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
永胜旗下卫幕影业开张的那一天,老板之一谢美琪收到一束大的夸张的红色玫瑰花。公司里新进的宣传经理黄志诚本来订了位置想约谢美琪吃晚饭,结果在她办公室进进出出几回,那一片足可以在暗夜发光的红色始终压迫在心上,只得作罢。
一堆人开会,傅少杰说:“不如电影就叫《玫瑰之约》,刚好应景。”
谢美琪瞅他,才女导演王蕾听不过,说:“傅总,你大约不看电视,叫这个名字的相亲节目总有个十套八套的。”
傅少杰大笑,说:“最不俗的人都要用这种俗手来讨好情人,我们用这大俗名有什么问题!”
谢美琪居然脸红,监制徐明到底老成持重些,说:“名字不算坏,不过给人印象太杂乱也不好。电影第三幕既然发生在苏梅岛,就叫《苏梅之约》吧,说不定还能拉到旅行社的赞助。”
谢美琪咳嗽一声,镇定的说:“那名字就定《苏梅之约》,演员和工作人员,我明天开始安排签约。女主角齐琪没有问题,男主角我还想再多面试几个。”
傅少杰听她说男主角,一阵烦恼,他们快把圈内当红的小生面试完了,也没找到一个合制作人谢美琪心意的。他坐在转椅上无聊转圈,眼睛在玻璃窗外面乱瞄,看到对面商场新挂出来的巨幅男装宣传广告,男模特一双杏眼,高耸鼻梁,气质不俗,他笑起来,拿笔指着那巨幅广告说:“美琪,过来看,那就是你的男主角。”
谢美琪和导演监制一起回头看窗外,导演说:“你说张辰啊,我上部戏跟他合作过,台湾人,现在很红。”
谢美琪看那广告,上面男人除了嘴唇比谢安胜略厚,其它地方倒真的是有七八成像,当然,年轻很多。她当即说:“王导,你跟他联系下,约这两天来公司我们谈谈。”
王蕾当即打电话,张辰人刚好在北京,约了第二天。
开完会天黑下来,谢美琪坐电梯上26层。卫幕办公室设在永胜大厦总部11层,是谢安胜特意安排,傅少杰觉得太张扬,谢美琪却非常高兴。以前在美国,与谢安胜三个月半年见一次,已经觉得很满足,现在恨不得时刻在眼前。
她到谢安胜门口,秘书没有通报,直接请她进去。谢安胜看到她,放下正在看的文件,说:“如何?还习惯吗?”
“都是你,送了那么大一束花,害我今天被同事嘲笑一天。”她语气薄嗔,很是愉快。
谢安胜难得看到她这样的神情,笑容在嘴边放开,说:“晚上要去总参开会,现在先陪你去吃个晚饭?”
谢美琪想一起工作果然有好处,要不然今天又见不着了。他们一起去7楼内部西餐厅吃饭,谢美琪很自然的挽着谢安胜的胳膊,进到餐厅,很多人过来跟谢安胜打招呼,有认识美琪的,知道她和卫幕影业,背后不免议论谢家在永胜的势力如何扩张。有不认识的,觉得疑惑,谢安胜可从来不会跟可以挽着他手臂的女人一起出现这个餐厅。
谢安胜倒是落落大方,问谢美琪电影筹备情况,当听说定下的电影名字之后,只是微微一笑。谢美琪吃牛排,浆汁沾在嘴角,他拿起桌上餐巾,手伸过桌面轻轻帮她擦去,动作自然,神情自若。谢美琪觉得他在公共场合更像是一个正常的情人,丝毫不被他们的关系困扰,不介意众人的目光,随意做出亲密的动作。可是一旦他们独处,他就总像是在怕着什么。
她是完全相反的,公共场合的亲密举动虽然让她心动,可同时也不安,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看着。独处的时候,则像是到了安全空间,忍不住想去亲近他的冲动。
“回去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吃完饭,谢安胜送她去停车场。
谢美琪看楼梯拐角视线隐秘,便放心在他唇上浅浅印下一个吻说:“好。”
谢安胜笑了笑,抱住她停了一会儿说:“去吧。”
第二天谢美琪在卫幕办公室见到张辰,他留半长头发,穿明黄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宝蓝色羊毛大衣,身后跟着经纪人和助理,看到谢美琪露出职业性笑容。谢美琪觉得心安,这一身穿着已经抵消那张与谢安胜相似的脸带给她的震动,无论如何没办法想象谢安胜穿这么耀眼的颜色。
张辰伸出手自我介绍:“谢制片,你好,我是张辰。”声音与谢安胜也有五分相像,傅少杰看谢美琪一眼。
谢美琪是完全职业化的作派,与张辰招呼完毕,说:“张先生,相信王导演已经把《苏梅之约》这个项目的情况跟你说过了。我们有意邀请你担任男主角,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张辰未说话,肥胖的中年男经纪人先说:“我们跟王导早就熟悉,卫幕的背景我也听闻,当然非常愿意跟大家合作。只是,华谊有一部大制作我们也正在谈,若要厚此薄彼总不太好交代。”
谢美琪当即接话,说:“你们说片酬,卫幕没有问题。”
经纪人当即露出笑脸,说:“好说好说,谢总爽快,我回去跟华谊那边再协调,我们争取本周签约。”
谢美琪正要说话,张辰却先接话,慢悠悠的说:“我们现在就可以签约,片酬不高于项目总投资的十分之一。”电影是中小成本,十分之一当然远远低于眼前这个大明星的市价。
经纪人吃惊的看着他,并不敢露出不满神色,可见他一向是自己说了算的。他却双眼半含情的看着谢美琪,说:“能够与谢制片合作是我的荣幸,钱不是问题。”
傅少杰与导演监制面面相觑。谢美琪被张辰的目光看的有些尴尬,但很快恢复正常,说:“那多谢张先生。”
张辰一走,傅少杰大笑,说:“美琪,这下你在劫难逃了,张小生摆明勾引你。”
谢美琪镇定自若说:“我为公司省了那么大笔钱,你还不感谢我。”
“这话说的好,看来最近没有欲求不满。”
“我看欲求不满的人是你,最近都没机会去香港。”
“什么年代了,你以为都要像你,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才能解相思苦。”
谢美琪被他说中心事,不禁走神,无心再跟他耍贫。
傅少杰看她情状,实在不知是同情还是祝福,忍了半天还是说:“有件事,我还是提醒你,文立欣一直在外面讲你和四叔的关系不正常,流言已经传开了。我不知道四叔怎么想,仿佛丝毫不避嫌。可是你自己得留个神,别会错了意。”
谢美琪不明白,说:“什么叫会错意?”
傅少杰说:“四叔对你一向很好,就我看,他现在做的这些,就算是说对侄女的也没什么问题。你自己有心,也要确定他真的有心才行。”
谢美琪没办法跟傅少杰讲她和谢安胜之间的事情,但到底感谢他关心,现在也只有他一人能跟她分享这件情事了,她说:“我知道,谢谢你。”
《苏梅之约》很快开机,三份之二的场景都是在北京,谢美琪每天在片场和办公室之间穿梭,忙的脚不沾地。谢安胜也是忙,又时常去各地开会。二人见面机会其实不多,但谢安胜每天总是会让人送点东西到谢美琪办公室,一束花,一份精致的点心,一只异国玩偶,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追送到片场去。卫幕影业刚开张,人不齐全,很容易混熟,他们也大都不知谢美琪真实身份,只是羡慕她每天能收礼物,嚷着跟她说,回头一定要带她这痴情又浪漫的男朋友出来给大家看。谢美琪听了脸红心跳,大家忍不住又打趣她。黄志诚们是彻底死了心。
可是张辰却一如既往,抓住每一个可以对谢美琪放电的机会,甚至也开始送花。谢美琪有时候分不清两束花哪一束是谢安胜送的,只得跟他说下次送东西来,附上卡片。谢安胜眉毛一挑,似是不满,说:“除了我,还有谁送你东西?”
谢美琪很高兴,坏坏的说:“你吃醋了!”
谢安胜不答,只是之后再也没送过花来。虽然有其它礼物,不过谢美琪还是觉得失落。
快到过年的时候,文耳东周岁,文家请客。虽然谢安胜和文立欣离婚,可是和文立同却依然是要好的同学,两家因各种利益牵扯,关系也并未疏远。谢安胜和谢美琪都受到邀请,谢美琪不愿意见文立欣,可是因为陈茵的关系,也不得不到场。
谢美琪一见到文耳东,就觉异常喜爱,小小人儿,被文立同大手抱着,软软的,从身体到意识都无限依恋着自己强壮的父亲。谢美琪看着他,眼睛离不开,脸上一直笑,陈茵鼓励说:“要不要抱抱?”
文立同也说:“抱一下看看?这样拖着头,很容易的。”说着往谢美琪手上送。
谢美琪战战兢兢,伸手抱过来,小心翼翼的,小人儿触手温暖绵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她,她也好奇的看着他,居然是小人儿先反应过来,对着她笑。这样情景逗的文立同和陈茵大笑,说:“耳东喜欢美琪呢。”
文立欣在旁边冷眼看着,恨恨的讥笑说:“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好了。”
其它三人顾着逗小孩儿,没注意。谢安胜却听的清清楚楚,变了脸色,看着文立欣露出狠毒神色。文立欣固然跋扈,却一直害怕谢安胜,惧着他的眼色闭了嘴。
一整顿饭,谢美琪只顾逗小孩儿,都没怎么吃。文家二老看孙子喜欢美琪,又因为之前文立欣的作为心有愧疚,对她格外亲切,文老太太问起来说:“美琪有男朋友了吗?”
席上即刻有人说:“我之前在美国看到美琪和聿文在一起啊,听说聿文求婚了是吧?”
谢美琪不好不答,说:“我很久没见过贺聿文了。”
文立同说:“我看美琪和少杰挺合适的,小时候关系就好,听说现在都一起开公司了。”傅少杰此刻不在席上,得空飞了香港。
谢美琪说:“我跟少杰是好朋友。”
老年人也知现在年轻人爱玩好朋友这一套,知趣的不再问。
文立欣看着谢安胜冷笑,谢安胜只作没看见。
散场时大家在文宅门口道别,文立欣在文家早已没了地位,现在自己住,也一起出来。刚好她的车子和谢家车子停并排,谢安胜拉开车门让谢美琪上车,只听得文立欣在旁边说:“夜夜做春梦,叫名字,别装的没事儿人似的!”
谢美琪定住,诧异的看着谢安胜,谢安胜厉声说:“上车!”
谢美琪被他骇到,坐进车里。谢安胜从另一边上车,扫了文立欣一眼,目露凶光。他上车,谢美琪看他脸色不对,不敢问刚才文立欣说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他对司机说:“开车!”
车里安静半晌,谢美琪说:“我不是喜欢小孩子,只是文耳东让我想起小时候,想起父亲。”
谢安胜回握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柔声说:“以后让陈茵带文耳东来希园玩。你自己不要过来。”
谢美琪知他不想让她再碰到文立欣,说:“他们明天会回h市,没见面的机会了。不过听陈老师说立同叔叔可能调任京职,回来就能经常见了。”
她故意多说话,想调节气氛。
谢安胜说:“你现在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无论如何,我总是会在你身边的。”
他希望她能忘记小时候,如果她忘了,他也就不会再记起她是自己的侄女。
谢美琪记得的本就不多,当然不会愿意忘记。可是她亦学会尽量不再他面前提起。流言蜚语
谢美琪制片人做的尽职,除工作人员协调,场地联络外,有时间也会一直在现场监督拍摄进度。傅少杰则开始联络宣传发行后续上院线的事宜。
这一天拍摄一场女主角带男主角飙车的戏码,谢美琪事先联络交通部门,封了一小段路来进行拍摄。
谢安胜车子开到封锁线,让司机停车,他下车站在车前远远的看着谢美琪在拍摄现场,与工作人员小声交流,神情专注,动作潇洒。他站了一会儿,终于她回头看到他,高兴的向他跑过来,羽绒服太长,她提着衣服下摆,视线始终在他脸上。
待到近了,谢美琪看谢安胜只穿一见藏蓝色大衣,说:“不冷吗?”
谢安胜伸手帮她整了整衣服领子,触到她冰凉玉白的脸庞,说:“一直在室内,不冷。你在这儿待多长时间了,这样冰凉?”说着握了她的手放手中暖着。
她冰凉的双手被裹在他温暖的大手里,很是满足,高兴的说:“一直在做事,没觉得冷。你刚回来?”
他说:“刚下飞机,回公司顺路,过来看看你。”
她说:“你让人送来的美人鱼玩偶我收到了。”
他笑了笑说:“嗯。”
他们站着对视了一会儿,他去国外开会,多日不见,本来都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见着了,像是已经满足了。他说:“回公司还要见几个高层,先走了。你也回去吧。”说着紧了紧她的手放开。
她手忽然空出来,心中不舍,不自觉的伸手去拽他的袖子,他包容的笑了笑,张开双臂抱住她,搂着她的腰背紧了紧,说:“去吧,晚上我早点回去。”
谢美琪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到了片场还沉浸在他双臂的力量里,助理小曹过来问,刚才那人是不是每天送礼物来的人。谢美琪心头一跳,说专心工作,封路时段快完结了。
小曹却不走开,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肘,让她看刚才的方向。她以为谢安胜还没走,笑容浮到脸上。回头一看,不禁呆住,刚才谢安胜站的地方正站着谢望和他的秘书吴裕成,旁边停着一辆米黄色考斯特,保镖很自然的散在周围。她心狠狠跳了两下,无端端恐惧起来,向着谢望走去,近了叫:“爷爷”。
谢望看着她和蔼的点了点头,吴裕成说:“老爷子听说美琪开了电影公司,在拍电影,很高兴,非要过来看看。”
谢美琪说:“是小成本电影,我跟少杰一起拍来玩的。”
谢望说:“做事就是做事,要是玩的话还不如不做。”
谢美琪本意是谦虚,没想到这样被说,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吴裕成赶紧说:“老爷子,这您还听不出来吗,美琪这是谦虚呢。我可是了解了情况的,为这电影,美琪可没少费心。美琪,老爷子看你做事,是很高兴的,对你寄予厚望,千万别辜负了。”
谢美琪抓不住点,她向来自生自灭,不知道对她寄予厚望是从何说起。但也只得答:“我知道了。”
谢望说:“最近见过你小叔吗?”
谢美琪心头一慌,说:“他刚刚来过。”
谢望点了点头,说:“回去吧,别耽误工作。”说着向车子走去。
谢美琪看他们上车,车子调头开走,才回到片场。想起傅少杰的话,心里隐隐不安。
谢美琪收工,打谢安胜电话,说是已经回家了。她自己开车,火速回到希园,进到院子径直朝谢安胜屋里去,人却不再。她又打电话,通了没人接。陈阿姨来找她,说老爷子让她去书房。
谢美琪心里更不安,赶紧去了谢望的书房,走到门口听见里面静默,没人说话。心里更慌,敲了敲门,是吴秘书来开的门,说:“美琪来了,正等你呢。”
冬天室内温暖,谢美琪一路跑来,再加上心慌,脸色通红,汗从额头上沁出。她心里慌乱,站在那里有点无措。谢安胜跟谢望相对而坐,双手摊开在椅背上,两只腿叠起翘着,看她楞着,说:“把外套先脱了,脸上全是汗。”
她很惊讶,谢安胜竟然当着谢望的面对她如此关心。她心跳的厉害,脱了外套,坐在靠书桌旁边的一张木头椅子上,是她往常过来坐的位置。谢望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说:“过这边来坐。”
谢美琪迟疑坐过去,谢望和蔼的说:“后来都拍完了吗?”
谢美琪一愣,才意识到他问的是电影的拍摄情况,说:“路上那段戏拍完了,导演说素材够用。明天启程去苏梅岛取外景。”说着扫了谢安胜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
谢望点了点头,说:“找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吴秘书,你说。”
坐在另一方的吴裕成说:“是这样,今天我陪老爷子去接见一个外宾,走的时候刚好碰到外交部那帮毛头小子聊天,说了几句安胜和美琪的闲话。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老爷子知道纯是无稽之谈,也没往心里去,是我说的,还是问清楚你们,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
他一个秘书与老板再亲近,也不敢过问老板家事,显然是谢望怀疑,才让他问的。不好直接说,故意装出委婉的样子。
谢美琪紧张,因坐在谢望旁边,又怕被看出来,心里煎熬,使出旧招,只是脚上暗暗用力,缓解一下面上神色。
谢安胜依旧闲适,好奇的说:“是什么闲话?我最近在国内少,不太了解。”
谢美琪都听说过,不信他不知道。吴裕成有点尴尬,搓了搓手,迟疑的说:“那意思是说,你和美琪的关系超出了正常的叔侄关系。”
谢安胜大笑起来,声音未免刺耳,说:“是说我跟亮亮谈恋爱?”
他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谢美琪觉得心都要跳出腔子,谢望眼神严厉,吴裕成则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谢安胜收起笑声,抿了抿嘴唇,说:“文立欣说的吧,她有一年去纽约,带一堆人想住长岛的房子,那几天亮亮刚好不舒服,我就说跟她去住酒店,别打扰亮亮,她就忌恨了。平时我爱给亮亮买东西,她也要放在心里。说起来,我和她也是结冤太深,才害亮亮也受牵连。”
他与文立欣的婚姻本就是家族婚姻,他一直兴趣不大,这话未免有些怨谢望的意思。
吴裕成说:“也不全是她传出来的,也有人说你平时和美琪行为举止多有不当,送的礼物也不是很恰当,又是怎么回事。”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谢安胜叹了口气说:“亮亮自小孤独,老爷子公事繁忙,顾不上她。她小时候爱跟着我玩,在一起的时间长,打打闹闹,行动上自然容易亲密些。我们家人本来也少,关系不比其它人家那样疏远。她喜欢什么,我自然能满足她的都满足了。”他句句在理,说得任是谁也无法怀疑。何况谢望本来对谢美琪就觉亏欠,谢安胜做很多事,原是为谢美琪高兴,他也觉得应该。这么想来,外间流言实在可恶。
谢美琪听了心惊,竟一时辨不出真假,傅少杰的话无比清晰的显现出来,谢安胜做的那些事,除了一件两件,其它真的都是暧昧不明的,说是对侄女也未尝不可。而那一件两件,譬如他允许她吻他,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吻过她;他们在苏梅岛,他更是直接推开她;他在香港那次的表白,现在想起来仿佛也没有那么明确。她心里七上八下被吊起来,落不到实处,去看谢安胜,他脸上只是淡然外加一些疲倦,并无其它可以窥探的内情。
吴裕成看众人表情,知道又该他说话,他说:“传流言的人就是无聊,看不得别人亲人之间关系好。不过文小姐那边,我认为还是稍微管一下的好,要不总这样传,对谢家声誉实在有损。”
谢安胜说:“她就是精神有问题,我会跟立同说,带她去看医生。”
谢美琪也不喜欢文立欣,可是听到谢安胜这么说,还是觉得不舒服。
谢望说:“亮亮的伤也彻底好了,你还是搬回自己的院子住吧。”
谢安胜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自己,点了点头,说:“好。”
谢望说:“我看亮亮工作认真也有想法,你那边多支持她。”
谢安胜说:“是。”
谢望起身回到书桌前,说:“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谢安胜起来帮谢美琪穿上外套,谢美琪有点发抖,去看他的眼睛,但是他并不与她对视,只是先出门去。
谢美琪跟上去,出了谢望的院子,外面冷风一吹,稍微清醒。她与他并排走着,都没有说话,快到他们住的院子,谢安胜停住脚步说:“我晚上还有个应酬,不跟你吃晚饭了。你赶紧去吧,外面怪冷的。”说完转身就走。
谢美琪上前,就像上午一样拉住他的袖子,他一用力就甩开了,继续往外走。她留在原地,看着他手放在大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快速的往前走,她的眼泪吧哒吧哒掉下来,几乎要冻在脸上,眼角涩疼。相隔
谢美琪一遍一遍回想着她和谢安胜的丝丝缕缕,越想心里越不确定,她与他之间隔着伦常,隔着年龄,隔着这么多年的聚少离多,隔着希园的阔大与腐朽,还隔着她不是很清楚却不愿意去追究的历史。她曾经为他的表白激动不已,以为终于得到,现在想想,一切都是那么微弱和盲目。就好像在漆黑的夜里,看到对岸一点点绿光,却以为那是整个世界。
她心里憋闷,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缓解。她去车库开出那辆古董跑车,上了二环,冬天的夜晚,人们早早回家,路边住宅区火柴盒子一样,一个个窗口都亮着暖黄色灯光。谢美琪将车子在空旷的马路上开的飞快,发动机的声音单调而规律的重复着,没有了冒险的快感,是满满的孤独,仿佛要无限的延续下去。车子过东直门的时候,有一辆黄色法拉利迎面快速闪过,她想这个城市里孤独的人原不止她一个,想想也不见得,说不定那车里的人正迫不及待去赴情人的约会。这样思绪只是一闪而过,脑子里其实全是谢安胜今天说的那些话,他一向是善于撒谎的,像在拍卖会上给她买这辆车,她完全没有想到。
然而她并不确定每次都是惊喜,她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她只顾着去爱他,去得到他,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他。譬如在这样一个夜里,他会去哪里?自然不会像她这样开着车子在马路上乱逛。实际上谢美琪上一次见他开车,还是15岁时他来接她放学,那几乎都快十年了。她生下来就认识他,可是头七年的记忆中却没有他;之后是他在英国的八年,他给她写明信片,每一张都渗透着浓浓的忧郁,可他最开始并不是那样的人;她记得他刚回来那半年,那个时候的他就像是一束阳光,直直照进她灰暗的人生,带给她各种惊喜和快乐。他那个时候还经常笑,在她面前跟在别人面前一个样,他和文立欣开玩笑,送陈茵晚礼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的难以琢磨,脸上越来越少出现笑容,神色越来越yīn郁。是她在美国的那几年吧,那个时候,他们往往几个月才见一次,她发现他的变化,可是从来没有想过缘由,她只是一直迫不及待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她一点都不了解他,这让她沮丧。
她这样胡乱想着,车子又跑了半圈,发现刚才那辆黄色法拉利居然在她后面。原来真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苦笑。但是又觉不对,那辆车是新款,速度比谢美琪这辆古董车快很多,开车的人看起来也很熟练,完全没必要落在她后面。谢美琪之前的yīn影上来,难道又是文立欣?她减速上辅路,将车子停在路边。毫不意外的,那辆车也跟过来,正停在她后面。
谢美琪火气很大,推开车门向那辆车子走过去,挡风玻璃反光,窗户贴了膜,完全看不清楚驾驶位上是谁。谢美琪站在车前,敲玻璃,停了半晌,车门打开,她后撤一步,正要发作,看到那人却呆住。车上下来的正是贺聿文,他穿一件红色皮夹克,军装裤,军装靴子,与此前有很大不同。
谢美琪上次见到他还是在纽约,也是这样的冬天,她几乎快将他忘记,此刻见到他,也只有惊讶。
贺聿文先笑说:“刚才看到车就觉得是你,没想到又被我猜到。你觉不觉得很巧,每次久别重逢都是你在开车。”
谢美琪有些尴尬,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个多月了。”
谢美琪觉得没有话可接。停了一会儿,贺聿文说:“我回来才知道你出了车祸,听说你已经好了就没过去看你。”他刚才那一番轻松完全是假装,说不到两句声音里的紧张和伤感已经完全遮掩不住。
谢美琪对他也冷淡不起来,说:“你还好吗?”
贺聿文听到她问,眼神忽地茫然起来,仿佛在看着她,又仿佛在看着无限远处,他说:“我现在可以将跑车开到全速,其实没那么难。以前一直没办法,是因为总觉得你那次带我飙车是yīn影,后来发现,那一样是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
谢美琪心内不忍,叫:“聿文……”
贺聿文又笑了,说:“你别紧张,我不是在表白。我这次回来直接在航天部任职了,以后应该常有机会见面,我相信,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对吧?”
他们一直同属一个圈子,只要都在北京,见面机会自然不会少。谢美琪释然,说:“当然。”
贺聿文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见面再聊。”
谢美琪与他道别,正要往自己的车走,贺聿文从车里伸出头来叫住她,迟疑着说:“张老师他们后来又去找过你,看到别墅大门上锁,以为你躲他们。他们不知道你出了车祸。”
谢美琪站在那里,有一刹那的失神,苏华的一张脸浮现眼前,却怎么都清晰不起来,一阵冷风吹来,她反应过来说:“既然那样,也不必告诉他们了。”
贺聿文想说什么又停住,最后答道:“我知道了。”说完发动车子离去。
谢美琪没想到第二天在永胜大厦又见到贺聿文,他穿一身军装,帽子拿在手里,站在电梯口。他看到谢美琪似乎并无惊讶,说:“我跟部里领导上来开会。”
谢美琪说:“我办公室在11层。”
二人交代完毕,谢美琪主动提出带他去会议室,她想应该可以见到谢安胜。
乘电梯到了25层会议室,只有航天部和永胜的办事人员在,高层们都还没来。谢美琪不愿意就此离去,就拉着贺聿文在会议室门口聊天,讲自己正在拍的电影。贺聿文似乎很感兴趣,问这问那,两人相谈甚欢。不一会儿谢美琪听到谢安胜的声音,她向电梯通往走廊的拐口张望,只见谢安胜和永胜的其它高层陪着几个高阶军人向会议室走来。他一路与人交谈,一脸的意气风发,看到贺聿文和谢美琪并没有招呼,眼神亦没有一丝滞留,径直带着人去了会议室。贺聿文说:“美琪,我开会去了,完了去找你。”
她应了,跌跌撞撞的走向电梯。谢安胜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她几乎绝望了。原来他不过是可怜她,为了文立欣伤了她,所以心有内疚,才对她稍微好点,对她百般忍耐。他之所以在公共场合如此的不介意与她亲近,是因为当她是个孩子,是他的侄女。傅少杰说的对,她会错了意,一直都是在一厢情愿。她昏昏沉沉回到办公室,傅少杰和导演监制已经在等她开会。她看到办公室的墙上挂着刚做完的第一辑海报,张辰的侧脸轮廓清晰,与那个影子重合,她心里一阵疼痛,清醒过来,调整状态,进入工作。她一定要拍完这部电影,几乎成为一种信念,无论如何,就让她做完这个白日梦。
《苏梅之约》剧组当晚飞往苏梅岛,傅少杰不用过去,来机场送机,嘱咐谢美琪说:“第一次坐民航飞机吧,要是不习惯记得跟我说,回来我安排人过去接你。”
她当然坐过民航,恰巧那次也是飞苏梅岛,她心绪烦乱,傅少杰关心的话让她差点留下泪来。
傅少杰看她今天一天情绪都不对,也来不及问仔细,只得开玩笑小声跟她说:“四叔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的,放心吧。”
她听了更觉心酸,只是一味压抑,不想让人看出来,毕竟现在是在工作。她跟傅少杰拥抱告别,上了飞机,给谢安胜打电话,通了没人接。他居然连电话都不接!飞机广播提醒关闭手机,她最后看一眼手机,摁了关机键,屏幕黑下去,她的心也跟着盲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像是杜拉斯里走出来的女人。”与谢安胜五分相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谢美琪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回头一看,原来是张辰。谢美琪记得自己旁边是导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换了过来。
谢美琪本来受不了这样的文艺腔,可是这个时候听到这一把声音,竟像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她笑了,说:“难道你们男生不是都把杜拉斯当黄色来读?”
说完才觉失言,他刚刚将她比作杜拉斯里的女人,这样说简直像是某种邀请。她一下子红了脸,张辰看着她认真的说:“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他演技超好,这样一句话被他说的满含着淡淡的伤感与试探般的深情,再加上与谢安胜相似的脸和声音,谢美琪无法不对他起好感,于是认真的与他攀谈起来。这一路因为有了张辰,缓解掉谢美琪的大半焦虑。张辰之前见她对自己的追求无动于衷,本来已经打算放弃,没想到现在峰回路转,更是卖力讨她开心。他们一趟飞机坐下来,已经可算熟识。到酒店分配房间时,张辰很自然的要了和谢美琪相邻的房间。
苏梅之约
剧组在苏梅岛的拍摄日程有一个星期,整个第三幕都发生在这里,从男女主角的误会到达峰值,到误会解除,二人各自坦白心迹,最后故事结束于一场美好的舞会。他们租了一间酒店的一层楼和整个沙滩来拍摄,场景大都设置在黄昏和夜晚,白天倒没什么事。
酒店自然是谢美琪和谢安胜曾经住过的那一间,她此刻重新回来这里,从在前台登记到进去房间,走的线路,房间里的摆设,院中的一草一木,远远传来的海浪声,都浸透了谢安胜的影子。她原以为能够再次回到这里,将是一趟无比甜蜜的旅程,却没想到事实竟如此酸涩。
她不让自己想太多,打起精神认真工作,谢安胜打过一次电话来,她没接着,犹豫半天还是没打回去。
张辰演戏方面自然是非常敬业,休息时间也并不粘着谢美琪,只是在她有兴趣的时候才会释放出自己的魅力来。
他们留了两晚拍最后一场戏,请来酒店乐队客串。没想到那吉他手居然认出谢美琪,用英语大声打招呼,说:“你那深情的爱人呢?”
本来拍电影现场因为要布置机位和灯光,与实际舞会场面差别很大,谢美琪也并未多想,可是此刻被人这样问出来,那晚场景开始与电影拍摄现场重合。她待不下去,跟监制导演交代几句,留下制片助理,自己回了房间。
房间冰箱里放着小瓶威士忌,她毫不犹豫打开来喝,辛辣酒精从口腔顺入肠胃,仿佛吞了一只熨斗进去熨平打结的心肠。她坐在阳台上,海浪一声一声的拍过来,整个人入了梦境,一遍一遍的给谢安胜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一把声音在耳边响起,说:“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本能伸出双手,说:“谢安胜,谢安胜,抱我。”
一双手拦腰抱住她,她将手攀上来人脖颈,嘴巴沿着他脸颊去找他的嘴唇。终于找到,深深的贴上去,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之后深深的回吻她。谢美琪从未得到过一个如此深刻而又安心的吻,她呢喃着:“谢安胜,我想你,我想你。”
回答她的是更深的吻和足可点燃全身的抚摸,他将她放在床上,手在她的胸口和私密处流连。她虽然沉醉却还有一丝意识,知道这断然不会真的发生,一定是一个梦。可是她并不愿意梦醒,极力的去迎合他,她看到他的脸就在眼前,她故技重施的去吻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那人似乎被她的行为震惊,停止所有动作。她却不耐,扭动大腿,挨蹭着一片紧实的肌肉。他很快从震惊中醒来,不管不顾的揉搓她,吮吸她,她发出快乐的呻吟,他知道自己取悦了她,于是再等不及。当她的体内被填满的那一刻,她觉得心里长久以来的空洞也同时被密实的封上,是深深的满足,她只愿沦落在这一场梦里,再不用醒来。
张辰看着眼前这一张熟睡的脸,再一次觉得她确实是杜拉斯里的那种女人,充满着诱惑和禁忌,使人欲罢不能。他当然听到她在叫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温柔呢喃,听不清楚,可是叫太多遍,于是知道那确实是一个“谢”字,她刚好爱上一个姓谢的男人?还是爱上一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他原本可以早早离开的,从阳台过去,很简单,他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可是他不想。他不要她当这只是一个梦,他要让她知道,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过。他睁着眼睛等她醒来。
谢美琪睁开眼睛看到张辰的那一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她一开始就知道,更有可能,她从很久以前就在等着这一天。她很镇定,说:“不好意思,这是一场误会。”
张辰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在光着身子的时候还如此镇定,他竟然笑了,说:“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一直叫他的名字。”
谢美琪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恢复如常,说:“无论你有没有听清楚,我希望你都不要再记得这个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张辰知道她是有背景的女人,这种命令的语气从她嘴里说出来无比自然,显然是说惯了的。可是他知道该怎么对付,他说:“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想你也一定会记忆深刻。”
谢美琪当着他的面起身,再不看他一眼,说:“我洗澡去,请你离开。”
张辰起来穿衣服,自然不会再留下来,死皮赖脸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他从来时的阳台爬回去,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比以前更甚。
谢美琪睡到中午,有人敲门,她去开门,意外见到傅少杰。她边往里走边说:“你怎么来了?”
傅少杰说:“四叔让我来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吧,完了你直接跟我坐永胜的飞机回去。”
谢美琪头疼,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你自己走吧,我跟大家一起走。”
“美琪,四叔很担心你!是你昨天一直给他打电话吧,今天打给你又不接。”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美琪,你这是无理取闹,你知道他的日程安排从来由不得自己。”
“傅少杰,我们现在是生意搭档!可是你还要帮他来管我。你当我是什么?他又当我是什么?就让我这样放下整个团队,跟你回去,被带到他面前,让他看一眼,我还完好无损。然后又被丢在一旁,他该干嘛就去干嘛。我已经不是15岁了,不会再任他摆布了。少杰,你回去,你去跟他说,我是爱他,但那并不是我该受到不公平待遇的理由。我再不会只蹲在角落里,等他来施舍。”
傅少杰也发火,说:“真的是够了,你们!我不过是打一份工,他让我传话,你也让我传话,你们当我是什么?要说你自己去说,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谢美琪颓下来,说:“少杰,对不起。我心情遭透了!”
傅少杰现在后悔,当初真的不应该答应跟她做朋友,他说:“美琪,你既然爱上的是他,就应该预备要吃很多的苦。你现在这样怨气冲天,又有什么好处,不过让自己的处境更遭罢了。你该知道自己要什么;要是只要他对你好,那就大可现在就满足,他对你实在已经够好;要是想他像恋人那样爱你,就算他愿意,你也只能承受各种缺失。如果这样的状况,你还企求一个完满,美琪,我只能说你太贪心也太天真了。”
傅少杰总是透彻的,有理的,可是谢美琪不甘心,得到的永远及不上缺失的。
“少杰,你回去吧。我真的不能跟你回去,卫幕第一部电影,我不能让合作伙伴和工作人员失望。”
傅少杰叹了一口气,说:“美琪,如果你对待爱情就像对待工作这么理智,那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傅少杰请剧组的人吃了午饭,大家都觉得实在遇到好老板。出外景老板居然直接坐私人飞机来请吃饭,这样的财力和心力都让人对卫幕充满信心。他下午离开,谢美琪去送他,他拥抱她说:“你的话我会帮你说的。”
谢美琪说:“谢谢!”她从心里感激他。
当天晚上剧组杀青,谢美琪各处应酬一番就早早回到房间,将阳台门锁死,拉上窗帘沉沉睡去。张辰当晚回屋,看到旁边阳台黑漆漆的一片,觉得自己也许永远都只能被锁在外面了。
整个剧组的人一起回北京,谢美琪特意跟导演坐一起,不停聊天。她知道张辰的目光一直在跟随她,他说的对,她没办法忘记那一晚,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决不是张辰。
谢美琪回到希园,冬天午后阳光很好,照的古老园林整个颜色也亮了起来。谢安胜那边的院子又在装修,他不是应该搬走的吗,谢美琪好奇,走过去看。工人们正在处理墙壁和天花,她不解,问这是在干嘛,有人答正在做回声和隔音处理。谢美琪当即明白,原来是在装一间放映室。可是这件屋子有他们的记忆,那一次使她激动的手戏,他竟然一点也不珍惜。可是她呢,她亦找到新的替代记忆,原来他们如此心有灵犀,谢美琪不无讽刺的想。
谢美琪在希园稍微修整一下,就叫了监制和剪辑回公司剪片。她迫切需要将时间填满,预感着一旦停下来,将意味着某种灾难。他们工作到晚上十一点多,从剪辑室里出来,每个人都觉得如坠梦中。谢美琪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外面街灯大亮,然而街上空无一人,对面办公楼亦有零星灯光,也许同样都是不想回家的人。
“想什么呢?”
谢美琪回过头来,看到张辰正走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打包的食物,亮给她看,说:“饿了吧。”
她面无表情,说:“张辰,你的片酬我回头会按市价补给你。”
张辰笑说:“这话好像只说了半句,下面该是让我不要再缠着你,对吧?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发现你说话总是这样,看起来直接,其实是试图不动声色的控制。”
张辰这么一说,谢美琪想起来,这种说话方式其实是跟谢安胜学的,不直接发布命令,但是控制一切。
张辰看她走神,鼻子冷哼一声,说:“是不是我随便说一句话,你就能想起他?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美琪心烦意乱,想赶紧结束这件事情,她说:“张辰,你心里应该无比清楚,那晚你不过是做了替身,我和你永远不会有可能。”
她说完这句,忽然听到办公室外面一阵响动,她知道监制和剪辑师已经走了,这个时候办公室再没有其它人。她本能的冲出室外,看到一张椅子歪倒在地上,一个黑色西装背影正消失在通往电梯的拐角处,她赶紧追上去,正看见谢安胜进了电梯,谢美琪呆站在那里,与他对视,彼此的目光里是深深的痛楚。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合上,隔断了视线,将世界分作两半,找不到可以弥合的路线。
张辰目睹这一切,他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长相,是和自己有一点像,可是与谢美琪却更相象,一看即知他们有血缘关系。他猜到事情大概,直到亲眼见到,才知道谢美琪身上独特气质的来源,他彻底死心。他知道这样的关系,将是不死不休,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爱与不爱
谢美琪没想到会在谢安胜的起居室里看到文立欣,那是他们以前共同生活过的地方,谢美琪最近几天才时常过来。自从那晚后,谢安胜一直没有回过希园,去办公室也找不到他,他是在惩罚她,从小到大,她犯错的代价就是见不到他。
文立欣穿米色的大毛衣,坐在靠窗的一个红色丝绒沙发上,整个人蜷起来,抱住自己,失掉平时的跋扈,看起来异常茫然。她说:“我跟他在这里生活四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这张沙发上等他回来。”
她的话让谢美琪心惊,她这几天也坐过那张沙发,希望能够听到谢安胜推门进来。她不喜欢这样的对比,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刻意的等过他,她总是能将自己的生活填满。她不知道文立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她并不打算做她的听众,转身就要出门。
“美琪,你了解他吗?”文立欣转过头看站在门口的谢美琪。
谢美琪停住脚步,这也是她最近时常问自己的问题。
不等她回答,文立欣接着说:“你不知道吧,他最不喜欢春天,北京一到春天柳絮漫天飞,他会过敏引发鼻炎。他爱吃甜食,最爱我们家餐点师傅做的一款布郎尼芝士蛋糕,小的时候在我们家,只要我想让他做什么事,就会拿那个来引诱他。他喜欢蓝色,无论是什么东西,第一眼相中的总是蓝色。他喜欢看戏,几乎看过所有的莎士比亚戏剧,最喜欢《哈姆雷特》。他有轻微强迫症,衣服头发定要工工整整才能出门,即使在屋里,也不容自己邋遢,日常用品都要常常翻新。他其实非常胆小,不喜欢开车,不喜欢骑马,坐飞机亦会紧张。”
谢美琪惊讶,这些事情她都能找到些微线索,可是并不知道的这么确切。她还想听她说,她退进屋里,在离文立欣几尺远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文立欣笑起来,声音凄凉,她说:“你一点都不知道对不对?你们,你和荣天娇,都爱上他的爱。只有我,是真的爱上他的人,可是他不爱我。”
谢美琪仿佛被带入到一个情境,忘记她和文立欣的尴尬关系,咬了咬嘴唇说:“他也不爱我。”
文立欣大笑起来:“他不爱你?他爱死你。他这个人一向胆小谨慎,却总会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十几年前是爱上仇人的女儿,现在是爱上自己的侄女。”
“你怎么知道?”谢美琪觉得自己很卑鄙,很残忍,居然会向文立欣问出这种问题,在她刚刚结束那满含深情的诉说之后。
文立欣并不觉得这个问题残忍,她愿意在此刻说出所有的事情,即使对象是谢美琪也没有关系。她说:“最开始,我只知道他疼爱你。你自小没有父母,他对你好当然是应该的。可是后来发现,他不愿意我和你见面。我们结婚你回来观礼,我几次三番跟他说带你出来,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将要是你的小婶婶,跟他一样疼爱你,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他却阻拦。连我想送你礼物,都被他用各种借口推托。”
“结婚之后,有天晚上,他梦里叫着什么,满头大汗醒来,我问他梦到什么,他不说,只是疯狂的要我。我很开心,觉得能够这样陪着他,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是那样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他半夜醒来,和我做爱,动作比平时深情温柔。”
“我一直不知道他梦里叫的是什么,后来就故意不睡,终于听清楚,他叫亮亮。”
谢美琪只觉面红耳赤,心口跳动难以自持,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心酸。
“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叫的是你,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可是我骗不了自己,他每次从纽约回来总是特别高兴;时常都会一个人去你们住的院子坐坐;我说要去纽约看你,他也不许;记得那次吗,我自己闯过去,被他赶回酒店,我跟他大吵一架,不小心说出他的心事,他就从此同我分居。我开始非常愤怒,找到机会就对他恶言恶语,出言讽刺,他就越发躲着我。甚至人在北京,也不回家,我见不到他,非常想念,于是开车跟踪他。你猜我看到什么?”
文立欣讲的很投入,这么问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的看着谢美琪。谢美琪忽然想离开,她预感这场交谈的结果,后悔的将是自己。可是她没有动,对谢安胜的好奇胜过一切。
文立欣笑了,不同于之前的凄凉,是讽刺的,她说:“我看到他跟一个女模特约会,那女的长的七成像你。”
这下连谢美琪都觉得讽刺起来,她和谢安胜居然在做同样的事情!她不禁苦笑,到了此刻,她才有一点觉得,他们的爱其实是扭曲的。
文立欣很奇怪:“你笑什么?”
谢美琪当然不会对文立欣诉说,她说:“他现在还和那女的在一起?”如果那样,也许他们之间可以扯平。
“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将你保护的可真好。”
谢美琪不说话。
“事实上,他们在一起没几天就分手了。我也很奇怪,还以为他受不了良心谴责,定是要保持对爱情的忠贞。后来发现,原来是他胆小。”
谢美琪没有听明白,不知道“胆小”是什么意思,可是如果文立欣不说,她也不会再问。
“我后来竟然有一点同情他,我想他终于知道,这辈子是没办法和你在一起的。所以我试图对他好,希望他回心转意,他对我态度也真的有所转变,我跟他说想要一个孩子,我想有了孩子也许他会快乐起来。可是他却断然拒绝,无论我怎么哀求,他都不同意,再次同我分居。我彻底绝望了,终于知道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他的爱,我不想再同他耗了,于是提出离婚。”
后来的事情谢美琪当然都很清楚,可是她还是有疑问,她想知道谢安胜跟那个女模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文立欣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她从沙发上起来,穿上外套,说:“我跟他们说回来拿一些以前的东西,他们才让我进来。”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说:“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留在这里,本来以为留了一颗心,现在发现,我其实早就没心了。”
她语气麻木,可是话语却是深深的绝望。谢美琪心里不安,也许是怕最后会同她一样的下场。可是她对自己说,不会的,她和文立欣不是一样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再坐在那张沙发上,等谢安胜回来。
要到除夕,谢安胜人才出现在希园。放映室已经装好,谢美琪将剪好的样片带回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安胜出现在后面,屏幕上是《苏梅之约》最后一幕,张辰的侧面剪影同谢安胜像足九成。谢美琪只是有一瞬的失神,镜头一跳,她又回到工作状态,思考着剪辑方面是否还可以再有改进。
不等电影完,谢安胜说:“过年还工作?”
谢美琪回头看见谢安胜站在后排座椅中间,屏幕上的光反射过去,脸上忽明忽暗,捉不住他的一丝表情。她想起文立欣说的那些话,他是爱她的。那么,是她伤害了他。她让人将放映机关上,不能再让张辰的脸出现在谢安胜的眼前。
随着屏幕暗下去,放映室的灯光大开,谢美琪向谢安胜走过去,他站在那里笑着看她,就像之前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
外面下着雪,她抱着他的胳膊,他撑着一把黑伞,他们在希园里漫步。园子里地面上屋顶上,都积了半厚的雪,漫天的白色祛除了陈旧与腐朽,空气里是冰冷新鲜的味道。
谢美琪说:“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下雪的时候你陪我堆雪人。”
谢安胜说:“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我第一年去波士顿,圣诞节你去看我,刚好那天也在下雪,你就给我讲了堆雪人的故事。”
“是吗,不记得了,都多少年了。你总记得这些小事。”
谢美琪本来想提议堆雪人,听他这么说,也只有罢了。两个人走到小花园,有几株腊梅盛开,香气溢满整个园子,沁人心脾。谢美琪从伞下跑开,伸手去折梅枝,雪片落在脸上,化成水滴,雪面反射的白光照映着,晶莹剔透。谢安胜站的离她很近,伸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撑伞,低头在她唇上印下淡淡一吻。谢美琪整个人顿住,心里是喜欢的,他第一次主动吻她,很想热烈的回应,可是知道是在希园,不可以。她笑起来,挣开他的手,多折了几支腊梅,兴致高昂的说:“一会儿拿去让人插起来,也送几支到你屋里,满屋子都是香的。”这味道提醒他们记得,此刻的美好,她心里这么想。
她简直想在这雪地里跳起舞来,忽然看到西南角那颗玉兰花树。她惦记出车祸之前想起的核桃的事儿来,拉着谢安胜过去,说:“你记得吗?你说的那两颗核桃,是在这颗树下,等雪化了,让人来挖。”
谢安胜看着那树,沉思一刻,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应该早就没了。”说着拉谢美琪往园门口走,说:“出来久了,该冷了,回去吧。”
谢美琪这才想起来,他不爱她说小时候的事儿。他们在这一点上总是矛盾的,在她独自生活的那些年里,这些记忆是她唯一的陪伴,是深入她骨髓的东西,她渴望有人分享,可是他却愿她永远不再提起。
与虎谋皮
《苏梅之约》最终定档情人节,全是傅少杰的功劳,这么热的档期,若非他全心全力下手抢,定然不会这么顺利。首映前的宣传期也是他动用了各界媒体关系,做的铺天盖地,齐琪和张辰的侧影巨幅海报挂的满大街都是。
情人节当天早上,电影首场数据出来,居然很不错,虽然要看到整天数据才能下结论,可是傅少杰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说:“这只是第一步,之后我们不仅要制作,还要发行,开电影院,做放映。”卫幕一干人等信心十足,不去过情人节,大清早起全都耗在公司等数据。听到傅少杰这么说,更是兴致高昂。
只有谢美琪没心思,电影上映了,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倒成了一件身外之物。现在只想赶紧回去,家里请了西点师傅,她要学做布郎尼蛋糕。她要走,公司的人不放,说我们都不过情人节,你是老板,更要以身作则。
傅少杰说:“谁说我们不过情人节,我们在公司过。现在去买花和酒还有蛋糕,音乐放起来,把你们的男朋友女朋友都叫过来,我们要与最亲爱的人一起庆祝票房大卖。”他一番话挑动起大家热情,再没人管谢美琪,她与傅少杰交换眼色,乘机溜回家。
谢美琪只记得小时候进过厨房,谢安平热爱各种美食,有时候甚至不惜自己炮制,自然会带上小美琪。不过那已经是很模糊的记忆,谢美琪这会儿只觉忙乱。还好,请来的师傅耐心比较好,几乎手把手的教,忙到下午两三点钟,终于做了一个看上去稍微像样的蛋糕出来。
她精心的用盒子包了,给谢安胜打电话知道他下午会在办公室,放下心来。换了件衣裳,正准备出门。陈茵却来了,她看上去很着急,说:“美琪,请你救救立欣。”
谢美琪拎着蛋糕,一头雾水,问:“我救她?她怎么了?”
陈茵看到她手里的蛋糕,说:“你准备去找安胜?”
谢美琪红了脸,她现在很少跟陈茵说起谢安胜的事儿,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只得答:“是。”
陈茵说:“那刚好,你跟他说,让他放了立欣,好不好?”
谢美琪一下变了脸色,说:“你说什么?关谢安胜什么事儿?”
陈茵更是惊诧,既而明了,说:“原来你不知道。我早该想到,他不会让你知道的。美琪,他们要把文立欣送去精神病疗养院。”
谢美琪心惊,说:“我上个月还见过她,她很正常,为什么要送疗养院?是谁要送她去?”
陈茵痛心疾首,说:“是安胜和立同,他们商量好,送立欣去疗养院。”
谢美琪将手里蛋糕放下,跟陈茵坐下,说:“陈老师,你从头到尾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立同最近给立欣请了医生,那医生说立欣精神不正常,立同就跟家里说不如送她去疗养院。我不明白怎么回事,立欣虽然脾气坏,可是精神绝对没问题,反复的问立同,他开始不肯告诉我。是我带耳东回了娘家住,他才肯说,原来是他跟谢安胜商量好的,因为谢安胜不想再听到她在外面说你们的流言。”陈茵说的声音发抖。
谢美琪一颗心沉下来,问:“立同叔叔为什么愿意?文立欣是他亲妹妹。”
陈茵攥紧双手再松开,双眼无神,说:“他马上调任京职,需要谢家在军中的势力。”
谢美琪觉得整个胸口被堵上,难受的要命,文立欣那晚落寞背影浮现,她应该早就知道的吧,所以她说自己已经没有心了。
“文立欣为什么要受他们摆布?她难道不能自己做主?”
“美琪,我跟立欣谈过,她已经死心了。她没想到会被自己爱的人和亲身哥哥这么对待,她什么都不想做,也许还想等着他们幡然悔悟。她太傻了。”
谢美琪说:“我现在就去找谢安胜。”说着就冲出去,想想又回来把蛋糕带上。
谢安胜见到她,笑说:“手里拿的什么?”
谢美琪看着他一张脸,仿佛从来都不曾真的认识过这个人,她说:“布朗尼蛋糕,文立欣说你最爱吃这个。”
谢安胜变了脸色,说:“她又来找你?什么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美琪心痛,看着谢安胜说:“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不过是一个爱你的女人。”
谢安胜避开她的眼睛,说:“你想说什么?”
“陈茵来找过我了,你跟立同叔叔打算送她去精神病疗养院。可她是一个正常人,去到那里,生不如死。”
“你别忘了,她差点害死你。”谢安胜声音冷酷。
这是谢安胜的逻辑,谢美琪无言以对,跌坐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谢安胜过来,坐在她旁边将蛋糕打开,笑说:“是你亲手做的吗?我可从来没见你进过厨房。”
谢美琪发现他一瞬间像变了一张脸,更加难以辨认,她说:“文立欣知道你柳絮过敏,喜欢布朗尼,喜欢莎士比亚,不喜欢开车,念念不忘你们的过去;谢安胜,她爱你。”
谢安胜手一推,将蛋糕打翻在地,坐回自己的办公椅,拿纸巾擦手。再不看谢美琪,说:“我听说少杰他们在下面开party,你也去玩吧。”
谢美琪觉得被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总是这样,彻底的要控制别人。可是她不会就这样被他控制,她走到他面前,逼他与她对视,她说:“你们毕竟在一起生活过四年,谢安胜,你对她,至少应该有一点点同情。”
谢安胜看着谢美琪,眼神里是愤怒和冷漠,他站起来,猛然捏住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难道没有过一刻,你也想她死?”
谢美琪想起那次文立欣闯长岛,她当时心里想的是这个世界如果没有文立欣这个人多好。她被谢安胜那样冷酷的盯着,一颗眼泪从左边眼角流下来,滴到腮边,沾在他手上。他放开她,坐回椅子。他不会听她说,为着张辰的事儿,他还在恨她。
她站在那里,全身发抖,蹲下身去,伸手去抱谢安胜双腿,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总是这样,她被他伤害,却只能回他这里找温暖。谢安胜低身,将她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他在她耳边压抑的说:“我只是不想失去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谢美琪明白,所以觉得更冷,她做垂死挣扎,说:“可是她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她只是传些闲话,让她不要说难道不行吗?”
“只有让她去疗养院,人们才会明白,她之前说的都是疯话。”
“谢安胜,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大不了,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她说着就要去亲吻他。
他躲开,说:“不,没有那样的地方。我们就在这里,好好的,你要相信我。”
文立欣没错,她是了解谢安胜的,他确实是胆小,为了掩盖对自己不利的流言,不惜做出这么可怕的事情。以前谢美琪觉得自己是饮鸩止渴,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在与虎谋皮。她的心像是被冻住,越贴近他,冻的越严实。
陈茵还等在屋里,看到谢美琪一脸死灰的回来,知道事情无望,只觉心寒如冰,匆匆走了。
谢美琪忽然很想见苏华,她想起小时候,到冬天,苏华会织厚厚的毛衣给她穿。她仿佛感受到那毛衣的温暖,只觉一刻也不能等,即刻买了当天的机票,谁也没告诉,身上带了证件和钱直接奔赴机场。飞机飞了14个钟头,到了旧金山,正是黄昏,依然还是情人节,机场到处是拥抱的恋人。谢美琪租了辆车,直接向张家开去。她将车子开到那个篱笆边种有玫瑰的房子,玫瑰现在还没开,可是周围树木葱茏,修剪整齐,比起北京,这里现在正是春天。谢美琪迟疑一刻,没有下车,只是将车远远的停着,坐在车里看那房子亮起灯光,透过窗户,看到有两个身影在里面来回移动。她看到他们吃饭,看电视,聊天。直到深夜,屋里的灯关掉,窗户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屋内任何东西。
她开车回机场,坐在候机大厅等下一班回北京的飞机。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进来,有谢安胜,有傅少杰。还有短信,谢安胜问:“你在哪里?”
傅少杰发的是:“首日票房告捷,美琪,我们成功了!快回来庆祝。”
一会儿电话打进来,谢美琪接起来,是谢安胜的声音说:“是在你母亲那里?别走开,我让人去接你。”
“不用了,我要上飞机了。明天下午到北京。”说完将手机挂掉。
谢美琪下了飞机直接被谢家的车子从停机坪接走,她回到希园倒头就睡。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到谢安胜坐在床前,她以为他会发火,可是他没有。他穿着蓝色套头毛衣,让谢美琪想起她大腿骨折,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是那么粘稠,又那么迅疾,伸出手去捞,留下的也只有一点点。
他用手抚着她的额头说:“见着她了吗?”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说:“我让人把她找回来好吗?”
她忽然坐起来,说:“不要!”
谢安胜坐到床上,将她抱住,说:“答应我,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谢美琪点了点头,下巴磕在他肩膀上,他感觉到了,将她抱的更紧。这个时候听见敲门声,谢安胜放开她说:“进来。”
陈阿姨端着清粥点心和小菜进来,谢美琪觉得奇怪,陈阿姨进她的房间从来都不需要敲门的。她看向谢安胜,谢安胜点了点头,原来是他吩咐。谢美琪想,难道文立欣不在了,他们就真的可以在一起了吗?猎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