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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把证件丢进还未开封的行李袋里,左伊离开了和秦骏同居三年那个所谓的“家”。
    关上门的瞬间,袖口碰到手腕的创可贴,感觉钻心的痛。
    仓皇狼狈地逃回娘家,本以为母亲在山上清修,父亲也不在,可是回家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做在客厅的时候,父亲穿着睡衣出来,见是她,有点意外。
    “你怎么回来了?——你妈也回来了?”
    左伊反应迟钝,半晌才说:“还没。”
    左父说:“你妈可真是能折腾,去什么庙里,这么看得开直接出家算了!——你一个人回来是要干什么?——你眼睛怎么了?哭了?”
    左伊怔怔的,随即别过脸,低声说:“看了个感人的电影。”
    左父大手一挥:“还有闲心去看电影,替别人流眼泪?你自己活的就像个笑话了。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你今天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想替又替你妈啰嗦?”
    左伊无法回答。
    左父说:“你们娘俩心术不正,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跟了秦骏,就算是秦家人了,你也不像是那种能照顾娘家的。以后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我们家里的事你少插嘴。……你今天不是要在家里住吧?要住的话你住客房。”
    左伊说:“我的房间怎么了?”
    左父说:“正好这个机会和你说一声:小佑前几天已经搬进来了,以后一家人团团圆圆地住在一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妈回来也是这种情况。你的房间反正你也不经常回来住,朝向那么好的屋子放着也浪费,我就让小佑搬进去了。”
    左伊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刚才闹那一场已经精疲力尽去了半条命,她怕是真的要跳起来反抗父权了。
    深深的无力感也无家可归的失落让她说不出话来,连情绪也累到无法调动。
    左父虽然说的理直气壮,但时刻提防她炸庙,暗自运气,岂料这女儿只是沉默,疑心她是按兵不动犹有后招。
    左伊从沙发上疲倦地欠身站起,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出去。
    左父说:“你去哪?”
    左伊不理,忍着痛向外走——脚底的划伤开始作祟,每一步像割了尾巴的人鱼,疼得要命。但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伤痛。
    左父只当她是置气,抽动了下嘴角,在她身后大骂:“同样是女儿,这个是个什么玩意儿!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还能吃。”
    他追出去大声说:“要走你自己走,车子留下!这车也是我给你买的!你这么有本事倒贴,就去让秦骏给你买车,看他给不给你买!”
    左伊就倔强地丢下车钥匙,一瘸一拐地离开。
    左父骂骂咧咧半天。
    凌晨,夜最黑的时候,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蹒跚,左伊不知道该去哪里,从里到外的伤一起攻击她。
    她妈的手机从山上开始,为表决心就交给寺庙保管,大半夜的她不可能找寺方传达她失恋的事。
    这么想起来她竟然没几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易雯算是一个,甚至晏平也可以。她这个时候一个电话就可以跑到他们的家里哭诉。
    可是她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天,哭也哭了,疼也疼了,自杀也稍微尝试过了,累到恨不能死过去。
    世界都没有颜色又何必特意找人哭诉?
    她只想切断和外面的一切联系,找个无人区自己舔伤口。
    左伊最后入住一家酒店,开了间房,进房间就把电话一关,窗帘一拉,躺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
    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离开房间一步。从前没法想象没有秦骏的生活,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么痛不欲生,躺在床上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就是一天,时间漫长又短暂,像折叠堆积起来的桌布,这一块和那一块重叠,曲曲折折漏洞百出。
    脑子像非洲旱季鳄鱼栖身的水塘,混沌不堪,乱七八糟的内容好像很多,搅一搅全是浑水。索性什么都不想,让水里的泥沙沉淀下去。
    简单地说,左伊这几天的状态就是——挺尸。
    一天她从昏睡中醒来,发现天是亮着的,应该是早上,不同的是,她感到饿了,有了食欲。
    她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飘得像个鬼。脚踩在地上,左伊下定决心想——不就是失个恋!死不聊就只要好好活着。
    她走到楼下餐厅,点了一桌吃的,大快朵颐,吃到最后撑不下到卫生间去吐,吐完了回来接着吃。
    正胡吃海塞的时候,对面有人坐下,她嘴里叼了根**腿,抬头看到易雯一张冷脸。
    怔了下,左伊恢复咀嚼功能,硬把那块健硕的**大腿肉咽下去,然后伸手去撕了根**翅膀,低头吃。
    易雯见到她这样,心情复杂,松口气的同时又是恨铁不成钢地愤怒。
    “瞅你这狼狈的样儿!玩失踪?!出息了你!”
    左伊满嘴油地说:“谁跟你说我失踪了?我这是刚从庙里出来,挺好的。”
    易雯说:“装!你继续装!——是你们家秦总裁告诉我你下落的,要不然我们还满世界找你呢,还以为你让他给杀人抛尸了呢!”
    听到那个熟悉的人,左伊的心不可控制地抽痛了下,装作若无其事,“他让你来找我?”
    易雯说:“他日理万机的,怎么会管你这种小事,是他助理通知的我。不放心跑来看你是我自己的主意。”
    原本的一点期待的泡沫啪地破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秦骏对她的死活行踪并不在意,也许只是怕她出了什么意外惹麻烦罢了。
    她擦了擦嘴巴,笑了下,对易雯说:“我们分手了。”
    易雯下巴快掉下来,“什、什么?!”
    左伊说:“我和秦骏分手了——更确切地说,是我终于想通了,把他给放生了。”
    与此同时,秦骏在他几十层楼高的办公室里看着手机微信上的收到的照片——左伊和易雯在餐馆吃饭的照片。
    隔了几天之后再看到左伊本人的照片,他心情复杂,放心的同时有点恼火。
    他那晚送左佑离开后确实头疼了下怎么安抚左伊,但是回家后却发现一室狼藉,不见人影,满地血脚印,厨房地板上还有几滴可疑的血迹。
    秦骏连忙冲到浴室,里面并没有血腥场面,松口气之余他难免觉得左伊这次过分神经质了。
    怕人出什么意外,他打电话到左家,接电话的是已经回家的左佑,说听左父说左伊回家里闹了一场走了。
    秦骏觉得她能把家里砸个稀巴烂后又跑回娘家闹,证明身体还挺好的。
    评估了下事态,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不能纵容左伊这种打砸的野蛮行径,先冷着她,反正过不了两天,不,过不了一天,她就会自己夹着尾巴灰溜溜回来告饶。
    简单地说,他不打算惯着她臭毛病。
    秦骏也知道左伊发飙并非毫无道理,某个角度上讲,他似乎是稍微过分了点。但也并非是原则性问题。他们的生活很长时间来就是这个状态。
    作为上市公司总裁,他必须经营一张巨大的人脉网络,为了维系这个网络,获取优质资源,他就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应酬、混迹各种圈子。他不觉得自己过分,事实上他几乎所有的朋友都有种种的艳遇,相比而言他算是洁身自好多了,不是那种什么人都可以的。有句话说的好——要一个身家十亿的人不偷吃,比让他再赚十亿更难。
    他对生活说不上有多满意,但是也没有特别的不满,最好就是维持现状。左伊这样作,难说不是想要打破现状,得寸进尺。
    左伊之前也还算通情达理,只是这次不过是细节没有控制好,或者还因为左佑是她异母妹妹这个身份,但是他有无法拒绝的理由……再怎么样,她也犯不上一反常态大发神经。砸了东西倒没什么,打人太有失风度,更重要的是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女人的独占欲和控制欲到底有多强,秦骏很知道,他爸爸一辈子被他妈妈收拾得服服帖帖。
    而左伊多年来的黏人功力有目共睹,他的朋友们没少嘲讽她“厚脸皮”,而她没有彻底掌控他生活的唯一原因是——秦骏没给她彻底渗透的机会,她想贴过来,他就推开她一定的安全距离。
    秦骏有理由相信左伊本质上并不是个通情达理贤淑得体的女人,虽然她现在努力伪装成这样。
    他们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彼此,然后纠缠十几年,谁是什么样子一清二楚,所谓的知根知底。虽然左伊这些年照他的喜好改变不少,但是人之初性已定,苹果树可以修枝,但修了之后仍旧是苹果树。秦骏一直记得最初的她是什么样子——
    高一某天课间,左伊突然出现在他课桌前,对还在解数学题的他宣布:秦骏,你应该知道我,我是左伊,我喜欢你。我喜欢上的人最后一定会成为我男朋友,我们就省了这个过程,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秦骏大吃一惊,连最心爱的数学题也顾不得,脸上差一点红了,幸而他那个年纪常年用面瘫掩盖笨拙,面儿上还不太看出来。
    这个叫左伊的女孩脸上有股飞扬跋扈的傲慢神情,典型那种把粗鲁傲慢当真性情、被惯坏的富家女,恰巧是秦骏最讨厌的类型。
    整个班级的人都目睹了这“爱的告白”,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反应,他顿时心生反感,没有什么比在大庭广众之下听一个讨厌类型的女生告白更令人尴尬的了。
    “你搞错了。”他冷冷地说,低头做题。
    左伊自信地一笑,“搞错的是你,我只是通知你,并不是求你同意。放学后来X班等我,我们去约会。”然后趾高气扬地走了。
    秦骏生闷气,暗想怎么会有这种以自我为中心、完全不为他人考虑、没有尝试的女生?!就算全世界女生都灭绝了他也不会喜欢上这么个人!——这是他当时的决心。
    左伊就是用这种不讲道理的方式强行闯进他的生活,然后赖下来不走。
    曾经她以为一定能够得到他的真心,他以为能够驱除鞑虏坐怀不乱。
    他们都没有得偿所愿,现在的结果不过是各退一步。
    既然生活塑造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就该各安天命。秦骏觉得他们之间是有一种长久磨合形成的不成文契约的,或者叫默契,破坏的话生活就会失去平衡,然后必得一番挣扎才重新找回平衡。
    左伊今天破坏这契约,没有一点sport精神,情绪失控打砸泄愤,明天就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类推不堪设想。干脆一开始就把这歪风邪气遏制住,用强硬的态度告诉她铁一般的世事:不做死,就不会死!
    出于种种的考量,秦骏打算晾着她,反正第二天她每次闹情绪,晾着她准没错,就是要磨掉她的煞气。
    可是意外总是发生,第二天左伊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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