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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迅疾,盛夏已经带走了八月的尾巴,嶙峋着九月初北方最后沁凉的气息,又重新被酷热难耐的秋老虎吞咽着,带着一丝苟延残喘的意味。
    “啊……”
    唐苏瑾终于受不了隔壁新住户装修的嘈杂声,将床上的被子蹬到地上,然后拿了钥匙出门。
    拦了一辆出租车,当司机问她去哪儿,她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北关购物中心,荣食尚。”
    这是潜藏在内心的苔藓,在一缕阳光下,就显出格外的蓬勃。
    六月初毕业,而现在九月初。
    唐苏瑾的内心忽然涌动出一股荒凉,整整三个月,她没有找到一份工作,仅仅靠着手头的存款过活。
    这就是活着么?
    而答案,就在唐苏瑾见到后仓库房,那一群挥汗如雨的年轻人,显而易见了。
    用唐苏瑾的话来说,她才二十四岁啊。
    用林商的话来说,她都二十四了。
    林商,许久不见了……
    叶琢听到前台的李子跑过来说“老大有美女来找”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是唐苏瑾,以至于他端着中午没有吃的盒饭顶着棒球帽就跑了出去,看着纤尘不染的唐苏瑾,自己简直就是个为了赚外快干苦力的大学生。
    “你怎么来了啊?也不说一声。”叶琢让人给唐苏瑾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坐。
    唐苏瑾眨眨眼,“来给你打工啊。”
    “得了,你一个过了专八的高材生,”叶琢扬起手中的棒球帽,“我现在小小门面可用不着搞什么外交。”
    唐苏瑾抬手就推了叶琢一拳,“你一个留学的双硕士都不嫌弃,我嫌弃什么?!再说了,现在多少大学生从事的职业与专业不对口的,XX大学毕业了摆地摊儿的都有,叶琢,别说你回来了没有了解过中国国情,那你也太不知民间疾苦了。”
    “我这是被逼无奈。”叶琢摇摇头,将手中的盒饭放在凳子上。
    “那是,你肩上可担负着重新振兴荣食尚的重任呢。”唐苏瑾顿了顿,“荣老爷子也是真狠。”
    唐苏瑾对于荣老爷子的印象,也就是嫁给陈在瑜的时候,那远远一眼。
    八个字足以形容:鹤发童颜,精神矍铄。
    “瞧着吧,不出两个月,我要在市中心的商业街上再开一家。”
    唐苏瑾笑笑,她当然相信叶琢有这个能力,却故意说道:“放狠话谁不会啊,你可以说你下个月开到月球上去。”
    叶琢正要答话,那边的李子跑着凑过来问了唐苏瑾一句话,让叶琢差点当场拿着盒饭砸过去。
    李子两眼贼亮,“你是老大女朋友?”
    唐苏瑾失笑,“我是来打工的。”
    李子登时就忙不迭地点头,“好啊,现在仓库登记正缺一个人呢,财务那边人手也少。”
    “可是你老大嫌弃我只是个花瓶儿,看不上我。”唐苏瑾摊手。
    “我不嫌弃!我可以……”
    叶琢抬脚作势要踢,“滚!”
    李子嘿嘿笑着,“老大,在美女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叶琢一字一顿,“滚远点儿。”
    李子当然知道这是叶琢开玩笑,耸耸肩,和身后面几个小伙子聚在一起说了几句都跑走了,前面餐厅这会儿也正值换班的休息时间,不少爱八卦的小姑娘叽叽喳喳,被李子一句“看什么看,扣工资”就哄散了。
    这就是活着。
    忙碌而充实,今天的努力,正是为了明天的生活。
    叶琢以为唐苏瑾在开玩笑,谁知道第二天,她还真的来上班了,格子衬衣牛仔裤,斜挎着单肩包。
    那个时候叶琢不在,所以是李子暂时安排唐苏瑾道仓库去记货,因为这两天进的货物实在是太多太杂,李子这里正需要人手,当然不会放掉到手的,何况还是一个特别养眼的美女,仓库的几个小伙子干劲儿立刻大增。
    “美女,是老大追的你吧?”李子若无其事地问道。
    唐苏瑾仔细盯着电脑屏幕上Excel的账目,一行一行翻下去看着真是头疼,也没有注意到李子问的是什么话,索性点了点头,然后道:“Leavemealone!”
    李子立即肃然起敬,心道真有学问啊。因为唐苏瑾说的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所以,当叶琢从荣氏开会回来,看见那几个小八卦看自己的眼光充满了探究和可惜,好像就眼睁睁看着一块咬到嘴的肥肉不翼而飞。
    唐苏瑾是背对着门口,房间里唯有一扇天窗,不怎么亮堂,电脑屏幕的光就显得格外刺眼,将唐苏瑾的轮廓够了的极为细致,没有扎起来的的头发绒绒的,影射出一层黄色光晕。
    叶琢走进来习惯性的问营业额,然后走到饮水机旁边去接水,听见唐苏瑾声音的时候,手中纸杯啪嗒落地,接好的冷水泼洒了一地。
    “苏瑾?!”叶琢很是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唐苏瑾腿脚在地面上一蹬,转动了转椅过来,看见地上的水杯,连忙站起来重新给叶琢接了一杯水,“老板辛苦。”
    叶琢的手心触碰到唐苏瑾温热滑腻的指尖,忽然好像是被烫了一下地缩回手。
    唐苏瑾皱眉,凑近了,“老板,你真嫌弃我啊!”
    叶琢又从唐苏瑾手中拿回水杯,故作轻松地扯了她的脸皮一下,“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倩女幽魂了。”
    唐苏瑾翻了个白眼。
    叶琢喝了一口水,倚在身后的桌子上,“苏瑾,说实话,这么瞧着,你真有几分像王祖贤啊。”
    “哼,”唐苏瑾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叶老板你可真是后知后觉,你问问顾沐辛,我大学就被称为小王祖贤来着。”
    叶琢放下水杯,目光毫无忌惮地上上下下仔细舔舐着这个女人,“那实在是失敬,失敬。”
    就这样,唐苏瑾开始了和叶琢一起打拼天下的日子,体味真切的活着。
    或许,上天安排上唐苏瑾的两个挚友远离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接近意气风发的叶琢,填补她身边朋友的空缺。
    最初的最初,唐苏瑾真的只是把叶琢当朋友,当无话不说的蓝颜。
    真的。
    有的时候,因为敲定了一笔整个工程的单子,几个人窝在地下室里,一箱啤酒几十串羊肉串,喝酒划拳,偶尔玩玩斗地主,不亦乐乎。
    有的时候,忙到昏天黑地,一整夜趴在桌上睡着也不会醒一下,直到第二天醒来,半条胳膊就像是已经脱离躯体一样,好像袖管都是空荡荡的。
    其实,日久生情最适宜的就是这种朝九晚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办公室恋爱”,整天窝在同一间房子里,我呼吸着你呼吸过的空气,暗恋的细胞就在这种情况下缓缓滋生,蠢蠢欲动。
    一个人的爱情叫暗恋,两个人的爱情叫般配。
    “唐苏瑾,晚上去看场电影?”叶琢抬起眉梢,从手中签字笔上方瞄了正在校对账目单的唐苏瑾,问道。唐苏瑾耳边落下一绺头发,乖顺地垂在颊边,隔了好一阵子才“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将头发拨到耳后。叶琢眯了眯眼,“哦,没事儿,乖学生。”
    唐苏瑾没有学过会计,现在却忽然萌生了极大的兴趣,有时候一连三四个小时都坐在电脑前。她没有发觉,身后一束聚光灯似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一看就是小半个小时。
    直到李子吟诵着“啊,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
    “滚。”叶琢抬脚就踢上了李子的腿。
    唐苏瑾转过来,“科学家,改走文艺青年路线了?”
    叶琢端了两杯水,一杯递给唐苏瑾,一杯端给李子,“来,犒劳犒劳咱们伟大的科学家。”
    李子浑身打了个颤,这两个人精一个比一个会拿人开涮,他明显不是对手,“前边儿有活儿,走了。”
    唐苏瑾现在特别排斥叶琢亲昵的动作,比如说完成一个账目之后高兴地拍肩,比如说就像现在,递水时候的手指尖相碰,触碰的皮肤会飞窜起一连串的电流,好像真的摸到了漏电的电线一样。
    真的,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就会怦然心动。
    有谁能够告诉他们,这就是爱情。
    叶琢的手机铃声大作,是“上山下乡”的程书记。
    程言等叶琢接了电话劈头就说道:“市政刚刚为下岗职工培训办了一个再就业的项目,就是‘早餐工程’,五百个早餐车已经准备好了,我给管这个的王主任说了,把这个活分给你们……”
    叶琢听程言噼里啪啦连珠炮一样说完,才好像梦游地说:“程言,你没有睡昏头吧,那可是一块肥肉啊!”
    “老七,好不容易给你要来了你不要我给别人了啊!”程言太阳穴直跳,三条电话线路没有断的一直响,于是他飞快地报出一串电话号码,“具体事项找他,我已经知会过了……”
    叶琢挂断电话在手机上存下了那个电话号码,两眼放光地转向唐苏瑾。
    “怎么了?”唐苏瑾狐疑道。
    “北路那儿的分店,估计要提前开张了……”叶琢说。
    ******
    新区双菱花苑。
    经过接近一个月的装修,唐苏瑾的东户终于住进了新的住户,却没曾想到,竟然就是叶琢。
    “天,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唐苏瑾看着叶琢从东侧的屋子走出,将墨镜框向下按着,从墨镜上方看了看叶琢。
    叶琢其实有点心虚,所以他每每到了上班的点儿都是提前走半个小时,没想到这一回唐苏瑾也提早出来了半个小时,只能笑着打招呼,“早啊。”
    “早你个头!你装修整整吵了我一个月!”唐苏瑾上去就给了叶琢一拳,但纯粹就是花拳绣腿,也就是看着气势汹汹了点儿。“你究竟能装修成什么样子啊,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你为什么会搬到这儿来住?荣老爷子把你赶出来了?哦,真可怜。”唐苏瑾揉了揉叶琢的头发,一脸的同情相。
    叶琢抽了抽唇角。
    坦白来讲,这些问题叶琢只能够回答一个,那就是他具体搬进来的时间。
    就在上个星期。
    接下来,只要是唐苏瑾在家吃饭,都会省去水电气费,搬着食材跑到隔壁叶琢家里去做。
    “多省啊,水电气费全免,又不会弄脏我的厨房,也不用洗碗。”
    当然,叶琢也是乐意之至,最起码不用叫外卖了。
    北路的那个店面,因为原本就是转让的一家早餐店,所以简单装修一下就低调营业了。唐苏瑾坚持要当店长,叶琢摆手下放权力,李子为了他那刚刚追到手的女朋友可怜兮兮,“老板娘,我都给我女朋友说好了,嗯,店长……她在大学就是学的酒店管理,当然这个是饭店,但也差不离了,都是管理……”
    唐苏瑾挨不住李子一天N次的狂轰乱炸,终于点头同意了。
    叶琢真的没有夸下海口,在半个月之后,他真的就盘下了市中心的一家店面,然后开业大吉。
    叶琢与他二叔叶纪平商量,租赁了他律师事务所的一层楼,然后算是临时的荣食尚公司总部,最初的功臣们,终于不用挤在光线暗淡的仓库库房里拼命了。
    剪彩那一天,唐苏瑾站在叶琢那一套班子中,听着耳边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喜庆的好像谁家办喜事一样。
    走进办公楼层,叶琢和几个员工抱在一起,拳头相碰,唐苏瑾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好似一帮大孩子一样,阳光刹那间弥漫了双眼。
    叶琢最后用力拥了拥唐苏瑾的肩,比以往都要久,都要用力,都不想要再次放开。
    自古,对功臣的定义,无外乎两种,一种:狡兔死走狗烹;一种: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
    对于叶琢来说,这纯粹就是瞎扯淡。
    “中华街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味道不错,我请客。”叶琢拍了拍李子的肩膀,对几个从一开始就跟着他的老功臣说道。
    唐苏瑾愣了愣,中华街的那一家日本料理,真是喝人血不眨眼的地儿,“叶琢您老人家就是开饭店的,您真大方。”
    李子几个也是十分反对,当然,最有力的呼声还是王毒舌的一句话,“抵制日货,提倡国货!”
    唐苏瑾抚了抚额头,“其实,日本料理不一定非要是日本人开的……”
    于是,聚餐的地点仍旧定在了荣食尚的第一家老店。
    十点半打烊之后,在后院支了几张大圆桌,成捆的啤酒由身强力壮的男士们搬进来,猛烈地摇晃之后嘭的一声打开,雪白的啤酒泡沫层层叠叠地涌出来,和这样好的夜色对接起来,就像是湛蓝天空中的云团。
    唐苏瑾端起啤酒杯,在泡沫疯狂往外冒之际用嘴唇将它们截住,感受泡沫在口腔中迸裂的触觉,有一种小时候含着跳跳糖在口中噼里啪啦地绽放。
    已经十一月初,天气变凉却始终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似火。
    “老大,弄个烤肉吃吃吧。”
    叶琢挥手,“让厨房看着做,吃着高兴就行。”
    “得嘞。”
    因为老板特许,所以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盘子好像流水席一样上来。
    唐苏瑾紧挨着叶琢坐,简单的做了一个开场白,然后豪爽地痛饮三杯。
    因为露天,风有点凉,叶琢盛了一杯热汤递给唐苏瑾,“冷不冷?”
    叶琢温热的呼吸浮在耳畔,唐苏瑾捧着纸杯的手颤抖了一下,里面的热汤就这样溅出来,烫了一下手背,她猛摇头,将脸埋进纸杯里,热气腾腾模糊了面前叶琢的脸。
    手背上那一点灼烫,完全抵挡不了内心的灼烫似火,好似滚烫沸腾起来,叫嚣着要把茶壶盖冲爆。
    “夜色正好。”唐苏瑾这样回答。
    叶琢手指拨动着唐苏瑾手提包上的一个挂饰,是一个Q版的中国娃娃,“真和你挺像的。”
    唐苏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要弄坏了,我跟你拼命!”
    “好啊,来吧。”叶琢一双盈黑的眸子闪亮着唐苏瑾身后的霓虹,亮堂堂的,好像能把唐苏瑾吸进去,做出一种近似于防御的姿势。
    手机欢快地唱了起来,唐苏瑾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接起了电话,那边竟然是陈在瑜。
    人声嘈杂,以至于唐苏瑾叫陈在瑜名字的时候未免就提高了嗓门,叶琢听见了被啤酒呛了一下,只觉得连同着食道的喉咙里辣的厉害,火烧火燎。
    唐苏瑾放下电话,凑在叶琢耳边,“我有事先走。”说完就拿了包走了。
    叶琢瞪着唐苏瑾在热闹的人群绕过,然后从后院小门踩着月色走出的身影,有点不痛快。凭什么说走就走啊……
    李子几个起哄,“老板娘就这么走了?老大,你不送送?”
    叶琢眼神一记飞刀,李子立即噤声。
    ……………………
    打电话过来的是陈在瑜,他说:“苏瑾,求你过来一趟。”
    唐苏瑾当时因为酒精的刺激,十分不屑地一笑,好像回到以前在家里吵架的时候,声音既清脆又响亮,铿锵有力好像是京剧的念白,“凭什么你让我过去就过去?!”
    陈在瑜依旧是这样一句话,“求你过来一趟。”
    唐苏瑾冷笑,求我?她真心不知道,陈在瑜这样披着狼皮的人渣还有什么能够催动心智去求人的。
    他们约在步行街西侧的一家面馆。
    面馆门前,陈在瑜笔挺地站着,他的背影依旧坚韧,两个月来,陈氏终于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光,一切开始好转。
    唐苏瑾走进,冷声道:“什么事儿?”
    陈在瑜转过身,“你先进去,左转108号房。”
    “陈在瑜你真是太抬举你自己了,咱俩已经桥归桥了,有什么事儿直说,我真的没有空闲的时间跟你像是唠家常一样坐在一张桌子上。”唐苏瑾尽量保持着得体的举止,她不想因为无关人等再多伤自己的感情。
    “你一点儿没变,苏瑾。”陈在瑜摇了摇头,“其实,是你爸爸想要见你。”
    唐苏瑾眯起了眼,“真感人啊,你到底收了他那个前岳父多少好处?”
    “你能不能把人看的纯粹一点儿?!”陈在瑜皱眉。
    “纯粹?!”唐苏瑾鄙视地笑,陈在瑜已经顺利地将她的怒气引燃了,好像一颗冲天爆竹,在天空轰的炸开,“世界上最他妈脏的就是你陈在瑜了,然后就是我爸。”
    唐苏瑾说完就走,陈在瑜拉住她的手臂,“唐苏瑾你讲不讲道理?!”
    唐苏瑾扭过头,“你想跟我讲道理?别以为我不知道,堇城除了英赫的张太子,花边新闻最多的就是你了。陈在瑜,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空虚么?身边走马观花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你怎么不怕得病?”
    陈在瑜紧攥着唐苏瑾的手腕,只觉得骨头硌人。他知道,但凡是与唐苏瑾说话,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就会对他奚落外加嘲讽一番,故作的优雅与从容全然都会被掩盖,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全身的利刺调动起来。
    只不过,今天好像变本加厉了。
    他当初到底看上了唐苏瑾哪一点?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极相似的温婉脸庞,用最纯真的笑容,毫无心机地道:“陈总……”
    唐苏瑾被攥的生疼,硬生生掰开陈在瑜的手指,“我没有理由这么指责你,你愿意怎么花天酒地是你自己的事情,所以也请你不要牵扯进来我的家事,我和我爸爸什么时候见面什么时候谈话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嘴。”
    陈在瑜松开了手,看着唐苏瑾快步离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其实包厢里面没有坐着唐苏瑾的爸爸,他仅仅是想要试探一下。
    唐苏瑾只要保持着与陈在瑜在一起的质疑,就会轻而易举地戳穿这个骗局了,她最会打破沙锅的去钻牛角尖,哪怕是一个自己心里都恶心到家的陌路人。
    陈在瑜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原来,叶琢竟然改变了唐苏瑾如此之多。
    今天下午,陈在瑜在电视转播看到了荣食尚剪彩仪式一个片段,看到了唐苏瑾那毫无心机的笑容,心中重重一颤。
    为什么她可以活得那样潇洒那样快活那样畅快淋漓,在泥泞之中想何时抽身就何时抽身,一点没有拖泥带水,留下自己一个人好像在平底油锅里面煎熬一样,只有夜晚来临酒精的刺激和层出不穷的欲望才能主导漫漫长夜,驱走彻骨的冰寒。
    他如何没有尝试过单独睡在黑夜,单独睡在一张床上,但是迎来的确实彻夜地失眠,冷入肌骨的刺痛,硕大的别墅,好像一头森森的野兽,他就在那一张血盆大口中,被咬得体无完肤。
    他想要看到唐苏瑾那一张精致无暇的面孔露出森森裂痕,打破她完好无损的生活,听见一件完美的工艺品在地面上破碎的声音,刺激到自己的感官,就像当他猛烈地欲望绽放在女人的身体里,然后听见她们刺耳尖叫感受她们的痉挛一样。
    生活的安谧,已经让他丧失了最原始的活下去的动力,只有刻意创造出来的刺激,才能够唤醒一些存活下去的理由。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已经到了。”
    那边yīn冷的声音,“嗯。”
    “记着我对你说的话。”
    ………………
    唐苏瑾一整天的好心情无端被搅的一团糟,走上西边的一条yīn暗街上,去开林商的车。
    唐苏瑾其实在大三暑假就拿了本子,只不过因为没有买车,而现在林商往西藏一呆就是小半年,便将自己的车借给唐苏瑾开。
    唐苏瑾和林商已经又将近两个月没有通过电话了,即使是远在加拿大的顾沐辛,也会隔一个星期通一次电话。
    因为西藏那种地方,十有八次是不在服务区,接通一次还信号不好。
    唐苏瑾其实没有将秦兮辰和秦连清的关系告诉林商,因为就在她要告诉林商的时候,林商已经在孤身前往西藏的火车上了。
    手机铃声划破了街道深处一团黑寂寂的混沌,好像亮起了一抹路灯的光,晕黄晕黄的。
    唐苏瑾看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叶琢”二字,嘴角已经不经意间扬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接下电话,唐苏瑾耳边响起叶琢那穿透了细细的电波,夹杂着混杂的叫卖声,好像一间空寂的练歌房,声音清脆的钢琴跳跃,“我喜欢你。”
    唐苏瑾的脚步一下子停住,手中的手机差一点就滑落下去,一句话说不出来,那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好像已经退化到只是摆设。
    紧接着是叶琢释怀的笑声,“吓到你了吧,刚刚那一帮小子非要玩大冒险,我输了。”
    “这么大了还真心话大冒险,您真是童心未泯……”一句话没有说完,手机已经脱手飞了出去,尖叫的声音毫无防备地冲破喉咙,撕裂在空气中,搅拌着一股弄中国的血腥味道,“啊啊啊!”
    唐苏瑾被一个人从身后袭击,扑倒在地上,她的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后脑勺粘稠着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眼前好像被浓稠的鲜血遮掩住。
    男人yín`荡的笑声回荡在巷子里,抬手就撕去了唐苏瑾下身的裙装。
    “救命啊——啊啊啊——”
    男人啪的一声打在唐苏瑾的侧脸上,她的侧脸立即火辣辣的疼痛,眼睛被一股殷红弥散开来。
    她勉强可以辨认出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她的手指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柄尖利的弹簧刀,在身上男人解皮带的时候,以胳膊所能及的方位,狠狠刺进男人小腹。
    那边正好路过一队执行任务的刑警,听到叫喊声,响起了枪声,脚步声错落。
    车灯打过来,唐苏瑾将这男人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骂了一声,抓住唐苏瑾的头发,然后以她的额头重重地撞上墙面,忍痛翻墙离开。
    唐苏瑾口中发出苦痛的哀嚎,好像被捆绑在绳索之间的温良小兽,露出尖牙舔着自己的伤口,一团一团浓重的黑暗混杂着自己的血腥味道将她包裹起来,然后用嘶哑的空气将这一层厚厚的包裹撕裂开,夹击着肉体的钝痛。
    生活就是这样出其不意的,当你完全忘却了某些可怕的瞬间,用黑暗将它埋藏的时候,那些狠心的黑色细胞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它翻找出来,曝露在空气中,看着这一团团乱遭遭的东西被氧化成粉末。
    唐苏瑾眼前模糊了一片粘稠的血液,顺着长长的眼睫毛滴答下来,遮挡住了夜晚的月亮,那阅尽世间百态高高在上的月亮。
    她听着地面上踢踏地脚步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她的世界,真的再看不见光亮。
    周围都好似密不透风的黑色绸缎,将她牢牢地包裹在其中,死命地掩住口鼻,蒙住双眼,连同一颗鲜活的跳动的心都掩埋了起来。
    隐约中,她能够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温暖,有力,就似初生的太阳般光亮。
    不远处,手机中传来叶琢几乎发狂的声音,“苏瑾!苏瑾!在哪儿?!苏瑾——”
    尖叫声,叫骂声,yín`笑声,枪声……
    叶琢心里一波接着一波地震颤,眼前妖艳的红色像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一样,紧紧扼住了他的呼吸。
    一瞬间,他脑中竟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如果她死,我死……
    叶琢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你是唐苏瑾的亲人吧,她的伤势不轻,来人民医院办一下手续吧。”
    他在看见唐苏瑾之前,见到了许之桓。
    “怎么样?”叶琢满心的焦灼,痛苦地煎熬着他的身心。
    他刚刚从警察局回来,说是在林华县已经抓到了几个犯罪嫌疑人,其中就有在逃的强奸犯,有几个受害女性已经前去指认,希望唐苏瑾也能够前去指认。
    许之桓摇摇头,“脸上的大片抓伤和大面积失血,比较严重的是头部因为受到严重撞击轻微脑震荡,住院修养观察一段时间,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没有什么。”
    叶琢攥紧了拳头,指甲硌进手掌心里,硌出月牙形的手指印。
    许之桓按住叶琢的肩膀,“叶琢,你不要冲动,必须冷静。你二叔专门打电话过来,他已经联系了比较有声望的刑法律师,一切交给法官。”
    许之桓早就看出了叶琢和唐苏瑾之间的暧昧,哪怕是程言表露的喜欢更加明显一点。
    只是程言……
    恐怕就快要从重灾区回来了吧。
    叶琢一句话都没有说,推开许之桓走进了特护病房。
    唐苏瑾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右边的面颊上是狰狞的抓痕,从眉梢一直到唇角,看得人触目惊心。白纱布包裹住额头,从后脑勺缠裹着,浸出点点血迹。
    她的脸色苍白,几乎和身上的白色被单混为一体,分割着嘴唇与皮肤的唇线,几乎不明显,长而卷翘的黑色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黑影,眼皮微颤。
    只差一点,一点点,他就要失去那个能说会笑的小女人了。
    叶琢走过去,手指抚上唐苏瑾的嘴唇,沿着她漂亮的轮廓线滑动,抚上她的眼角,眼神好像看着一件视若珍宝的明珠。
    叶琢的手指在覆上唐苏瑾眼皮的前一刻,唐苏瑾忽然毫无预兆睁开双眼,眸子满是清澈,好像夏日九寨沟中清凌凌的泉水,汪着一股,潺湲不断。
    叶琢心中拥着一股怒气,他想要大声地喊道:你他妈吓死我了你?!
    可是,当他握住唐苏瑾的右手,看向唐苏瑾的眼睛,那句话就变得很轻了,“你吓死我了,知道么?”
    唐苏瑾微微笑,摇头,一个微不可闻的字眼,“傻。”
    两个人的目光交缠在一起,好像是两束照在一起的手电筒的亮光。
    隔了许久,叶琢忽然说:“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真的,不是大冒险,是真心话,”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唐苏瑾的唇角,“这是真的,不管你心里如何去想如何拒绝,我都要说出来……我喜欢你。”
    叶琢一想到,那一刻唐苏瑾真的与死神擦肩,有一些心底的念想就会好像被尘土掩埋,偃旗息鼓了,甚至最终被带进坟墓,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要比爱而不得更为苦痛。
    所以,趁着生,他要讲出来。
    叶琢深深了闭了闭眼,睁开,“我喜欢你,谢谢你听我讲完。”
    唐苏瑾忽然抓住了叶琢将要抽离的手,然后轻声道:“你过来一点……”
    叶琢依言俯下身,耳朵凑在唐苏瑾的唇边,“你要说什么?”
    叶琢一生中,经历过两次惧怕的时候,一次就是昨晚,电话声中唐苏瑾的惊叫,第二次就是这一刻,他害怕听到的答案。
    唐苏瑾侧脸,唇就在叶琢的颊边印上了温凉的一吻。
    叶琢蓦然睁大了眼睛,颊边一抹凉凉的触觉,沿着血管传输过去。
    “巧的很,我也喜欢你呢。”唐苏瑾唇边好似衔着一朵春日里姹紫嫣红的桃花,绚烂的好像紫色天幕中的绚烂花火。
    她原本由多么厌恶老天爷,现在就有多感激老天爷。
    无论它是否带走了母亲,是否将陈在瑜变成了一副空荡荡腐臭的躯壳,是否将好友林商顾沐辛远隔着万水,终究还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着,一心一意的依赖着。
    她宁愿相信世界上太多的美好,因为老天爷永远是公平的。
    真的,是公平的。
    就像三年前。
    一样。
    有时候,一瞬间的逼近死亡,会将一个人的临界逼迫出来,那是生命的极限点。
    对于叶琢,唐苏瑾是他的临界。
    而巧的很,叶琢也是唐苏瑾的临界。
    世界上最美好的距离,就是你蓦然回首,发现你看的那个人也在看你。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你忽然发现,你爱的那个人也在爱你。
    “谢谢你也喜欢我。”
    在正常的状态下,这些话是说不出口的,所以,生活就是需要一些与狗血相伴的场景,才好让那些足够矫情的画面肉麻的语言播放出来。
    不过,人生就是需要这些看似虚假其实更虚假的话来填充,好不断的扩充生命的宽度,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那个时候,林商恰巧拨通了唐苏瑾的电话,就听到了她清湛的笑声,告诉她:“林商,我恋爱了。”
    林商不客气地说:“跟顾沐辛一样矫情。”
    这就是有时候,林商嫉妒唐苏瑾比顾沐辛更加强烈的原因。
    顾沐辛是那种良好的家庭环境生长的独生子女,家里的长辈们迁就,没有经过大的挫折与悲痛,而唐苏瑾和林商一样,受到的波折,太多。
    只不过,唐苏瑾又得到了太多的眷顾,每当上天为她打爆一个白炽灯,就会为她亮起另外一盏霓虹灯,而且更亮,更闪。
    第二天,唐苏瑾执意要去警察局去认那个强奸犯。
    叶琢按住她的双肩,“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暂时不去管他好么?”
    唐苏瑾撩起身上的薄被坐起来,双腿耷拉在床沿,笔直而有力,双眼炯炯的好像黑夜里的白猫,“我没有关系,我要去!”
    “这是单向玻璃,那边看不到你,你放心。”这个案子上头很是重视,郑旬总局长亲自带着叶琢和唐苏瑾。
    郑旬是唐苏瑾在A大的师兄,当唐苏瑾刚刚踏进大学校门的时候,郑旬已经当上了北关警察局的局长,现在是堇城警察局总局长。
    “谢谢师兄。”
    唐苏瑾的身体在颤抖,好像是地震之后的余震一样,终于将那些尚未松动的建筑物渐渐击垮,从歪歪斜斜的高处,坠落下来,从来无法抵抗地球的重力或者是大自然的暴怒。
    叶琢牢牢地扶着唐苏瑾的腰,让她把全身的力量都倾斜到自己的身上,“没事儿,别怕。”
    他恨不得将那个男人碎尸万段,亲自一刀一刀地剐了他都不解心头的恨意。但是现在,他需要压制下自己的怒火,顾及到身边的这个病号。
    “左数第二个就是那个惯犯,前面几个女性都是指证他。”静谧中,郑旬开口说。
    唐苏瑾已经忍不住地抽气,声音听起来已经不那么连贯,好像有咽炎一样,“不是,这里面没有一个。”
    郑旬皱眉,“你看清楚了?”
    唐苏瑾点头,已经将脸埋进了叶琢的肩膀,“那个时候有车灯,我看的清楚,真的。”
    叶琢感受到脖颈传来的丝丝沁凉,对着郑旬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唐苏瑾的脊背,“好了,我们回去,车就在外面。”
    但是唐苏瑾仍旧去录了口供,描述了那罪犯的相貌。
    其实她心里怕的要命,全身的器官都好像叫嚣着要罢工。
    但是叶琢掌心的温度,带给他一种安定。
    车的后座上,唐苏瑾搭着薄被,好像熟睡了。
    叶琢走下车,郑旬站在警局的大门前抽烟。
    “来一根?”郑旬问。
    “不用了。”叶琢摇头,香烟有太大的刺激味道,他恐怕唐苏瑾受不住。
    郑旬忽然岔开话题,“你知道么?唐苏瑾那个时候是A大校花儿,我那个时候和几个师兄弟打赌,唐苏瑾究竟能花落谁家,那个赌陈在瑜的赢了,但是现在看来,我们没有一个赢家也没有。”
    叶琢笑笑,手中抛起一把弹簧刀,任由弹簧刀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然后落体,“往前倒半年,我也没有想到。”
    郑旬灵巧地抓住拿一把弹簧刀,“就是这一种么?”叶琢刚刚发短信告诉他,唐苏瑾最后用弹簧刀捅了那人的小腹。
    叶琢点头,“是,还是我送她防身用的……”
    “经过这种事儿,心里面有yīn影是难免的,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心理医生。”
    叶琢嗯了一声,“我知道这个,我现在先陪着她……还有,如果抓住了那个罪犯,拿照片让她指认吧。”
    ********
    叶琢一直在想,究竟该用怎样的话跟唐苏瑾的父母圆谎。可是唐苏瑾压根儿没提过,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不用你瞎操心,我爸在外地,见不着面。”唐苏瑾闭着眼睛说。
    她不睁开眼睛,只怕眼睛会暴露出内心的怯意。
    在医院休养的这几天,唐苏瑾几乎每每醒来,都能看见叶琢俊朗的面庞,只不过清癯了许多,眼底有终日不消的yīn影,颧骨微微突出,手指抚上下巴,粗糙地磨着指尖。
    公司那里和医院这里都要兼顾,累,是真累。
    “该刮胡子了。”唐苏瑾点了点叶琢的额头。
    叶琢伸出手臂环住唐苏瑾的腰,在她额上轻轻啄了一下,“要不你帮我刮?”
    唐苏瑾一笑,搂上叶琢的脖颈将他勾过来,抵着他的额头,“我不光要帮你刮胡子,还要帮你理头发呢,乱糟糟的。”
    叶琢向唐苏瑾的怀里窝了窝,“我可等着呢。”
    叶琢眼前是唐苏瑾脖颈连着锁骨的大片雪白,脸颊就贴着她胸前的柔软,心尖儿上都是痒痒的,顺势伸出舌尖舔了唐苏瑾的锁骨,惹来唐苏瑾的轻声抽气。
    “叶琢……”
    “小瑾,你在害羞了……”叶琢就是等着唐苏瑾开口说话,继而封住了她的唇舌,舌尖抵过去,邀她共舞。香香软软的,彼此的口腔中,味蕾全部绽放。
    忽然唐苏瑾捶了捶叶琢的肩膀,呜呜了两声,叶琢吓的赶紧离开唇,双唇间两道暧昧的津液,亮晶晶的。
    唐苏瑾舌根发麻地说道:“舌头抽筋儿了。”
    叶琢立即感到头皮发麻。
    下一秒,许医生十分无辜的声音,“咳咳,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有必要说出来吗?叶琢抚了抚额头。
    身后的护士长捂着嘴笑了笑,“门外有个小帅哥要见唐小姐呢,他长的可真是好看。”
    唐苏瑾认识的男孩子里,被她夸过长得好看的就只有一个。
    她当时就对林商这么说过。
    叶琢被唐苏瑾赶到了病房外,闷闷地点上了烟又狠狠摁灭在垃圾箱上。
    许之桓走过来,“老七,你不至于为了一个小男孩儿吃醋吧?”
    “至于那么贱吗我?”叶琢手中的打火机火苗一窜一窜的。
    “那你气什么?”
    “老子没有生气!”
    “哟哟,老七你就嘴硬点儿,你这还不叫生气?指不定镜子都要一拳被你砸裂。”许之桓把打火机从叶琢手中夺下来。
    叶琢双肘支在窗台上,什么话都没说。
    “你与其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还不如想想该怎么给程言说,”许之桓顿了顿,“程言昨儿个给我打了电话,下个星期到。”
    像是叶琢和唐苏瑾这种人,都是把朋友看成最重要的那种人。
    譬如对程言。
    又或者,譬如对林商。
    门前的白光一晃,就蹿进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苏瑾姐,我就看到是你,原来真的是你呀。”十分欢快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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