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7
    苏华那边急急的说:“亮亮,让我来看你好吗?”
    谢美琪心绪复杂,不想再节外生枝,说:“再说吧。”说完不等回复果断挂掉电话。
    谢美琪一向充满勇气,无论任何事,都没有退却过,可是这个时候,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觉得无家可归,希园是家吗,她不知道。18岁以前只能在那里,18岁以后是因为里面有谢安胜,可是现在,她忽然不知道谢安胜到底是谁。他送自己的前妻去精神病院,对张辰起了杀心,现在还有可能跟自己父亲的死有关,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坐在那里,回想着与谢安胜的点点滴滴,想起她15岁时,他为她过生日,舞会上的曲子仿佛还在耳边,宴会厅里皮鞋擦过地板的声音激起阵阵心跳;想起他们在苏梅岛,她与他跳贴面舞,音乐宛转微风轻送,他语气温柔深情;想起某一天他来看她工作,将她冰凉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热;想起他们在雪中散步,他在她唇上印下动人一吻;想起他的拥抱,他的触摸,他的鼻息,他狂热的眼神。可是这一切,可能马上就会离自己而去,她舍不得,像有人要拿刀从自己心上剜走一块鲜肉。那想象中的疼痛让她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父亲的死肯定和谢安胜没有关系。父亲中枪,谢安胜抱着他送医院,所以身上才沾上血迹,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谢美琪迫不及待跑回家,径直去找谢安胜,她需要确认自己还拥有他。
    谢安胜正在谢望的屋里,看到谢美琪通红的脸,很是惊讶。谢美琪看着他,听他与谢望交代永胜的事情,眼睛里满是疼痛与不舍。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从谢望的房里出来,她走在后面,刚出了院子,在屋后一角,她猛地上前抱住他。谢安胜震住,瞬间反应过来,去掰她的手,低声说:“你发什么神经?这是什么地方!”
    谢美琪不答,松开抱着他腰的手,转上前去抱住他的脖子,去找他的嘴唇。谢安胜心里怕极,却无力抵抗,只是站在那里任她亲,她的嘴唇温润,依然是他渴望的。谢美琪的手指陷进他的肉里,牙齿咬着他的嘴唇,他以为是她恨他冷落,虽然疼痛,心里却是快意的,他们的关系似乎唯有如此,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他忘记害怕,双手抚上他的背,狠狠的将她箍向自己的身体,她让他疯狂。
    “畜生!”谢望一声断喝将沉迷的两人双双拉回现实,谢安胜回头看到谢望拄着拐杖正站在身前不远处,晚上看不清楚脸色,灯光下一团黑黑的影子落在他脚背处。谢安胜一把将谢美琪拉在身后,与那影子直视。
    谢望大喊:“老王,拿我的枪来!”
    他的警卫员王叔拿着手枪从屋里出来,一看对面站着的谢安胜和谢美琪,没有把枪递给谢望。
    谢望用拐杖敲地,说:“拿来!”
    王叔战战兢兢将枪递给谢望,谢望拿过来,抬手将枪指向谢安胜。谢美琪一看慌了,用力挣脱谢安胜的胳膊,挡在他面前说:“爷爷,不要!”
    谢安胜却像疯了一样将谢美琪往背后拖,哀求说:“亮亮,你快走,好不好,他真的会开枪的!”
    谢望沉声喝道:“老王,把亮亮拉过来!”
    谢安胜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无意伤谢美琪,反倒放松下来,放开谢美琪说:“王叔,过来把她带走!”
    王叔过去拉谢美琪,谢美琪力有不逮,无法再挣脱,只是恳求谢望说:“爷爷,不要,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谢望再次对着谢安胜愤恨的说:“你这畜生!”
    谢安胜在黑暗中与他对视,说:“你杀了我吧,反正你已经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我是要杀了你,我早就应该杀了你。你害了谨和,害了安平,现在又要来害亮亮。你一定是前世和我有仇,这一辈子是来报仇的。”谢望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恨意。
    谢美琪听了这话,整个身体软下去,害了安平,害了安平,真的是谢安胜害了自己父亲。她绝望的看向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不过片刻,便会醒来。
    谢安胜看不到谢美琪的表情,只是心痛难忍,他知道父亲一直都是这么恨他,不禁也恶毒起来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亮亮,三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谢望的身体忽然像是要倒下去,王叔看到,放开谢美琪要去扶他,他却稳住,甩开王叔的手,冷酷而坚定的说:“安平是你害死的!如果他不是护着你,就不会中枪。”
    谢安胜心已经疼到麻木,只求能够打击到谢望,他说:“是你杀了他,是你开的枪,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恨我?那就杀了我吧,早就应该这样了不是吗?可是你不能,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没得选。你将我丢在英国不闻不问,在永胜需要人的时候才急让我回来,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我这辈子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三哥,对不起亮亮,可是却对得起你。我没有想来到这个世界,是你生下我,却又恨我;我没有做错事,不过是爱上一个女孩,你就要杀了我。我不知道我们前世是谁欠了谁,可是这一生,是你欠了我,是你毁了我!”
    谢美琪震惊的无以复加,一会儿看谢安胜,一会儿看谢望,仿佛看着两个陌生人。她的父亲,她想起她的父亲,那个众人口中神一样的人物,居然是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杀死,而他的弟弟和妻子竟对此不闻不问。她觉得她的父亲真可怜,就像是一头美丽的羚羊,入了狼群,他们杀死他,将他的骨肉拆分,塞入自己贪婪的口中,直到多年后,还要一起来回味羚羊曾经的美好。
    谢望看着谢安胜说:“你”话没说完,枪掉下来,人跟着扑通倒地。
    王叔慌忙叫人。谢美琪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谢安胜站在那里看她,心死如灰。人们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他们恍若未觉,地狱也不过如此。软禁彼岸
    谢美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送回房间,她蜷缩在沙发上,周围空气充满霉烂和血腥的味道,多吸一口气就好像离死亡多近了一步。她想逃离,起身去开门,走到院子门口,被两个军装警卫拦了回来。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或许到最后,只能死在这污浊的空气中。
    第二天一早,谢美琪就被送往纽约。随行人员中除了张叔,其它全是陌生脸孔。她还住长岛别墅,并没有被限制行动自由,只是不能回国,也不能和国内联络。
    谢美琪每天晚上开车出去,围绕长岛海岸一圈又一圈,要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回来,像一只午夜幽灵。她被深重的无力感缠绕,无法控诉,无法怨恨,亦无从怀念。她觉得自己的余生漫长的让人绝望,再没有一件事情可以期待。
    她到美国一个星期,傅少杰来看她。见到她说:“美琪,是老爷子知道你们的事儿了?”
    傅少杰纵然聪明,也只能猜到这里。谢美琪没有答他,说:“少杰,卫幕辛苦你一个人了。”
    “我这边还好。只是我看四叔最近实在憔悴的厉害,老爷子一直在医院,病情不太乐观。四叔让我跟你说,他暂时不能来看你,让你好好保重,事情很快会过去的。”
    谢美琪知道他是奉命而来,忽然大笑起来:“少杰,谢安胜怎么这种话都敢跟你说!事情很快会过去?等爷爷死是吗?爷爷死了,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傅少杰被她的话吓一跳,问:“美琪,还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跟你父亲的死有关?”
    谢美琪听他提父亲,心口一阵抽搐,艰难说:“少杰,你别问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你回去吧。”
    傅少杰见她决心将自己封闭,便不再问,说:“无论如何,你好好保重,卫幕需要你。”
    谢美琪无力说:“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傅少杰临走前与谢美琪拥抱,说:“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四叔吗?”
    “没有。”
    傅少杰走后,有一天晚上,她开车出门,大门打开,看到贺聿文正要从一辆法拉利上下来。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里,她经常都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看到他,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看到。她没有下车,径直将车子开出。
    贺聿文赶紧上车,跟上她。谢美琪并没有开的很快,贺聿文也就不远不近的跟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谢美琪将车子停在布鲁克林桥下,坐到一个长椅上。贺聿文跟了过来,与她并排而坐。
    谢美琪说:“你怎么来了?”
    “少杰告诉我你在这里。”
    “聿文,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贺聿文说:“美琪,你知道吗?那晚开车在二环路上碰到你,并不是偶然。我回到北京,不敢去找你,只好有时间的时候,就开车在二环路上瞎逛,希望能够碰到你。”
    “你没必要这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再嫉妒你喜欢别人。我现在只希望作为一个普通的朋友,在你不开心的时候陪在你身边,请相信我。我和少杰,还有你,我们三人认识将近十年,无论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我们的情谊总是在的。少杰将事情都告诉我,也是希望我能陪你。我相信,如果今天处在这个境地是我,或者少杰,你也会这么做的。”
    谢美琪于人事原本已经彻底绝望,现在听他说他们三人情谊,想起一直以来,傅少杰贺聿文二人对她的好,内心触动,几乎哽咽着答说:“谢谢你,聿文。”
    贺聿文待了三天,陪她去看戏,或者开车兜风,或者两个人在屋里打台球,他还亲自做了一次饭。对谢美琪没有任何亲密举动,也无暧昧话语,确实当她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普通朋友。谢美琪心情比之前好很多,脸色也好起来。走的时候他说:“我下周末再来。”
    果然到了第二个周末,贺聿文又如期而至。谢美琪问他可不可以陪她去旧金山,贺聿文没有多问,欣然答应。
    谢美琪和贺聿文傍晚的时候到达张宅,苏华正围着围裙在院中修剪一丛月季,抬头看到谢美琪从车上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住似的站在那里,傻傻的望着她。还是张晋清听到有车子停在门口,开了门出来,看见他们招呼说:“美琪,文森特,是你们,赶紧进来坐。”
    苏华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他们进屋,眼睛离不开美琪身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聿文拉着美琪进屋,说:“我和美琪最近刚好在美国,顺便来看看你们。”
    贺聿文刚说完,门被推开,一对十五六岁少男少女一阵风样的进来。男孩已近一米八,穿t恤衫牛仔裤,背着书包,手里拿一只篮球;女孩有一米七,穿低胸雪纺衬衣,超短裤,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女孩说:“我今天不要吃晚饭了,我们班路易丝最近又瘦了五磅。”男孩说:“爱琪,你知道吗,人太瘦会变性冷淡。”女孩一把打在男孩胳膊上,男孩跑两步躲开。
    张晋清喊道:“君琪,爱琪,过来见客人。”
    听到这名字谢美琪一愣,张君琪张爱琪却已经到了眼前,好奇的看着谢美琪。张晋清介绍说:“美琪,文森特,这是君琪和爱琪。”
    张爱琪一听叫起来,毫不客气的坐到美琪旁边说:“你是美琪,我们的姐姐?”
    谢美琪没想过自己还可以是别人的姐姐,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她并不讨厌。她跟苏华长的很像,眉眼清秀,身材一如15岁时候的谢美琪,却显得更成熟一些,看起来热情而有活力。
    张君琪简单与贺聿文招呼,看着谢美琪说:“你比我们想象的还美。”
    谢美琪红了脸,看到他手里的篮球,觉得终于找到话题,说:“你也爱打篮球?”
    张君琪将篮球顶在手指上转了两圈,说:“对啊,你也爱篮球?”
    谢美琪点了点头。张爱琪不甘心被哥哥抢去注意力,说:“你知道吗?我们三个人的名字都有一个琪字,就是玉的意思。你是美丽的玉,君琪是绅士一样的玉,我是有爱心的玉,也是爱你们的玉。”
    一番话说的谢美琪笑起来,张君琪说:“爱琪最罗嗦,我们后院有篮球架,你要不要来玩?”谢美琪起身就要跟他走。
    贺聿文看到这情景,惊讶的合不拢嘴;张晋清和苏华也很意外,却松了一口气,赶忙去张罗晚饭。
    贺聿文跟他们三人去了后院,谢美琪穿高跟鞋,张爱琪去拿了自己的球鞋给她,她犹豫一刻,换上,居然大小合适。
    谢美琪和张君琪在场上拼抢,贺聿文和张爱琪则在旁边观战。张君琪运球,谢美琪拱身挡在他前面,看着他手里球的走向,趁他一个不注意,一把将球截下,转身投篮,居然进去了。张爱琪在旁边大喊:“美琪真棒!”贺聿文也跟着喝彩。
    张君琪也说:“有两下子嘛!”谢美琪微笑,张君琪这次却不再跟她客气,带球迅速绕过他,一个跳起扣篮,身姿异常漂亮,谢美琪也不禁喝彩。
    两人玩了一会儿,张君琪自然轻松占上风,谢美琪却已经满头大汗,却觉十足畅快。张晋清过来叫他们吃饭,谢美琪很自然的伸出手与张君琪击掌,仿佛一下子回到十几岁。
    他们回去洗了手准备吃饭,张爱琪拉谢美琪去那面照片墙,指其中一张给她看说:“看,这个是你。”
    谢美琪很是惊讶,看那张黑白照片,只见一个三四岁小女孩穿着纱裙,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气球,笑意满满的看着镜头。谢美琪手里也有这张照片,此刻在这里看到,心里有说不出的触动。张爱琪又指着旁边的照片说:“这个是我,这个是君琪,君琪小时候真的傻死了。”张君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后面,说:“爱琪到现在都一样傻死了。”
    谢美琪没想到苏华竟然将她的照片摆在这里,而且她另外两个孩子的名字也是跟着她的,她去看饭厅里苏华忙碌摆饭的身影,想起那次她坐在车里看他们,她忽为自己此刻能够身在这里感到一丝满足。
    吃饭的时候张爱琪说:“美琪,你住哪里?”
    “纽约。”
    “啊,那你今天要住我们家了,可以和我一间房。”
    苏华抬头期待的看着谢美琪,谢美琪不动声色说:“我去聿文那里住。”
    张爱琪很是失望,谢美琪不忍,说:“不如你跟我去聿文那里,离这里不远,明天我们送你上学。”
    贺聿文也说:“对啊,君琪和爱琪都过来,反正我家有地方。张老师,明天一定准时送他们回学校。”
    张晋清似乎有点担心,但是为着苏华,便答应下来。张爱琪一阵欢呼,问:“文森特,你是美琪的男朋友吗?”
    贺聿文微笑说:“不是,我们是好朋友。”
    他们吃完饭就要离开,苏华将谢美琪叫到一边说:“亮亮,你没事吧?”因为她问了谢安平的事,苏华一直担心。
    谢美琪却不打算与她细说,只说:“没事儿。”
    苏华去拉她的手,她并没有躲开,只是僵硬着。苏华说:“以后常常过来。”
    谢美琪点了点头,苏华眼泪快要掉出来。张爱琪在一旁喊:“美琪,快点!”兄弟姐妹
    贺聿文开车带他们回贺宅,车子到了门口,张君琪兄妹震惊,眼前这座建筑他们也曾在学校跟同学讨论,猜测主人是谁。张爱琪说:“文森特,这真的是你家?”贺聿文点了点头。
    大门打开,贺聿文开着车子穿过院子,直接到前门口,屋内工作人员出来开车门,将他们迎进屋子,司机将车开去车库。
    贺聿文说:“黄叔,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吗?”
    一个管家样的中年男人恭敬答道:“您和美琪小姐的房间今早就重新收拾了,这二位的房间正在整理,照您吩咐,都挨着美琪小姐的房间。”
    张爱琪看着这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梦,张君琪也是心内震动,面上却不动神色。谢美琪引他们去小客厅,只见一间半圆形屋子,屋内是现代风格家具,一面墙全是玻璃砌起,遥望金门大桥如彩虹一样立在深蓝夜空里。
    张爱琪依然是不可置信的语气,说:“我跟同学都觉得,这间屋子里肯定住着一个像汤姆克鲁斯一样的吸血鬼。”
    谢美琪笑起来,说:“其实聿文的身材比较像布拉德皮特。”
    贺聿文一会儿进来,身后跟着工人端着饮料和点心。等到工人出去,张爱琪说:“文森特,你是硅谷新贵?像比尔盖茨?”
    贺聿文惭愧,笑说:“不是。”
    张君琪说:“爱琪,别说傻话了!”
    张爱琪要发作,谢美琪赶紧岔开话题说:“爱琪,君琪,刚才没来得及问你们,你们读几年级了?”
    张爱琪说:“我读十年级,君琪比我高一级。”
    谢美琪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说:“我在波士顿读的高中,第一年过来,简直出乎意料。爱琪,你无法想象,和中国相比,在美国读书多轻松。聿文在国内读了大学才来美国,你问他高中怎么过的?”
    贺聿文说:“简直不堪回首,我高三的时候,每天在教室待12个小时以上,埋头做各种考卷。学校一个月一次模拟考试,年级排名,考不到前三名,就觉挫败。这一辈子没那么紧张过。”
    一番话说的张爱琪瞠目结舌,不解的问:“为什么啊?”
    贺聿文说:“为考大学啊!中国人口基数大,教育资源有限,高考竞争异常激烈,人人都要这么过。”
    张爱琪说:“你这么有钱,根本不用那样吧。”
    谢美琪说:“聿文成绩一直很好,学习对他来说是乐趣。”
    贺聿文反倒不好意思,张君琪说:“我也听爸爸讲过他读书的情景,他也说是乐趣来着。”
    张爱琪说:“对,应该让君琪回中国读书,他也是学习狂人!”
    谢美琪看着张君琪说:“是吗?那君琪以后想读哪个大学?”
    张爱琪口快,接过去说:“他想读肯尼迪政治学院,不过一直担心申请不上。”
    张君琪白她一眼,谢美琪说:“我家里当时也想让我读哈佛,不过我喜欢电影,就去了纽约大学。”她顺口说起“我家里”,忽然恍惚起来,这一天她几乎忘记谢安胜,这个时候重新想起来,只觉得异常的不真实。
    张爱琪说:“我想去纽约,读什么都无所谓,最重要毕了业能在曼哈顿上班。”
    这声音重新将谢美琪思绪拉回,她又高兴起来,说:“好啊,去纽约读书,到时候可以和我住一起。”
    或许是因为他们有着亲密血缘关系,竟然一见如故,似乎什么话题都可以往下聊,贺聿文看到谢美琪开怀模样,觉得安慰。
    当晚张爱琪一定要和谢美琪一起睡,谢美琪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是对着爱琪,仿佛什么都可以答应她。
    第二天一早贺聿文就离开,对谢美琪说:“我有空再过来。你可以在这儿多住几天,陪陪爱琪和君琪。不过不要再被爱琪煽动彻夜聊天了,看你黑眼圈。”
    谢美琪笑起来说:“其实都是你们在陪我。谢谢你,聿文!”
    贺聿文怪说:“你要不要每次都说谢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拿我当朋友了。”
    谢美琪不再说,只是与他拥抱,目送他上车。
    本来贺家有司机送张家兄妹去学校,谢美琪却执意自己送,到了学校门口,张爱琪依依不舍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谢美琪说:“当然。你们快放暑假了吧,就像我们昨天说好的,到时候我来接你们去纽约。”
    张君琪说:“那下次我们再打篮球。”
    谢美琪痛快答道:“好。”
    谢美琪当天回到纽约,就开始装修房子,将一楼两间空房打通,重新铺了柚木地板,装成一个室内篮球场。在二楼装了两间卧房出来,特意打了电话问爱琪和君琪喜欢什么风格,力求能够契合他们喜好。整个屋子的装饰也都翻新,院子和游泳池都精心修整,顿觉整个别墅都重新焕发生机。
    谢美琪对着充满新鲜味道的房子,想起她15岁那年,谢安胜为她装修希园,是不是也是她此刻心情。
    转眼到了暑假,谢美琪亲自去旧金山接张君琪兄妹,中午在张家吃饭。苏华没想到与谢美琪之间会有这样的转机,尽管她还是不怎么和她说话,她却已经非常满足。张晋清担心自己一双儿女,可是看到他们个个高兴的样子,也只好什么都不说。
    张氏夫妇送孩子们去机场,张家兄妹自然已经听父母说过,知道不会乘民航飞机,可是当他们看到眼前的庞巴迪私人飞机时,还是忍不住惊讶。张氏夫妇却是平常,他们当然知道谢家人的气派。
    他们与张氏夫妇告别,张家兄妹与父母拥抱,谢美琪只将手与苏华碰了碰,她依然还是不习惯与她的身体接触。
    他们上了飞机,只见里面空间充足,装饰华丽;张爱琪兴奋说:“美琪,我敢打赌,英国公主都不及你这么有钱。”
    “这些都不是我的?”
    “是文森特的?”
    谢美琪淡然说:“我爷爷的。”
    张爱琪惊讶,说:“你爷爷?那就是妈妈前夫的爸爸,天啦,妈妈当初在想什么,怎么会离开你家,嫁给我爸。”
    谢美琪不说话。张君琪说:“你胡说什么,我们的爸爸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整天就知道让我学习,人闷的要死,一辈子不会讲一个笑话。”
    谢美琪听她虽然抱怨诸多,心里到底还是维护自己的父亲。
    张君琪开始怕她说出自己父亲不够有钱的话来,听她这么说,语气软了很多,继续为自己父亲辩护说:“他是科学家。”
    谢美琪说:“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不会在乎他的身份地位,职业家庭,甚至与样貌好坏都无关。”
    张爱琪好奇说:“那在乎什么?”
    “在乎他的声音,他说话走路的方式,他的表情,他身上的气味,他的各种小动作”谢美琪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张爱琪说:“我知道,这个人一定不是文森特。”
    谢美琪回过神来,表情回复如常,笑向他们说:“别告诉我,你们没有谈恋爱。”
    三人一路聊天,几个小时路程只觉瞬间就到。当张家兄妹到达那间别墅,已经开始学着习惯这一切,他们知道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确实是个背景深厚的人。
    开始几天,谢美琪白天带着他们去购物,晚上去吃城内有名餐厅。她这么做的时候,总是会想到谢安胜,他当初刚从英国回来,也是这么对她。这么多年过后,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一点明白他当时心境,他只是需要一段可以被自己控制的关系。
    有一天,谢美琪打算带他们去一个赛马会。张爱琪非常紧张,不知道要穿什么,又怕自己到时候应对失当。谢美琪让人给她做了头发,长发卷起大波浪,披散在肩上,精心化了淡妆,配新买的白色小礼服,戴一对圆形白金耳环。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简直不敢认,惊了半晌才说:“路易丝这下肯定要气死了。”谢美琪笑着给她擦口红,说:“忘掉路易丝,你就是你自己!”
    谢美琪穿了红色露肩长礼服,戴串状钻石耳环。张君琪则是蓝色条纹西装,配白色衬衣,宝蓝色领结。
    他们到达现场,谢美琪将二人介绍给她的朋友说:“这是我弟弟妹妹。”
    张爱琪立即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小伙子缠上,她也乐此不疲,进退自如,开始的紧张早就消弭殆尽。
    张君琪跟着谢美琪,看她与各色人等招呼,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不禁用中文跟她说:“姐姐今天好美!”
    谢美琪一听大笑,挽了他的胳膊说:“这么会说话,所以姐姐有奖励。”
    说着带他来到一个发色灰白的中年男人面前,抬升语调说:“约翰逊先生,好久不见。”
    约翰逊看到她非常高兴,握了她的手轻吻她的手背说:“美琪,好久不见,我们都很想你。你叔叔还好吗?”
    谢美琪僵了一下,说:“还好。约翰逊先生,请允许我来介绍,这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张君琪。”
    张君琪知道他是哈佛招生委员会主任,眼睛已经放光,心里非常激动,还是控制住自己,主动伸出手去,说:“约翰逊先生,你好。我叫张君琪。”
    约翰逊与他招呼,谢美琪说:“舍弟现在就读旧金山洛厄尔高中,一直想申请哈佛肯尼迪政治学院,不知道约翰逊先生有什么建议?”
    约翰逊问了张君琪读几年级,平时主要修读什么课程,成绩如何,有什么爱好,张君琪都从容作答,约翰逊看上去很是高兴,说:“张先生,希望在哈佛见到你。”
    约翰逊离开,张君琪激动的心情无法回复,问谢美琪说:“我真的可以吗?”
    谢美琪说:“回去好好准备申请材料,我会再请我读过哈佛的朋友帮你写推荐信,其它的靠你自己了。”
    张君琪郑重说:“姐姐,谢谢你!”
    谢美琪已经习惯被他叫姐姐,心里暖暖的。
    张氏兄妹在纽约待了一个暑假,贺聿文也偶尔过来,四人即使不出门,也能在屋内想出各种玩乐方式,有了张爱琪这个热情少女,永远都无冷场。等他们走后,谢美琪忽然觉得房子空了下来,在屋里说话仿佛能听到回声,异常的孤单。
    九月份,谢望病逝。谢美琪在车里广播上听到这个消息,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谢望站在北京寒风凌厉的街头,慈祥的望着她,她惊的一踩刹车,有一颗眼泪从左眼角流到腮边。
    谢美琪没有被要求回去参加追悼会,她知道这依然是谢望的意思,尽管他死了,依然能够控制她的生活。
    十月份的时候,吴裕成来了一趟,带了一个律师团过来,交给谢美琪一堆文件,谢望将自己名下所有海外资产全部转给谢美琪,数目大的谢美琪都无法想象。
    她问吴裕成:“为什么?”
    吴裕成说:“老爷子临去前,让我转告你,他死后,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即使是和谢安胜在一起?”
    “他知道你不会。”相见不见
    过完圣诞节,张家兄妹来看谢美琪,张爱琪抱怨说:“美琪,你都不来陪我们过圣诞节!”
    谢美琪说:“身体不舒服就没折腾。”
    张君琪立马紧张起来,问:“是哪里不舒服?”
    谢美琪笑起来说:“不过是感冒罢了,我看君琪都快成我哥哥了。”
    “君琪就爱瞎紧张。你的圣诞礼物我们都收到了,也给你带了礼物来。”张爱琪说着从包里往外拿盒子,一个个递给谢美琪。
    谢美琪拆开来看,一个盒子装一只手绘鸢尾图的黄色陶瓷杯子,张爱琪笑说:“这是我的,自己做的。”
    谢美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心灵手巧啊。”
    又打开一个,是一串红宝石项链,张爱琪说:“爸爸最无趣,我的礼物和你一样。”
    谢美琪没有说话,继续打开另外稍大的盒子,居然是一叠手织的毛线手套,由小到大,堆的高高的,五颜六色。谢美琪记得以前苏华也给她织手套,只是7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她拿着这一叠手套,手微微的颤抖着,张爱琪轻声说:“一共17双,妈妈每年都记得给你织一双。”
    谢美琪深吸一口气,将盒子盖上,调整声音说:“君琪,你的呢?”
    张君琪摸索半天,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谢美琪。
    美琪和爱琪一起去看,是一张黑白照片,谢美琪穿着运动衣侧身站着柚木地板上,窗外有一缕光照进来,衬的她头发边缘发着淡淡光芒,眼神正看向画面外某处,仿佛是疲倦,又仿佛是期待,全身散发着一种虚幻的吸引力。谢美琪惊讶说:“什么时候拍的啊?”
    张君琪不好意思说:“有一次我们刚打完球,你站那儿发呆,我拍的。”
    谢美琪看着照片中人,好似根本不认识一样,她很想问那人,你到底在看什么?
    她看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说:“君琪,你为什么要去政治学院,拍的这么好,应该去摄影学院嘛!”
    张爱琪说:“哈哈,美琪,你是在夸自己美吗?”
    谢美琪笑说:“那你说我美不美?”
    “那要看跟谁比了,比吉塞尔邦辰美一点点,不过比我就差一点点。”张爱琪说完自己先笑。
    谢美琪也大乐,说:“那比你们班的路易丝呢?”
    张爱琪听她戳自己痛处,不愿意,过来咯吱她,谢美琪往后躲开,张君琪坐在一边看着她们笑。
    这个时候屋门打开,工人进来通报说:“谢先生来了。”
    谢美琪以为是自己听错,一边继续跟爱琪打闹,一边大声问:“谁?是谁来了?”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是我。”
    谢美琪顿住,爱琪转头,看到一个英俊修长的男人正进门来,站在门口将大衣脱下递给工作人员,里面穿黑西装白衬衣。爱琪好奇的看着他走过来,在他们面前站定。
    谢安胜看着谢美琪说:“亮亮,是我。”声音异常的不自然,仿佛要哭出来一样,但是又透着让人心动的魅力。
    谢美琪终于转过头来面对他,说:“爱琪,君琪,这是我小叔。”
    张家兄妹招呼说:“谢先生。”
    谢安胜说:“亮亮,我来接你回去。”这一句话像是在他胸中憋了很久,不管其它人在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谢美琪站起来,拉了君琪爱琪在身边说:“小叔,这是我弟弟妹妹。”
    谢安胜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她,眼中是连日来的担心与思念。
    张君琪拉了张爱琪说:“美琪,我跟爱琪约了汤姆陈看电影,先出去了。”
    谢美琪看一眼君琪,说:“好,我让张叔安排车送你们。”
    说着叫张叔,居然没人答应。谢安胜终于在沙发上坐下来说:“张叔正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回国。老赵,安排车给这两位!”
    一会儿进来一个谢美琪不认识中年人,答应着去了。谢美琪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跟她说要接她回去,是因为谢家上下,都成了他的人。
    谢美琪将张家兄妹送出去,回来看谢安胜还坐在沙发上,他整个人瘦了很多,虽然略显憔悴,可是精神却不差。看到谢美琪,眼神不自觉又炙热起来,说:“你瘦了。”
    谢美琪置若罔闻,站在那里说:“让张叔留下,他从小照顾我,我对他放心。”
    谢安胜从进来到现在,没得到她一句回应,不禁恼怒,还是控制自己,柔声说:“我们明天就回希园,有的是人给你用,张叔年级也大了,让他回去养老吧。”
    “我不会回希园,这里很好。”她倔强的看着他,说:“即使你不同意,张叔也会留下。”
    谢安胜满脑子的话想跟她说,没想到她却执意与他纠缠这些细节,不禁焦躁起来,起来上前拥住她说:“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谢美琪挣脱他的怀抱,直视他说:“你走吧,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谢安胜在过去大半年里,时刻筹划,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使了多少心机,用了多少手腕,才能在谢望去世不久就掌握大权。到了这一天,终于能够来与谢美琪相见,想过各种可能,以为她定然也和他一样思念他。没想到进屋却看到她跟别人开心模样,对着他却是这般冷淡。他火气再压不住,双手攥着她的肩膀,与她面对,咬牙说:“你到底想怎样?”
    谢美琪望着他,说:“你可能都忘了,让我提醒你,我父亲是为了你,被自己的亲身父亲杀死。而我和你一起,气死了你的父亲,我的爷爷,杀我父亲的凶手。是我该问你,你还想怎样?”
    谢安胜颓然,一下子泄了气,转身往楼上走,背影踉跄。
    谢安胜并没有离开,反倒是住了下来,张爱琪对他非常好奇,吃饭的时候问他:“谢先生,你全名叫什么?”
    “谢安胜。”
    “那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谢安胜扫了谢美琪一眼,对着张爱琪微笑说:“可以。”
    张爱琪看着他浅浅笑容,竟红了脸,说:“谢安胜,你是在英国待过很长时间吗?”
    谢安胜似是欣赏,说:“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英国口音很浓。”张爱琪为自己猜对有些得意,说:“我们英语老师是英国人,永远都穿三件套,从来不像其它老师那样发脾气,我觉得你跟他很像。”
    谢安胜故意压低声音说:“那不像,我发起脾气来可是很吓人的哦。”
    张爱琪被他逗笑,说:“我不信。”
    谢安胜看谢美琪说:“不信问你姐姐。”
    张爱琪问谢美琪:“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美琪一阵烦躁,想也许他到了60岁,还是会有15岁少女对他一见钟情。她胡乱答道:“不知道。”
    张爱琪正要再说什么,张君琪截断她说:“美琪,爸爸打电话来让我们回家,我想和爱琪明天就回去。”
    谢美琪点了点头。
    张爱琪说:“美琪,我想多待几天,你跟我爸说说好不好。上回你跟他说他就同意了。”
    谢美琪不说话,张君琪说:“爱琪,别犯傻!”
    张爱琪不死心,又看向谢安胜,撒娇说:“谢安胜,你跟美琪说。”
    谢安胜饶有兴味的看着谢美琪说:“她一向都不听我的。”
    张爱琪无法,闷闷不乐起来。
    等到张氏兄妹离开,谢美琪躲在自己屋里,很少出来。谢安胜推门进来,看她坐在窗前的圈椅上,整个身体蜷缩着,他知道在她难过的时候,就总会是这个姿势。他试图回忆他们的快乐时光,说:“爱琪跟你15岁时候很像。”
    谢美琪恼怒,说:“你不是最不爱说以前,现在又提来做什么?”
    “那你着急送走他们,又是为什么?”
    谢美琪不说话,谢安胜上前,蹲身下去,握了她的手说:“跟我回去,以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谢美琪摇头说:“不可能了,没有以后了,你走吧。”
    谢安胜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逼视她说:“没有以后?那你还住在这间屋子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住去旧金山?你重新装了这屋子,为什么不把书房也装了,楼下大厅的灯为什么不换?你脑子里想什么自己不清楚,我来告诉你,你不想离开这里,你舍不得我们的以前;爱琪跟我多说几句话,你就吃醋。你还要说让我走,我回去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你打算怎么办?到时候再回来夺回我?你就这么自信?”
    谢美琪笑了,她说:“你去吧,你去找人结婚生子。我不会再去找你的,我总有一天会忘了你。你看,你没来,我不是也过的很好。我现在有妈妈,有弟弟妹妹,我不缺你一个。”
    谢安胜气极,说:“是吗?你现在不缺我了?那当初你是怎么拖我进来的!仗着我对你好,为所欲为,不分场合抱我亲我,让我再离不开你,现在你说不需要我了!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离开我?”
    谢美琪不理他气愤的语气,平静说:“你也要软禁我吗?”
    谢安胜见无论如何不能打动她,心里无力,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说:“亮亮,不要这样!现在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了,希园只有我们两个了,我们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谢美琪挪出自己的手,开始脱衣服。谢安胜感觉到了,放开她说:“你干什么?”
    谢美琪说:“你不是说要跟我在一起吗?做给我看。”说着将自己的上衣脱掉,露出赤裸上身。
    谢安胜瞬间想到曾经的那一次,双手紧握,转身一拳打在墙面上,留下淡淡血迹,仿佛丝毫不觉疼痛。他背着她站了很久,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将门在身后大力带上。
    谢美琪听到砰一声关上的门,心内颤动,眼角酸涩,她现在足够了解他,知道该如何有效打击他。心中有你
    谢安胜第二天就离开,张叔还是留了下来。谢美琪看着屋顶那个花纹繁复的水晶吊灯,想起当初要装修这间屋子,她缠着谢安胜一定要帮她选一样东西,他当时没有说话,过了几天便有工人送了这灯上门,她一看便喜欢,让人装上,打开电源,柔和的白光撒下来罩着她,是那样简单的开心。那个时候只是默默爱他,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得到他的回应,可是仍然能有那样纯然的幸福时刻。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不会想到有一天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他。她将这几个月以来的无力感都发泄在他身上,不是没有快意,可是想到他打在墙上的那一拳,心内便难以遏制的绞痛,直到席卷全身。她开始后悔那么对他,她想即使他们不能在一起,见面的时候好好说一句话总还是可以的。
    谢安胜始终没有再来过,电话也没有。有天傍晚,纽约下了暴风雪,雪片扯絮似的,飞飞扬扬往下飘,温度很低,路面打滑很厉害,谢美琪开着眩目的银色跑车被堵在第五大道,周围大都是深色商务车,使她看起来异常可笑。她后悔出来这一趟,是受邀参加以前大学同学的电影首映礼,现在电影赶不上,还不知道要在这路上被堵多久。随手扭开电台,大都是播报路况的,转了一圈,刚好调到一个当地中文电台,听到一个主持人在说永胜如何如何,她仔细听了下去。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在聊中国政治八卦,男的说谢望的去世使永胜将来的归属成迷;女的说不是听说永胜现在的实际掌权者是谢望的小儿子;男的说谢家四公子不到40岁,在永胜也不到十年,是否真的掌权还很难说,而且听说最近国家审计局正在永胜查账。谢美琪一听整个人紧张起来,家里没人跟她透露过这个消息。她赶紧拨电话,国内现在还是早上,傅少杰的声音却已经异常清醒:“美琪,我正说这两天去找你!”
    谢美琪一听他的话,更是紧张,低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四叔昨天找我,说想让卫幕私有化,我和你共同持股。”
    “是因为审计局去永胜查账的事儿?”
    “你听谁说的?早过去了,我问过四叔,他说是例行公事而已。”
    “那为什么要将卫幕私有化?”
    “四叔有他的考虑吧,我正说过去跟你商量。”
    “你别过来了,我今晚回国。”
    谢美琪开着车子一路在城内小道穿梭,终于突围出来,到了家跟张叔说准备东西马上回国。张叔说要跟国内联络,让永胜的飞机来接。他们的私人飞机当然是不能飞回中国的。谢美琪果断说:“别等了,我们坐民航的飞机回去。”
    谢美琪一行人到达北京是上午,北京冬日的阳光格外耀眼,天空净蓝辽远,没有一丝云彩。谢家的车子当然早就等在停机坪,回到希园,果然工人都被换掉,谢美琪跟陈阿姨通过电话,知道她回江西老家养老,其它人的去向却无从知晓。冬日希园一篇萧索气息,仿佛有尘土压下来,将腐朽与血腥都慢慢掩埋。谢安胜不在,谢美琪休息片刻,便回到卫幕。
    永胜大厦看起来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谢家80年代开始跟永胜绑在一起,改革开放初期,国家要做军工生意,谢震负责成立永胜,尽管之后谢家人从来都没当过永胜的一把手,但一直都是永胜实际掌权人。
    这个时候正是午后休息时间,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在这座大厦上班的普通白领,他们三三俩俩一起,站在电梯口,讲办公室的八卦或自己的家事,对于他们来说,永胜的实际掌权者是谁,可能根本就不紧要。
    谢美琪坐电梯上了11楼,办公室里的人见到她都非常意外,她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对外声称是生病疗养。傅少杰迎了出来,站在外间大办公室,手扶着谢美琪肩膀说:“让我们欢迎谢总回归!”
    办公室一片掌声,谢美琪人瘦了不少,倒真的像生了一场大病,众人问候她健康状况,她笑着作答。
    进了办公室,她问:“真的没事吗?”
    “老爷子生病去世那段时间,确实是有很多传言。永胜里也有人跟四叔过不去,不过四叔铁腕,那些跟他过不去的人都被换下来了。相信查账不过是例行公事,即使有人想找四叔错处,应该也被他应付过去了。”
    “吴裕成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老爷子去世那段时间,他天天跟四叔在一起,后来被调去军区了。”
    谢美琪在文立欣和张辰的事情上,已经见识过谢安胜的手段,听了傅少杰说的,反倒不怎么为他担心了,她问:“那他为什么要让卫幕私有化?”
    “他没跟我说原因,所以我想找你商量。”
    “私有化对卫幕有什么影响?”
    “资金来源上可能没以前那么充足了,但是做事的空间就会变的很大。就我的立场来说,我觉得是好事。我最近已经将永胜的其它职务都辞掉了,打算全心全力做好卫幕。”
    “你这是为什么?”
    “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跟四叔混了这么些年,实在的事情也做了一些,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跟那帮老家伙打嘴仗上,没劲透了。我不像四叔,有谢家背景和重任要扛在肩上,脱不了身。我家里本来就不管我,我又何必非要去趟那混水,不如咱们一起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真的成了,也算是一份事业。”
    谢美琪想自己蹉跎的这些日子,不禁惭愧,说:“少杰,你一直都不缺雄心壮志。”
    傅少杰笑说:“那也不及你,总归是学了真本领防身。上回做那电影,合作过的人都对你心服口服。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找徐明和王蕾又做了一部与《苏梅之约》类似的都市爱情片,还赶情人节档期上。不过目前看,效果勉强。接下来还需要你来开拓新的项目。”
    “我想做一部文艺片,背景是80年代,讲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死亡。”谢美琪说出来才发现,居然这么快被傅少杰带入到工作状态。
    “那没问题,文艺片有文艺片的做法,真的要做,当然是要找大导演,到时候去参加国际影展,可以卖国际发行权。国内当然是可以为卫幕打出名声。我看你这个想法好极了,电影拍出来,卫幕的股东应该已经是我们俩了。到时候宣传做到位,肯定能吸引优秀人才过来,制作部门扩大,还怕没得做。”
    两人说着兴致上来,已经开始讨论候选导演,不知不觉便到下班。傅少杰说:“聿文约了我们吃饭,跟你说了吧?”
    “恩,回来就通了电话。”她心里想见谢安胜又怕见他,只觉有个正当理由可以拖着,再好不过。
    贺聿文约了他们去自己的宿舍,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公寓,现代风格装修,看起来也干净整洁。谢美琪想起贺家在旧金山的豪宅,忽然意识到他们这帮人其实都是扭曲的双面人,越是见不得人的那一面越是大张旗鼓。
    贺聿文亲自下厨,做了芦笋汤,薄荷香菜烤羊排和芝士蛋糕,傅少杰简直惊呆了。尝了一口汤说:“聿文,要是有天你不做火箭,可以去开餐厅。”
    谢美琪也很惊讶,她想起那次在洛杉矶,贺聿文只会做一款简单的中式汤。
    贺聿文笑说:“自从搬来这个地方,不想让工人住进来,所以只有自己给自己弄吃的,简单学了几个菜。”
    谢美琪奇怪说:“你为什么不回家住?”
    贺聿文说:“我自己一个人在外国待久了,回来受不了家里人那么多。”
    傅少杰已经开始切羊肉,说:“你不在你爸眼前他放心?据我所知,他逼你回国,可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谢美琪完全不知情,问:“你是被你爸逼回来的?”
    傅少杰看一眼谢美琪,说:“他原本想留伯克利做理论物理研究,是他爸非要他回来进航天部,还入了军籍。聿文,那帮老头子够你受了吧?”
    谢美琪觉得惭愧,她很少关心贺聿文,看着他,不禁歉疚起来。
    贺聿文对她笑说:“没有少杰说的那么夸张,在这里,我也学到不少东西。”
    “学到什么?跟那帮老家伙打太极?你还是想想清楚,真的要走你爸给你安排的路?”
    贺聿文沉默。一顿饭竟吃的沉闷起来。
    吃完饭,贺聿文送谢美琪回家,在车上,谢美琪说:“聿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
    贺聿文笑说:“没事,是我自己不爱说。”
    “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得跟我说。”
    贺聿文笑容没收,不免凄苦。若真的想知道一个人的事,他不说你也会知道。但他还是说:“好。”
    到了希园门口,刚好看到谢安胜的车正开到车库去。谢美琪心沉下来,贺聿文下来给她开车门,说:“我们回头再聚。”
    谢安胜直接从车库进屋,并没有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谢美琪跟贺聿文告别,去找谢安胜。进了他的院子才发现,里面又重新装修,主屋变成一间大书房;起居室搬到厢房去。谢安胜正在起居室里,谢美琪进去时他在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谢美琪自己在一角沙发上坐下,说:“我听说审计局去永胜查账?”
    谢安胜端了酒杯在谢美琪对面坐下,说:“只是例行公事,永胜的账目没有问题。”
    “那卫幕私有化是怎么回事?”
    “查账的事情难保以后不会再有,我不想牵连到你那里。”
    “既然没有问题,为什么怕我受牵连?”
    “你想听什么?永胜危机四伏,我已经身处险境?你想多了,亮亮,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不会同意你从美国回来。”
    谢美琪心内犹如万缕丝线缠绕,找不出一根头绪来,冲口而出说:“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谢安胜忽笑,说:“你还有妈妈,弟弟和妹妹,犯不着说这些话来哄我。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儿吧,谢家几十年基业,我再无能也不至于到那一步。”
    谢美琪沉默,他记着她说过的话。谢安胜将杯中酒喝完,站起来说:“我累了,你也去吧。”她惊讶的看着他,这话是谢望以前爱说的,可是他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进了里屋。文陈之隙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