和的说:“好,我知道我们亮亮年年都考年级前三名,肯定比小叔叔有本事。”
车子过了长安街,谢美琪发现他们没有走通常回家那条路,问谢安胜要去哪里。
谢安胜说:“我打算把希园重新装修一下,所以接下来两个月我们要住酒店了。”
谢美琪没想到他搞这么大动作,只问道:“爷爷同意?”
谢安胜手一抬说:“就只装东一和东二,我和你的院子,离他远着呢。我让人把两个院子打通,花园和水池都重新做,最重要的我要加一条封闭回廊,通往两院各个房间,顶上用玻璃,铺上木地板。房间里面也都打通,这下再不用觉得每间房都小小的,做什么都被逼着似的。亮亮你知道吗,小的时候我真的很痛恨希园,院子那么多,一不小心就迷路。房间呢,又那么小,一下雨,简直不知道要往哪里待。那时候我同学文立同家住苏联人造的房子,房顶高,每间房都很大,每次去他家都特别羡慕。”
谢美琪听他说个没完,简直就要睡过去,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打断他:“我得回去一趟。”
谢安胜带她回去,进了她住的院子,已经成了施工现场,她不禁恼怒,对着谢安胜发脾气:“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谢安胜再好脾气也有不耐烦的时候,说:“别总是你啊你的,我是你小叔叔,什么时候学的这么没规矩。”
谢美琪顿觉委屈,赌气说:“我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小孩儿,从来也没学过什么规矩。”
谢安胜看她刚才还不可一世,现在却像马上要哭出来,心软了下来,无奈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叠明信片说:“是不是找这个?”
谢美琪一看一把抢了过来,一张一张数着,明信片很旧,边缘都磨出白边,背面字迹也不甚清楚。
谢安胜料不到她真的在找个,有些意外,看着她宝贝的样子说:“都是我送你的,难道还能再要回来不成!” 他在国外,每年谢美琪生日他都会寄一张明信片给她,他记得第一年写的是:“亮亮,剑桥总在下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都要长出青苔,也许等青苔长到像希园里的兰草那么高的时候,我就可以回来了。亮亮,生日快乐!谢安胜”那时候他只有19岁,一个人身处异国,知道她看不懂那些话,所以当她是唯一倾诉对象。却未想到她竟这般珍视,心里只觉暖暖的。
房子装了两个月,谢美琪跟谢安胜住饭店套房,他每日来接她放学,周末带她去京城各处好玩的地方留连。教她骑马,打高尔夫,吃遍京城有名食肆,买华服名饰,她却并不见得怎么热衷,最常穿的衣服还是校服。她这些年生活封闭,读的也是普通学校,与权贵阶层全然隔离,她认真读书,拼命打篮球,长到15岁,虽然不像其它大家族的孩子那样见多识广,骨子里却已经是个标准谢家人,意志力坚强,轻易不会被外界影响。
有一日谢安胜教她开车,他教她扶着方向盘,踩住离合慢慢松开,车子缓缓开出去,她下压的唇线竟慢慢翘了起来,像小孩子见到心仪的玩具。谢安胜见她感兴趣,就认真教起来,各种档位如何调换,离合刹车油门怎么配合,她听的认真,操作起来竟也顺利。练了一上午已经学会七八,谢安胜笑说:“亮亮,你真是三哥的女儿。”
谢三公子爱车,在80年代的圈里人尽皆知。希园的车库里现在还停着一辆法拉利288,就是谢安平的。84年的谢家,掌控着专做军需用品进出口贸易的永胜公司。谢安平为了弄一辆法拉利回国,跟着永胜的货船在海上飘了两三个月。回来的时候风采不减,开着火红色跑车飞奔在夜晚的北京城,全城人都要被巨大的引擎声吵醒,却没有人敢抱怨一句。因为彼时,谢震将军还活着,他将所有人从70年代的噩梦里拖出来,人们感激他还来不及,他的孙子当然想做什么都可以。然而那跑车也不过风光了几个月,84年底,谢将军去世,车子就进了库,再也没有被开出来过。
谢美琪当然听过跑车的故事,不过一直都觉得离她很远,她也是谢家人,可是故事里谢三公子恣意纵情的生活,她一日也没过过。谢安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看着她说:“我们回饭店吃饭,你来开车。”
谢美琪愕然,不要说她只学了一个上午的车,即使真的熟练了,她也没到拿驾照的年纪,但她同时也跃跃欲试,不忍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毕竟每个刚学车的人都会总想开车,何况是谢美琪这样有天赋的人。
谢安胜以眼神鼓励她,又给她指路,她顺利将车子开上大路,路上车子不多,一条路漫漫延伸看不到尽头,跟练车的小场地完全不一样。不自觉的车子速度就快起来,谢安胜在旁边指挥:“减速,换档,右转,别看我看车!”话没落音就听见一阵急刹,后面一辆大货车将将停在他们车头处,车里司机气极败坏,不住鸣笛,眼看就要撞上,谢安胜眼疾手快去拉方向盘堪堪避开。原来是谢美琪弯拐的过大,直接要穿到外面那条车道,后面大货车避无可避,只得刹车鸣笛。一场虚惊,谢安胜不住后怕,拉下手刹,让她下车。
谢美琪动也不动,说:“要不是你在旁边老说话,我才不会分心。”
谢安胜怕极气极,刚才若是晚了一秒,车子就可能撞上,遭殃的是坐在驾驶位的谢美琪。他严厉的说:“下车!”
谢美琪还是不动,说:“刚才你不帮我我也能躲开!”
谢安胜想起刚才去拉方向盘的时候确实有感觉到她的动作,但出了这样的事,他还让她继续开回去,那才真的是疯了。他干脆打开车门,拉她出来,她用力跟他撕扯着,他用两臂箍住她,她实在敌不过,在他怀里大喊大叫:“谢安胜,你个胆小鬼!”
谢安胜没想到她这么固执,知道这样下去安稳不了,双手放开她,拔了车钥匙扔出去。谢美琪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眼看着钥匙落进护城河里,无计可施。后来还是张叔开车过来把他们接了回去。
两人这气算是赌下了,谁也不理谁。谢安胜自有自己的世界,每日早出晚归,面都不露一个。谢美琪照常上学,精彩纷呈的日子重归寂静,并无多少不适,她还有篮球。
千金小姐
希园是前清一个王爷的府邸,建国以后,归属谢家。虽然名字被改掉,可是腐朽的气息却一直蔓延。
希园装好那天,谢美琪站在晶莹剔透的回廊上,甚是欣喜。那天谢安胜跟她抱怨院子大房子小,她听进去了。小时候下雨天,她跟父亲在书房里捉迷藏,房间小,藏在书架后面,转两步就能看见人,无聊极了,可是他们却玩的很开心。爸爸捉到她,把她抱起来往上抛,她咯咯的笑,笑声传遍屋子,一向郁郁寡欢的妈妈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可是7岁以后,她开始讨厌这屋子,屋子太小,从前日子的痕迹密密麻麻,甩拖不掉,梦里也会听见书房里传来的笑声。她想搬地方,见不到祖父,不知道该和谁说,见到他的时候又想不起这件事。
她往里走,发现窗户和门都换成白色,全然陌生,推开门进去,几乎惊呆,室内墙壁和天花都重新做过,顶上是铺开的水晶灯,地上是软软的羊毛地毯,浴室卧室起居室连成一体,以前的老式家具一件也没,换成全套柚木家具,大床侧面是一道暗门。谢美琪推开暗门,竟是一个大大的衣帽间,足足有十几面柜门,这些日子谢天胜给她买的衣服全部都在里面,一排各式高跟鞋,还有一排各式球鞋,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填满。衣服五颜六色,布料混合着新家具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是新鲜的轻浮的,是随时能抛离这yīn郁希园的灵动。
谢安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说:“这个衣帽间非被填满不可。”
谢美琪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偏要跟他唱反调:“反正那些衣服我不穿。”
谢安胜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他两手摊开在沙发上,闲适的看着谢美琪说:“你当然可以不穿,只是你要知道,你可以有选择,在希园你想怎样都可以。你是这里的大小姐,这里的一切总有一天都是你的。你想把它拆了都行。”
谢美琪听他说能拆掉希园,不禁想象了下,心里一阵快意,脸上便不自觉露了出来,嘴里却道:“希园才不是我的,现在是爷爷的,以后是你的,跟我没关系,我反正是要离开的。”
谢安胜笑说:“口不对心,特想要希园然后把它拆掉对吧?”
谢美琪忽然泄气:“想想罢了,拆掉它对我有什么好处。爷爷反正一直不管我,你也别再管我了。等我十八岁可以不用监护人,拿到奖学金,就再也不在这里了。”
谢安胜听她老气横秋,不禁好笑,说:“什么仇,记这么长时间,再不管你,真成假小子了。”
“我成什么要你管!”竟跟谢安胜抬起杠来。
谢安胜不禁生气,从他回来,就一直哄着她,因着心里一直对她有亏欠,想方设法让她开心,可是她却一点情也不领,三番五次撅蹄子。他有心教训他,却全无方法,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到最后还是只有哄着:“一个姑娘家,天天跟吃了枪药似的,非要把人惹火了才高兴。”
谢美琪听他话意,知他反正是不满意自己了,怪她不像其它女孩子那样穿裙子,留长发,说话细声细语,她心里全是愤怒和委屈,冲进衣帽间,把那些新买的衣服一堆一堆的扔出来,大叫道:“我不要你的这些衣服,你爱给谁穿给谁穿。我是不像个女孩子,我为什么要像个女孩子,我从来都是自己保护自己,不是给人保护的。你不要以为接我放学,带我吃饭,就以为可以让我做这做那。我小时候跟着你那是小时候,我小时候还有爸爸妈妈,他们不还是都死了。”
谢安胜听她越说越无理,直到用那样的口气说她的父亲,他的火气再压不住,轮起巴掌就想打她,手伸到半途生生停住,无奈放下,只觉心力交瘁,只想赶快平息这一场纷争。他伸手将谢美琪捞进怀里,用力箍住,不再让她挣动,头搁在她瘦骨嶙峋的肩膀上,过了半晌柔声说:“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
谢美琪听到这一声,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打湿他的衬衣,他觉得肩头凉凉的,知道是她哭了,搂着她也不动,只任她好好哭一场。她不过还是个小孩子,一哭几乎无法收拾,声音越哭越大,边哭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你和爷爷都讨厌我……都不愿见我。”家里工作人员都被惊动,陈阿姨进来看到叔侄两个这个样子,叹了口气又退了出去。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谢安胜拉开她才看到她两眼肿得跟葡萄似的,眼睛低着不敢看他,他心疼的难受,死撑着揉了揉她头说:“哭完了就没事了,以后不准再发这么大脾气了。你知道,我们都爱你。”说完从她的房间慢慢走了出去,她看着他略显蹒跚的背影,心里犹疑,她被这么哄着又发泄一通,早就不再生气,开始害怕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谢美琪的担心并没有发生,谢安胜隔天就开始继续接她放学,偶尔带她去练车,只是再不让她上路。
陈阿姨看她最近在家里时间多,就天天叫钢琴老师来,她最怕弹钢琴,早就想弃掉不学。是陈阿姨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其它女孩子的东西她都可以不碰,钢琴却必须要学。教她钢琴的是音乐学院的年轻老师叫陈茵,早就对她失望,一直来这里,不过是因为报酬给的高。她学了这么多年,弹一两首曲子自然是没问题,只是心不在焉,那音符从她手下出来,像是泡过多次的茶,寡淡无味。
陈茵实在听不下去,说:“美琪,你知道吗,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篮球老师,那样就可以既拿高薪又不用受折磨。”
谢美琪说:“世事古难全!”
陈茵大笑:“美琪,不如我们来聊天,反正你也不爱弹琴。”
谢美琪虽然讨厌弹钢琴,却并不讨厌陈茵,她美丽大方,说话直接。从来只穿牛仔裤,头发比美琪还短。谢美琪说:“那你要怎么应付陈奶奶,我可不想被她唠叨。”
陈茵想了想,一拍手说:“我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陈茵说:“美琪,你的理想是什么?”
“离开希园。”
“什么?美琪,我可以和你换吗?你这间屋子简直就是我的理想。”
琴室和书房也是在谢天胜的授意下重新装的,高的书架,白的钢琴,长的写字台,圆的咖啡桌。
“你的理想?太简单了吧?”
“人人都觉得别人的理想简单,那么告诉我,美琪,你的理想有什么难?”
“我得等到十八岁。”
“那确实比较难,时间是最残酷的,不可跨越,不可回溯。美琪,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到了十八岁,你就不再想离开希园。”
“她不会的!谢大小姐那可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谢安胜说着大步走进屋里来。
陈茵第一次见到谢安胜,只见他白色棉衫白色裤子,五官英挺,身形潇洒,好似电影明星。他主动将手伸到陈茵面前自我介绍:“谢安胜,谢美琪的叔叔,你是陈老师?”
陈茵伸出手与他握了握,触手温和有力,寒毛都要竖起来,说:“陈茵。谢先生,你好。”
谢安胜说:“陈老师,刚好我要给亮亮办一个生日party,你一起过来吧。”
陈茵还没答,谢美琪说:“谁说我要办生日party?”
谢安胜眉毛一挑,说:“15岁生日,当然要大办,在古代是要行成人礼的。”
谢美琪不说话,陈茵见状,知道不能多留,说:“美琪,我先走了。”
谢安胜说:“陈老师我叫人送你,顺便把请柬给你。”
谢安胜送了陈茵出去,过一会儿进来,谢美琪已经拿本书在看,谢安胜说:“这才好了几天,又要闹脾气?我那天在车上跟你说过了,也不知道你神走到那儿去了,这会儿跟我装糊涂。”
谢美琪这才想起来,似乎真有这么挡子事儿,想出口拒绝,还是卡住。
谢安胜坐到她身边来,握了她的手慢慢梳理着,说:“其实过了这阵子,我就要去永胜上班了,是回国之前就定好的。你就当是陪我尽兴玩一场好了,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你不用说话,不用应酬,穿着篮球衣来也没问题。”
谢美琪被他说的笑了起来,将头靠在他肩上,说:“不要,我要穿你给我买的裙子。”
陈茵第二天来的时候谢美琪就跟她说起生日party的事。“我自7岁以后就没穿过裙子了,陈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办?”
“穿裙子有什么难,美琪,你不知道吗,你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披块布都好看的。”
“那你来帮我选,看我穿那件好。”说着就拉陈茵进了她的衣帽间。为了她说生日要穿裙子,谢安胜早就又叫人送来十几套礼服挂在里面。
陈茵进去深吸一口气,“美琪,你简直就暴殄天物,你知道多少女孩为了这些衣服恨不得割肉卖血,你却只穿运动衣。”
“你说话老是这么夸张,不过是衣服罢了。”
陈茵叹,谢美琪是公主,理当不知人间疾苦。
法拉利
谢美琪的生日party在永胜旗下一家饭店的宴会厅举行,京城官商圈子里数得上的少爷小姐几乎都到场了,还有人为了一纸请柬,拖人花钱找关系。他们当然不是为了一睹谢美琪芳颜,只为进这个圈子。
宴会厅里地毯厚的踩不到底,支形水晶吊灯大放异彩,红色丝绒帷幔在灯光映衬下如流水一样晃动,吧台处食物丰盛,侍者端着托盘来回穿梭,有著名钢琴家现场献艺,引得围观人群连连喝彩。谢美琪手挽在谢安胜臂弯里从宴会厅二楼出来,她短短头发全部向后梳,额发上簪着扇形钻石冠,穿了一身白色真丝露臂礼服,肩膀处镶着浅蓝色水晶,戴一条钻石项链,衬的一张脸纯白无暇,化了淡妆,五官突显,美丽异常。谢安胜则穿了黑色礼服,白色衬衣,扎宝蓝色领结,袖口戴着蓝宝石袖扣。薄唇微抿,五官与谢美琪倒有五分相像,只是在他脸上就是成熟男人的英挺。宴会厅里一阵骚动,惊艳之声四起,好一对壁人。
“早听说谢家人个个都长的好,没想到是这么个好法。”
“谢将军的照片你总见过吧,果然是基因强大,传到第四代还能不走样。”
“这谢美琪以前怎么没见过啊,难道来历不明。”
“胡说什么啊,正经是谢老三的独女。听说谢老三死了之后,谢望就不喜欢她,也从不带出来。”
“这谢老四也是最近刚又开始见到。”
“说是谢老三的死跟他有关,从那事儿之后就被谢望送到英国藏起来了。”
“他们家事儿还真多。”
“废话,你们家事儿少啊,我可听说赵小姐上回都闹到你们家去了。”
“人家小女孩儿过生日,你说这些干嘛。”
这说话的两人正是傅家傅少杰和贺家贺聿文,他们也只比谢美琪大个两三岁,见到谢家叔侄两个向他们走过来,赶紧上前叫谢安胜:“四叔。”又对着谢美琪说:“美琪妹妹生日快乐!”
谢安胜给谢美琪介绍二人,二人目光在谢美琪身上流连不去,人走了好远,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意味自明。
陈茵今天也到场,穿了一身浅粉色贴身小礼服,来找谢美琪说:“美琪,我的眼光不错吧,你今天简直惊艳全场。”
谢安胜上下打量她说:“我的眼光也不错。”
她这身衣服是谢安胜送她,为答谢她帮谢美琪纠正那男孩子样的走路姿势。陈茵说:“谢谢谢先生!”
正说着从陈茵后面走出一男一女,男的笑说:“是谁这么大了,说话还结巴。”
陈茵红着脸看向来人,男的剑眉星目,虽不似谢安胜英俊潇洒,却有英武威严罩体;女的身形娇小,眉目精明。谢安胜大笑说:“立同,立欣,好久不见。亮亮,叫叔叔阿姨。”
谢美琪正要开口,文立欣赶紧说:“叫姐姐就好,我没那么老。”
谢安胜说:“她叫你姐姐,你可要叫我四叔。”
文立欣说:“我敢叫,你敢应吗?”
谢安胜说:“怎么着,你还有宝葫芦不成!”
文立同对谢美琪说:“美琪,生日快乐!”
谢美琪说:“谢谢立同叔叔!”
谢安胜闹起来,说:“不得了啦,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叫过我一声叔叔,现在赶着外人叫叔叔。”
文立同是沉稳的性子,已经数次看向陈茵,怕她受冷落,对谢安胜说:“就你爱闹,美琪小时候就这么叫我了。你还没介绍这位小姐呢。”
谢安胜介绍说:“陈茵陈小姐,这两位是文立同文立欣。”
陈茵跟他们打了招呼,听他们姓已经猜到他们是谁,觉得自己就像误入奢侈品商店的小乞丐,一个袋子都买不起。她站在谢美琪旁边不说话,文立同却已经开始注意她。
“安胜,你知道了吧,荣天娇跟刘立仁结婚了。”文立欣说。
谢美琪感到谢安胜身体一颤,好奇的望着他,她不记得这两个名字。谢安胜瞬间恢复正常,眉毛一挑说:“知道,我们家吴叔还亲自去送了贺礼。”
“毒蛇配恶狼,有什么可贺的。”荣家和刘家跟他们的仇难以算尽,文立欣说话也从不客气。
文立同厉声说:“立欣!”
文立欣闭嘴,文立同说:“安胜,今天美琪生日,想必你准备了不少节目吧,还不赶快拿出来!”
谢安胜叫了人来,在耳边吩咐了几句,现场的灯光立即暗了下来,钢琴家奏起贝多芬名曲《致爱丽丝》,宴会厅入口处侍者推出一个五层大蛋糕,蛋糕最上面立着一个少女玩偶,穿芝加哥公牛队球服,手拿篮球,作势投篮。谢美琪嘴巴上翘,笑意掩盖不住,谢安胜拉了她到蛋糕前面,在她耳边轻说:“许愿。”现场一片安静,谢美琪闭了眼睛,合着双手,认认真真许了一个愿望。睁开眼,谢安胜又说:“吹蜡烛。”谢美琪一手握着谢安胜的手,吹灭蛋糕上层十五跟蜡烛,很自然的起身跟谢安胜拥抱,现场众人举杯说:“生日快乐。”
乐队奏起华尔兹舞曲,谢安胜谢美琪到了场子中央,开始跳第一支舞。这步子他带着她学了一个星期,脚不知道被她踩了多少次,总算可以拿出手。他低头看着她,小小钻石冠戴在头上,是一个真正的公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生动,以前那个叛逆少女的嘴脸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带着她转身的时候,扫过的都是艳羡目光。
他笑问:“开心吗?”
她点头说:“开心。”
他说:“一会儿还有礼物给你,记得不要哭。”
她叛逆少女嘴脸立马回来:“我什么时候哭过!”说完才想起来,不久前确实哭过一场,脸竟红了。
他第一次看到她脸红,简直乐不可支,又不好当着她的面笑出来。只得上身与她靠近,把她的头按着自己肩上,在她后面偷偷咧开嘴。
他们一曲跳完,那傅少杰立马过来邀她,她看向谢安胜,谢安胜说:“去吧。”
那傅少杰长得也有几分俊美,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谢美琪看他亲切,说:“我不太会跳,踩到你了你别介意。”
傅少杰说:“美琪妹妹谦虚了,刚才那一曲,可是惊艳全场。”
谢美琪说:“那是我跟他练了一个星期的。”
傅少杰听她称呼自己的叔叔为“他”,心里有些怪异,胡乱想着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融洽。
谢安胜看她跟傅少杰有说有笑,心里琢磨着原来这小鬼只有在他这里才那么不讲理。
文立同与陈茵已经连跳两支,二人甚是契合,连文立同那么稳重的人,身形转动之间,也显得无比快乐和轻盈。谢安胜摇头,看来自己的女人缘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好。
谢美琪与傅少杰跳完,贺聿文又上来邀请,她四顾去找谢安胜,扫了一圈也没见他人影,只得应了贺聿文。那贺聿文与她差不多高,一副没长开的样子,看起来的非常拘束,将她的手握的紧紧的,搂她腰的手也僵硬着,她微感不适,说:“你手松开些。”谁知他更僵了,谢美琪力气也不小,不停想离他远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她简直想甩手走人。这时邓立同出现,从贺聿文手里接过她,她松了一口气,贺聿文脸色难看之极。
邓立同说:“全场人都在盯着你,放松点。”
谢美琪听他说话沉稳,不禁依了他的话去做,不耐烦的表情渐渐缓和,她问:“谢安胜去哪里了?”
文立同一愣,随即了然,说:“应该是去给你准备礼物了吧。”又一抬头说:“看,这不是来了。”
只听见一阵巨大的引擎声,宴会厅正门大开,一辆红色跑车径直开进来,正是希园车库里那辆法拉利,车子被整饰一新,车款虽老,却依然耀目,开车的人正是谢安胜。谢美琪喜不自胜,一手拖着裙子就跑了过去,近了笑吟吟的站在那里,难得的不好意思。谢安胜打开车门下车,弯腰打手势请她进去,她看着他,有点害羞,他以眼神鼓励她,她坐进驾驶位,他帮她关上车门,自己上了副驾驶位,笑对人群,轻声说:“开车!”她不解,以眼神询问,他说:“有文立同在,没事。倒车!”
她再不犹豫,挂上倒车档,飞快的退出宴会厅,文立同高声说:“小寿星拆礼物去了,咱们继续玩吧!”人群爆发出掌声,更热闹的音乐响起来。
蒂芙尼
北京城的夜晚,街灯璀璨,清风微凉,谢美琪将车子越开越快,谢安胜这会儿才开始后怕,抓着车门扶手,脸色严肃。谢美琪还有空转头看他,笑的见牙不见眼,头上钻石冠闪着奇异亮光,谢安胜被她笑容感染,放松下来,也不自觉的笑着。谢美琪第一次体会到跑车故事中谢三公子的恣意纵情,十足畅快。
谢美琪15岁生日这天大约可算是她15年来最辉煌的一天,连大半年没见的爷爷都差人送来生日礼物。精装盒子里,一枚百达翡丽钻石腕表,贵气十足。两叠厚厚文件,命名为“安平”的法拉蒂私人游艇,还有纽约长岛别墅。
谢美琪看到那块手表,撇了撇嘴,她现在戴一块蒂芙尼银色腕表,是谢安胜买给她的,对那亮闪闪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谢安胜故意表情夸张,说:“亮亮,你真是公主了。你知道我15岁生日礼物是什么?只得一碗长寿面!”
谢美琪靠在他身上玩掌上游戏机,随口说到:“你要什么?我送给你。游艇可好?我们可以一起出海。”
谢安胜哈哈大笑,说:“财大气粗啊,出哪里的海?游艇在纽约码头。”
谢望一直担任行政职务,不可能在国内置业,所以谢家产业几乎都在国外。而钻表游艇这样的礼物,谢安胜当然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知道谢望送这些与其说是给谢美琪,不如说是给谢安平,他们都知道他会喜欢。谢美琪却不知道,她对这些全部没有概念,她的东西从来都是见到了,喜欢了,抓在手里才算是自己的。就像那辆法拉利,就像谢安胜的明信片。
生日过后第二天,谢美琪放学回家,居然在大会客室见到傅少杰和贺聿文。陈阿姨高兴的合不上嘴,指挥工作人员殷勤招待两位青年才俊。她辛勤养育谢美琪多年,终于还是有了一点收获。傅贺二人见到谢美琪俱是一愣,她穿运动款式的校服,素面朝天,与前一晚判若两人。傅少杰一阵失望,贺聿文却还是紧张着。
傅少杰说:“美琪妹妹读几年级?”
“初三。”
“读四中还是十一中?”
“十五中。”
贺聿文在旁边只是不说话,眼睛盯着谢美琪看,简直要痴了。
活泼的傅少杰因为失望,一时难起兴致;谢美琪本来就不爱说话,贺聿文是说不出话,三人就这样冷场。坐一会儿就散了。
隔天谢美琪回家,又看到贺聿文,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一捧玫瑰花,陈阿姨找了个玻璃瓶插起来,放进谢美琪的起居室。对她说:“亮亮,请客人去你屋里坐。”
贺聿文痴痴望着她说:“美琪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我要做功课了。”说完也不理贺聿文径直回自己屋了。贺聿文待追上来,被她一瞪,立在当场不敢说话。
这贺聿文是真的被她迷住了,她放学,刚到门口就看到贺家车子停在门口。她不下车直接去了车库,从书包里翻出法拉利的车钥匙,开着直奔永胜而去。张叔无奈,只得在后面跟着。
到了永胜打听好久才找到谢安胜的办公室,他现在不过一个小小部门经理,别人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只道是个帅哥海归。谢美琪被带到他的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一个女人气愤的声音:“她害你那样,你还是不能忘了她!”
谢美琪疑惑,谁害谁?正愣着,看文立欣气势汹汹从里面出来,谢美琪叫:“立欣阿姨”。文立欣说:“美琪,以后别学你小叔把仇人当爱人。”谢文胜在里面厉声喝止:“文立欣!”
谢美琪不知谢安胜的爱人是谁,过几天她问陈茵:“陈老师,你知道荣天娇吗?”
陈茵饶有深意的看她一眼,说:“听过名字,我帮你问文立同。”
谢美琪故意拉长声音说:“陈老师,你是在和立同叔叔约会吗?”
陈茵并不否认,可是人却苦恼起来。她看着谢美琪说:“美琪,为什么我不是你?那样我就无须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你不喜欢立同叔叔吗?”
“喜欢并不能解决一切啊。”
“我觉得只要喜欢就应该抓在手里。”
“美琪,你还小。”
过几天陈茵跟她说 :“我帮你问了荣天娇,不过事关你小叔叔,我不能跟你说。你还是直接去问他吧。”
谢美琪一直没问,转眼到暑假,香港回归,谢安胜带她去观礼。仪式完了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回来,香港背山环海,谢美琪很是喜欢,他们便在半山别墅住了下来。谢安胜白天大都出去办事,谢美琪一个人每天在露天游泳池游两千米,身上皮肤晒的稍暗,泛着亮光,身体发育也加快,整个人看起来成熟许多。
谢安胜说:“亮亮很快就成大姑娘了。”
谢美琪越来越不喜欢他拿这种对待小孩子的口气跟她说话,只是不答。
有天她睡醒午觉,想下楼找书看,走到楼梯口,看到谢文胜背对她坐在沙发上,一个女人与他并排,他搂着她的肩膀,手指抚摸她的肩头,似是抚慰。谢美琪站在楼梯上叫:“谢安胜。”
沙发上两人立即分开,谢安胜站起来转头看她说:“醒了?”
她意味不明的恩了一声,走到谢安胜旁边,很自然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她刚从床上起来,穿了宽大轻薄的白色真丝睡袍,看起来庸懒可爱,头不停的在谢安胜肩头蹭,似想找个舒服的角度继续睡。
黑发女人脸上挂着泪痕,这一幕令她无比尴尬,谢安胜一手扶着谢美琪的腰,抱歉的看着她,那女人再待不住,拿起手袋说:“我走了。”就仓皇逃出门去。
“她是谁?”谢美琪口齿不清的问。
“荣天娇。”
谢美琪心里一咯噔,想起文立欣说“她那么害你,你还忘不了她。”谢文胜捉住谢美琪的双手,将从他身上扒拉下来,说:“没睡好去床上继续睡。”他刚才利用谢美琪气走荣天娇,心里有些气恼自己荒唐。
谢美琪又将手环住他的腰,头抵在他肩头,闷闷的问:“你爱她?”
谢安胜心内激荡,爱她?不,早就不爱了。或者是恨?不如说更恨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因为她,他失去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再见到她时,他心内无爱也无恨,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他扶着谢美琪坐到沙发上,任由她环着自己,说:“我16岁开始和她谈恋爱,就像你和贺聿文。”
“我没和贺聿文谈恋爱。”
谢安胜不理她,继续说:“我们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到北海划船,去雍和宫烧香,在西华门外我给她买一串糖葫芦,当时她笑的很开心。”谢安胜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谢美琪有些急躁,迫不及待的问:“后来呢?”
“后来,你爷爷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一定要让我们分开。”
“为什么?”
“因为她父亲在60年代间接害死我的大哥大姐,也就是你的伯父姑母。”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
“我也没见过,三哥见过。三哥一开就劝我不要和她在一起,是我自己不听,后来酿成大错。”
“什么大错?”
谢安胜一惊,扭头看谢美琪正拿一双与谢安平一样的明目看着他,他心痛难忍,几乎无法自持,只想找个依傍,他伸手抱紧谢美琪,低声说:“没什么。”
谢美琪任他抱着,不依不饶的问:“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不,不爱了。”
“可是文立欣说你忘不了她。”
“亮亮,爱情于我们是奢侈品。”谢安胜松开谢美琪看着她说:“不过,亮亮,有我在,你喜欢谁都可以,贺聿文或是傅少杰,仇人或是恩人,只管去喜欢,我会保证你幸福。”
“谢安胜,我只喜欢你。”
“傻姑娘,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谢美琪不说话,她感情贫乏,不知道这种喜欢和那种喜欢,只知道想要的就应该抓在手里。
过了几天,文立欣上门,谢美琪刚从游泳池里上来,包着个大浴巾准备去洗澡。文立欣样子焦躁,完全不顾礼节,抓住谢美琪就问:“荣天娇来过了?”
谢美琪点头。
“他们说了什么?”
谢美琪摇头。
“美琪,荣天娇不是好人,如果她再来找你小叔,你要告诉我。”
谢美琪说:“立欣阿姨,我先去洗澡。”
文立欣还是抓住她不放,似很难开口说:“美琪,你小叔这里藏了女人?”
谢美琪简直要生气了,粗生粗气说:“我不知道。”
文立欣不得要领,只得放开她。她看都没看文立欣一眼,径直去了浴室。
奢侈的爱情
他们在香港住了三个星期回到希园。谢美琪处在发育期,胳膊抬高点胸部就疼,不要说奔奔跳跳,篮球打不成,整个人倒显得文静了许多。
陈茵每天都来,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事,连带听谢美琪谈琴也有了感情。她之前跟陈阿姨说:“美琪年纪小,需要用言语启发她了解自己感情,才好将情绪注入琴声。”陈阿姨深以为然,有的时候听他们一直聊天也不说什么。陈茵想,难道歪打正着?
“美琪,你进步神速。”
谢美琪问陈茵:“陈老师,你喜欢谢安胜吗?”她身边人早习惯她对谢安胜直呼其名。
“你小叔当然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不过对于我来说,他太过奢侈。”
“他也说爱情是奢侈品。”
“他说的很对,成年人的世界容不下爱情。不过,美琪,你不一样,你什么都有,可以放下心来追求爱情。”
“如果你是指我的身份的话,那立同叔叔和谢安胜也一样什么都有。”
“他们是男人,人们对他们的期望不一样。”
“那你会和立同叔叔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美琪,你不知道我们的差别有多大。我家住宣武门外达智桥胡同,四户人家住一个小院,共用厨房和卫生间,不及你这院子一半大。我父母为了供我读书,三年买不了一件新衣裳,直到我出来工作,家里才好点。你们家这份薪水尤其高,我在存钱买房子,希望父母能住的好一点。我同文立同在一起,只能是他的负担。”
“我不懂。”谢美琪听他们一个个说的振振有词,其实矛盾百出。
“美琪,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懂。”
贺聿文三天两头上门,谢美琪不胜其烦,把法拉利开出来让他上了副驾驶位,油门一踩,飞速冲出。贺聿文还没高兴完,就开始害怕。她近来时常练习,技术越发的好,将跑车真正开出了跑车的速度。贺聿文扶着车门,脸色苍白,但是克制住自己一言不发。车子到西直门的时候有警车跟上来,美琪开的更快,贺聿文慌了,大喊道:“美琪,你停车,这样会出事的。”美琪不理,一味加速,引擎声巨大,人人望住这一抹火红如流星一样飞驰,来不及看清楚车上少男少女模样。已有警车从另一个方向过来,驱散沿途其它车辆,专门拦截这大白天飙车的纨绔子弟。法拉利被生生逼停,贺聿文下了车在路边大力呕吐。谢美琪坐在驾驶位上不说话,交警早查出车牌归属,请示过上峰,对着谢美琪说:“谢小姐,请下车我们送你回家。”
谢美琪跟贺聿文一起被请上警车,送回希园。车子到门口,谢安胜刚好也到了,他拉住谢美琪就往里走。贺聿文被贺家司机接到自己车上,他回头看谢美琪,满眼的伤心难过。
谢安胜一句话也没和美琪说,罚她禁足,连陈茵都不让再来,除非她承认错误,保证下次不再犯。
谢美琪拒不认错,宁愿每天在书房看书。然而见不到谢安胜,让她无端焦躁,她把自己关在衣帽间,一件一件试穿那些美丽衣衫,她发觉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些衣服穿在她身上,竟是无比贴合。她想象自己穿着这些衣服和谢安胜站在一起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她一件一件的换,一次一次的想象,像是自己跟自己玩一个游戏,乐此不疲。
到了晚饭时间,希园上下,见不着谢美琪身影,都慌了。没有人会想到她在衣帽间,因为他们一向当她是个假小子。陈阿姨都快急哭了。谢安胜被叫回来,又是后悔,又是气愤,以为她如自己当年一样偷跑出去,查问合家上下,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法拉利的车钥匙早被没收,应该没可能再闯祸。又打电话给陈茵和与她相熟的同学,全无消息。他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她屋里的衣帽间找了吗?”人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认为绝无可能。
谢安胜快步进了她的屋子,过去推开衣帽间一看,果然见她蜷手蜷脚睡倒在一堆衣服里,身上穿一件浅黄色抹胸裙。他心里忽然有一丝不安滑过,赶快过去看她,确认只是睡着,这才回过神来。他将她拦腰抱起,放在松软的大床上。她睡的很实,面孔柔和,气息绵长,完全不知道自己造成了怎样的恐慌。谢安胜气得笑了起来,也不叫醒她,吩咐道:“留心看着她,睡醒了叫她吃饭。”
谢美琪醒来已是午夜,陈阿姨亲自守着,看她醒来,让人热了饭给她,又将傍晚发生的事絮絮到到和她说了。
她懒懒的吃了几口,心思无比虚浮,有熟悉的味道弥漫周身,迫切想见到拥有这味道的主人。她穿过封闭回廊,廊上灯光柔和昏黄,她脚底不着力,人还如在梦中,晃悠悠来到谢安胜卧室门口。门没有关,一男一女坐在斜角沙发上,热烈亲吻,互相抚摸对方。谢美琪如遭雷击,脱口而出:“你们在干什么?”一男一女转过头来,正是谢安胜和陈茵。
谢安胜整了整不太齐整的衣衫,站起来朝她走过来,说:“睡醒了?吃过饭了没?”
她不看他,只是盯着陈茵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她本来心虚,对着她如鬼魅一样的神色,更是说不出话来。
谢安胜厉声说:“别这么无礼。她可能是你未来小婶婶。”
陈茵怔住,她本来是担心美琪,过来却被他截住,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被他三言两语引诱,就忘记长久以来对着文立同的纠结,只愿意承受此刻沉沦。却没想到,他竟然是认真的。
谢美琪眼泪涌出,大颗大颗滴落,自己犹自不觉,只看着陈茵说:“你给我滚!”
谢安胜为她的任性无比气恼,拖着她要送她回房。
陈茵本来尴尬,这个时候却被她表情震惊,再想想长久以来所见所闻,瞬间明白事中原委,脸色惨败,心口难以自持,狠狠跳动,对她无比同情。她厉声说:“谢安胜,你住手!”
谢安胜没想到她会如此反应,手放了下来,疑惑的看着她们。谢美琪扶着门框的手渐渐滑落,人就要跌到地上,陈茵过来一把扶住她,将她安置在屋内沙发上,伸手去帮她擦眼泪,才发觉她脸颊发烫,立即用手去贴她额头。谢安胜看她动作,已经开始紧张,焦急的问:“发烧了?”
陈茵说:“是,快叫医生。”
谢美琪只是推陈茵说:“你走,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陈茵心疼,想她若非父母早逝,断不会到此境地,轻声对她说:“美琪,美琪,你怎么这么傻。”
谢安胜听着她们对话,心内疑惑,只是不愿意往其它方面想。大声喊人叫医生,将谢美琪带到她自己房间安置,美琪高烧又受到巨大打击,人已经糊涂,嘴里不停说:“谢安胜,谢安胜,你在哪里,我要你,要你。”
谢安胜不敢上前,心内存了一丝侥幸,希望事情不是如自己所想。无论如何,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让陈茵留下来照顾谢美琪,自己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坐在那里,看着一屋子的人忙碌着。想起小时候,美琪还是个小婴儿时,他只有11岁,当她是个小小玩具,抱着她满园子跑,保姆在后面追叫慢点慢点,他跑的更快,一不小心跌倒,下意识的紧紧护住她,自己在地上打滚,跌的鼻青脸肿,她在他怀里大哭,他委屈,想这小鬼一点不知道领情。
自他从英国回来,千方百计哄她开心,她依旧与他闹脾气,他还怪她不领情。只当他是小孩子,没想到她已经长到这么大,生出这些胡乱心思。
可是他也没办法将自己择干净,他想起那一日他们在屋里吵架,美琪扔衣服发脾气,他当时心里想起三哥曾经为他做的一切,只想快点结束这纷争,不让她再受伤害。就不自觉的用了对付女人的法子来对她。他自与荣天娇分手,不知道又交了多少女朋友,自觉对女人了如指掌,却没过谢美琪也是一个女人。还有那次,他拿谢美琪当挡箭牌,气走荣天娇,当时只觉荒唐,现在却无比恨自己。
他被挫败感击到,觉得自己活到26岁,干的全是害人的事儿,而且害的都还是他最亲近最珍视的人。现在唯一希望她只是小孩子心思,并未深陷。也许送她出去读几年书,就完全忘记这事儿,爱上一个陌生小子,带回来请他允许他们结婚。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医生给谢美琪打了退烧针,陈阿姨亲自在旁边拿毛巾裹了冰块贴在谢美琪头上,心疼怜惜的看着她,她从小照顾她,看她受苦,就像自己受苦一样难过。
陈茵为了不让人起疑,应着她的那些胡话,直到她完全平静下来。
谢安胜绝望的看着陈茵,哑声说:“谢谢你!”
陈茵此刻对他心思全无,只是无比同情,她让他送她到外面,对他说:“我走了,要是她醒来看到我,可能又要激动。”
谢安胜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看着她为难的说:“还请你不要告诉其它人。”
陈茵并不恼他的无礼,点了点头。
离家出走
谢美琪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一屋子的人围过去,她找不到谢安胜的脸。依稀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激动,大力咳嗽起来。医生赶紧从药箱拿出咳嗽药水,掺水嘱她饮下。她渐渐平复,问:“谢安胜呢?”
陈阿姨说:“小叔叔上班去了,晚上才回来。亮亮,你想吃什么?陈奶奶给你做。”
谢美琪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陈茵下午又来,这次文立同陪在她身边。她昨晚回去即刻给文立同打电话,终于同意他的追求,今天又让他陪她来看谢美琪。美琪看着陈茵文立同挽手进来,心里疑惑,蒙胧想起昨晚有个声音一直安慰自己,是陈茵没错。可还是气恼,只是文立同在,不好发作。
文立同心情大好,连着讲自己在地方上任职时候的趣事给谢美琪听,她也渐渐开怀起来。陈茵笑吟吟的说:“立同,不如你出去走走,我跟美琪说悄悄话。”
文立同笑说:“好,美琪,小心点哦,不要被她哄了去。”
文立同出去,谢美琪脸色立马变了,陈茵说:“美琪,你知道立同一直在追我,昨晚过后,我知道他是我应该珍惜的人。”
她一句话已经解释诸多,谢美琪还是冷声说:“谢安胜说你会做我小婶婶。”
陈茵脸红,她当时以为他是认真,过后才想明白,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当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美琪。
“美琪,我从没有那样想过。你的小叔叔,他不会爱我。我更不可能去爱一个不会爱我的人。”
“你不用一直强调他是我小叔叔,我比你清楚。”她经过这一场事儿,人变的无比敏感。
陈茵过去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挣脱,说:“美琪,我教你钢琴两年,一直非常喜欢你。你以前像个男孩子一样,行事干脆,大方直接,我本来自卑,可是长久对着你,那样的情绪渐渐都没有了。最近我们聊天越来越多,我心里当你是妹妹。昨天你家里人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那里。我过来,是因为担心你。后来的事情全然是一场误会,请你相信我。”
谢美琪知陈茵待她确如她所说,又想起她昨天在耳边安慰自己的那些话,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手上也不再抗拒她。
陈茵见她不再抗拒,就继续说:“美琪,我以前常常羡慕你,觉得以你的身份和聪明,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要不到的。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我幼稚,人生在世,多少苦难,多少无奈,并不因为身世而有所不同。可是美琪,你要相信,你仍然是幸运的。你知道这世界有多少人,吃完这一顿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又有多少人,为了少许薄利,出卖生命和尊严。就算是你的同学,有多少人比你努力,却没有你成绩好。”
谢美琪疑惑,问:“你想说什么?”
陈茵说:“我想让你知道,即使没有谢安胜,你依然得天独厚,拥有许多常人无法企及的东西。”
谢美琪脸色黯淡,轻轻的说:“不是的,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他。”从七岁开始就只有他,他在她生日给她寄一张明信片,有穿山过海的热闹,带着无限遐想,抚慰着她无数个孤单的日子。
陈茵听的心惊肉跳,知她这般年纪,又这般固执,多说无益,只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美琪,无论如何,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爱惜你自己。”
谢美琪点头。
谢安胜一连几天都不见,谢望听说谢美琪病了,趁她睡着过来看她,不过略微在床前站了几分钟,就走了。
过了一个星期,谢美琪身体彻底恢复,陈茵还是每天来,陪她说话,希望打消她许多极端念头。
有天下午,趁着陈茵在,谢安胜也来了。谢美琪看着他,一脸的热切,他不敢看她,只是坐的远远的,说:“亮亮,我和爷爷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你去波士顿读高中,到时候可以直接去哈佛。”
谢美琪说:“我不去!”
谢安胜本能的想去哄她,却还是硬着语气说:“已经在办手续了,这一两周就要过去。你也准备准备吧。”说完起身就要走。
谢美琪坐在床上,将床头杯子花瓶全都掀翻在地,陈茵去拦已经迟了,溅了她一身的水。索性地毯够厚,东西没碎。
谢安胜听到声响,停在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她,四目相对,眼泪顺着谢美琪的脸颊滚落下来。谢安胜动容,柔声说:“只是去读书,我们到时候会去看你的。”说完跨开步子走掉。
谢家人行事效率颇高,不到几日,已经帮谢美琪收拾的差不多。东西也不多,都是些日常物品,绘着银色穿地莲图案的茶俱,手工棉拖鞋,半旧白色真丝睡袍,爱吃的小零食,爱看的书籍,游戏机篮球等等,都是些她平时用惯一时无法添置的东西。因她还在长身体,衣服倒是有限,谢安胜特意嘱咐带上生日那天穿的白色礼服和一件黄色抹胸裙。化妆品她也没有,不过只得几支乳液。眼看就可以马上出发。
谢美琪说想去吃玉台餐厅的猪油百果松糕,谢安胜已经避免与她单独在一起,欲叫上陈茵文立同一起,因为文立同马上又要到地方上任职的缘故,文家也是乱成一团,再找不到相熟的人。谢美琪就说她一个人去,因她马上就要去到异国,谁也不忍拂她意,就由张叔开车带她去了。
到了昆仑饭店,在餐厅里坐下没一会儿,谢美琪就起身说要去洗手间,张叔守在门口,眼看她往洗手间的方向而去。过了好一会儿,看着人进进出出的,就是不见谢美琪身影,这才慌了。跟饭店经理说了,进去洗手间一看,根本没人。心急如焚,打了电话给谢安胜,让饭店保安帮忙找人,一时**飞狗跳。
谢美琪从昆仑饭店出来,外面烈日炎炎,她沿着亮马河往西走,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从来没去过同学家,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谢家从上一代已是单传,她也没有什么亲戚;忽然想起陈茵说起过她家住宣武门外,可是如果去她家,肯定很快会被送回去。她还是小孩心性,只知道要离家出走,根本没想好要走到哪里去。很快走累了,太阳晒的人有些发晕,肚子也饿了,站在路边,对着一家麦当劳发呆,终于走进去,点了汉堡可乐,收银员报出钱数,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根本没钱,脸上涨的通红。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一只手从后面伸出,递出钞票。她回头一看,一个英俊男生正对着她做鬼脸,正是傅少杰。
傅少杰帮她拿了餐盘,拽着她找个位置坐下,笑说:“离家出走不带钱,简直跟大白天在二环路上飙车一样勇敢。”
谢美琪立即要怒,傅少杰反应快,表情夸张的说:“做的好!否则我怎么有机会英雄救美。”
谢美琪又被他逗笑,说:“你怎么在这里?”
“从你打玉台出来我就跟着你了,可见你全无离家出走经验,要是我一定在玉台吃的肚皮圆滚再出来。”
谢美琪这回笑不出,傅少杰看她愁眉苦脸,拉起她说:“别吃这个,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傅少杰开车带谢美琪到三里屯后街一家小面馆,店铺小小,可是干净整洁,不是饭点,没什么客人。傅少杰似与老板很熟,点了两碗番茄牛肉面,很快上桌。
谢美琪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人还愣着,傅少杰说:“赶紧吃啊,味道比玉台的好。”
谢美琪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果然美味无比,面条精到,牛肉香浓,番茄爽口。很快吃完一碗,傅少杰又将另一碗也推给她。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大口吃起来。
傅少杰出去打了电话,回头看她已经吃完,说:“说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美琪丧气的说:“没打算,你送我回希园吧。”
傅少杰惊讶:“这么快投降?”
谢美琪瞪他一眼,令他无比愉快,她说:“你一定早就告诉谢安胜了。”
傅少杰再一次确定他永远都不会爱上谢美琪,这女孩儿一点不可爱。他已经与谢安胜说好,带她到处玩一玩,谁知她不欲做安妮公主,无意与他过罗马假日。
傅少杰送她回希园,人人当没发生过这挡子事儿,她一场荒唐的离家出走,就这么宣告结束。
傅少杰要离开的时候,她叫住他说:“傅少杰,也许我们可以做朋友。”如果说这次离家出走有什么收获,那便是让她觉得,她应该有朋友。
傅少杰微微一笑,说:“当然,我们一早就是朋友。”
谢美琪乘坐永胜的商用飞机离开北京,谢家上下工作人员带了十多个,陈阿姨和张叔当然随行,谢望和谢安胜却全都不见踪影。陈茵与她抱头痛哭,说:“美琪,我会和立同来看你的。”谢美琪点了点头。
谢美琪随身带着谢安胜曾经写给她的明信片,有一张写的是:“亮亮,海德公园门口有一个小丑,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油彩,可笑极了,我每次经过,他都在手舞足蹈,逗的围观的小朋友哈哈大笑,我却觉得他在哭,亮亮,我想,那是因为他太难看了,所以笑起来像哭。亮亮,生日快乐!谢安胜。”
她当时为了这张明信片特意叫人找了小丑来给自己看,她觉得谢安胜说的很对,果然是笑起来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