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北长白山积满了约半个矮人高的雪地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辙痕,顺着它望去,将发现一台木造的简陋拉车困难地在皑皑雪地上缓慢前行。拉车上载满的柴木,沉重地几乎将那单薄的拉车给压垮了!时走时顿,拉车欲解散的叽呀声响遍一望无垠的白色世界,成了种突兀的音律。
拉车前方走着一大一小的女孩身影,车上的麻绳捆在大女孩身上,小女孩则拉着大女孩的手热量指示着方向。
小璇,看到家了吗?。
大女孩细声探问,声音美若空谷莺啼;近身一瞧,准被她那不施脂粉的纤丽妹容给摄去心魂!尤其是她那双含波水灵,覆上迷蒙云雾若深不见底的幽潭,引人心神微漾。
但那双瞳此刻却是找不到焦距地飘荡着,仿似迷路的仙子正找寻回家的路。
原来她是位失明女子。
还没看见耶!可能再走一段路就到了。女孩年约十岁,稚嫩的嗓音未去,长相可人天真。
大女孩放下绳子索,捶了捶已勒出两面三刀道血痕的手臂,对小女孩笑了笑,没关系,我们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努力。
姊,我帮你吧!小女孩欲抢下绳索。
不可以。你拉不动的。她阻止了小璇的动作,无神的眼看着她,眨也未眨地说。
这辈子她早已一无所有,除了病危的爹爹需要她照顾,她有的仅是这个小妹,若非是他们撑着她活下去的意念,或许她早就放任自己埋身在这山中雪堆里,与雪共存亡了。
可是姊姊已满头汗了,那么冷的天气你都累的出汗了,小璇就明白你有多幸苦了。
在莫家,病重的爹爹根本主不了事,后娘的欺凌与虐待使得她们姊妹俩早已学会了相依为命、互相扶持。
年纪小小的莫璇自然也比一般孩子早熟许多,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嬉戏、玩耍,只求能填饱肚子,安稳地度过一日,即是最大的幸福。
而姊姊莫璃便是让她求得幸福的唯一依靠。
我不打紧,再撑一会儿就到家了。莫璃的双眼凝在雪地上,张细的小手轻轻抚角着妹妹的脸颊,但冰冷的手心却不带温度,让小璇更是心慌。
你的手好洋,很冷吧?小璇看着自己身上的破棉衫,就是姊姊刚刚从自个儿身上褪下给她的。我把棉衫还你。
别……别脱——轻揉妹妹温暖的手心,莫璃急促道:你身上暖和,如果将衣裳脱了,容易着凉,万万不可。
但——。
莫璃摇摇头,阻止她再说下去,走吧!太晚回去,娘又要开骂了。
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她心疼的是妹妹被后娘踢打时所受的委屈及身心的创伤,更害怕她小小年纪承受不住没有亲生母亲的痛楚。
而她的眼更非天生失明,而是七年前她若小璇一般大时,母亲的猝逝令她器了整夜,隔日醒来的后便成了这般,不清不明。
我才不怕她。小璇嘟着嘴,呕着气。
快别这么说,她说什么也是咱们长辈。她轻拍着小妹的手背安抚,随即调整肩上的绳索,迈开艰辛的步伐。
莫璇善解人意地奔至拖车后方,帮着姊姊推车,两人一前一后努力往家门迈进,哼着小时候娘教给她们的歌谣;虽辛苦,但这段时光却是她俩最欢乐的时候,至少没有后娘的唠叨、责骂及拳脚、棍木的伺候。
才刚到家门,便听见后娘的冷戾的怒骂声,你们这两个赔钱货到哪儿偷懒了?搞到这么晚才回来,都正午了还不快去准备午饭。
娘,您别生气,我这就去。
莫璃辛苦地搬下柴薪,赶紧附和道;才摸索着往灶房的路径走了数步,便又被后娘喊住了。
等等,小璇你去煮饭,我有话跟你姊姊说。后娘翠姑又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小璇防御地看着她,你又要欺负我姊姊了吗?。
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翠姑一巴掌才要挥下,莫璃却猛地跪在她身前,抓着她的大腿,娘,小璇还小,您别跟她呕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她虽看不到,但这情形几乎每天都上演着,只消后娘一个字眼,她便能猜出接下来就是拳棍相对了。
她这个小鬼,倘若不好好教训,说不定哪天她会骑到我头上!翠姑欲找藤条,却被莫璃紧紧抓住,她纤柔的双手怎么也不肯放,不愿让后娘拳打脚踢。
小璇眼看孱弱地姊姊要本抵不过后娘一个拳头,连忙上前倏地跪在地上,昧着心意说:娘,是我不好,以后我不敢了。
翠姑这才喘了喘气,冷冷地怒斥:你再不听话,午饭、晚饭都甭吃了。还不快去准备!。
小璇这才委屈至极地冲进灶房,徒留下莫璃那一脸残留泪水的心疼。
莫璃,你站起来,我有话对你说。翠姑怒腾腾地坐回椅上。
娘请说。莫璃缓缓站起,心思仍沉溺在悲伤中,哽着声道。
你今年十七了吧?翠姑拿起桌上茶盅,为自己倒了杯茶啜了口,目光却是不怀好意地直盯着莫璃那双迷离的大眼瞧。
莫璃闻言心下一惊,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璃儿已十七了。她戒慎地开口。
该是花嫁之年了。她奸佞地挑起右唇,为了不让别人说我这个后娘虐待你,罔顾你青春,我已经为你物色好了。
莫璃已有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闻,心口仍是止不住地激烈狂跳着,娘,璃儿双目失明,不宜为人妻,自愿留在家中孝敬爹娘,绝无怨言。
翠姑走向她,在她面前定足,目光炯利地对她说:你无怨言,但我可是害怕别人的缠言!就这么说定了,三天后你就嫁给山脚下的陆能当三房,保证你一辈子吃喝不尽。
莫璃震惊的无法言语,陆熊是个獐头鼠目的贪色之徒、无耻之尤,平日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欺压善民、逞暴欺弱,这样的无赖恶人她能嫁吗? 倘若是乡间粗夫也就罢了,但陆熊可不是能托付终生的人哪。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有意见?见她一张惨白的小脸,翠姑必知她是不肯了。
我能不能不嫁,伺候您和爹一辈子。她倏然跪下,呆戚的脸上已无血色,只剩激雨细泪。
我说璃儿啊!可知你爹如今半死不活的瘫在那儿,得花多少银两,我服侍得有多辛苦?如果有了一笔银子,就可为你爹延请名医诊治,难道你不愿意见他康复?看他现在这副模样你又于心何忍?。
她看着莫璃,头头是道在说着仁义道德,好不容易,陆大爷不嫌弃你是个瞎子,还愿娶你进门,又肯花五百两银子当聘礼,虽是偏房,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莫璃跪坐在地,傻在当场,已无任何反驳之语可说,为了爹爹她什么牺牲都无所谓,即使是性命。
一切由娘作主。她气虚道。
还有,陆熊还告诉我,等你同意后便准备即刻举家迁移京城,将在那儿正式娶你过门。京城多热闹啊!哪是我们这儿荒山野地里能比的,到时候你定会感谢我的。翠姑何尝不想去京畿瞧瞧,但莫老头拖着不走,只好先捞笔钱在身,等着他被阎王召见后,她自然会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反正瞧他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一脚已踏进棺材里了,她不会多等些时候。
莫璃听了此言,却更加忧心了!莫璇怎么办? 娘,我有个请求,能否让我带着小璇?小璇是母亲临终前托会给她的,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绝不能弃她于不顾。
这怎么可以?你这丫头别得寸进尺。
这是莫璃唯一的请求,娘若不同意,我便不嫁,即使死!一向柔弱的她不得不坚持,因为小璇是她的全部,她可以不为自己想,但不能放弃小璇的将来。
你!。
求求您,我一定要小璇跟着我。莫璃不给翠姑说话的机会双眼无焦距地看着前方。
她虽眼盲但心却很清楚,怎会不知后娘心里盘算的是什么!爹已是病入膏肓,指望痊愈谈何容易;后娘拿了些银子不过是私利作祟,小璇若跟着她定也是沦为和她相同的命运。
你这孩子真是固执!翠姑头一次碰她的钉子,又不能来硬的,她心里明白莫璃外表虽柔弱但性子执拗,这回不依她是不成的。
算了,就让小璇随你去,也省得我多养个丫头。就看在五百两银子的份上吧。
莫璃稍是安心道:谢谢娘。
她垂首,哀怨的眼瞳浮上一层薄雾,面如白蜡、泪光隐闪,但仍告诉自己,值得了,至少能将小璇救出深渊。
至于自己,放任它吧。
身似浮萍,何处才是依归?
莫璃坐在大红炕上,心却是相对的黯然。
来到就畿已是第三天,而今天她终是逃不过与陆熊完婚的命运,被关在屋内等着他的到来。
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要侵犯她,都被她以婚前见面将招来不祥的言辞给躲过。然,终究是摧托之词,今儿个将不管用,待会儿他进了屋,她又该如何是好?
原打算以死保节,但小璇怎么办?她死了,不难猜想,陆熊必会拿小璇开刀,到时候她又能依靠谁?
北京城虽富庶热闹,但对她两姊妹而言却是人生地不熟的陌生环境,四处涌现的无形危机仿若随侍在后,时时都可能袭向她俩!一直以来她的心都活在忐忑无依的紧张气氛中,再加上一路上舟车劳顿之苦,她就快撑不下去了。
叩,叩,窗棂外似乎有敲击声,莫璃心头一紧。
不一会又听见莫璇的细嗓轻轻地念促唤着:姊姊,快把窗开了,快点呀!。
小璇……莫璃心一慌,站起时陡地撞翻地上的一把板凳、险些跌倒。
姊,你没事吧?屋里头一阵杂响,小璇却瞧不见,可吓坏了。
没事……她放缓心情,徐徐循声摸索至窗前,推开窗扉,小璇,你怎么跑来这地方?。
她眼睛虽看不见,但不难听见屋外嘈杂凌乱的脚步声,可见陆熊人手多集中在外头喝酒助兴,小璇也因此才得以逃出他们的控制,由后窗找上她。
姊,我们逃、趁现在。她迅速跳进窗,拉着莫璇说道。
逃?怎么逃?莫璃悲戚一笑,姊姊眼睛看不见,是绝对逃不了的,小璇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
不试试怎么知道?那个姓陆的老男人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配得上姊,我定不让你嫁给这种又丑又胖的笨男人。
莫璇不死心的劝慰,此刻外面那些人全喝瘫在地上,不把握现在,就走不了了。
母亲去世时,姊姊和她现在一般大,她都可以替代母亲将她抚养长大,现在她也十岁了,自认可以担起照顾姊姊的责任。
可……她犹豫了,这一走,可就真的孤苦无依,她定会拖累小璇。
没有可不可的,有我在,我就是你的眼睛。她真切地看着莫璃那双游移不定的眼神,寻求她的应允。
好,我们逃。她递给莫璇一个安抚的微笑。
逃吧!想念天无绝人之路,她们不会就此向命运低头。
那就快!
在她的帮助下,莫璃困难地攀上窗,爬出窗外;莫璇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打包了桌上的食物,钻出了窗,两人趁夜的遮掩瞬间离开这个危险之地区性。
夜虽能掩身,但也加了嗜魔的冷骇,两个小女子在晦暗的大街上胡乱奔走,却始终找不到一处安身地。
如今正值深夜,热闹的京城已回复静默,昏黄微晕的月色照耀在她俩身上,更强调出她们孤寂与无助的清冷。
姊,那儿有间庙,我们先去那儿躲一躲吧!。
为害怕陆熊派人追赶,小璇聪明地带着姊姊往郊外逃逸,无意间看见了大榕树下的一座小庙。
安全吗?莫璃无法辨视,只好完全依靠莫璇了。突然,她挺后悔逃了出来、因为自己只是个无用的累赘,仅会拖累小璇。
应该可以,好像没人。小璇扶着姊姊,一步步缓缓前进。
小璇,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她怎么忘了身上根本没盘缠,过了今夜,明天又将如何度过?我不能让你跟我受累,虽然是逃了出来,但在京城根本无我俩立足之地,我不想害你。再说我也没能力照顾你……
姊,我已长大了,不用你照顾我,今后轮到我照顾你了。
小璇怎也不肯回头,硬拉着她进庙门;才进门、便发现除了她俩之外,尚有一男一女窜在角落,神色惊颤。
姊,有人耶,不过不像坏人。小璇附在莫璃耳旁轻声说。
莫璃会意。转向庙中某个定点,说道:对不起,容我们也打扰一晚行吗?。
当然可以,你们也是刚进京吗?男人首先开口。
是的。莫璃微微一笑,拉着小璇走向另一角落,面对陌生人她向来少言,也不习惯。
哥……我好饿……须臾,墙角的女子仰头说道,看样子大约与莫璃一般年龄,然神情憔悴,似乎已捱饿许久。
莫璃闻言,则对小璇说:你不是有打包些食物吗?快给人家。
不行哪!这是我们明天的食物。小璇将东西抱在胸前,怎么也不肯松手。
小璇,那后天呢?轮到我们捱饿时,是不是也希望有人能伸出援手?莫璃好言相劝。
小璇想了会儿,才不情不愿道:好嘛!。
拿着包袱里仅有的两个干馒头,她走过去递给了那对兄妹。
谢谢!男子感激莫名地接过手,赶紧将馒头塞进妹妹手里,小芹有东西吃了,慢慢来。
他又说:我叫李毅,她是我妹妹李芹,我们兄妹是由南方上来,本打算在京城找个差事以温饱,哪知半路遭劫,弄得一身狼狈,我妹妹经过惊吓又捱了饿,才变成这般田地。
原来如此。莫璃感慨,同为天涯沦落人啊。
但今儿我进城里,听说瑞颐亲王府要招收厮仆、丫环,我明天想带小芹去试试。李毅眼底浮现了一丝希望。
真的?姊,那我们也去一试。小璇开心道。
但对方只收年满十五的年轻男女。李毅强调。
什么?莫璇不服气地喊了声,这不公平,我虽然才十岁,但会做的事很多的!。
莫璃按住她的双手,轻言道:姊姊去试试。
她虽是个失明者,却有一手好厨艺如果摸熟环境她一样能做得很好。
而今,她已无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一试,但求一切顺利。
瑞颐亲王府右侧,临时搭建了一栋小屋,专为征选下人而用。
莫璃一行人到了现场才知:原来瑞颐亲王是位年高德望的老好人,一生高风亮节、虚怀若谷,亦是皇上最敬重景仰的亲三哥。
每年此时他便会掏出私囊造桥铺路,博施济众、霖雨苍生,但不求回报,仅求百姓安居乐业。
而这回的征仆之举则是找寻工人搭建桥梁之用。
男的做粗活搬工,女的送洗衣物膳食,由于所需之人甚多,因而前来碰运气的人亦不在少数。
冗长的一天征选下来,由于李毅体格强健自然录用,而李芹也沾了哥哥的光,派上洗衣工作,唯眼残的莫璃与年纪尚轻的莫璇双落选。
莫姑娘,你别担心,暂时由我和妹妹照顾你们。李毅虽是粗人,但仍知受人点滴当回报的道理。
不,我们怎能靠你们兄妹,你们出门在外,照顾自己已属困难,我……。
莫璃说至一半,突然听见王府中人欲关大门的声响,连忙仆仆跌跌地冲上前,跪在府门外,求求你们,我什么都能做,求求你们试用我……试试看好吗?她一定要争取到,为了小璇也为了将来。
去去去,你这个瞎子能做什么?滚!咱们贝勒爷就要回府了,你少在这儿挡路。门房大声吆喝着,驱赶的声浪足已扬遍整条街道。
姊,我们走吧!别求这些讨厌的人。小璇立即上前欲搀扶起她。
莫璃却铁了心不肯起来,李家两兄妹站在一旁也没辙。
小哥,求求你……。
快滚,快滚……啊!远远地,门房睢见一位英姿飒爽、倜傥不章的男子乘着一匹黑亮良驹慢慢靠近,立即冲下阶梯,躬身叩拜,贝勒爷吉祥。
男子不动声色地俐落下马,将缰绳交给门房,冷冷的嗓音送出一句话,把-野风-带回马厩。
是,贝勒爷。
辂凌跨上阶梯,来至门前突被莫璃颤抖娇小的身子给挡下步伐,他冷冷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这大胆女子是谁?敢挡住本贝勒去路。
禀贝勒爷,她是来讨工作的,还偏又赶不走!门房战战兢地回答。
你们连一个女人也斗不过?辂凌阻止他俩的废话,给我赶走!。
你们不可以欺负她。莫璇小小的身影立即飞上前,挡住这两个门房来势汹汹的动作,一脸欲保护姊姊的任性。
小璇,别说了,我们走。这地方外表虽是金碧辉煌,而居住其间的却是志骄意满、恃才傲物之人,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高攀的。
方才听闻那位贝勒爷冷峭矜贵的讽语,莫璃心里已明白想进王府做事,根本没指望了。
但那姓贝的又是谁?居然能让多人对他必恭必敬,不是听说这间王府的王爷是位古道热肠的大好人,怎会出现这样的人物?殊不知莫璃长年居住东北,虽幼时曾在师塾外偷偷学字背书,但从不知贝勒爷这三字代表的意义,还以为是人名。
她此番话却让辂凌收住步履,顿下身回首看了她一眼;莫璃已站起,但仍低着头领着小璇回身打算离开。
站住!他沉冷地喊住。
莫璃并未回头,只道:-贝公子-,或许小女子哪儿冒犯了您,但却全是肺腑之言,希望您以后能收敛气势,别再对人目仗颐令,这可是会坏了王爷的隆德盛名。语尽,她又拾步。
我说站住。他沉晦的眼神直射在她的背影。
贝公子?这个女人居然不知道贝勒爷的身分地位,还敢在他面前大放狂词!说她蠢嘛,她说起话来又振振有词;说她伶俐却又笨得让人发噱。
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异类?莫璃定住身子,手心紧握着妹妹的小手,提高警觉但不动声色。
转过身来。辂凌的声音依然淡如轻风,如绵似水地拂入莫璃耳中。
辂凌,瑞颐亲王之独子,面如冠玉,亦正亦邪,武学修为不容小觑,两年前曾独自带领十人精英直闯敌窟,其机智谋略与英勇身手救回主帅,重建金城汤池,转败为胜。
为此,皇上物颁救国将军之头衔,因而声名大噪。
贝勒爷,请您放过她们两姊妹,我立刻将她俩带走。李毅立即拉着妹妹一块儿跪下;他虽来自南方,但至少待过大城市,自然知道何谓贝勒爷.
眼看莫璃得罪了京城的大人物,他可是早已吓得腿软。
我找的人是她,你们离开。他轻摇锦扇,冷峭扬声,顺便把那个小丫头也带走。
我不走,你要干什么?小璇冲向辂凌,尚未碰到衣角,他便弹扇一挥,将她扫到十尺之外,撞上泥墙。
哎哟!大叫一声后,莫璇便错厥过去。
小璇!莫璃大惊,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只有更慌。
她挥舞着双手,脚下阶梯踩了个空,于将扑跌出去的刹那,辂凌猛个回身,长臂掠勾,将她揽进怀里。
他低首一瞧,突地暗抽了口气,虽他予以掩敛,但其愕然的神色依然显露出来。
小璇,我要看她,放开我!莫璃垂泪不已,双手直抡着辂凌的胸膛。
她只是撞昏了,过一会儿就会清醒。他一手攫住她的皓腕,死气的暗喝。
把她带走。他又回首冷瞥李毅一眼。李毅无奈只好抱起莫璇,与李芹暂离这块云谲波诡的地方。
小璇……莫璃想离开他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死紧!头一回和异性男子如此亲近,让她寒毛直竖、颤抖不休。
还有,他身上那股汪淡的麝香味,直扑她鼻间,令她心跳莫名重顾,似乎已乱了频率。
想见她就乖乖听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吗?他轻柔如蜜的嗓音无所不在地掠过她的全身。
莫璃心悸地揪着衣襟微点头。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暗藏着几许心事,飞扬跋扈的神情中亦有一丝孤傲。他的双手紧紧锁在她的腰间,如此肌肤相亲的磨蹭让她怔得脸色发红,欲逃却无处可逃。
咦,你又想反抗了?辂凌俊眉一挑,直盯着她那双似水剔透的盈盈双眸。跟我来。
辂凌霍地松手,转身跨过门槛进府。
莫璃愣在当下,手足无措了!但为了赶紧见到小璇,即使是火坑她也得跳。
仔细聆听着,她踩着小小的碎步往他所行的方向慢慢挪移,却在门槛处不以意一绊,摔跌在地上。
他倏然转首,瞪着仆倒在地的她,你这个女人走路永远是这么莽撞吗?。
她咬牙,不愿逸出疼痛的呜咽。贝公子,我不知道你到底……我不姓贝。他赫然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幽黑炽烈的双眸带笑地看着她那张赏心悦目的错愕纤容。
须臾,他缓步走向前院的石亭内坐定,那英气逼人的脸庞略带邪气,弯弯的笑眼闪耀冷光。
贝勒乃是一种宗天爵封,而加个-爷-,只是旁人对我的尊称,这下你懂了吗?辂凌自认他极少有这般好兴致,愿意与一个来路不明的穷丫头闲扯。
只因为她太像她,乍看下神情简直有七分相像。
原来也是王孙贵胃,难怪了。莫璃嗤鼻道。
辂凌半眯起狭眸,闲适中流露出张狂霸气,没错,我是拥有至高无上的皇族脐带关系,怎么?你不顺眼?。
他眼光似刀、愤忌如刀,可莫璃看不见,否则定不敢再口不择言。
然而辂凌那冰冷如锋的语调已吓住莫璃,她只能勉强自己要临危不惧。
你是如此高高在上,能否放卑微的小女子回去?她眼神飘忽,心思一直缠绕在小璇的安危上,无法定下。
莫璃相信,这只不过是他们这种贵族闲来无事戏弄人的方式,反正再大的难堪她也承受过了,早已无所谓了,只求能早些离开这儿,脱离这个危险的男人。
小璇……你还好吧? 把头抬起来。
莫璃倔强的表态引发了他心底某股兴味,这个小女人和她虽容貌相似,但气质却不同,但就不知是不是同样心如蛇蝎?
女人,不能把她们当人看,否则只是养虎为患。
莫璃勉强屈服地抬起臻首,颦眉秋水地凝着前方那片漆黑,然由辂凌这个角度望去,她似着迷于眼前簇簇月桂矮丛,却无心于他。
这倒是奇特,天底下几乎没有女人能逃出他卓然不羁、邪逸酷冷的魅力之网,但她却是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甚至是心不在焉。
看着我。他面无表情冷睇着好那张同样漠冷的清秀五官。
看!莫璃心叹,她不知有多久不曾看过任何东西了,教她看,谈何容易?
我说……看……我……辂凌又冷冷地字字重复,眼神看似无害,却是锐利无限。
莫璃徐徐转首,浑身僵直,紧绷的背脊仿似一触即断因为她找不到定点在何处,似水的瞳仁只能无依地飘浮着。
辂凌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同,脸色一整!陡地站起走向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挥动两下,但她的眸子仍无神地直视前方,丝毫无感。
你看不见?可惜呀!这么一双丽眸。
对,我是个瞎子,请贝勒爷高抬贵手,尽快放我回去吧!此刻她仍跪坐在方才跌倒的地方,低声请求,已不在乎自尊。
她心系于小璇身上,疼痛难抑,她是她当前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倘若失去了小璇,她独活又有何意义?
这位贝勒爷虽总是语意讽凉、犀冷带刀,但也不难感受到他隐约散发于外的气势,这样的大人物是不该与她们这各平民百姓计较吧。
他盯视了她半晌,突然蹲下,轻触她线条优美的下颚曲线,你不是需要工作吗?如果我给你呢?。
辂凌专注的凝视加强了耳语的魔力,莫璃虽视而不见,但仍能撼动身心,紧张得手心冒汗。
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她怯怯地问。
你会什么?他勾着笑问。
我什么都会,只要肯让我做。莫璃极力争取着,这是难得的机会,如果有了工作,她和小璇就不必为三个月后的过年发愁了。
哦!他意有所指地诡笑着,又问,你叫什么?。
莫璃。她依然一本正经地回答,和辂凌那张放荡轻佻的轻蔑表情成了对比的颜色。
辂凌点头站起,三天后来府中向贺总管报到,你回去吧!对了,就你一人来,可别把那个罗唆的丫头带来,下回我的力道可没那么轻了。
他口气倏转冷,一反适才的热络;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他回身离开、不留任何给莫璃发言的机会。
莫璃顿住,向来灵敏的耳力已知他的离去,然而心里所纠缠的却是他那迷惑人心的特殊男人味与温暖宽广的胸膛。
这样的两性差异是她从来不曾体认过的。
叹了口气,她迅速收起迷乱的心,立即折返暂住的破庙;小璇不知可好,但愿她没事。
* * * *
第二章
李毅因为不放心莫璃,待莫璇清醒后连忙跑来瑞颐亲王府外的二堂街口等着,半炷香已过仍未见莫璃出来,他简直是忧心如焚,却不知无形中他已将一颗属于男人的爱恋之心投注在纤秀娟美的莫璃身上了。
昨晚庙内漆黑,他虽看不清她的脸蛋,但已被她那清脆幽然的嗓音给吸引住了,今儿一早,当她纤丽的姿容纳入眼中,他就仿若被慑了魂似地,对她再也移不于眼光,虽后来得知她是个失明的女人,但他一点儿也不以为意。
不知过了多久,李毅缍看见她从另一头走了过来,他立即趋上前关心问道:莫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璇呢?莫璃着急探问,双手像寻求保证似地胡乱挥舞着。
没事,没事,她已清醒了,口里直喊着要来找你哩!他抓着她的手,予以慰藉。
莫璃陡感失礼,倏然抽回手,这突兀的动作,让李毅一阵尴尬,啊!对不起,莫姑娘……我……
以后你就喊我小璃吧!以前在家乡,山上邻居都是这么喊我。既然以后要互相扶持,莫璃也不便太过拘束。
那你也可以……可以……李毅木讷耿直,红着脸不知如何表达。
如果你不嫌弃,以后我便称呼你李大哥,可以吗?她以长棍为杖,徐往小庙的方向缓步走去。
当……当然可以。李毅搔搔后颈,有口难言他可不相当她什么大哥。不过看看自己这大老粗的模样,哪配得上如此的婉约佳人?唉,这种事强求不来,一切顺其自然吧。
出了城,不久便到了破庙,一进庙门,莫璃便忙不迭唤道:小璇……你在哪儿?小璇……。
我在这儿,姊。小璇一见姊姊回来,立刻冲了过去。
小璇!莫璃蹲下身抱紧她,告诉姊,可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请大夫看一看?。
莫璃不停在她身上摸索着,就怕莫璇身上少了些什么似的。
我没事,姊。只是后脑还有点儿疼疼的,那个臭男人真可怕,扇风一扫竟把我挥得远远的。
他到底是不是人啊?小璇揉着后脑勺,一副戒慎恐惧的模样。
小璇,这叫功夫,就像咱们在街上看见的杂耍武艺表演一样,只不过是更精深的武术。
李芹接腔,仅略懂皮毛却掰得跟真的一样。
你没事就好,姊姊告诉你个好消息,三天后我就有工作了。莫璃摸摸她的后脑,以手指感受肿胀程度,确定状似轻微后,遂放心。
真的?她这句话带给在场三人同样的惊叹。
问题是有哪户人家不嫌弃她的不方便处,愿意用她?是谁那么好心,小璇一定要在他面前磕头达谢。她孩子气地说。
那稚气未脱的表态让莫璃听了心疼,像她这般大的孩子不都是玩耍、念书吗?而她这个做姊姊的却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给不了她,足让她为自己担忧。
就是瑞颐亲王府。莫璃坦言。
什么?他们不是不用你了吗?李芹也觉得诧异。
是……是那位贝勒爷应允的,他让我进府帮忙。她略忐忑,心忖:是他伤了小璇,不知她会不会有反弹的声浪出现。
果不其然,小璇猛地推开她,往后跳了步,不要,我不要你去,那个恶魔太可怕了!。
莫璇一心护姊,又怎能让姊姊去接近那个恶人呢?虽然她年龄还小,但多少能感受到那个男人的邪恶力,她不能让姊姊自动投入贼窟。
小璇……莫璃不停找寻着她别这样,姊姊需要工作,这是你明白的,以后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姊……莫璇扑入她怀里,对不起,我如果赶紧长大就好了,就不用让姊去承担一切……。
李毅两兄妹低头揩着眼角的泪,为此姊妹情深的情景动容不已;然而莫璃性情刚烈,绝不接受他人的好意,这倒令他俩兄妹有心却不知如何付出。
对了,你以后不就要住进府中?李毅突然一问,这是较棘手的问题。
莫璃突然忆及那位贝勒爷临去前的交代,叹了口气道:但他们不准我带着小璇,能不能请你和李芹……。
放心,我们会把她当妹妹的,把她交给我吧!李芹与小璇及其投缘,一口气便答应了。
不,我要跟着姊!小璇又尖嚷。
小璇,你听话,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姊一切稳定习惯了,一定会说服贝勒爷让你进府里,以后你跟着李大哥与李姊姊要听话,他们白日得上工,你也得在家乖乖等着,千万别乱跑,别让姊担心懂吗?莫璃不忘三令五申。
姊……莫璇迫不得已地点点头。
更谢谢你们。向李家兄妹致谢后,莫璃神情幽然飘忽,仿若又回到方才……那充满异性麝香气味的男人身上,虽看不见他,但脑海中那团黑影却威胁力十足,让她怎么也拂之不去。
莫璃在李毅的陪同下到达瑞颐王府,在大门外莫璃即向他道谢,催促着他离开,因为他尚有工得上,绝不能迟到啊。
李毅虽不放心,但时间紧迫下也只好先行离去他向她保证定会好好照顾莫璇。莫璃对他投以感激,听闻着他离去脚步声渐稀后,才叩门进入府邸,且在贺总管的带领下来到府中西厢后面的灶舍。
这里就是你今后工作的地方,不懂的地方问灶舍的于娘。
贺总管暗自摇头,不懂贝勒爷何时学起王爷做起了大善人,收留这么们瞎姑娘,眼睛看不见能做什么呢?别愈帮愈忙就不错了。
但将这女子看个仔细,不难发现她长得还真像玉枫姑娘,难道是因为如此、贝勒爷才收留她?算了,这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插言置喙的。
谢谢您,贺总管。莫璃低首谦卑道,以后还望您多多教导。
你只要将分内事做好就行了,府里事可不好做,一弄不好就会得罪人,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贺总管望着她那张绝尘清妍的丽容,无不感叹上天捉弄人啊。
美美一个姑娘竟然看不到、真是美中不足。
谢谢总管提醒,莫璃会谨记在心。她躬身回应。
那好,你进去吧?灶门就在你的正后方。叮咛几句,贺总管便离开忙别的事务去了。
耳闻他离去的声音,莫璃这才转身,找寻着门把。
她轻轻推开后,就听见里头传来的讥诮声,你就是这几天府里传闻将进府工作的瞎子吧?真是新鲜,眼睛睢不见还不好好待在家里享福,硬要出来工作你是想闹笑话是吗?。
于娘向来嘴臭,灶舍的工作平日就压得她人仰马翻,她更气不过贺总管还要派个瞎子来累她,因此一肚子气全落在无辜的莫璃身上。
莫璃凝住眼中的泪将委屈往腹里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认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您就是于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样样都肯学,象一些简单的炊煮及生火工作我也能应付,只要东西的摆置地方都熟了,我定会做得更驾轻就熟。
莫璃自知自己的残缺,也只能委曲求全,虚心求教。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在王府中谋生的一天,自然知道这口饭也不好吃,何况自己又是个人见嫌的瞎子,凡事想开点儿才是。
你会生火?于娘睨了她一眼,眼神猛然一惊,她陡生和贺总管不约而同的感受……她还真是像那个女人啊。
于娘心底冷冷泛笑,这瞎丫头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贝勒爷八成是找她来当出气筒的。哈,真有意思。
莫璃点点头,如果告诉我放置柴薪与灶的地方,我都可以自己来。这些事全是以往她在家中最常做的,也是最得心应手的工作。
好吧!就让你试试,柴薪就在门后,灶就在你的正前方,小心点,别把这地方给烧掉了。
于娘更没给她个好脸色,但莫璃为了未来的生活全都一一忍下。
好不容易生起了火,她即做起洗米、洗菜的工作,直至午膳全打点好,她还不曾休息片刻。
当小仆端出饭菜后、灶锅上只余些许锅巴杂食,于娘便对着她说:这些东西就是你的一顿了,好好吃,吃完后又得为下午点心忙着。
而她自个儿却走到木桌旁,臼起事先便准备好的美味菜肴。
莫璃只求温饱,向来不挑食,这些东西虽是又硬,但对年年以窝窝头为生的莫璃而言已算是佳肴了!她甚至想,若非无法自由出府,她还真想打包些给小璇尝尝。
唉,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有没有乖乖听话?于娘坐在一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不禁厌恶地大摇其头,认为自己遇上个乡下土包子。
对了,你是打哪儿来的?于娘无聊地问了句。
东北。莫璃细声回应。
那种鸟不生蛋、**不拉屎的地方啊?她咋咋舌,象看怪物似地瞅了莫璃一眼。心忖:那种地方也能生出这种美色吗?可惜啊!再美,也不过是个瞎子,否则辂凌贝勒爷怎么会让她来做这种粗活?突然,她撇唇暗笑,庆幸自己对贝勒爷的侍妾虞隶儿巴结得不错,否则她不可能才短短半年就晋升为灶房管事。
看来日后她还得对隶儿姑娘多拍些马屁才是。
对于于娘的说词,莫璃不予置评,只是专心吃饭,她当真饿了。
或许真如于娘所言,东北仅是个荒野之地,然而却是她的故乡,有着她与爹娘、妹妹在一块的欢笑回忆。
她向自己承诺,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去的。
下午点心做好后,已近申时,由于正处隆冬之时,日头已渐隐去了,近晚的寒冽又开始蔓延在空气中,微呵气便是满屋子雾色。
莫璃长居东北,早已习惯冰霜雪舞的气候,对于这样的阵仗倒是不以为意,仅着了件跟随她许多年的破袄,双手浸在冰水中洗涤着炊具,却不见抖意。
于娘却早冻得哇哇叫着:瞧、又下雪了,今年似乎比去年冷哪!。
她蹲在蒸笼前,熏着热气,满脸通红、却还在那儿喊冷,真是讽刺。
于娘,您将东西都留下让我洗吧!我可以应付。莫璃体贴地笑说。
真的?那太好了。于娘满意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皱着眉,待会儿你干脆帮我送点心去给贝勒爷吧?外面那么冷,我这一把老骨头怕受不住寒。
送东西?而且是给他。
莫璃心一紧,我怕不方便,府里的路径我一点儿也不熟啊,。
这没问题,你只要一出灶舍往右走,进了一个拱门,从那开始廊上都会有小厮、婢女不时穿梭,你可以向她们打探贝勒爷的-沐枫居-怎么走便成了。于娘鬼祟地又笑了笑,很好认的,那儿种了整片枫树。 她是故意嘲笑她的瞎眼,瞎子哪能认出什么枫树啊。
好。莫璃站起,摸到灶炕上盛出点心置于细致的瓷盘中;无法拒绝下,她只好认了,以后定还有更大的难题在考验她,她怎能第一天就退缩呢。
提了竹篮,出了灶舍,她一手支着拐杖徐途往前移动碎步,眼前一片漆黑,极不安全的感受拢上心头,但她仍打起精神迈出第一步。
一路上询问下来,她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于娘所说的枫叶林,然而莫璃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慌张不已,心想时间已被她浪费不少,再无法找到沐枫居,手中这篮甜点就快凉了。
这时,一位丫环远远走了过来,莫璃听闻脚步声立即喊道:有人吗?。
红姑停下脚步,睨着她,我不是人啊!。
对……对不起……我眼睛看不见,请问这位大姊-沐枫居-怎么走?莫璃客气地问道。
红姑睥睨着她,难道她就是府邸新进的瞎子丫头?这消息可是早上她从贺总管那儿听来的。
她不怀好意地一笑,眼珠子轻转了圈,居心不良地朝反方向说:你往左手边一直走,倘若听见金丝雀的叫声,那儿就是了。
那儿是隶宓楼,亦是贝勒爷的宠妾虞隶儿的寝居,此刻贝勒爷正在那儿和她燕好,不准任何人进入,这瞎女如果没头没脑地闯进去,这后果可想而知。
谢谢大姊。
莫璃完全不知红姑那满是奸佞的表情,还非常诚恳地致谢,转身往左,沿着鹅卵石小径直走。
不一会,她终于听到了阵阵细吟的婉啭鸟鸣,不禁喜上心头。
蓦地,她又闻见邻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好趋近向那人求助。
才靠近水岩壁,摸索到门,里头的说话声顿时隐去,换成了一股暧昧呻吟。
莫璃敛下步履,神情紧滞下,赫然不知该不该再前进?隶儿,你就爱养那金丝雀吗?吵死了。突然那醇厚的嗓音又出现了,近距离下,莫璃认出那即是贝勒爷的声音。
她欣慰地想,看来他就在这儿,这么说她没走错方向。
那金丝雀不就代表隶儿,是你养在金屋内的,就怕主人哪时候不要她了。隶儿意有所指道。
她怎会不担忧?依辂凌俊逸挺拔的外表、磊落不拘的仪态,不知是多少姑娘心中的最爱;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掌管了禁军统帅的兵权,就连皇上也得忌他三分、何况他又是皇太后众孙儿当中最得宠的,连储君都比不过他在皇太后心中的地位。
问题是他个性诡谲,常笑不见纹,让人猜不透心事。一年前纳她为妾后还是照常游戏在花楼香坊,隶儿就担心他哪天腻了她,可就糟了。
还好的是,他虽性喜花丛但也单单纳她一人为妾,这表示在他心目中她还是最重要的。
那就得瞧瞧你这只雀儿懂不懂勾魂慑魄的水媚功夫。辂凌宠意浓浓的低语深具魔魅的气息,醉人的沉吟满是挑逗。
只要能留住爷的心,您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她几乎被他的低语所融化,整个人捱紧他怀中。
辂凌突然伸手进她如蚕翼般透明的衬内,一掌托住她的胸、粗鲁揉捏着,我说隶儿,你最近似乎疏于保养了,这胸脯怎么变得有些松垮?。
站在门外的莫璃,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暧语昧言,脸一涨红,手陡然松脱,竹篮中的瓷盘也应声而碎。
谁?辂凌推开隶儿,一跃而起,迅速将门以掌风推开。
莫璃那张含泪的容颜赫地呈现在小小方格外,两眼无神地直视着前方,正好与辂凌精炯的双目相对。
我,她仍是一片茫然。
辂凌慵懒地靠着门扉,邪恶地拧起唇角,望着她张与玉枫相仿的容颜,某种憎恨陡上心头。
依稀有印象,他曾经见过这女子,但这辈子除了玉枫那贱人外,他从未真正将哪个女人放在心上,她当然也不配。
你是谁?隶儿的女婢?他不屑地叱问。
莫璃的心跳狂乱了!听他这话,好似忘了她,不过才三天……我可不认识她,我的贴身丫环就红姑一个。隶儿轻摇圆臀,缓缓走向辂凌,将一双藕臂扣在他颈上。
哦!他吻了下隶儿的手臂,斜睨莫璃那第微白的俏脸蛋,这里是-隶宓楼-,你来这儿干嘛?。
什么?这里不是-沐枫居-……我是专为贝勒爷送点心的。莫璃惊骇蹲下捡拾刚刚落手的竹篮,却被破碎瓷片划伤了手指,登时一阵刺痛,鲜血由指尖溢出。
辂凌与隶儿只是冷眼旁观,没有任何动作。
爷,她打算拿掉落地上的点心给您用耶!隶儿吃吃一笑。
辂凌望着她仓皇摸索的动作与无焦距的双眼,突然想起了她就是那天在王府外吵着要工作,还不时出言向他挑衅的瞎女。
蓦然,一抹夹带兴味的笑意泛上他峻冷的五官。
我想起你了。他甩开隶儿,随之蹲下身,猛力抓住莫璃的下颚用力执起,你来了?。
隶儿倚在一旁,持着一份看好戏的心情,她明白邪恶的贝勒爷又要整人了!她自然不担心这瞎女会对她造成威胁,虽然这婢女长得绝尘肌俗、姿容纤丽,但她相信辂凌再怎么没眼光、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瞎子吧。
莫璃凝了神,绞着衣袖僵硬地说:多谢贝勒爷不计前嫌,愿意录用我,我……我这就去换盘点心。
抓到竹篮,她正打算逃离,却踩上阶梯,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辂凌并未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着她摔进软泥地。
他徐站起身,炫目的俊颜流露出一抹邪魅的冷笑,何必呢?这么想着逃走!我那么可怕吗?
隶儿则掩嘴低笑,看着这瞎女被整,她可乐了。
莫璃紧揪着已湿透污秽的衣服,指尖的疼隐隐发作,再加上严冬的冷风吹袭,她已抖瑟得语不成句……
他何止可怕,简直就是恶魔投胎。
你冷吧?他脸上敛去笑意,深思地凝视着她那一脸脆弱的惨白。
她牙齿直颤地点头。
想不想舒舒服服洗掉一身污泥?他半眯着眼,融入一抹温存低语;伸手撩起她一搭柔亮乌丝在鼻间轻拂。
莫璃依旧漠然,也不反应,身上的抖意已无方才强烈,恍似半昏迷。
辂凌这才惊觉有异突然勾起她的纤腰,往上一提,驰过诧异的隶儿面前,越过隶宓楼来到沐枫居后方的水筑温泉,往泉中一跳。
辂凌亦沉入温泉里,动手撕开她残破肮脏的衣服,让温热的气息呵护在莫璃全身。当她完美的身躯尽现他眼底时,年年流连在金粉胭脂中的他也不禁眼睛一亮!
浸在氤氲水气中的莫璃有着出水芙蓉身的柔雅、粉雕玉琢的脸上蛾眉、粉白黛黑,难得了沉鱼落雁之佳人。
辂凌本就看出她是属美女之列,却不知她的美竟是如此与众不同。原来明珠蒙尘,洗涤后自然现出该有的韵雅灵秀。
冰肌玉骨、粉颈酥胸,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血脉愤张!
这倒是以往在玉枫身上找不到的特殊感受。
热流温暖了她的肌肤,莫璃双颊刷红,亦逐渐由混沌中清醒……
当她发觉自己竟身在温热的水中时已是不解,突然又感受到支撑在她腰间的大掌时,却只能用尖喊来抒发心中的恐惧。霍然,两片温热湿润的唇覆上她微张的小嘴,更被对方舌尖侵入口中,肆意搅动、吸吮着她那丁香小舌。
她紧张地溢出泪,双目圆睁,却不知这男人是谁?
虽然你看不到,也别用那双大眼勾引我啊!辂凌撤唇,淡淡挑眉,以黝黑的眼光看着她那愕愣的小脸。
莫璃听出来了,贝勒爷!
没错,是我。他檠然一笑,捕捉到她眼底的无措,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就算我的侍妾,也从没机会来这-水筑温泉-,与我共戏鸳鸯。
你……我……她双手紧抱着自己,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曝露在他眼前,抖着语不成句的声音,滴着无助失望的泪,为什么……我的清白……
小丫头,是清白重要还是性命重要,我这是救你呀!他不含好意地诡笑了声,双猛地将她锁进臂弯中,低头俯视她那张绝丽姿容光焕发。
他要定她了!
我宁可一死!她拼命脉扭动着身子,企图摧拒他。在看不见他的意图下,她的心快要被惊慌给绞死了!
那我可舍不得。他突然仰倒她,低头含住她胸前两面三刀颗小巧粉嫩的莓儿,灵活的舌仿似顽童,戏弄玩侮着她初尝两性情欲的青涩身子。
莫璃双手抵住他的胸,却无法移半寸,只有更激发他掠夺的手段。
贝……别!一阵阵战栗拂过她全身,她合上眼,拼命想抗拒这投由体内所隐隐扬升的陌生情潮。
喊我爷——这个女人似乎还是搞不清楚贝勒爷是啥,开口闭口老喊着这三个字,乏味!
辂凌放肆地大笑,她的推拒对他而言根本生成不了作用,反倒是已习惯女人自动投怀送抱的他深感新鲜趣意;不过这种乏味的女人偶一玩之即可,他还是喜欢那些嗲声嗲气的浪荡女,玩起来才够味啊!
爷……求您别再碰我。她拼命咬着唇。眼底无法映出影象,让她倍感恐惧,丝毫不备安全感。
莫璃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对她?她并非他的侍妾啊!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是我收留了你,我的温泉救了你,你怎能忘恩负义呢?他用力扯住她的皓腕,往自个儿身上一拉,却不意弄痛她指尖的伤痕,血液刹那间滴入温泉中,一圈圈扩散开来。
辂凌的笑容抹上了邪味,残冷的目光瞪着那晕开的血花,倏然将她的伤指送入嘴中细细吸吮着。
呃!一股燥热赫然由指尖传至她四肢百骸,瞬间哽住了声!
还疼吗?他抬起头,舔了舔口中的血腥味,狂态依旧,嗓音却是霸气温存、柔声诱哄着。
我该回去准备晚膳了。趁他扣腰的手劲儿稍减,莫璃立即挣脱他,却不知水深高过她头顶,不谙水性的她立即下沉。
辂凌不过隔岸观赏她呼救的惊慌神情,并无立即前往搭救。
谁拂逆他辂凌难能可贵的好意,便是与他作对,尤其是这个长相与玉枫如出一辙,个性却完全相悖的瞎女。
算是给她点教训吧!
见她气血已失,嘴唇尽白,是差不多了!辂凌这才吸了一口气进水中,覆上她呼救的小嘴送进自己的气息,双手捧住她的玉乳往上一提,撑出水面。
他吐了口气,眸光倏冷,胶着在她喘息重咳的脸上,还敢不听话吗?下回我会让你自生自灭,记住我的话。
他的手并未松脱她的胸部,反倒轻捏慢揉,另一手出其不意地抓住她的粉臂,往他身上一拢,隔着衣物将他的骄傲顶住她的柔软,嘴角凝着邪酷冷笑,眯着眼彻底欺凌她柔弱的娇躯。莫璃重抽了口气,胸腔的气息尚未稳下,又得与体内那股陌生急窜的灼热对抗。
待会儿我会叫婢女送衣裳给你,明天下午送点心来,别再搞错方向了。他将她轻推至一旁突起的石块上坐定,她的头正好露出水面。
辂凌随之跃出,轻甩了下身上的湿衣,不再逗留便直往沐枫居走去。
枫林小么,他第跨一步,枫林底下与玉枫缠绵的情景便揽上心头,这沐枫居不就代表他仍对那背叛他的贱人情意未褪?抑或是恨意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