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杨翌
“肯定是连长。”同桌的岳梓桐说了一句话。
“副连,指导员都是这个衔。”侯珏蹙眉看着碗里的菜,“吃饭。”
伙食。
莲花白炒肥肉片子,水煮莴笋片,凉拌茄子,素炒土豆片……
真的,很难吃。
方恒吃的愁眉苦脸,真心觉得这是猪食,看不清原样,还寡淡无味,除了盐怕是什么都没放。
岳梓桐塞了一口饭进嘴,艰难的嚼着,低声说道,“知道我们这次归哪个连训吗?”
“不是部队训吗?”侯珏古怪的看他。
岳梓桐笑了笑,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红七连,新来了个连长,这次的新兵连由他负责,听说,背景很硬,是……”说到这里,岳欣桐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先不说了,吃饭。”
侯珏蹙眉。
方恒嚼着嘴里的莲花白,鼓着腮帮子,苦着一张脸看他,“这都说了一半了。”
另外一个凑到这张桌子的战友也开口,“对啊,说完。”
岳梓桐谦和的笑,“这不好,以后你们就知道了,我说不合适。”
方恒其实挺想问他是不是干部子女,但是一想,又觉得对方既然又是高调又是低调的来回变换,还是别问了。
差不多吃了两三分钟,指导员站起来,“饭盒里的东西全部吃完,不许浪费粮食。”
“指导员,我能不能申请两个饭盒?”一名广东小伙站了起来,用着怪异的腔调说话,“菜盖在饭上,我吃不下去。”
“一个饭盒,这是新兵连规矩。”
“通融一下,那边不是有盘子吗?我领一个可以吗?”
指导员摇头,“到了部队,就没有个人的习惯,小伙子,克服一下。”
广东小伙咬着嘴唇,苦着脸低下了头。
食堂里静悄悄的一片,方恒看着指导员坐回到原位,吃着和他们一样的饭和菜,蹙眉,安慰自己,菜这种东西,吃到肚子里也就没了什么,除了了口腔残留的恶心感觉,一切都还好,至少饱了。
指导员一路走过去,看到谁饭盒里有东西就站一会,也不多话,就用目光看着,对方也就乖乖的吃了下去。
于是,当新兵蛋子全部吃完,组队回去之后,指导员欣慰的叹了一口气,感叹道,“今年的小伙子们都还不错嘛。”
新兵们回到宿舍,干部让他们铺床午睡,等大家全部躺下后,这才关了宿舍大门离开。
安静了20来秒,换气扇嗡嗡的响着,有人突然说了一句话,“有人睡不着吗?聊聊。”
方恒在床上翻了个身,顺着声音看过去,刚想说话,就有人先开了口,“有,我去你那边。”
“好。”
于是方恒又翻了回来,躺了一会儿,见四周都有人下床到处跑,干脆也下床找了侯珏聊天。
俩人一个床头一个床尾坐着,聊了聊什么时候给家里打电话的事,又说了下今天的午餐,侯珏说他也觉得难吃,但是总得吃,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方恒叹了口气,伙食怎么差成这样?我还以为高中是最差的。
大锅饭,做的再用心也不会好吃,但是事实证明,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俩人说了一会儿,一扭头,岳梓桐已经坐了过来,压着声音说,“我知道,今天一看让我们在外面等到最后进去,我就知道,菜一定很糟糕。”
方恒和侯珏不约而同挑眉,看他。
“那菜还是热的,新炒出来的,和老兵们吃的不一样。”说到这里,岳梓桐捂着嘴说,“下马威,新兵的下马威,坚持不下来的就滚蛋!”
“确实。”侯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凳子底下有块青椒,水绿水绿的,之前还在想从哪儿来的呢,肯定是老兵不小心掉下来的。”
方恒蹙眉,“我包里还有吃的,你们要吗?”
侯珏摆手,“饱了。”
岳梓桐笑道,“都有什么?”
“零食,牛肉干。”这么说着,方恒飞快的跑回到自己铺位,捏着一袋麻辣味的牛肉干跑了回来,撕开,一人分了一块,方恒咬着手里的牛肉干,感慨了一声,“这才是人吃的,我的味蕾哦,可怜你了。”
岳梓桐看着方恒笑了起来,“你挺好玩的。”
方恒挑眉看他。
“性格不错。”岳梓桐说。
“那是。”方恒得瑟一笑。
“你也就现在这么说,等真知道这人本性了,可就不会这么想。”侯珏插话进来。
岳梓桐想了想,“怎么?表里不一?腹黑闷骚?”
方恒一脸膜拜的看他,“您老真是神人啊,干脆别做皇后了,改行当个神算之类的,一准被封禅。”
“也好。”岳梓桐若有所思的点头。
方恒幽幽叹了一口气,看向侯珏,痛心疾首,“这孩子,账都不会算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业不当,竟然要去自甘堕落当‘大仙’,三鹿坑人啊。”
侯珏噗一下笑了。
岳梓桐抬手就把手上的半块牛肉干砸了过去,“你丫就一三鹿!38一袋的那种。”
“别介,最起码也要138一袋嘛,这可是根本性的档次提升。”
“自甘堕落!”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遗臭万年。”
“……”岳梓桐看着方恒得瑟的笑,竖起了拇指,“水清无鱼,人贱无敌,小弟甘拜下风。”
“承让!”方恒端正回礼,转头看向侯珏,“不战而屈人之兵,哥们儿还行吧?”
侯珏却歪头看向岳梓桐,竖起拇指,“真理。”
岳梓桐当即就笑开了牙,把丢在方恒身上又反弹回来的牛肉干捡起来,开吃。
下午两点,指导员带了20来个老兵过来,说是老兵的班长,过来教他们整理内务,说明白点儿就是叠被、鞋子的摆放、洗漱用具的摆放。
还特别介绍了三个老兵,“刘一容,一排排长。”
“敖小良,二排排长。”
“杨翌,三排排长。”
然后就开始点名,把一个新兵连分成了三个排,方恒和侯珏都被分到了三排。
杨翌,杨排长,个头比侯珏矮一点儿,1.80左右,介绍的时候,方恒就一直盯着杨翌看,对方嘴角一直挂着如春风和煦般的笑,一派的斯文随和。
或许是看的时间太长,杨翌竟然扭头看了过来,接着嘴角再提高些许,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弯如月,笑的看不见眼珠,亲善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笑容像是有着感染力,方恒竟然也被带着勾起了嘴角,不自觉的笑了。
直到解散,方恒嘴角的笑都没收过,等回头一看,眼前是一群被摸顺了毛的小猫,就和自己一样……
方恒急忙收了笑,惊讶的看向杨翌,杨翌正低头和指导员说着什么,在本子上指指点点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还有那个梨涡,悬挂在嘴角的一侧,若隐若现。
这些老兵和新兵连排长确实没方恒想的那么恐怖,各个都很亲切,耐心十足,手把手的教他们该怎么做,顺带着说了些规矩。
叠了一下午的方块被,临到检查没有一个人过关,也不是大家傻,高中军训的时候都有学过,叠被而已,谁不会啊!?
问题是新发的棉被很松软,叠不出棱棱角角的漂亮形状,虽然在他们眼里看着很不错了,但是实际上到处都是毛病。
这时候的排长们都还很宽厚,还给他们鼓励,告诉他们诀窍,用膝盖压蹭,只要持续下去,这被子的形状就出来了。
晚饭,又是唱歌,又是最后进去,又是一堆看不清原本模样的食物,接着就被组织着去打了一通报平安的电话。
方新友没有嘘寒问暖,一如严父的形象,交代着自家儿子好好表现,就挂了电话。
或许就是这样的对话,方恒的眼在同期新兵之中显得格外的清亮,没心没肺的,却给人一种独立坚强的感觉。
这天夜里,在一堆溢满了落寞思乡情怀的小伙子中,方恒是为数不多依旧开朗笑着的人。
他在侯珏那儿聊了一会儿,又去别的战友哪里坐了一会儿,最后溜达到了岳梓桐床边。
岳梓桐正和侯珏说着话,方恒一过去就搭上了岳梓桐的肩膀,晃,“皇后娘娘……咦?”方恒眯着眼看着岳梓桐的耳朵,“你有耳洞?”
岳梓桐浅笑,“小时候病多,家里就给打了耳眼,好养。”
方恒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完好的耳朵,“你是GAY啊?”
岳梓桐挑眉看他,笑眯眯的说,“是啊!”
方恒瞬间往后缩了几寸。
岳梓桐抓住他的手,猥琐的摸着,“又嫩又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进我后宫来吧。”
方恒眨巴着眼,看到岳梓桐促狭荡漾的笑,当即反应了过来,反手一握,抓住他的手,沉声开口,“梓童,你又顽皮了。”
侯珏就在旁边看着,等着那边两个闹腾了一会儿,侯珏才问道,“我们排长,杨翌怎么样?”
“怎么?”岳梓桐扭头看他,“问这干什么?”
“知道,就透露点。”
岳梓桐想了想,“反正不是老兵,可能是军校才分来的吧,大学生带我们挺好,理论知识够,脾气比部队直接提上来的老兵好,你们不知道吧?老兵带新兵可要上手,直接收拾,大学生干部,不错。”
方恒挑眉,文化人,心里花花肠子更多,未必就真那么好。
果断的,第二天,一帮子新兵就在床上跪着蹭,场面极其壮观,蹭了一个多小时,就有人问了句,“排长,我听说拿水打湿也行啊。”
杨翌扭头看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你可以试试。”
“真的!?”那人瞪大了眼,当然,因为眯眯眼的原因,再瞪也不大,“你可不能说我作弊啊!”
“当然,如果你叠的好,我这排长也脸上争光不是?”
“那我去咯?”
排长抿嘴笑。
其余的人就看着他们的互动,就连两名二年兵也看了过来,不怀好意的笑。
眯眯眼拿着一缸子水跑了回来,边叠边洒,杨翌就站在床边看着。
等那缸子水去了一半的时候,杨翌才笑眯眯的问了句,“感觉好叠吗?”
“是要容易压一些。”眯眯眼点头。
“哦,那继续。”杨翌把手插在腋下,缩着脖子走了出去,喃喃自语,“12月份……这天……真冷啊……”
“噗!”周围一圈的人全部笑了起来。
眯眯眼愣住,傻傻的看着杨翌的背影,缸子里的水涟漪扩散,荡漾着……
泪流满面。
中午午睡前,杨翌把眯眯眼叫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抱了一床新被,在一群奚落的目光中垂头丧气。
新兵连结束后,这哥们儿和方恒分到了一个班,名字叫毕云涛,外号,套哥。
三天,休整,学习内务只有三天时间。
一晃眼就过去了。
这是方恒在军营里过的最轻松的日子,每天认识新战友,聊聊天,叠叠被子,打下背包,无聊的时候翻翻军队守则和保密守则之类发放下来的书,真有一种去参加了夏令营的感觉。
就两个字,新奇。
第四天一早,6点整,起床号吹响,100多个人,分了三个排,站在了操场上。
是大操场,那天路过时看到的地方,有很多的老兵在操场上跑步,出操。
杨翌站在队伍的前面,身形修长而挺拔,双手背负,精神帅气,尤其是那双眼,在清晨的朝雾中星亮慑人,看着一群冷得缩着脖子的小伙子,笑得灿烂如旭阳普照,“今天开始正式出操,这天是冷了点儿,不过这就是部队,得习惯,我先说下未来半个月的计划,上午队列训练,下午整理内务,周二、四下午学习,周末休息,通过大家的表现,我将会在半个月内选出三名新兵班长。”
侯珏的后背瞬间挺直,目光炯炯。
方恒的背脊瞬间弯曲,一脸苦逼。
“跑步,5圈,跑完休息!”
7、训练
一圈……
只有一圈,队伍就被拉长,体能好的远远跑在前面,体能差的气喘吁吁远远跟着。
第三圈,打头的七八个人已经拉开了大部队半圈的距离,侯珏和岳梓桐都在这群拔尖的人里面,至于方恒,一路跟着大部队晃悠。
在杨翌的眼中,这群兵均孰优孰劣一眼就分辨个清楚。
虽然不能那么武断的通过跑步来确定,但是目光骗不了人,他喜欢打头那群人的目光,就像刚刚考进军校的自己一样,有冲劲儿,有目标。
当然,后面的兵未必不好,或许只是因为体能太差,但是里面更多的是一群浑水摸鱼的人,抱着不拔尖不落尾的态度参的军。
就像杨翌想的一样,方恒体能说不上好,但是也并不是很差,可是他没那个劲儿,就算遂了他老头子的愿来的部队,但是依旧不喜欢这里。
相比起方恒而言,侯珏是全然不同的人,体能极佳不说,目的也很明确,从报名参军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当排长说出要选班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机会,为了以后的路,他会把握住每个机会,完美的表现自己。
不过,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排头兵都是相同的人,都是有着一股韧性的人,到了最后侯珏简直就是在搏命,无论如何都得争个第一名出来。
杨翌就站在操场中间,默默的看着他们,快的越快,慢的越慢,当第一个兵跑完全程后,他低头看了眼时间,18分钟,真不得了,比当初自己的成绩好多了。
杨翌抬头看向弯腰支着膝盖,大口喘息的小伙子,笑了,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侯珏。
看来,他的新兵排里要出几个好兵了。
跑完的休息,没跑完的?当然继续跑!
这帮子新兵虽然看着外表都还算壮实,但是内里其实虚得要命,12圈跑完全部趴在地上了,一群脱力癞皮狗的模样。
无论是军队还是军校都讲究的科学带兵,和特种部队不一样,说明白点,要想当干部,先得是个有本事有素质的人。
所以杨翌笑眯眯的走过去,嘴角挂着的梨涡,深深地旋出来,特体谅的说,“大家都辛苦了,忍忍,忍忍!只要一个月,你们就适应了。”
没人理会他。
方恒瘫在地上连指头都不想动,排长说的话是听到耳朵里了,但是一想起那遥遥无期的一个月,他就想叹息一声。
美好的夏令营生活,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吃了早饭,就是枯燥的队列训练。
先是军姿,一站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然后继续站。
站军姿的时候,杨翌开始让他们自己自我介绍,是有规矩的自我介绍,例如,我叫XXX,来自XXXX,今年18岁。
一遍全叫完,杨翌就说了,这怎么行啊?早上累着了是吧?大声点,吼出来!
于是又叫了一遍。
杨翌又说了,这样不行,要不休息的时间就唱军歌吧,熟悉一下那种吼出来的淬利感觉,当然了,坐着没用,就站着吧,稍息。
一上午,方恒自我介绍了11次,排里的人名全记熟了,就是有点儿对不上脸。
下午杨翌没过来,他们继续叠被子,学习打背包。
其实整理内务就是给他们放的假,算是休息一下,有些脑袋奸猾的人就干脆在床上躺着睡觉,当然,也包括懒的,一看见别人这样舒服,自己也跟着学,反正自己不是第一个,出事了也是一帮人受罚。
懒病会传染,差不多四点过,杨翌出现的时候,整个排就没一个人在干正事,打牌的打牌,睡觉的睡觉,吹牛的吹牛。
杨翌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圈,拿起哨子吹了一个刺耳急促的哨音,没解释,罚全排抄军队守则一遍。
部队守则发放下来已经四天了,这次罚抄之后大部分人才恍然大悟的发现,原来守则上清清楚楚的写着,非就寝时间,士兵不允许躺卧在床上。
确实,守则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挨罚,怪不了任何人。
只是,当方恒抄着守则的时候,古怪的看了岳梓桐一眼,作为军队干部子女,岳梓桐没理由不知道这些规矩,为什么也跟着来?还有,他就不信了,整个新兵连就一个干部子女,怎么都低调的闷头不提醒?
后来方恒去问了才知道,新兵连的下马威谁都躲不掉,不管你表现的多好,任何苦都得吃一遍,所以何苦来的说那么多话?免得还让战友们觉得多管闲事。
最后,方恒给岳梓桐下了个评语,这小子就是个努力想要低调的高调人。
第二天,排长们开始上手段了。
早上队列训练,还是前一天的那样儿,站在太阳底下暖洋洋的,收腹挺胸,中指放在腿侧的裤缝上,目不斜视。
杨翌在队伍里走来走去,看了圈,站在了一个哥们儿面前,沉声问道,“脖子怎么回事?”
“?”
“不知道?”
摇头。
杨翌抬手抚上他的脑袋,稍微施加压力,扶正,然后松开,静静的看着他,大约过了10秒,那哥们儿的头又偏回去了。
后面的人‘噗’一下笑了,原来是个歪脖子。
杨翌看了后面那人一眼,从包里掏出一根针小心的别在了那哥们儿的衣领上,说道,“这毛病必须得改,这玩意儿别一周就好。”
“嗯。”小伙子点头,克制着自己别往那边偏,结果还是歪脖子,只是歪到另外一边了。
后面的人全部忍着笑,开始抖。
杨翌像是看不见一样,又在另外一边衣领上别了一根针,拍着他的肩膀特诚挚的说,“坚持。”
小伙子面色血红,牙根紧咬,再次重重点头。
杨翌走到下一排,看着这一排的小伙子们,掏出一叠扑克每人发了三张,左右手各一张,膝盖中间一张。
包括了几个没笑的全有,侯珏也在里面,再次被连坐。
每个人发完,杨翌后退了一步,目光灼灼的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什么叫集体荣誉感,自己好好想想!一个小时军姿,牌掉了的就再站半个小时!”
一扭头,前面三排的新兵全部回了头,杨翌眉心一拧,“都羡慕是吧!?两副扑克,够你们用了!”
杨翌给人的第一印象太过温柔,就算这两天被带着训练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所以这一厉喝还真没人当一回事。
直到所有人都被上了三张扑克,这才知道玩真的了,这人就算再随和亲切,也是三排的排长,他们的教官。
站军姿是个辛苦活儿,枯燥,僵直。
不说这么硬邦邦的站一个小时,就算是躺在床上,长时间用一个姿势也不舒服,没过一会儿,有人就开始扭扭捏捏的难受。
方恒觉得身体里有亿万只蚂蚁在爬,到处都痒,脖子、脸、后背、胸口、脚底板,就没一处舒服的,恨不得用指尖使劲儿的挠,出了血才舒服。
这种感觉是不在意无所谓,一在意就更难受,方恒盯着队伍前面的杨翌,终于还是忍不住挠了起来。
杨翌一个跨步就站在了方恒的面前,目光锐利如剑,恶狠狠的瞪着他,“谁准你动了?”
方恒早就恢复了姿势,目不斜视,就当没听见一样。
杨翌深深的看着他,然后弯腰,目光顺着手臂下滑,落到了方恒的指甲。
“你留这玩意儿干什么?打架!?”
“?”
“回头把指甲剪了!”
“……”
杨翌绕到身后拍了拍他屁股,“绷紧了!显摆你屁股大是不是?”
“……”
“绷紧了吗?”
方恒迟疑了两秒,淡声开口,“嗯……”
下一秒,腿窝被大力撞击,方恒一个踉跄,直接扑在了地上,他翻过身瞪着杨翌。
“绷紧了!?你这叫绷紧了??一撞就散!!你面条做的是不是??牌掉了,罚站半个小时,起来继续!!”杨翌声色俱厉的看着他,居高临下。
方恒咬紧了嘴唇,血色从脸上炸开,危险的眯起了眼。
杨翌第一次见到方恒这种恼怒的表情,就连侯珏这种见惯了的都不习惯,何况是完全没有心里准备的杨翌,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下,琢磨着这小子不会哭吧?怎么这破德行!?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一个男人,吼上两句就哭,跟没断奶似的,靠着家里有点钱有点门路就来部队,把招兵程序当成摆设不说,到了部队还觉得是自家开的,要不刺头挑衅,要不就是哭爹喊娘,怎得地球都围着他家转一样。
醒了下嗓子,语气又重了几分,“发什么呆你?回去站好!”
方恒爬起来,蹲着拣起了散落的三张牌,一点点的站起身,脑袋里嗡嗡的响,怒气在胸口鼓动着。
杨翌从他手里拿过牌,分别放好,什么都不说的就走开了。
也得亏杨翌没有再继续说话,否则方恒绝对一拳招呼了过去,一下丢这么大的脸,要不是因为军队这地方他还看不清情况,这次的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再说了!这种落差感真的要命!临时改了剧本都不提醒一下!就在大家都以为排长是个好人什么的时候,突然就黑了脸,简直就跟逗着人玩一样!!
杨翌之后在队伍里又绕了两圈,时不时的踢一下腿窝,或许方恒那一下给排里的新兵提了醒,再没有人倒下。
杀**儆猴这一招,用对了。
到了点,扑克没掉的全部就地解散休息,挨罚的就四个,有两个天生有些O型腿,夹不稳,剩下的一个和方恒一样,也是被杨翌给撞掉了牌,当然,也就是双腿弯了一下,没有方恒那么丢脸。
方恒摇摇晃晃的站着,视线恍惚的看着杨翌在前面教他们稍息、整齐、停止间转法等等军事动作,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教,方恒站得磨牙,尤其是杨翌时不时扫过来目光里带着玩味,挑衅般的告诉他,有本事你就动个看看!
方恒的面色越来越黑,就在实在忍不住的时候……
“哔——”三声尖锐的哨响划破长空,接二连三的响起。
“起立!”
100多名新兵‘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行注目礼。
三名新兵排长小跑过去,敬礼,“连长!”
方恒转着生硬的脖子,扭头看了过去……
新兵连宿舍的大门口走进来两名军官,有一名军官,身形高大英武,穿着笔挺的军装,像是踏着朝阳的光辉,英姿飒爽的走进视野。
方恒眨了眨眼,眯起了眼睛,不由感叹一声,气场果然不一样啊。
那是一种狗堆里面走进来头狼,猫窝出现了只豹子的强烈差距感,从头到脚透析出一种硬朗的线条,步伐迈动间却行云如流水,流畅无比。
两名上尉,他们的连长和指导员。
就像岳梓桐说的,他们这些新兵连的新兵们归红七连管,由连队连长兼任新兵连的连长,负责整个新兵连的运转情况。
至于新兵连里面的排长和班长是由老兵担任,通常会被选来新兵连带兵的老兵,都是表现很好的兵,有提干的可能性。
不过,有些部队不同,也有一些特殊情况,方恒所在的新兵连位属于作战部队,通常新兵连的班长会从新兵们选出来,是一种鼓励机制。
晚上开会的时候,杨翌曾经讲过他们所在的这个军的大概情况。
重庆13军,位属于成都军区。
下有三个师,而方恒现在就在37快反师。
37师再往下分,就是三个军团,有装甲团,电子通信团和步兵团,下有六个营,十二个连队。
具体分到哪个连队,就要等新兵连出来才知道。
不过大概可以确认的是,他们这个部队不是装甲营。
因为三名新兵排长都不是从装甲营出来的,而是野战陆军,也就是所谓的步兵。
昨天的晚会,杨翌曾介绍过他们的所在营地的几个连长和营长,人名很多,职务也复杂,正副营、连长,指导员,教导员,主任,洋洋洒洒20来个人名,记得方恒头晕脑胀。
不过,总有那么一个记忆深刻的人名,一名藏族军官,名字四个字,珠穆朗玛?
呃……
好像不是……
方恒望天……
珠什么来着?
8、众怒
“报告连长,新兵连正在训练,需要整队吗?”杨翌礼毕,看向其中一名连长。
吉珠嘎玛干练帅气的一个回礼,“列队。”
“是!”
吉珠嘎玛刚来这个师半年,是从藏区同级调任过来,这是他带的第一批新兵,作为一名刚从单兵兵王升到带兵连长的男人,他对新兵的存在远比任何连长都要热情。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他和他的指导员搭档乐正东走过来的时候,他想,在他眼前的这些小伙子们就像是一只只的狼崽子,刚刚生下来,眼睛都还没张开的那种,看着脆弱无比,但是早晚会成长成一头头在大草原上奔驰狩猎的猛兽。
所以,他热切的看着新兵们,一种期待的目光。
首长检阅,惩罚也被迫停止,方恒趁着大家列队的时候赶快动了动脚,但是站过军姿的人都知道,时间一旦长了,最初活动的时候得一点点的动,从松动肌肉开始,原地动动手脚和脖子,才能迈步。
问题都是些新兵蛋子,谁知道啊!?
就连杨翌这边也还没到提醒的时候。
就这么的,那边急着列队,这边‘啪’一下倒下去三个人。
后面的还好,问题方恒站在第一排,特别的显眼,这一摔,直接吸引了首长的眼球。
杨翌视线的余光看了吉珠嘎玛一眼,快跑了两步扶人,语气轻柔的问,“怎么样?别太他妈给我丢脸!”后面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杨翌依旧笑容满面,好像说了多么体贴入微的话。
方恒瞪圆眼,愣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翌挑眉,嘴角的笑愈加的浓郁,目光里带着警告,意思是你小子还不快站起来?蹭什么蹭呢!?
方恒移开视线,落在连长那边,反手扶住了杨翌的手臂,手掌用力,紧紧的捏着,嘴唇嘟起,眼底刷上一层水雾,可怜兮兮的说,“排长……脚麻……”
杨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被方恒捏着的地方生生作痛,而且大力的往下压,甚至有把自己往那边拉的趋势,倒是有趣了,这小子……
“脚麻啊……”杨翌嘴角的笑更浓,如春风拂面,柔和温煦,“要休息一会不?”
方恒怯怯的看了连长一眼,摇头,“不用。”手上的力气再次加大,就是不让杨翌把自己拉起来,这腹黑伪善的混蛋,你不是要争表现吗?我偏偏就不配合!
两人拉扯了几秒,杨翌终于浅眯了眼,温柔威胁,“真要起不来,我可以抱你。”
方恒嘴角抿紧,撑着杨翌的肩膀站了起来,一低头,就看到杨翌满意的脸,眉头一蹙,有些不甘自己就这么退让了,早知道让他抱就是了,还能少块肉?到时候两个人一起丢脸。
杨翌扶着膝盖站起身,嘴角的笑就一直没下去过,微微弯腰和方恒目光持平,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鼓励道,“坚持。”
方恒回了个笑,皮笑肉不笑。
杨翌笑了笑,不强求,走到队伍前面开始喊口令。
不得不说,首长的存在还是很有效果,虽然没训练出什么东西来,但是大家都努力做到自己最好的程度。
于是,杨翌把握机会教他们各种军事动作,吉珠嘎玛他们就一直远远的站着,看着这一百多名新兵的训练情况,没有说话,但是存在感强烈。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穿着就是简单的军装常服,明明距离很远,但是每个人都有一种被打量的不自在,连长的目光就是像是一把尺子,一寸寸的量,从头到脚,滴水不漏。
“太早了。”10分钟后,乐正东下了第一句评语。
“是。”吉珠嘎玛也必须承认,这种情况下很难看出优劣来。
“还看吗?”
“再等等。”吉珠嘎玛的眼落在几个新兵的脸上,仔细的打量着他们的眼。
眼是人类的心灵之窗,一双眼可以不自觉的露出一个人的真实内里,这批新兵有几个人很在意自己,非常的在意,那种目光像是个钩子一样,勾着自己必须看向过去,像是一种展示。
但是……还是太少了,能够给出的信息太少,有表现欲,要强,固然好,但是,这并不代表真实的水平。
五分钟,吉珠嘎玛开口,“走吧。”
乐正东低头笑了笑,莫名的说了一句话,“璞玉好?还是玉石好?”
“都好。”吉珠嘎玛转头看他,笑开了白亮的牙齿,“我都喜欢。”
与来时不同,连长们悄无声息的离开,队伍还在继续训练,只有少数的人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在转身的一瞬间,方恒微微蹙起了眉。
好年轻的连长,却目光透析深刻,像是把人剥筋去骨的打量,明明有那么多人,分担到每个人的身上都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却有一种被看了个明白的感觉。
而且,这个连长他见过,不止一次见过,才来军队的时候,那个站在操场上,士兵的中间,最夺目的那个人,食堂里和指导员说话,总是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他们的男人,印象意料外的深刻。
或许来自漂亮到夺目的五官,或许来自那种昂扬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的连长,珠玛连长。
训练结束,在食堂里,果然又看到了珠玛连长,身边依旧四五个人,笑容很灿烂,视线扫过来,却又透露出一种凌厉的感觉。
方恒急忙低下头吃饭,无法对视,第一次发现这世界上还有一句话都没说过,就让自己害怕的人,那眼神,犀利、霸道的像是能夺取空气。
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方恒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却发现对方也在往这边看,方恒的目光霎时间散乱,脸上开始发热。
一天的时间,侯珏的眼皮子一直在跳,最终入了夜,还是忍不住把方恒拉了出去,开门见山的问,“白天的事你不会记着呢吧?”
方恒挑眉,眼底看不清神色,过了两秒才说道,“就这事?”
侯珏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一声,就冲着他们俩这关系,方恒说这话的意思他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很明显这事没完。
侯珏左右看了一眼,把方恒拉到了更偏僻的地方,刚想开口,方恒却抢先道,“你想多了。”就像侯珏了解自己一样,方恒也一样了解他,“这里的规矩我懂,虽然对部队没什么兴趣,但是我也不能回去。”
“你知道就行。”
“但是他下次再拿我开刀,就没这么好说话。”
“……那你就不能好好表现?”
“不乐意,不想。”
“……活该,自己找来受。”
“操,杨翌把屁股卖你了?你帮他说话?”
“你会不会说话呢?”侯珏当即蹙眉,黑暗里朦胧的眉眼棱角锐利,有些怒了!
“我会不会说话你不知道?”方恒把侯珏推了出去,转身往外走。
侯珏瞪着方恒的背影直到消失,这才暗自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方恒不愿意往部队走,但是真没想到有这么大的怨气,一点事就能点出火星来。
方恒进屋的时候杨翌正好从里面出来,俩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方,擦身而过。
第二天一早,杨翌牵了个自行车来撵他们跑步,跑的慢的就踹上两脚,整的所有人怨声载道,在背地里把杨翌的八辈祖宗都挖出来骂。
方恒没被踹,但是杨翌踢别人的时候连带得撞到了自己,脚上一个踉跄,踩到了草坪上,用力不均的结果就是差点摔到地上。
撞他的是毕云涛,还特不好意思的跑过来扶他,连连道歉,方恒摆手表示没事,视线却擦过毕云涛的肩膀看向杨翌。
杨翌坐在自行车上,单脚踩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潇洒的骑着自行车行了出去。
又过了一天,杨翌依旧扶着自行车站在队伍前面,在一群站军姿的小伙子眼皮下打气。
排里的人沉默的看着他,但是嘴角全部勾起来了,暗自琢磨着是谁做的,简直就是大快人心啊!尤其是被收拾过的那几个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不约而同的想着,要是换了自己,放气!?呸!!直接拿刀戳!!让你修都修不好,只能换!!
杨翌打好气,站直身,感慨万千的拍着自行车坐垫,无奈摇头,“你说,作为公有财产,这些年你载了多少排长连长乃至营长,迎来送往了多少新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么多年了,你还驻守在这里,这份功绩足够贴在荣誉栏里长书一篇。”
杨翌的声音不大,像是喃喃自语,却又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听见,尤其是站在第一排的方恒,他那听力简直就是滴字不漏,就连杨翌的表情都看的一清二楚。
方恒不屑瘪嘴,下了二字评语。
装怪!
杨翌把自行车温柔的推到一边,然后走到队伍面前,笑容满面的说道,“刚刚小转儿说了,谁放了它的气都无所谓,它爱你们。”
“……”众人无语,小转儿?自行车吗?而且爱我们?那么,用不用得着痛哭流涕感动非常?
杨翌看了一圈,继续说道,“嗯,别那么感动,小转儿的爱很伟大,很无私,就冲着这份爱,我也不能让它太委屈了,所以大家就一起回报吧。”说完,杨翌语气一沉,“破坏公有财产,所有人50个俯卧撑,做不完不解散!”
“嗡!”的一下,所有人都闹开了,有人当即开问,“又不是我做的,你凭什么罚?”
“你战友做的!”杨翌挑眉,回答。
“关我屁事!”
“战友!要我教你这两个字怎么写吗?站在一起奋斗的人,战友!”
方恒蹙眉,自觉占理,开口呛到,“你该先查后罚。”
“报告呢!?”杨翌扭头看过去,蹙眉,又是这小子。
“报告!”方恒脆声开口,下巴仰高,挑衅的目光递过去。
“这里我说了算!要给你找警察立案侦察不??错了就罚!没有为什么!!”
“你这是擅用职权,有本事你当着连长的面这么罚!”方恒冷笑,很明显杨翌这人就要在连长面前争表现。
杨翌挑眉,看到这张好像抓到了小辫子一样得意非凡的脸,也笑了,“汇报你们的情况是我的事!但是在这个排里你们是我的兵!我说的话就是命令,令行禁止,不想做的可以,卷铺盖走人!”
方恒一下涨红了脸,气得!“是非不分、蛮横无理!***,这就是部队!!”
“对,这就是部队!”杨翌下巴微扬,坦然开口,用眼神示意他做还是走?接着视线移开,在队列里划拉了一圈,用同样的目光告诉他们,退路就在你们眼前,要走,我绝不拦着!但是想留下来,就乖乖听话!
杨翌这一出不单让刺头心里不舒服,连带着还算规矩的新兵也很失望,看着杨翌的目光渐渐变成了不屑。
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句,“老子就不做!我等着和连长理论!!”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就有人开始附和,方恒也吼了一句,“走!去连长办公室!!”当即跟着打头的人就冲了出去。
但是队伍拉的很长,热血的就那么几个,牛气冲冲的开路,后面大部分人还在观望,但是毕竟也有些和打头的人关系比较要好,这种场合多少要跟着一起去,这群人里面自然包括了侯珏和岳梓桐。
留下的人看向杨翌,杨翌却耸肩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然后摆了摆手,竟然让他们跟着去。
去什么?
看热闹。
可惜没人敢动。
杨翌视线往上一抬,落在了不远处两栋楼外的窗户口,那里站着一个人,手里拿着望远镜往这边看,距离太远,看不清神色。
杨翌嘴角一勾,冲着那边耸了一下肩,一脸无奈。
连长把望远镜放下,转身离开了窗户。
新兵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一个个跟吃了炸弹一样,有些看过来的目光里还带着十足的挑衅。
杨翌挑眉,慢慢悠悠的跟了过去。
接着没动的人也跟着走了过去。
连长办公室一楼有警卫兵,一看到一群人气势冲冲的往这边走,就急忙一个跨步挡住了门口,手握在枪上,后背挺直,巍然而立,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枪这玩意儿的震慑力确实十足,当下就有人警醒了过来,目光变得踌躇,当然了,也有火遮了眼的人,冲上去就说要见连长。
警卫兵沉声开口,“理由。”
“找连长理论。”
“杨翌是非不分。”
“要他妈早知道部队是这个德行,老子他妈不干了!”
“让开,老子来伸冤,又不是来捣蛋,你挡着干吗?”
……
9、珠玛连长
说是说,叫是叫,但是到底没人敢动手,干在那儿诈唬。
警卫兵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话,沙沙的声音传过来,警卫兵回了个是,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远远站着的杨翌脸上,没等说话,杨翌就了然点头,从人群里挤过上了楼。
方恒和侯珏、岳梓桐站在一起,在人群的中间,一开始方恒就被岳梓桐给拉住了,狠狠的拉着手臂,不让往前冲,于是方恒也只能站着不再动,直到杨翌上去了,方恒才忍不住开口,“就他一个人上去不得黑说成白?能行吗?”
岳梓桐挑眉,压着声音开口,“上去多少人都没用。”
“怎么?”方恒听的清清楚楚。
岳梓桐竖起了四根指头,一字一顿的开口,“令行禁止。”然后一个大喘气,抿嘴笑,“训练。”
“……”方恒和侯珏沉默了。
这时候,大楼里下来一名中尉,蹙眉质问,“你们都哪个连的?闹什么闹!?”
不等人回答,中尉不悦的摆手,像撵苍蝇一样的动作,“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小洪,这都哪个排的?”
“报告。”警卫兵开口道,“杨翌带的新兵排。”
“人呢?”
“上去了。”
中尉下巴一甩,“让他们回去,没规矩,都练到狗肚子里了吗?”
“是。”
中尉说的话难听,但是大家都不明白这人的底细,再加上现在的目标都是杨翌,侮辱的话就这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到底没被‘嘲讽‘过去。
不过闹都闹到这里了,杨翌又被单独叫了上去,谁都不想走,中尉和警卫员驱逐了两次都没成功,对这批新兵的印象彻底落到了负值。
军队里什么不多,就是人多,中尉直接叫了一个连的老兵,凶神恶煞的把他们一围,就给撵回了新兵连,顺带着封了门口,谁都别想出去。
另外两个排的还在训练,排长早就不见了人影,没了人管这帮子新兵就是一盘散沙,各自抱团议论纷纷。
方恒他们仨站在一起,远远看着情况,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侯珏蹙眉问道,“你意思是这次的错肯定落我们头上?”
“必须的。”岳梓桐点头,“部队这地方就两个字,纪律,咱们怎么做甭管是对是错,破坏了纪律就是不行。”
“马后炮!”侯珏砸了三个字出来。
“这不大家都在闹吗?我总得随大流。”
方恒一脸不爽的看他,“没骨气,罚就是了,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我们全给开了!”
岳梓桐说,“开是不会开,只是正好让他们有机会折腾我们一下而已。”
侯珏抿紧了嘴角,“就真这么不讲理?”
岳梓桐抿嘴笑,“讲理?留着和法官说吧,这地方,一个字一个坑,当兵的就是坑里的萝卜,任人拔。”
侯珏想了想,深深的看着岳梓桐,“知道这么多,当时怎么没拉住方恒?”
方恒挑眉,真心没觉得自己做错。
岳梓桐耸肩,“说得挺好啊,要是这么争论下去,未必就没胜算,要不是有人带头起哄,未必是这个结局,再说了,那种情况下,谁能拉的住啊?”
方恒抿嘴得瑟笑,“那是,他不占理。”
“没什么不占理的,部队就是这样,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的绑定,集体荣誉感,一人犯错集体受罚,你得习惯。”
说到这是,方恒一下想起了罪魁祸首,视线在人群里转悠,最后落在了小转儿牌自行车上,“诶,你们猜谁做的事?”
这下没人说话了,这玩意儿谁能猜出来。
过了五六分钟,另外两个排的排长急匆匆的跑回来,重新整队集合,接着就见到杨翌陪着连长从门口走了过来。
连长抬头挺胸,杨翌低眉顺目,连长目光犀利的一扫,杨翌心领神会屁颠屁颠的就跑来整队。
看在连长的面子上,三排的人还是列了队,接着三个排长把队列集中在一起,便各自站到了一边。
吉珠嘎玛负手站在队伍前面,眉心微蹙,淬利的眼扫视一圈,“牛气是吧?都挺厉害的,都有本事,但是,在我看来,你们就是一摊子烂泥,扶不上墙!!”一开口,就连拍带扁声色俱厉,犀利的言语夹杂着强大的气势倾轧而来。
所有人都愣住,脑袋里断层数秒。
“部队是什么地方??拿着枪保家卫国的地方!!谈个人?你们还差远了!!求公平?也等你们把这身皮给扒下来再说!!”
“到了这儿,就遵守这里的规矩,两个字,纪律!学不来,就给我滚蛋!!”
最后,一声厉喝,“全部都有!向右转!!”
连长露的面少,在新兵们的眼中总有些高高仰望的感觉,明明训练都还没到一步一个口令的地步,可是连长这么一喊,竟然‘唰’的一声,全部转了向,除了几个左右不分,或者反映慢的,硬是透露出几分整齐划一的老兵感觉。
“左后转弯,目标操场,20圈!”
三个排长急忙跑过去,领了个头,把人给带了出去。
这是方恒第二次在训练场上见到连长,远比第一次还要震撼。
干练、凌厉,从骨子里透出的锋芒让人无法直视,言辞犀利,气势如虹,有着一种真理就踩在老子脚底下,真正藐视一切的傲然。
这样的男人,实在帅的让人憧憬不已,就像是他一直以来想要成就的自己一样,那些臆想中的优点都集中在了连长的身上。
跑在操场的跑道上,方恒急促的喘息着,遥望远处负手跨立的连长,迷彩的军装包裹着壮硕的身体,傲然而立,方恒的眼底不由闪烁出了几分羡慕。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成为这样的男人?仅仅站在那里,就能让人仰视?
这次的冲突被连长一手压下,20圈跑完后,再没人去思考到底谁错谁对。
在大家筋疲力尽躺倒在草坪上的时候……
方恒揉着胃看了眼排长那边,三个排长还在操场上站着,连长已经没了踪迹,在收回来的前一秒,视线又和杨翌对上了,方恒蹙眉,把头偏到了一边,刻意吐了口口水,然后挑衅的看了过去,结果这一拳没砸到地方,杨翌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偏开了头。
方恒抿嘴,垮下了脸。
岳梓桐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开口,“还有力气想事情?挑拨离间?没问题!那就说明咱们还没练够,还有精力,所以……各位爷嘞,消停一下吧,哥们儿现在就只想床了。”
方恒低头拨弄着草尖,用外套擦了擦头上的汗,热得恨不得把衣服脱光了,幽幽开口,“我现在想的是午饭还给吃不?”
一语惊醒梦中人,侯珏抬起了头,左顾右看,“谁知道现在几点了?”
“没表!”有人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
等全部人跑完,又是集合,回去拿了饭盒就往食堂走,方恒看了眼时间,12点半。
这次没有进行饭前一支歌,各个垂头丧气的进了食堂打了饭菜就闷头开吃。
饭有些凉,菜很热乎,方恒嚼着嘴里的饭菜扫了一眼平日里连长喜欢坐着的桌子,空荡荡的没人,莫名的有些失落。
新兵蛋子们被连长挫了锐气后,都安分了不少,蛋疼的新兵生活,除了训练就是睡觉和吃饭,方恒也没了磨嘴皮子的力气,一路半死不活的跟着大部队走。
只是偶尔远远见到连长的时候会突然有些兴奋,总想凑上去说点什么,但是要说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新兵连的一周时间飞快的过去。
在操练了八天后,部队给他们这些新兵们放了一天的假,当然,没有假,不准外出,不准在军营里乱逛。
于是一帮小伙子们无聊,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洗衣服的洗衣服,在训练场玩的玩。
玩什么?其实挺无聊的,军队的训练设施除了单杠、双杠之外的还有种叫旋梯的东西,这玩意儿原本是空军部队配备的训练器材,但是因为趣味性强,也能锻炼胆量,所以到了后来,每个军区都有配备。
一大早的,没事做,20来个新兵就凑在这旋梯下面起哄,看谁敢转起来。
毕竟,这玩意儿是真有些吓人,看着不咋地,但是一旦旋转起来了,就是360°的圈,前几天也有人试过,但是到了180°的水平时,就不敢再用劲了。
方恒也试过,也是180°就蔫了,视线忽上忽下的,完全没有重心的感觉,下来的时候几乎都是手脚发软。
但是年轻人嘛,凑一起了,就总有热血的,喜欢表现自己的人,第一梯队的魏亚阳上去绕了几圈,牛X的下来,视线一扫,“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学校就有,小学五年级我就绕过,简单,别闭眼,盯着一个点儿看就行,还有人敢上不?”
魏亚阳算是体育特招类,小学就在市体校学短跑,一直到初中毕业,在市里拿过很多名次,体能上确实头一号,性格也不错,挺阳光的一个人,在新兵里很显眼。
“擦,牛逼完了,等着,哥给你表演。”当即就有人叫了起来。
魏亚阳看过来,笑眯眯的说道,“侯珏,来一个?”
侯珏当即就蹙紧了眉。
还有一周选班长,有心的都隐隐有些竞争意识,平日里练体能,队列训练,侯珏都是拔尖的那个,没有专业训练过,但是体能好,跑步这种东西靠的就是咬牙坚持,所以适应了短跑的魏亚阳每次在晨跑上都栽在侯珏身后。
这挑衅,其实挺幼稚,但是魏亚阳划出的是明路,但凡是男人面对这个挑战就没有退缩的理由。
方恒左右看了一眼,压着声音,“要我陪你不?”
“一边去。”侯珏瞪他,走了出去。
方恒双手蜷到唇边,大吼一声,“好!爵爷加油!”接着看向魏亚阳,“就这破玩意儿有什么好比的?这不两头吗?你也上啊!看谁先忍不住叫停!”
话一说完,一圈人轰一下炸了起来……
“是啊!光一个人转有什么意思?”
“俩人比!先认输的是孙子!”
“魏亚阳,上!”
“爵爷!加油!”
“嗷嗷嗷嗷~~~”
侯珏扶着旋梯,对方恒得瑟挑眉,笑开牙齿,意思是等着看好戏。
方恒挤眉弄眼的笑,倒是对侯珏十足信心,自家兄弟还不了解吗?无论是比力气还是比坚持,方恒就没见侯珏输过。
侯珏拍了拍旋梯,转头看向魏亚阳,笑道,“来吧,你先上?我先上?”
魏亚阳笑了,“两个人可不一样啊,太危险,你一个人转过没?”
侯珏张扬一笑,“没事,就这东西,就算没碰过又能怎么样?”
魏亚阳挑眉,“那我先上吧,来,来俩人帮忙,扶着。”这么说着,魏亚阳踩上旋梯自己晃了起来,刚刚把那头晃下来一点,侯珏一抬手勾住了扶手,手上用力,往下一压,自己就踩了上去。
方恒当即就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帅啊!
有人打了个头,口哨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
那边,旋梯已经转了起来。
旋梯这东西就像是翘翘板一样,你用一下力,我用一下力,就越转越快,到最后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像是电风扇一样,扇起一道道的烈风,呜呜的作响。
渐渐的,没人吹口哨了。
这速度,连影子都看不清楚,都害怕这铁杆子被俩人给转断了。
侯珏也有些虚了,或者说,有点被转的恶心到了,血液像是被甩出了血管,向外扩散,渐渐的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感觉,除了紧紧的抓住手上的东西,别的想法都没有了。
旋梯这种东西,下面的不知上面的苦,转着的绝对比看着的难受,但是方恒依旧有些晕了。
一圈圈的,就像是看着调到了最低档的电风扇的扇叶,头晕目眩。
忍了两分钟,方恒终于还眨巴着眼收回了目光,扭头看了一圈,正好见到杨翌拎着个盆子从水池那边走过来。
10、紧急集合
排长和他们住一起,是大棚隔出来的小间,三个排长四张床位,平时住宿加办公,晚上也要照顾他们这些新兵蛋子。
宽厚的说,杨翌其实倒也算得上好排长,这周训练的苦,大家又是才离开家,体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说,也都有些想家,排长们晚上就会起夜巡床,给他们掖下被子。
大家都是年轻人,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隔两天就有人和杨翌混到了一起,杨翌就会无耻的来个‘梨涡’大派送,满山偏野的散发荷尔蒙。
说到底,人长得亲善就是优势,尤其是落在善于利用的人手里,更是利器。
就像杨翌,就像方恒。
方恒知道自己脸小巧,从记事开始,三姑六婆,叔叔阿姨,见到他就夸,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小脸庞,圆眼睛,水灵灵的,要是个女孩儿得多招人啊?来,阿姨抱抱~~
大了,叛逆那会儿,方恒开始有意回避这长相,要硬起来的时候绝不手软,可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自己的优势,真要拿出来用,也刷得下去底线。
可是人就怕比较。
原本方恒还把这手段当成杀器,以求一招制胜,结果见了杨翌才知道,那丫的简直是白菜大派送,毫不介意自己的表里不一,恨不得人人都知道自己好欺负,然后冷不丁的扒下伪善的皮,笑眯眯的收拾回来。
那边,杨翌像是看到了这边的情况,面色一变,急冲冲的就跑了过来。
方恒挑眉,不知道他想干吗。
人还没到地方,杨翌就吼了出来,“谁让你们两个人上去的?赶快停了停了!!”
这边。
办公室楼的四楼,指导员乐正东被喧闹声吸引走到了窗户口,冲着发声的方向看了过去,位置有点远,又被几棵树挡着,就隐隐约约见到那是新兵们住的地方,训练场上围了一群人,哄闹声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
那地方!?
乐正东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拿过了望远镜看,等看清楚后,头皮一下炸了起来,面色难看的就开始拨电话。
“外面怎么回事!?”
“停了!赶快给我停了!!”
吉珠嘎玛抬头看他,起身拿过望远镜站到了窗户口。
瞬间就找到了目标。
新兵连的宿舍里冲出了人,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然后一群人拥到了旋梯旁边。
吉珠嘎玛挑眉,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旋梯这玩意儿在他心里就跟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没想到两个新兵蛋子闹着玩,都能把老乐给急成那样儿。
不过也对,毕竟都是些半大的小子,一不小心出了事怎么办?
看来还是自己经验不够。
吉珠嘎玛关注了一下情况,放下了望远镜,正准备回头继续写计划书,视线突然落在了一角,他微微蹙眉,拿起望远镜看了过去。
视野里是个小伙子的脸,脸盘很小,眼睛很圆,就连嘴唇也是菱形,在军营里很少见的长相。
第一次去新兵连,他就留意过这个兵,就站在第一排,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嘴唇微嘟,眼底包着泪,难得一见的,属于果果类型的孩子。
果果本名叫郑太果,是吉珠嘎玛在特种部队时的战友,是个爆破手,天生对火药敏感,却善良可爱,虽然性格略显弱气,但是一旦执行任务的时候却杀戮果决。
男孩子长这样的不多,要不是因为果果的存在,或许吉珠嘎玛也不待见这样的兵,但是到底有个先例在,他自觉也就上了几分心。
他记得这个兵的名字,方恒。
吉珠嘎玛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就下了楼。
一路上不快不慢的过去,来来去去的士兵都冲着他敬礼,吉珠嘎玛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孔,视线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还在不久前,他也是这样,怀揣着理想从西藏走出来,从军校开始,一步步的追逐的成长,经历了成功和挫折,经历了死亡和分离,再一眨眼,已经九年过去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快如闪电。
方恒……
熟悉的神情,深深的勾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些人和那些事,那些的年少轻狂。
连长的悄然而至,引起了新兵们的哄闹,等方恒得到消息跑出去的时候,正好见到杨翌腆着笑给连长递烟,弯腰谄媚狗腿状,就差跪地上摇尾巴。
方恒不屑抿嘴,视线锁定了连长吸烟神情,烟雾喷洒,脸上带着几分慵懒惬意,头微微歪着,嘴角带着浅笑,低声说着什么,依旧一副高高在上让人仰望的气势。
方恒在远处转了一圈,想要过去说说什么,却发现没什么好说的,而且那俩人轻声细语的神情颇有几分难以迈入的感觉,最后还是回了寝室。
这边。
“连长。”杨翌走到连长身边打了个招呼,从包里掏了一包软云烟出来,抽了一支递给他,“我让人给制住了,没事,没人出事。”
吉珠嘎玛接过烟,见杨翌拿着打火机等着,于是笑了笑,凑了过去,点燃,吸了一口道,“练这个可以,你们得跟在身边,别出事了。”
“是。”杨翌腰板挺直,点头。
“怎么样?都习惯不?”吉珠嘎玛问道。
“还行,都挺好的,就是调皮。”
“18岁嘛,花儿样的年纪,下手掂量着点儿,别整狠了。”
杨翌噗一下笑了,“连长,你在说你自己吧?”
吉珠嘎玛斜睨他,眉梢一扬,“班长人选确定了吗?”
“还在看,有几个不错的。”
“晚上吹哨吧,该练了。”
“这不等您老安排任务嘛。”
吉珠嘎玛失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怎么?觉得自己班上的人都不错?没大问题?”
“这玩意儿总得练不是?问题肯定有。”
“确实,不过这次下手注意一点,别把事情有闹大了,昨天去营里开会,这事还被拿来当典型说,这再闹下去,明年我就得转业回家种地。”
杨翌弯腰,梨涡深深的漩着,笑得眉眼皆弯,“说这些,咱们整个师,您和雷连谁敢动啊?明年指不定就升副营了。”
“要升也轮不到,诶,我说,你小子消息渠道挺牛啊?这都知道?”
“咱这不是侦察兵吗?本职工作。”
吉珠嘎玛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狠狠卡住脖子,“不错,昆陆没白待。”
“啧,说这些,您和林学长可是我偶像啊,当初昆陆风光的一时无二,年年拿嘉奖,十年来唯一一毕业就升了上尉的军官。”
吉珠嘎玛扭头看了一眼上尉的肩章,“行啊,笑话我呢?”
“升校官不一样,这是一步登天啊,您这都稳打稳扎的上了,还有什么不满的?我这可还得在基层带兵使劲的搏啊。”杨翌叹了一口气,苦着一张脸,又抽出了一只烟递了过去。
吉珠嘎玛摆手拒绝,“走了,再被你灌米汤我得晕了,还是那句话,别把事情再闹大了,否则……”
“我一定负荆请罪。”杨翌谄媚的接道,“万字检讨书双手奉上。”
吉珠嘎玛摇头笑,递了个我记着的眼神,潇洒干脆的转身离开。
这天夜里,吹了第一次紧急集合,新兵蛋子们早就有了准备,但是临到了时候还是手忙脚乱。
一个排,32个人,准时到达的只有六个,其余的全部迟到。
到了外面列队,杨翌也没让检查,直接下了命令,“向右转,操场,跑步走!”
杨翌在队伍前面轻装上阵,一路领跑,速度有些快,跑着跑着,这一下就好玩了,队伍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往下掉,还有人边跑边系鞋带,技术活啊,都没摔着。
方恒鞋带倒是给系好了,可裤腰带还捏在手里,边跑边穿,背着他睡觉的家伙,手忙脚乱。
也就跑出去100米远,被子就掉地上了,急忙弯腰捡,队伍一下乱了套。
当然了,也不光他一个人出事,有好几个的被褥也全部散了下来,来回别扭的跑了一趟,在新兵连的操场上一站,这就逗趣儿了。
一个排里,有6个人的被褥全在手上抱着的,剩下的,看着背包还行,衣服错扣的也有,裤链没拉上的也有,反正典型的新兵模样。
没过关的全部就地重新打了背包,罚着来回跑操场两次,这一折腾下来已经二十分钟后。
方恒喘着粗气,低头进了屋,之前过关的已经睡下了,悄悄摸摸的铺好床,躺进了被窝,脑袋里什么都不想想,只想睡觉。
结果,半个小时后,又是一个紧急集合的哨子。
方恒睡的死,没听到,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侯珏给摇醒的。
迷迷糊糊的看了一圈,低头又开始收拾。
这次上了心,情愿迟到也要打好,出去的时候整整迟到了四分钟。
所以,一出门就听到一句话,“方恒,迟到4分钟,四圈。”
方恒背着背包,傻乎乎的看着杨翌,然后,肩膀一耷拉,进了队伍。
这次,侯珏被罚了一圈,倒是岳梓桐,可能是干部子女的原因,表现的非常好,解散的时候,拍着方恒的肩膀进了屋。
第一圈跑完,大部分人都回了宿舍,方恒无奈的继续跑,一转头,就看到侯珏在队伍里,他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笑了起来,力气又回来了不少。
“侯珏!”杨翌远远吼了一声。
刚跑出没多远的方恒和侯珏都停下了脚步,剩下的五个人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跑了出去。
杨翌远远的蹙眉,打量着侯珏,快步走了上来,“记不清自己几圈了?”
“一圈。”侯珏说,“就当训练了。”
杨翌顿了一秒,扭头瞪着方恒,“要给你找个保姆吗!?”
无妄之灾啊!!
方恒面色顿青,眼底泛出冷光,斜睨着杨翌。
侯珏背着标准的行军包,挺直而立,淡声问道,“自己加训也要管?”
“这是部队。”杨翌与他对视,目光里满是不赞同,他不明白侯珏为什么要陪着方恒跑,或许加训也是个理由,只是夹杂在惩罚科目里就不符合纪律。
侯珏抿紧了嘴角,看了方恒一眼,“我回去了。”
“嗯。”方恒点头,yīn郁的视线却一直锁在杨翌脸上。
侯珏走了两步,停下,转身看向杨翌,目光灼灼,“排长,我要竞选班长。”
杨翌愣住,嘴角一下勾了起来,瞬间明白了侯珏的意思,看过去的目光也软了下来,排里竟然有一个对自己这么苛刻的兵,细微的错误都不允许犯,难得。
杨翌看着侯珏的背影在夜色下消失,收回的目光落在了方恒脸上,眉毛扬起。
方恒挑眉,冷笑,“你不就是我保姆吗?”
杨翌抿嘴笑,反应很快,“确实,我这不就是保姆吗?带着一帮没断奶的孩子,谁能说不是呢?”
反击的又快又恨,方恒咬住下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视野颠簸,方恒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也明白侯珏的意思了,甚至想的更多。
自己白天做了错事,哄闹着侯珏和魏亚阳上了旋梯,很明显侯珏怕这件事会影响到班长的竞争。
说实在的,方恒从没想过去选劳什子的班长。
一旦当了班长,以身作则不说,肯定事情也多,但是侯珏想,迫切而直接。
这天晚上就吹了两次紧急集合的哨子,后半夜还是让他们好好睡了一觉,不过方恒睡到4点钟就被人叫醒,站岗哨。
叫他的是杨翌,也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衣服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件军大衣,等方恒穿好后就递了过去,压着声音说,“呐,穿上。”
方恒迷迷糊糊的套好衣服,下床之后盯着杨翌看了很久,双眼目光漂浮,一种还在睡梦里的梦游状态。
杨翌微微蹙眉,浓丽的眉毛中间折出了痕迹,抬手拍了拍方恒的手臂,“诶,醒着没?”
方恒没说话,脑回路还处于直线状态,呈反射状。
杨翌干脆穿好衣服,双手扶住方恒的肩膀,往后一拧,把人给推了出去。
yīn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方恒当即打了个寒战,清醒了过来。
真是……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