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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梅之约》最终大卖,在永胜26层办公室,谢安胜当着傅少杰和谢美琪的面说:“你们这次干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傅少杰当即提要求,说:“虽然卖的不错,可是电影院分去大半,实在不甘心。我想卫幕应该有自己的院线。”
    谢安胜说:“那没问题,你尽管放手去做,永胜支持你。亮亮呢,有什么想法?”
    谢美琪心事重重,她几天前去看文立欣,文立欣拒绝见她。她马上要被送往疗养院,而谢美琪无能为力,她不能为了文立欣跟谢安胜决裂。她看不起自己。
    谢安胜见她不说话,并没有追问,对傅少杰说:“你们这大半年为了这电影,也实在是辛苦了。刚好最近我有个朋友在江西开了一家狩猎场,邀请我过去玩,不如把你们剧组的主创一起带上,也算是我帮你们庆功了。”
    傅少杰一听,兴趣很大,说没有问题,又跟谢美琪说:“美琪,你也打起精神来,四叔这是帮我们笼络人才呢,你作为老板,这样场合正该好好发挥魅力。”
    谢美琪勉强一笑。等他们从谢安胜办公室离开,傅少杰说:“美琪,你这是怎么了?”
    谢美琪说:“少杰,你听说文立欣的事儿了吗?”
    傅少杰不语。
    “你也知道是不是?少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傅少杰干脆说:“美琪,这跟你没关系。我不明白文立欣为什么不反抗,她不是没有能力。只要她态度软下来,哄好文家,然后再找个机会出国,在哪里都能活的好好的。”
    “她已经死心了。”
    “那是她自己傻,怨不得别人。美琪,你千万别犯傻,人活一世,自己要为自己想。为了别人来惩罚自己,是最得不偿失的。”
    傅少杰是无敌的,可是谢美琪依然觉得难过。
    谢安胜傅少杰谢美琪三人乘坐永胜飞机先到狩猎场,剧组其它成员随后到。
    猎场主人当晚举行晚宴,欢迎谢安胜一干人等,亦请了许多当地的新贵旧族来作陪。谢安胜穿黑色西装银色暗纹衬衣配黑色领结,依然戴那对银质方形袖扣;谢美琪穿黑色丝质礼服,搭一条钻石项链,标志性的短发后梳,妆容精致。二人同时出现在宴会大厅,照例引起一阵轰动。寒暄的人群围上来,谢安胜一通应酬。谢美琪兴味索然,端一杯香槟自己去了阳台。
    这栋房子是民国建筑,仿罗马建筑风格,原本属于一个南洋华商,现在被这猎场主人买下,重新修葺,特地用来招待贵宾。房子坐落在半山腰,周围修了花园和泳池,这个时候俱是灯火通明,车子从门口主路一直停到外面盘山路,绵延老长。谢美琪趴在阳台上,抬头看天,天空繁星密布,完全是另外一幅清明世界,她试图去辨认北天星座。
    “你今晚很美。”声音响起时吓了谢美琪一跳。
    张辰也穿黑西装白衬衣,拍戏时剪短的头发还没长,这样看来和谢安胜倒并不怎么像。他背靠在阳台上看她,谢美琪站直身体,说:“你怎么来了?”
    张辰苦笑,说:“这么不欢迎我?是傅总亲自邀请,我还以为是你的意思。”
    谢美琪这一阵子心事重重,出来的事情都是傅少杰在安排,她毫不知情。她差不多已经快忘记张辰这个人,现在看他出现在这里,只觉说不出的怪异。
    “美琪,这位就是男主角吧?”谢安胜不知道何时出现,很自然的站在谢美琪旁边。
    谢美琪回头见他,一阵慌乱,只得硬着头皮介绍:“小叔,这位是张辰。张辰,这是我小叔。”
    张辰那晚见过谢安胜,当然早就认出他来,可是不知道他们是叔侄关系,他当时觉得他们可能是堂兄妹。
    谢安胜伸出手说:“张先生,你好。谢安胜。”
    张辰更觉心惊,没错,谢美琪当晚一直叫的就是这个名字。他这个时候才觉害怕,这一帮人,这一种关系,他是惹不起的。他战战兢兢伸出手去,谢安胜轻轻握了他的手,充满着傲慢与不屑,张辰被巨大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只想逃开,说:“不好意思,二位慢聊,我先失陪。”
    谢安胜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说:“明天的狩猎,请张先生也务必到场,我已让人为你备了马和枪,咱们到时候好好玩一场。”
    张辰胡乱答应着离开。谢美琪当即说:“是你叫他来?故意让我难堪?”
    谢安胜生气,说:“你现在倒是出息了,无论什么情况,都能理直气壮。”
    谢美琪觉得心痛,她最近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与他争吵越来约多,已经很难享受与他的相处。她说:“我累了,先回房了。”
    说完就往楼梯口走,谢安胜没有拦她,如常在宴会厅招呼。
    第二天一早,谢安胜陪谢美琪吃早饭。这栋房子只住了他们叔侄和傅少杰,其它人都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饭店。傅少杰喜欢骑马,平时在北京难得有这么大场地,一早就迫不及待去了猎场。
    谢美琪早起游完泳,这个时候坐在餐桌前,头发还是湿的。
    谢安胜柔声说:“怎么不吹干再出来?”
    谢美琪怕他等急了,所以没吹头发就出来,对着他却并不想解释。
    餐桌摆在露台上,南方正是阳春天气,远远的能看到山涧小溪流水,山上树木茂盛,山坡上的一片红茶花这个时候开的艳丽,正是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山中微风拂面,带着植物清香,谢美琪心思渐活,说:“除了北京,哪里都有好景致。”
    谢安胜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
    谢美琪说:“你听过那个典故吧,说有一个樵夫进山砍柴,见到两个神仙在对弈,看的忘了时间,回头看太阳下山,拿着斧子准备回家,才发现斧子已经烂了,回到家里,也是物是人非。”
    谢安胜很享受听她这么说话,轻松闲适,没有平时的棱棱角角,仿佛真的可以一眼千年。他笑说:“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谢美琪说:“我小时候读来,觉得好羡慕,居然可以那么快物是人非,一切都能重头来过。”
    她并未多想,不过随口一说,谢安胜却动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炙热浓烈,说:“等我们这次回去,也重头来过,好不好?”
    谢美琪当他示弱,心软下来,想着这些年对他的念想,无论如何,舍弃不下。于是暗暗决定要忘记文立欣,与他好好相处。她回握他的手,点了点头。
    他们吃完早饭,启程准备去猎场,谢美琪不爱骑马,射击技术也一般,对狩猎并无兴趣。她笑说:“我不去了,你去玩吧。我一会儿去山里转转,看能不能遇到神仙下棋。”
    谢安胜说:“你不去也好。不过要真的遇到神仙,也要惦记着我,早点回来,要是错过时间,回来见不到我,可没处找去。”
    谢美琪对着他一笑,表情温柔妩媚,难以尽说。谢安胜说不出的喜欢,只想抓住她,这一辈子都不放手。
    谢美琪一个人去了那个开满红山茶的山坡,碗口大的花朵伫立在枝头,遥遥欲坠,有一种坚毅的风情。她站在花丛里,遥望早上他们吃饭的露台,觉得一切都重新有了希望。他们可以就这么一直相处下去,享受着生活赐予的各种美好。
    她让陪同的人回去拿铲子和塑料袋,自己亲手挖了一株茶花,带上新鲜的土壤,装在袋子里,带回住处。让人找来一个花盆,将花移植进去,土壤填好,浇上水,放在露台避yīn处,想着回北京的时候可以带上。
    她忙完这些,吃了午饭,回房午休,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一阵嘈乱。她起来,想去看个究竟,刚打开房门,看到傅少杰穿一身米色猎装,慌慌忙忙的上楼来。谢美琪问:“怎么了?”
    傅少杰看到她说:“美琪,张辰出事了,随从追赶猎物,误射了他,伤势不明。亏得我们有飞机,这会儿正送他去医院。我得赶过去。”
    谢美琪觉得突然,说:“我跟你一起去。”
    谢安胜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说:“你去干什么?又帮不上忙。让少杰去处理。”
    傅少杰说:“美琪,四叔说的有理。我去就行了,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谢美琪站在楼上看谢安胜,他穿着军绿色猎装,靴子上都是泥水,在楼下换了鞋,正上楼来,吩咐人准备洗澡水。
    她想到他昨晚对张辰说的话,疑心重重的看着他,碍于有人在场,不好开口。
    谢安胜面色并无慌张,说:“别站着了,去换身衣裳吧,一会儿有人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绝口不提张辰,说完就进了房间。
    谢美琪换了衣裳在楼下等谢安胜,不一会儿他也出来,穿黑色西服套装,白衬衣领口散着,没扎领带。谢美琪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猎场主人就带着几个警察过来了。猎场主人向为首的一个警察介绍说:“这是四少,这是美琪小姐。”
    谢安胜说:“安局长,你好。”
    原来此人是当地公安局的局长,因为张辰出事时,谢安胜也在场,就决定亲自上门来录口供。猎场主人已经跟他说了谢安胜来历,能够见到谢安胜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荣幸,录口供不过是例行公事。
    谢安胜说了当时状况,他与随从一起追赶一只狐狸,纵马入了密林,与随从走散,忽然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是人的叫声。他赶紧骑马向枪声来处找,看到张辰已经跌落马下,背部中枪。他不及追究枪声来源,就赶紧发了信号求救,之后便是他的随从出现,说是自己看到影子,以为是狐狸,于是开枪,误伤了张辰。
    谢美琪听的胆战心惊,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安胜。谢安胜对着安局长说:“真是太不幸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切还请安局长公事公办,需要走什么程序尽管告诉我。”
    安局长说:“相信只是一个意外,四少也是无辜受累。需要安某做什么,也请尽管说。”
    双方又客套一番,谢安胜送人出去。狼狈为奸
    谢安胜回屋,看到谢美琪正叫来张叔,准备出门。他说:“要去哪里?”
    谢美琪不看他,直直的往外走,说:“去医院。”
    谢安胜伸手拦住她,说:“不准去。”
    谢美琪推开他的手,大步往门口走。谢安胜一把捞住她,将她整个人拖回来。谢美琪力气没他大,也不再是15岁,无法与他胡搅蛮缠。她只能说:“放开我!”
    谢安胜一路将她拖回楼上自己的屋子,一把将她甩在沙发上,说:“是要一辈子都这么任性吗?”
    谢美琪从沙发上坐起来,冷冷的看着他说:“我去看看他会不会死,免得你做了杀人凶手。”
    谢安胜有备而来,如何怕她这话,他说:“你放心好了,他不会死,顶多只是瘫痪。”
    “是你亲自动的手吗?”
    “是。”
    谢美琪心寒,只觉说话艰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爷爷一句话,你就对我不闻不问,我伤心难过,喝醉了酒,他不过是误闯。”
    谢安胜听她真的说起这事儿,怒火难抑,咬牙说:“是你不信任我,老爷子既然问了,就是起了疑心,我不处理好,等他消了疑心,难道要等着看他将你送走,以后再也无法相见?你不是让少杰问我当你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只当你是我的女人,这不也是你一直想要的吗!既然如此,你就得承受代价。你做的事情让我妒火中烧,这就是结果!”
    谢美琪摇头,说:“你不是嫉妒,你只是想控制我。一直以来,你对我忽冷忽热,yīn晴不定,不过是想让我对你死心塌地,现在又做出这样可怕的事,不过是为了可以像摆布文立欣那样摆布我。”
    谢安胜想不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心思,心里气极,转身出门,将她留在屋里。
    谢美琪坐在沙发上,外面山谷里传来鸟儿叫声。她心里难过,想起早上他们还是温情脉脉,现在竟然到了这步田地。她从15岁起就渴望着他,只要还能见到他,就觉得满足,即使他结了婚,她也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而他们因着血缘关系,总是会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他的态度开始转变,她却时时都觉得,下一刻就要失去他。她像是一个在悬崖边走路的人,一不小心就被逼到绝境,粉身碎骨的危险时刻相随。
    她不知道一个人在沙发上待了多久,谢安胜进来,将她抱住,怀抱是温暖的。他们一次次上演这一幕,不知道到最后,是她不再等,还是他不再来。
    谢安胜说:“你和文立欣不一样,我是爱你的。”
    谢美琪每每做梦听到他说这句话,醒来不免怅惘。现在真的听到,他的温热气息还围绕在她脸颊,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心还是狠狠跳动。谢安胜抱着她,感觉到她的心跳,是安慰的,他低声说:“最开始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所以给你办生日舞会,送你礼物;后来变成害怕你伤心,要跟文立欣结婚,都不敢亲自告诉你;婚礼上,看你那么苦苦忍痛,我是恨自己的;你跟贺聿文交往,我一边希望你们好,一边又暗暗嫉妒;等到你出了车祸,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恐怕也活不成了;我们从苏梅岛回来,你留在香港不回家,我真的怕你就此不再理我。亮亮,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你明白吗?”
    谢美琪回抱他说:“你不会失去我的,我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好吗?”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张辰是个演员,随时都有可能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我不能不给他一个教训。”
    “那文立欣呢?放过她好不好?她只是爱你,才会那样怨恨。”
    谢安胜放开她,过一会儿说:“上午去山里了吗?”
    谢美琪心酸难忍,知道无论如何不能令他改变主意,可是他刚刚的表白又让她激动。她处于矛盾之中,左右为难,这段关系每每让她有沉沦的感觉,现在才发现,这沉沦永远都到不了底,也许最后,他们要一起下地狱。她重新抱住他,不再说话,愿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他们永远互相拥有,不会失去。
    傅少杰晚上回来,说张辰伤了脊椎,面临瘫痪,已经通知他在台湾的家人,明天可能就会来接回他,谢安胜的随从愿意承担一切赔偿。谢安胜听了只是很淡的点了点头,谢美琪却面如死灰。
    谢美琪第二天起了大早,终究让傅少杰带她去了医院。她问傅少杰:“你知道事发的具体情况吗?”
    傅少杰说:“我跟他们不在一起,知道的都是听四叔随从说的。”
    “那张辰有说什么吗?”
    “我离开时,他还没有醒过来。美琪,你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
    “美琪,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人要为自己考虑。”
    谢美琪觉得傅少杰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他们到了医院,才发现张辰已经被他家人接走。谢美琪毫不怀疑,这也是谢安胜安排的。
    他们重新回到别墅,谢安胜穿着晨衣,在露台上修剪谢美琪昨天带回来的那株茶花。见他们回来,只说:“去换件衣服,过来吃早饭吧。”
    早饭依旧摆在露台上,和昨天一模一样的景色,却果然已经是物是人非,只是还不够重新来过。
    傅少杰匆匆吃了几口说:“四叔,我先回北京了。还需要应付媒体。”
    谢安胜说:“去吧,让飞机先带你回去,过两天再来接我们。”
    傅少杰要走,谢美琪说:“我也要回去。”
    谢安胜柔声说:“你昨天不是还说这里景色好,想多住两天。”
    傅少杰也说:“是啊,美琪,你跟四叔难得出来,别为这事儿搅了兴致。”
    谢美琪看了傅少杰一眼,这才发现,他始终先是谢安胜的下属,其次才是她的朋友。她兴味索然,不再坚持。在这里和在希园,又有什么不同。
    傅少杰离开,只剩下了谢美琪和谢安胜。
    谢安胜说:“今天我陪你去爬山好不好?”
    谢美琪看着他说:“今天我想到另外一个典故,一只狼和一只狈……”
    谢安胜厉声说:“够了!你想说什么?我跟少杰狼狈为奸?”
    谢美琪一字一句答:“不对,是我跟你,狼狈为奸。我引诱张辰跟我上床,然后你来废了他。”
    谢安胜怒不可遏,他以为昨天事情已经过去,没想到她竟然卷土重来。他过去,故技重施的捏住她的下巴,与她逼视,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最好清楚:你没得选,我不再是那个纵容你的小叔叔,我现在是你的男人。”
    谢美琪冷笑说:“所以呢,我要取悦你吗?你想让我怎样?百依百顺还是宛转承欢?”
    谢安胜看着她,表情痛苦,颤抖着放下手来。谢美琪仰头看着他,没有动,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都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刺扎进自己的心也扎进对方的心。是怎么到了这一步,他们非要这样互相伤害。
    谢美琪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谢安胜不忍,手撑在椅子两侧,低头去亲吻她的眼睛,细细啄掉她眼睑下的泪珠,温柔而深情。谢美琪整个身体软下来,搂住他的脖子,更深一步的索吻。她想,他们果然是狼和狈,不过她认了。
    谢安胜拦腰抱起谢美琪穿过客厅,往楼上卧室去,屋内佣人早不知去向。他一脚踢开卧室的门,进到屋里,又用脚将门踢上。谢美琪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头在他的颈窝处微蹭,嘴唇贴着他脖子上裸&露的肌肤一点一点吮吸。他抱着着她一起在床上躺下,整个人压在她身上,去亲吻她的嘴唇,彼此的舌头在对方口腔出入,挑着腹部的火一丝一丝的串上来。他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去脱她的衣服,她穿一件黑色连衣裙,很容易被剥下来。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身体,是健美的,充满野性,他微微颤抖着去亲她的腹部,一点点的往下。谢美琪整个身体拱起,粗重的喘着气,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双手抓着床单试图抑制身体的颤抖,是从未有过的快感,曾经所有的一切抵不上此刻一秒。
    他的嘴唇在她的私密处停下,重新往上,将她的胸衣推开,去吮吸胸前两点。她双手抱住他的头,五指在他发间挣动,嘴里发出细细呻&吟。他似乎被她呻&吟声噬咬,难以忍受,将她的身体往下拖,用双唇堵住她的呻&吟。她努力拾回一点力气,去褪他的上衣,他只穿了单件晨衣,褪掉上衣,露出坚实上身。她翻身在上,一样去吻他胸前两点,他深吸一口气,喉咙处断断续续发出克制声息。她嘴唇往下,却被他按住,重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只腿分开她的双腿,一只手向自己下身探去,似乎是刚碰到的那一刻,整个人脸色忽然冷下来,停止所有动作,颓唐的从她身上下来,退到床的一角,紧紧蜷缩起来。
    谢美琪不解的看着他,回想着刚才的一切,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想起文立欣说的他跟那个女模特的事。原来他要不了她,甚至对着与她相象的脸都不行。谢美琪是绝望的,上天以最原始的方法惩罚他们,他们始终无法完整的得到自己所爱。
    谢美琪爬过去抱谢安胜,他一把将她甩开。他太过渴望拥有她,几乎忘记自己心魔,此刻猝不及防,所受难堪与打击让他失去斗志。他避开她穿上衣服径直出门,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血缘之殇
    谢美琪一个人待在那里,周围还残留着刚才的浓烈气息,室内窗帘封的严实,只从接口处透出一点点的微光,照射桌面上的一个什么物件,反射出来的光正好落在她的眼窝处。她抬头去看桌子上的东西,觉得异常熟悉,走过去看原来是她送给谢安胜的那对袖扣,银质扣面光滑铮亮,显然是因为时常佩戴的缘故。
    她想起当初去片场打工,三四点钟起拍早戏,到了片场人晕晕乎乎,好不容易等到天稍亮,去附近的星巴克排队给自己和制片大人买咖啡,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早起溜狗的老太太撞倒,咖啡溅在身上,留下一串暗黄污渍,不及多想,赶紧回去排队再买两杯。想着可以送谢安胜一份自己赚钱买来的礼物,心里一丝埋怨也无。她如此默默爱他多年,即使与他针锋相对,也无法再忍受他的冷落。
    谢美琪最终在别墅地下室的枪房找到谢安胜,他还穿着那件银色缎面晨衣,正在安装一把拆开的猎枪。看到谢美琪进来,手上没停,说:“我没当过兵,骑马射击全都是三哥教我的,我其实一直都不算喜欢。可是昨天,我却骑着马,用这杆枪”他说着将装好的枪举起来,对着谢美琪的方向比了比,又放下,继续说:“准确无误的射中张辰的后脊,事实上,我开始对准的是他的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我却手软了。亮亮,你猜,如果三哥活着,他会不会也这么对我?”
    谢美琪并不同情,毫不客气的说:“谢安胜,你一直都是个胆小鬼。”
    她的话并没有激怒谢安胜,他重新去拆那把枪,将枪管卸下,继续说:“如果三哥活着,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是不是?你不过是想找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我恰好在那里,就成了你的最好选择。你那么爱说小时候,不过是想从我这儿找到缺失的童年,不是吗?可是你高看了我,到头来,我做不了你的父亲,也做不了你的男人。”
    谢美琪看他想撇开自己,颤声说:“可是你刚说过你爱我。”
    谢安胜开始神经质的装那把枪,说:“你觉得我有多爱你?我将文立欣送去精神病院,将张辰打残,你觉得我是为爱你做了这许多可怕的事?其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事实上,我生活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文立同为了区区官位,对自己的亲妹妹都毫不同情,你以为这是什么?总有一天,你会看透这一切,然后迫不及待的离开我。”
    谢美琪从壁柜里拿出一把枪,装上子弹,上膛,将枪对准谢安胜,说:“举起你的枪来,对准我,我们同时开枪,今天就一起死在这里,那么就再不用害怕,谁会离开谁。”
    谢安胜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凄惶,说:“我这辈子第二次被人用枪对着,可是你知道吗,亮亮,这个人就应该是你。”
    他刚刚说完,张叔从楼梯上下来,说:“安胜,美琪,老爷子出事了。”
    谢美琪没有动,谢安胜也没有动,他依旧看着她,说:“什么事儿?”
    “吴秘书打电话来,说老爷子正在开会时,心脏病发,现在正送往医院。”张叔被他们这样的情况吓到,但也来不及说其它。
    谢美琪听完放下枪就往外走,谢安胜却将两把枪都收拾起来,挂好,吩咐张叔说:“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京。”
    猎场老板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将他们送回北京,飞机在北京城外被拦截。谢安胜对着机上通讯器说:“我是谢安胜。”那边确认身份信息,马上放他们进去。
    谢美琪和谢安胜到达301医院时,谢望还在手术室里。整个一层楼,布满军装警卫,吴裕成带着一堆人在等候间里,看到谢安胜纷纷围了过来。谢美琪被孤立出来,看着谢安胜又恢复成惯常的样子,双目聚光,薄唇微动,低声与人交谈,看起来镇重而权威。上午那个忽然软弱的男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谢美琪坐在椅子上,想谢望的样子,最鲜活的记忆竟然是那天他来片场看她,因为她说拍电影来玩,他还有点不高兴,听了吴裕成的解释,脸上露出欣慰神色。谢美琪记事以来,那是唯一一次,谢望脱去冷淡外衣,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爷爷,来过问她的事情。她胡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来告诉他们,手术做完了。谢美琪谢安胜和吴裕成一起去了病房,谢望躺在那里,身上插满管子,整个人脱了型,像是小了一圈,失却往日威严,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病老人。
    他这样子反倒是让谢美琪觉得可亲,她坐下来,轻轻的叫:“爷爷,爷爷。”
    谢安胜诧异的看着她,医生说:“美琪小姐,老爷子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谢美琪点了点头,问:“手术结果如何?”
    医生将他们带去病房套房的外间,讲了谢望的情况,老爷子一向患有慢性风湿性心脏病,因太过固执,不愿意做手术,拖到现在,其实已经算是危险,索性手术成功,接下来还需要好好修养,不能再劳累,更不能受刺激。
    医生说完,谢安胜看了谢美琪一眼,谢美琪不知道那是警告还是其它的什么。
    医生离开,吴裕成低声跟谢安胜说:“既然老爷子手术成功,您还是尽快回永胜吧,我去一趟军中,当务之急,先稳住这些人。”
    吴裕成虽然是秘书,可已经跟随谢望多年,资历经验方面自然比谢安胜要丰富,所以可以这样说话。谢望一病不知何时才能康复,这个关键时刻保证谢家势力不被有心之人削弱,比什么都重要。
    谢安胜说:“永胜不用太担心,总参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后勤那边,要多留心。”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谢美琪也无心听他们说,进到里间去看谢望。里面有护士守着,看到谢美琪进来,自觉坐到一边。
    谢美琪虽然这些年不见谢望,可是他的yīn影却从未除去。她想起那一年跟查尔斯信口胡扯,说自己和谢安胜被一个高达10米的怪物供养,确实说的就是谢望给他的感觉。
    她小时候刚爱上打篮球,渐渐发现跟她玩的总是那几个人,开始还觉奇怪,后来知道那些人其实是爷爷给她挑选的玩伴;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谢望的威势。而她自七岁与母亲分离,之后多年不能相见;她生活优越,几乎去到每一个城市都如在希园一样得到周到照料;她在美国,进出社交圈,从无任何麻烦;她回国拍电影,找到任何部门都愿意极力配合;她自15岁之后,每年都能收到大量的贵重礼物,到现在为止,她名下产业完全可保证她这一生生活优越。她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谢望。她看不见他,可是他却一直在她背后,她脱不开他的影子。
    与她相比,谢安胜少年时与荣天娇谈恋爱,不得善终;18岁被送往英国,此后八年一趟家都不能回;26岁进入永胜,自此马不停蹄,几乎以永胜为家;30岁娶文立欣;34岁与文立欣离婚;同样的,其中没有一样不是谢望的意志。
    谢望一直是强大的,是一个不可抵抗的存在。谢美琪与谢安胜享受他的力量带来的庇佑,也承受他的独断带来的缺失。
    此刻,这个强大的存在有了倒下的可能,她竟觉得慌张,她相信谢安胜也是这样的感觉。她坐在那里看这个老人,这才发现其实她和谢安胜与谢望长的并不像。
    谢望是国字脸,剑眉星目,整张脸给人的感觉是坚毅的,果断的。谢安胜的脸则是长脸,柳眉杏目,看上去是英俊的,忧郁的。而她,她想起张辰说的,杜拉斯里的女人,那是什么样的?多情的还是决绝的?
    但无论如何,他们总有一处标志性的地方是逃不掉的,谢家人都有一双薄唇,就仿佛某种印记。西方贵族世家有设计精致寓意深刻的徽章,而谢家人的徽章直接长到脸上。
    谢美琪坐在那里出神,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安胜进来说:“我有事要先走了。”
    谢美琪抬头看他,目光关切,说:“万事小心。”
    谢安胜知她明白他的处境,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说完往门口走,快出门忽然又转头说:“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这里不缺人。”
    谢美琪说:“我在这里等爷爷醒来。”
    谢安胜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径直走了。
    谢美琪看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他上午说的“他的世界”,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对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的女人,下那样的狠手;他可以一念而起,真的去杀一个使他嫉妒的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这样心狠手辣。而即使面对这样一个他,她愤怒,难过,却毫无退却之心。她想或许因为他们体内其实流着一样的血,都来自病床上这个老人,这血缘对他们是恩赐也是惩罚。世家敌仇
    谢望直到深夜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谢美琪坐在旁边,深感意外,叫:“亮亮。”
    谢美琪回过神来,答:“爷爷,你醒了。”忙去查看谢望,护士早就去叫医生。
    谢望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美琪听了这话,深觉羞愧,她在美国的那些年,谢望也曾因为各种病痛住过医院,她从来没有探望过。她答非所问的说:“我下午过来的。”
    谢望沉默,医生过来,全身检查一遍,又叮嘱一番才离开。
    谢望虚弱的说:“你回去吧,这边用不着你。”
    谢美琪说:“小叔和吴秘书办事去了,我陪您说会儿话,您想睡了我再走。”
    谢望看了看她,没说话,闭上眼睛。谢美琪等了好一会儿,看他呼吸稍渐均匀,才离开。
    谢美琪回到希园,谢安胜还没回来,她毫无困意,一个人去放映室看电影,是希区柯克的经典《后窗》,电影刚开始两分钟,就看到腿上打着石膏的詹姆斯史都华,她觉得好笑,不过随手一放,竟然挑到这部。她看了下去,史都华高跷着伤腿和格里丝凯丽在塌上亲吻,正如她和谢安胜。
    电影看完,已是后半夜,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去了谢安胜的院子。起居室的灯亮着,她推门进去,见他换了睡衣,坐在沙发上思考,看到谢美琪进来说:“电影看完了?”
    谢美琪这才知道他去过放映室,她坐到他旁边,问:“事情还顺利吗?”
    “只是刚刚开始,麻烦的还在后面。”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用不着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起身给自己倒一杯酒。
    他们都说用不着她,将她看成一个无用的人,她说:“谢安胜,我记得以前你最爱说一句话,你说:亮亮,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可以爱任何想爱的人,做任何想做的事。”
    谢安胜忽笑,说:“所以现在是要我践行诺言吗?”
    “我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想,这辈子我都要去爱我想爱的人,做我想做的事。”
    谢安胜疲惫的对着谢美琪举了举杯,说:“那么,祝你成功!”
    谢美琪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院,吴裕成和谢安胜已经在外间,有人要来看望老爷子,他们在商讨安排事宜。谢美琪去了里间,谢望正被护士扶着上床,看到她问:“不用去工作?”
    谢美琪答:“上一部戏刚下档,新戏还没眉目。”
    谢望没再说什么,不一会儿,来探望的同僚一波接一波的进来,谢望对着这些人谈笑风声,拿自己的手术开玩笑说:“据说是将心的一部分换做了牛心,让我说,换的太晚了,年轻的时候在大兴种西瓜,当真恨不得自己是头牛。”事实上,他的病根也是那时落下,此刻毫不忌讳的说出来,一众人哈哈大笑,纷道谢兄这下好了,只怕精神头更胜从前。
    谢美琪目睹过他术后干瘦情形,自然知道他是硬撑,只是在这些人面前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好不容易应付完来人,谢安胜和吴裕成留下来请教各种事务,谢望也都一一交代,详尽之处,对美琪毫不避讳。谢美琪听的明白,惊讶发现,贺家居然也是他们众多竞争对手中的一个。谢安胜偶尔瞟她一眼,不着痕迹。
    等到所有人都退出去,已经是下午,谢望体力不济,昏沉睡去。
    谢美琪带了电脑和书过来,在外间查资料,她这两天对新中国历史产生兴趣,想着或许可以提出一些线索来做新戏。
    谢望睡到傍晚醒来,谢美琪听到里间动静就进去了,谢望已经习惯她的存在,说:“在外面做什么呢?”
    谢美琪说:“查资料,准备下一部戏。”
    谢望满怀欣慰,谢美琪在他床边坐下问:“爷爷真的种过西瓜?”
    谢望笑说:“是啊,很多前的事儿了。”
    “大约是什么时候?”
    “67年到71年。”
    “小叔就在那时候出生?”
    谢望沉默,似乎不想提这件事,过了半晌说:“亮亮,你长的像你奶奶。”
    谢美琪第一次听说,来了兴致,说:“是吗?哪里像?”
    谢望看着她说:“眼睛和鼻子最像。”杏眼高鼻,谢安胜也一样。
    “奶奶叫什么?”
    “张谨和。”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美琪好奇心上来,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谢望并不抗拒,说:“我20岁和她相识,与她恋爱,那时候当兵,在部队不能随便出去,为了出去见她,将家中一个花瓷瓶偷出来,贿赂军营门卫。后来被家里知道,一顿毒打。”他娓娓说着几十年前的旧事,脸上浮出笑意。
    谢美琪惊讶于爷爷竟然也有过这样年少轻狂的旧事,她心里柔软起来,希望他能多说一些。
    “我们结婚,依然聚少离多。她为了能与我时常见面,竟然直接去找父亲。父亲严厉,我都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她竟然不怕,说服父亲让我们在军营安家。”
    “后来我们有了安安和安定,安安小时候最淘气,又爱生病,我在军中总是被各种事耽搁不能回家。每当安安生病,都是她一个人照顾,给她熬药,整夜整夜守着,一句怨言也没有。”
    谢美琪知道安安和安定是她的大姑和大伯,她脱口问出:“那父亲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谢望脸上痛苦神色一闪而过,终究说:“安平和你一样,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懂事开始家里环境已经很不好,他没怎么上学,自己一个人,也不乱跑,知道看书学习。等到学校一恢复,他去读初中,完全没有问题,同班孩子都是比他大很多的,后来还是他考上清华。他也爱玩,那时候还是清华足球校队的;喜欢开车,一拿到车就会开,简直就是天才。”谢望说着整个人慢慢高兴起来。
    谢美琪想他们都说她跟父亲一样,可是那样一个优秀的父亲,却是那样的命运。英年早逝,连心爱的女人都从来也没有爱过他,他真的是他们记忆中那样的吗?
    谢美琪见谢望高兴,又问:“那小叔呢?”
    谢望去沉默,说:“我累了,你也去吧。”
    他竟真的恨他。
    谢望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谢美琪几乎每天都去陪伴,可是谢望再也没有说过他们的家事。谢美琪一直惦记,却找不到机会再问。
    谢望回希园修养,谢美琪偶尔下午过来陪伴。有一天外面天气很好,园子里的玉兰花都开了,谢美琪扶着谢望去了小花园的亭子间。里面让人收拾了,摆上舒适的椅子,躺着刚好能晒到暖暖的太阳。
    谢望身上搭了一个毯子,谢美琪坐在旁边陪他说话,他们祖孙两人因为这场病,关系亲近很多,话也不免多起来。
    谢美琪异想天开说:“爷爷,回头我们也在这园子里种上西瓜好不好?”
    谢望说:“谨和年轻时候爱吃西瓜,一到夏天买很多放屋里。我们种了几年西瓜,她就再不提吃西瓜的事儿。”
    谢美琪好奇心又起,说:“你们种西瓜到底什么样的?”
    谢望躺在椅子上,陷入回忆说:“那时候是在大兴,夏天种西瓜,冬天种白菜。西瓜五月份播种,一早起来施肥灌水,等到长出秧苗,还要压蔓整枝,十几亩地,七八个人,每天要忙到太阳落山。刚开始去第一年,我满肚子的怨气,谨和安慰我说等到西瓜丰收,咱们也可以分一些,到时候孩子们能吃上我们亲手种的西瓜,肯定会很高兴。”
    说完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可是还没等第一季西瓜出来,有人来大兴传信,说安安和安定在学校出事。我向别人借了一辆自行车,带着谨和往四中赶,我慌的失去神智,她在后坐抱住我的腰,不停宽慰我。到了学校,在操场上看到安安和安定,满身都是伤,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望的声音抖的厉害,仍要强制镇定。美琪猝不及防,不知道竟说到这里,想去阻止,谢望却继续说了下去。
    “我去抱安安,她短短头发垂在我胳膊上,眼睛闭着,身体还是热的。她是最淘气的,我们时常都希望她能安稳一会儿,可是那个时候,却乞求她能动一动,拽我的胡子也好,捂我的眼睛也好,可是她就那样,再也没动过。”谢望的眼泪流下,渗进皱纹间,沟壑纵横。
    谢美琪叫:“爷爷……”
    谢望恍若未闻,继续说:“是安安要护着一个被打成黑五类的同学,他们就连她一起打,安定上去帮姐姐,也被那群畜生围住。他们居然就那样生生的把安安和安定打死。我要去找荣家拼命,是谨和拦住我,我知道她比我更难过,孩子们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可是她最害怕的是连我也要失去。”
    谢望声音悲伤难以自抑,整个人躺在那里,颓败不堪。谢美琪握住他的手,试图安慰,他忽然反握说:“亮亮,你要记着,是荣继祖带头打死安安和安定的,荣家是我们一世的仇人。”
    谢美琪的手被她握的生疼,不禁害怕起来,他患的是心脏病,情绪波动这样大实在危险,谢美琪慌忙喊人叫医生。
    谢望好像失去理智不停的说:“记着,一定要记着,荣家才是我们的仇人。”
    医生过来看到这个情景,不禁皱眉,给谢望注射了镇静剂,说:“美琪小姐,请不要再让老爷子有这么大情绪波动。”
    谢美琪自知理亏点了点头,但是心里震惊,久久不能平复。 昨日之日
    谢美琪当然知道那段特殊的历史,也曾听谢安胜说过发生在谢家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有那样绝望的细节。她心里难过无比,从谢望房里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外面依旧是阳光灿烂,春日暖风轻吹欲醉,她抱膝坐在玻璃回廊的长椅上,院内植物种类繁多,味道杂乱,丝丝缕缕穿过鼻腔入了肺部,聚集在心口,尽再也无法释放,连身体也被压的往下坠,无法动弹。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熟悉清晰的味道闯入,她没抬头看人,就伸出双手说:“抱我。”
    谢安胜听她声音恹恹的,透着庸懒与忧伤,心绪被轻易挑起,一双手已经不自觉的伸向她,到了中途却忽然停住,转头就要离开。
    谢美琪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说:“我心里难过。”
    谢安胜停顿一刻,终于回头,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室内。她勾着他的脖子不放,眼神迷蒙的看着他,他躲开她的眼神,将她安放在沙发上,用力掰开她吊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远远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问:“今天爷爷跟你说什么了?”他从谢望那边过来,听说老爷子病情反复,所以特地过来问她。
    谢美琪在沙发上蹲坐,低低的问:“荣继祖是谁?”
    她一说,谢安胜就知道他们大概说了什么,答道:“荣天娇的叔叔。”
    “爷爷说是他带人将大姑和大伯活活打死。”
    谢安胜面上平静,说:“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很多人身不由己。”
    谢美琪抬头看他,说:“上回你也说,谢家人身不由己。”
    谢安胜无奈,他说的什么话她都记得,他说:“人从生下来,就不是自己意志。你不知道会生在什么样的家庭,会遇到什么样的父母,将经历怎样的成长过程。至于等到成年,你以为终于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可事实上,一场政治浩劫,多少家庭分崩离析,妻离子散,又是哪一个人可以左右的了的。身不由己并非只是一个借口。”
    谢美琪从沙发上下来,过去挨着他坐,是他们以前的惯常姿势,她说:“你不恨荣家吗?”
    “不恨。等我懂事,所有事情都已经过去;我认识荣天娇的时候,他们家正被父亲打压,在北京已经快要待不下去,正准备全家移民。荣继祖当时不过西城区民政局一个小小主任,也被父亲找到错处,派了贪污大罪,最终横死狱中。”
    “爷爷报了仇了,可是现在还恨荣家。”
    “仇恨一旦种下,便再无可能祛除,即使荣家人全部都死去,他最后会恨的那个人是自己。人生许多缺失,终了一生,都无法补偿。”
    “那父亲恨荣家吗?”
    “三哥性格开朗,热血心肠,并不会恨任何人。”
    谢美琪觉得被他安慰,将头放在他肩膀上,说:“爷爷说让我记着,荣家是我们一世仇人。”
    谢安胜心头颤动,连忙不动声色稳住,握了握她的手说:“他糊涂了,这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用背负这些包袱。”
    谢美琪喃喃的说:“你是用父亲的身份跟我说这些话的,是吗?”
    谢安胜无力的笑了笑说:“你大概看出来了,我也身不由己。”
    谢美琪伸手抱住他的腰说:“你可以说所有人身不由己,不过不要这么说我。我做出来的事情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对自己负责任。”
    谢安胜说:“我知道,你一向都是最勇敢的。”
    她知道他此刻心里对她没有一丝欲望,可是无论怎样,能够得以再次亲近他,她是畅快的。
    晚间,谢美琪去探谢望,护士说他刚睡着。她准备进去看一眼就离开,刚走进他的床边,听到他嘴里念叨:“谨和,谨和,我难过。”脸上有汗粒滚下。
    谢美琪心酸,知道他被噩梦魇住,慌忙叫他:“爷爷,爷爷,你醒醒。”
    谢望身体挣动片刻,终于睁开眼睛,眼神混浊不清,看到谢美琪眼中露出狂喜神色,抓着她的手说:“安平,安平,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吗?”
    谢美琪本来短发,与谢安平长的又像,知道谢望错认,并不奇怪,轻轻说:“爷爷,是我,我是亮亮。”
    谢望置若罔闻,握住她的手抖动着,说:“安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闯进来。你原谅父亲好不好?”
    谢美琪听了疑惑,为什么他会说原谅,不及细想,继续叫:“爷爷,醒醒,我是亮亮。”
    谢望眼神忽然一变,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看着谢美琪瞪了半天,虚弱的说:“亮亮,是你。”
    谢美琪说:“爷爷是做什么噩梦了吧?我陪您坐一会儿?”
    谢望神色不安,说:“我没事,你去吧。”说完闭上眼睛。
    谢美琪无奈离开,然而心内疑惑,无法放下,只得又去找谢安胜。
    谢安胜却在放映室,看的竟然也是《后窗》,谢美琪进去时,詹姆斯史都华正从望远镜里偷窥那个被他怀疑杀妻的邻居,粗壮的男人将长刀用报纸卷起,放进箱子。屏幕上画面紧凑,气氛惊耸。
    谢安胜说:“刚好看到带子还在,就放来看了。”
    “是希区克柯的经典,法国人最为推崇,说是将杀妻拍成了恋爱。”
    谢安胜关了放映机,说:“不看了,一会儿还有人来谈事情,我得去准备下。”
    谢美琪说:“我刚才去看爷爷,他糊涂了,将我认作父亲,请求父亲原谅。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吗?”
    室内灯光柔和,谢安胜却瞬间脸色苍白,停了半天,说:“我不知道。”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放映室。
    谢美琪看他反应,更加疑惑,苏华的话涌进脑袋,她瞬间闪过无数想法,却不敢抓住任何一个,也不敢再问谢安胜,任他离开。
    谢美琪第二天去航天部找贺聿文,他看到她,非常高兴,带她参观自己工作的地方。谢美琪陪他走了一圈,终于拉着他在内部咖啡厅坐下来,说:“聿文,我今天来,有点事儿想问你?”
    贺聿文疑惑,说:“你说。”
    “她,我母亲,她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父亲的事儿?”
    “没有,就只有那一次在你家里提了一下,之后都没再说过。”贺聿文提到往事,心里还是忍不住难受,面上却也努力表现平常。
    谢美琪失望,说:“你有他们的联络方式吗?”
    贺聿文高兴起来,说:“我有,一会儿给你。美琪,你打算原谅她了吗?”
    又是原谅,到底父母对孩子做了什么样的事,需要请求孩子的原谅。她说:“我有点事儿想问她。”
    贺聿文说:“美琪,她真的很爱你,当初并不是有意不要你的。”
    “聿文,我不想说这个。”
    贺聿文见她脸色难看,只得闭嘴,找了张家联系方式给她。
    谢美琪拿到电话号码,回到卫幕,犹豫半天不知道该不该播通。傅少杰进来,看她走神的厉害,说:“老爷子还好吧?你也要注意休息。”
    谢美琪说:“少杰,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父亲的事儿?”
    “听大人说过一些,80年代的风云人物,你们家那辆法拉利,当时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我读大学时,学校的墙上还挂着他年轻时候的照片,你跟他真的挺像的。”
    “我说不是这个,还有没有其它的?”
    “其它的,说是他当初追你母亲时特别轰动,80年吧,玫瑰花多难得,他直接让人种了一园子送给你母亲。还有他们结婚,据说也非常盛大,办的是全西式婚礼,你母亲的婚纱直接请法国名设计师设计,我母亲说起来简直羡慕得不得了。”
    那样让人羡慕,可是她不爱他,表面上越完美的东西,里面的漏洞就越大。
    “还有吗?他和我爷爷关系如何?和谢安胜呢?”
    “你爷爷宠爱你父亲众所周知吧,不仅你爷爷,谢将军也一样。那时候你父亲在清华校队踢足球,谢将军亲自到场观看,清华现在还引以为荣。”
    傅少杰没有提谢安胜,谢美琪看他,他说:“美琪,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谢美琪知道无法从他嘴里听到关于谢安胜与父亲的半个字,也只有说:“没什么。”
    傅少杰说:“那么多年了,不管是什么事儿都不再紧要了,看看眼前的事儿和人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谢美琪现在有点听不下去他说道理,她转移话题说:“我们下部戏你有想法吗?”
    傅少杰说:“当然一切听你的。我在考察院线情况,说不定等下部戏出来我们就可以在自己的电影院放映了。”
    谢美琪忽然想起什么,说:“你跟荣天娇怎么样了?”
    傅少杰说:“挺好的啊,她终于快要接受我了。”
    谢美琪快要笑出来,说:“都几年了啊?少杰,你以前追女孩子从来没超过两个星期吧?”
    “她当然是不一样的,无论多长,都是享受。”
    谢美琪想起她和谢安胜,她爱他快要十年,享受吗?不见得,只是如吸毒上瘾,戒不掉。她收回心思,说:“她有跟你提过他们家和我们家的事儿吗?”
    “从来没有过。美琪,她和你完全不一样,她是活在未来的人,永远都在透支明天。而你,是活在过去的人,永远都在回顾昨天。”
    “那你呢?”
    “我当然是活在现在的人,一直都在享受今天。”
    可是过去,现在,未来,真的可以这么割裂开来吗?每一个过去都是现在,而未来,永远都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那个未来。安平之死
    谢望对谢美琪又恢复到淡漠的态度,即使她每天去探望,他情绪也是淡淡的,她进去不到片刻,他就说累了需要休息。谢美琪更加疑惑,知道一切变化从那天他将她认作父亲开始。
    谢美琪终于拨通贺聿文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对面声音响起的时候,她拿着电话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好不容易逼出声音说:“我是谢美琪。”
    对面停顿片刻,好像有一阵子的慌乱,苏华的声音混合着狂喜与哽咽,说:“亮亮,亮亮,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谢美琪将自己声音调整过来,说:“是我。”
    “亮亮,你在哪儿?还在纽约吗?”
    “我回北京了。”
    “那,那我去看你,我这就买机票。”
    “不用了,我打来有点事情想问你。”
    那边声音黯然,可是仍然是激动的,说:“亮亮,你要问什么?”
    “你上次说父亲的死和谢安胜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亮亮,我知道他对你好,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当时只是受不了你对我那么冷淡。”
    “我没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边沉吟一会儿说:“那是六月份,刚刚入夏,一大清早,整个希园都找不到谢安胜。你父亲一听,就知道他又和荣天娇约会去了,赶忙开车出去找,嘱咐家里人不要告诉老爷子。那时候荣继祖的事儿还没有完你知道荣继祖吧?”
    “我知道。”
    “老爷子那时候正在全力对付荣家,为了谢安胜和荣天娇的事情,已经多次罚他,你父亲也说过他,他只是不听。一有机会就要溜出去,你父亲不止一次帮他隐瞒老爷子。那天到中午,他们还没回来,不知道谁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了,老爷子非常愤怒,带着人就出去了。”
    “他们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来,有人来通知我,说你父亲进了医院。我把你交给保姆,去医院看你父亲。到的时候,他整张脸苍白,已经没了呼吸。子弹从左胸穿过,血都流干净了,胸前黑黑的一块,护士帮他清理,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谢美琪的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苏华继续说:“当时老爷子和谢安胜都在,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老爷子眼睛瞪着,很吓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个样子,像是被魔鬼附身。谢安胜的身上都是血,抖个不停,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一个字也不说。后来是老爷子的警卫员告诉我,说是你父亲误闯靶场,我本来是相信的。可是等到你父亲葬礼一结束,谢安胜就被送往英国,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越想越不对,可是也不敢再问人。”
    谢美琪听着,想起谢安胜说:“我这辈子第二次被人用枪指着,可是你知道吗,亮亮,这个人正应该是你。”
    她一颗心冷下去,整个身体如坠冰窖,无论如何,不能够相信自己猜测的那一种事实,相信事情肯定还会另有隐情。
    苏华听她沉默,也慌了起来,说:“亮亮,这么多年过去了,无论事实如何,你都不要难为自己,好吗?”
    谢美琪想起来,是因为她不爱父亲,所以面对这样的疑问可以丝毫不去追究。她问:“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吗?”
    苏华极力解释,说:“亮亮,你父亲太过耀眼,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让世人瞩目,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受不了那样的压力。”
    如果不爱,任何事情都可以是理由。她无力再问下去,说:“我知道了。”说完就要挂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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