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爱在暴风雨(六)
雨没有停,方恒却已经结束了这次的任务,没有什么所谓的惊险刺激,没有什么大无畏的牺牲,平淡的,就像是每次的野外拉练,艰苦的在山中行走着,到达一个又一个的地点。
只是,他却收获了一些东西,在他下山的路上听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带着深刻的可以拿来当精神粮食一般一生难忘的故事。
在他之后的人生中,每当想要放弃什么的时候,耳畔总会回荡着一遍又一遍的,老人眷恋不舍的喃哝,喜欢啊,坚持着,收获的就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森林,绝美的绿。
由而,最终成为了他无法放弃的坚持。
下了山,协助赵有材办理了老人的身后事后,杨翌他们开始投入了抢救财产的工作中。
方恒的沉默,让杨翌不得不去担心他,老人是在方恒的背后去世的,这样的压力和记忆或许会成为每个人无法承担的噩梦。
当夜幕降临,杨翌趁着休息的时候找上方恒,询问一下他的情况,方恒却摇着头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方恒就像在梦中一样,陷入了迷茫之中,他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挣扎不出,却又必须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越是这样越是疲惫困惑。
杨翌看着方恒发直的眼,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顶,将人按躺在了简易搭建的床上,轻柔开口,“睡吧。”
“嗯。”方恒困倦点头,吸了吸鼻子,闭上了眼。
方恒没有做噩梦,甚至连梦都没做,他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蹲在床边的男人,黝黑星亮的眼,视线和自己的目光交缠,近的可以清晰到看见每一根睫毛,浓密而悠长。
“能起来吗?”杨翌压低的声线沙哑磁性,像是拂过耳畔的夜风,带着喃哝之声。
方恒点了一下头,翻身而起,看着杨翌把鞋拿了过来,放在脚边,他困惑的蹙眉,“怎么干净了?”
“不洗不能穿了,全是泥,昨天夜里洗鞋的时候顺便把你们两个的一起刷了,在火边烤了一晚上,呐……”杨翌从兜里拿了两个‘面包’给他,“自己垫上吧。”
“谢谢。”方恒沉闷的接过卫生巾,视线落在隔壁的空床上,“皇后呢?”
“出去吃饭了。”杨翌等了一会儿,见方恒没什么动作,抬手摸向他的额头,方恒定定的看着他,杨翌挑眉,听到方恒问了一声,“阿姨下山了吗?”
杨翌很快反应过来,摇头,“没有。”
“为什么?”
“前些年一直陪着大叔在山里走,感染了败血症,有一只脚截肢了。”
方恒哽咽了一下,捏在卫生巾上的手紧了几分。
“别担心。”杨翌温柔的笑着,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慰道,“雨已经停了,昨天夜里进来了不少志愿者,已经有人上去照顾阿姨。”
“嗯。”方恒点头。
“好了。”杨翌撑着膝盖站起了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今天还有新的任务,咬牙坚持,回去给你们放两天假!”
方恒依旧没精神的点头,弯腰拿起干燥干净的作训鞋,默默的将鞋垫垫了进去,杨翌拍在肩膀的手紧紧捏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帐篷。
听说,老人去世的时候不过72岁,30岁那年就上了山,为了他那些心爱的树苗每天都会走上10多公里的山路,风雨无阻。
听说,阿姨是个寡妇,41岁那年嫁给了小他6岁的男人,给男人做做饭,补补衣服,老人出去巡山的时候她有时候也会跟着,陪着老人去看他的那些‘儿女’们。
听说,老人的儿子今年也不过30来岁,却被山里的风雨磨砺得弯了腰,年少白发。他送了父亲最后一程后又回到了山上和母亲相依为伴,继承了护林人的工作。
这不过是个大山里,老实巴交,没文化的一家人的故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普通的甚至有些‘土鳖’。
可就是这么一个‘土鳖’的故事,有那么一天,给一个少年人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
方恒掀开门帘走出去的瞬间,刹那间的晃神。
雨停了,风熄了,厚重的云层散去,他看到了水洗过的蓝天上正冉冉升起的朝阳,温煦的普照大地。
苍翠的大山在历经风雨后焕发出新的生机,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波澜壮阔。
而画卷的尽头,在残岩断壁中与之相互呼应的依旧是那些美丽的绿色,泥泞和汗水挡不住的军绿色,危险和艰苦只会将其打磨的更为纯粹的军人。
他环顾四周,看着在朝阳下作业的战友们扛起巨大的原木,看着他们用手扒开砖瓦,看着他们将香喷喷热腾腾的早饭挨家挨户的送过去……
方恒屏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毅然而快步的迈出了步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加入这美丽的由绿色构成的画卷里。
王家村灾区在上百名官兵、30多名志愿者、当地人灾民的相互协作下,很快恢复了秩序,媒体的入驻让方恒他们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抗洪救灾特别行动大队的大队长,团政委岳新龙要求所有官兵必须避开媒体的采访,关于这次救灾行动的具体情况会由部队给出一份官方解释,谨言慎行。
这个命令多少有些强人多难,也有些让人心寒,但是这就是他们这些基层士兵的生存方式,所幸部队的官方发言稿并没有扭曲任何事实,只是隐藏了他们的部队番号,依旧将战士们冒雨进山,艰苦奋斗在灾区一线的事实报道了出来。
或许这就是部队的一套作风,无论士兵们多么辛苦,那也是他们该为老百姓做的事,而这些荣誉给的不是个人,而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七个字,由每个身穿军服的人默默的为这七个字添砖加瓦。
军队,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平台,它是一个集体,从来都是。
当天夜里,某某部队的官兵全部默默的撤离了现场,在媒体追踪前上了车,消失在了茫茫大山中。
这次,杨翌没有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而是和岳梓桐、方恒他们挤在了一起。他有话想说,这次行动不单给了方恒很大的感触,同时也让杨翌有些心有戚戚然。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一样,冲垮了他心中的一些建设。
杨翌从来都是有目标的人,考军校,下连队,当军官,这些都是为了让他未来的生活能够稳定。或许,并不是那么伟大,普通的就像是每个芸芸大众的一员一般。
这些原本可以坦然说出的理由却在经历了这一切后似乎也变得难以出口,强烈市侩的小市民心理让他突然间觉得有些玷污这身衣服。
或许,这样的想法并不强烈,甚至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原本的决定有什么错误,可是如今却也有了一种寂寞的想要和参与者谈谈的冲动。
可是当他看着身边的小孩时,却又有些无法开口。他必须得承认,自己虽然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年龄的差距和价值观的不同,让两个人的谈话深度似乎永远无法达到一个平衡点,他们没有共同语言。
“排长……”方恒被杨翌的视线惊扰,扭头看过去,“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杨翌垂下眼帘,看着搁置在膝盖中间的手在汽车的颠簸中摇晃,摇了一下头。
“我……”方恒咬了咬嘴唇,“想和你好好谈谈。”
“什么?”杨翌挑眉看他。
“回去我去找你。”
“好。”杨翌点头,“你可以先睡一觉,明天休息。”
“……”
“那你稍微晚一点,回去后我要先去连长那边一趟。”
“嗯。”
杨翌将身体后倒,仰头看向车的顶棚,轻声问了句,“累吗?”
“还好。”方恒点头。
“想睡觉吗?”
“一般。”
“你可以眯一会儿。”
“嗯。”
“……”杨翌蹙眉想了想这样的谈话模式失笑,心里有些苦涩,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仔细想来,人这一辈子,爱上的到底是一个人的表皮,还是一个人的内心?或许大部分人都是看上了对方的外表,然后不断的磨合再磨合,艰难的凑在一起,又或者是失去了磨合的耐心,就这么对付着过了。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幸运的找到心灵的伴侣?而心灵的伴侣又恰巧那么合了眼缘并回应了自己,那是多大的一份幸运?
他转头看向方恒在黑暗里的脸,突然觉得,这孩子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一个可以分享心底秘密的年龄。
回到驻地,杨翌简单的集合了一下,就让他们散了,上了楼后径自去了连长的办公室。
这个点儿,手下的兵有大半都在外面出任务,又是快回来的时候,吉珠嘎玛也不好提前休息,得到队员归队的汇报后就急忙下了楼,想要当面了解一下情况,正好和杨翌在路上碰了个面对面。
杨翌见到人就笑了,看来他们的珠玛连长这趟任务也辛苦,虽然大概整理了一下自己,但是依旧难以掩饰脸上的困倦。
吉珠嘎玛摇着头笑,无奈叹了一口气,“身子骨还是给养懒了,这才一年多的时间,这点儿活就累得不行,眼皮子一个劲的打架,怎么样?要不咱们路上大概说说就好,你也赶快收拾好自己恢复一下。”
“行。”杨翌点头,说起了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俩人有问有答的回了宿舍,直到进了连长寝室,吉珠嘎玛的脸色才沉了下来,“这次任务怎么带了两个新兵过去?”
“嗯,岳梓桐和方恒。”
“为什么?”
“练练他们呗,再说了,岳梓桐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不安排也得安排。”
“方恒呢?”
杨翌沉默了半响,失笑,“是啊,点完人我也觉得困惑,可能因为他和岳梓桐站一块儿呢吧,总的有个伴是吧?”
吉珠嘎玛拉开椅子坐下,静静的看着一脸无辜的杨翌,目光锐利的像是刀片,一点点的削,“你这马屁拍的挺狠的,连干部子弟子女的朋友都算上了?”
“……”杨翌舔了舔嘴唇讪讪的笑,连长这话实在说的狠了,这种特殊照顾他们连长一直都不喜欢,但是势必人强,有些时候也不得不向这些台面下的规矩低头,可是就算是做了,他们两个也不会把这些话放在台面上谈。
“杨翌。”吉珠嘎玛深深的看着他,“我就直话直说了吧,你别把话题都绕到岳梓桐身上,我问的是方恒。”
“……”杨翌挑眉,不太明白吉珠嘎玛的意思。
“还要我说明白吗?”
“……”在连长洞悉的意有所指的目光中,杨翌开始心虚,目光闪烁飘开,下一秒,克制的对视回去,困惑一笑,“连长,你在说什么?”
吉珠嘎玛苦涩失笑,低头掏出一包烟,抽出了一根点燃,却没给杨翌发,只是默默的抽着,造成了无形的心理压力后,这才开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白我问的什么,自己处理一下吧,过些日子我会想法把方恒送走,你可以提下意见,他去什么部队合适,我会努力活动关系。”
杨翌面色猛的一变,眉心霎时间蹙出皱褶,有些晃神的看着连长的脸,半响,在挣扎了许久后,依旧选择了逃避和掩埋,讪讪的笑了,“这话什么意思?方恒不是做的挺好吗?这次的任务表现很出色,可是功臣之一,干吗把人调走?”
吉珠嘎玛挑眉,抽了一口烟幽幽的吐出,在飘渺的烟雾中透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情。
或许是杨翌的反应让他看到了其中悲哀的粉饰太平,或许是他最看好的排长没有与这个社会体制抗衡的勇气,只是,这很正常不是吗?这就是他们这类人的悲哀啊。
无法言明,无法坦然,只能悲哀的活在自己画出的圈子里,不敢跨出一步。
67、爱在暴风雨(七)
有些话,无需言明,也不能言明,吉珠嘎玛旁敲侧击察言观色,真正落实了心里的猜测,杨翌被人骤然翻出心里最深的秘密,惊慌失措的解释,却反而是欲盖弥彰,直到看到吉珠嘎玛了如指掌的表情后,杨翌飘开视线,不再说话了。
话已至此,吉珠嘎玛确认没什么好再谈的了,该知道的已经知道,该确认的也确认,然后就是真正的付之行动,他不是开玩笑,在没确定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今天虽然趁着杨翌疲惫至极大脑迷糊的时候诈了一下,但这个决定也是事实。
有句话说,GAY总是可以在芸芸大众里找到同类人,这话吉珠嘎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却不妨碍他会把自己的思路绕个弯,或者从他看上了林峰那一刻起,在思考别人的爱情表现时,也偶尔会多出一条诡异的思考路线。
杨翌并不是很会掩饰自己的目光,又或者说,甚至没想过有人会把他看男人的眼神联系在一起,所以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很克制,每当吉珠嘎玛看到这样的杨翌时,就像是不断加重的砝码,一次又一次的落实自己的猜测。
直到他知道杨翌只带着岳梓桐和方恒两个新人进入灾区后,心里的疑问再也压制不住,不得不对杨翌使用了特殊的刑讯手段,诱导和诈欺。
最终,吉珠嘎玛挥了下手,叹气,“今天先这样儿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谈,你好好休息一下。”
杨翌被吉珠嘎玛这一手砸的迷迷糊糊,直到转身出门都还处于一种云里雾里摸不清东南西北的状况,甚至不太明白自己和连长的谈话到底有没有一个结果?连长是不是就真的知道了?
或许……
在那迷糊的大脑里,杨翌抓到了最后一点的清明,琢磨着或许这是个办法。
说他懦弱也行,说他不够坚定也行,他对方恒的那些心思一旦摊开了,就不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他所需要面对的是来自整个社会的倾轧。
可能会被强制转业,可能会永远无法升迁,可能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而最重要的,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排或许是好的,由连长的手把自己的那些旖旎的念想剿灭,彻底的,完全的,把自己拽回到正路上。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他想,或许这样真的很好,这一切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方恒并没有任何损失,或许还能到一个适合他的部队,当上两年的兵,回家娶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平静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分开,这样的结果,对谁都有好处,无论是自己,还是方恒。
只是……
下一秒,当他看到墙边靠着的人愣住了。
方恒靠着墙,面色萧然的看着他,眸色很黑,带着几分迷茫和哀伤,杨翌甚至看到这张脸上蜿蜒而下的水珠,干净的,清爽的味道。
他忘记了,他让方恒在他的寝室等着,毫无意外的,他和连长的对话听了大半。
杨翌回过神,大脑瞬间清醒,扭头看了一眼吉珠嘎玛,快走两步,抓着方恒的手臂就要往屋里拽。
方恒眼底的戾气骤现,手臂一甩,挣扎开来,转身就冲进了吉珠嘎玛的寝室。
正若有所思低头抽着烟的吉珠嘎玛愣住,看着气冲冲冲进来的方恒,刹那间反应了过来,顿时尴尬不已。
方恒气呼呼的看着连长,可是临到了面前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些日子的训练让他习惯了顺从,无法对连长提出任何质疑,甚至可以说混乱的大脑完全没有理出线头,脑袋里反复的只有一句话,他会被送走……
过些日子……
到不知道哪里的部队……
离开这里……
不断的浮现,重复着,提醒着,眼前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他崇拜着,敬仰着的连长。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杨翌看了眼屋里的情况从了进去,“方恒,跟我出去。”他再次抓住方恒往外面拽,“这事我和你说。”
方恒被杨翌抱着,挣扎了两下,呆呆的看着吉珠嘎玛,一滴眼泪就滑了下来,怯怯的问了一声,“为什么……让我走……连长?”然后一只手就狠狠扣住了门框,盈满了泪的眼就这么看着吉珠嘎玛,一脸的无辜,泪流满面,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吉珠嘎玛控制自己转移视线,心虚的不敢去看,他选择了杨翌却放弃了方恒,这是他的偏心。
“连长……连长……”方恒哽咽着,涕不成声,扣在门上的手紧紧的,失了血色,掐出了白印,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断的叫着,连长,连长……求一个解释,一个在他刚刚发现这身军装是多么美丽的时候,他的战友们是多么值得珍惜的时候,却被打下山谷,掉下深渊的理由。
“杨翌。”吉珠嘎玛低哑开口,被这一声声仿佛刀尖一般的喊声戳在心脏上,疼痛的几乎无法呼吸,终于承受不了的抬了头,他必须得面对,这是他的决定,逃避,确实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答案。
杨翌又急又怒,说是拽,不如说是尴尬的想要逃走,刹那间的醒悟,在他自以为这样的安排对方恒最好的时候,其实最无辜的却是方恒,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却得为自己的错承担一切。
“杨翌。”吉珠嘎玛声音提高,“把人放进来!”
“不是……连长,我和他谈……”杨翌有些急,甚至慌乱的咬到了舌头。
“……”方恒泪眼模糊的来回看了一眼,大力的甩开了杨翌的手,再次走了进去。
杨翌看着方恒的背影,拳头在身侧紧紧的捏着,牙根一咬,毅然的跨出步子,反手关了门。
外面又下起了小雨,淅沥沥的声响,屋内却异常的安静。
三个人互相对视着,许久。
吉珠嘎玛蹙眉抽出三支烟,各自发了一只,却不知道如何起这个话头。
方恒只是盯着连长看,眼巴巴的,吸着鼻子,就像一只被抛弃在家门口的小狗,站在雨里,无辜的甚至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杨翌的神情复杂难辨,接过烟后沉默的点燃,一身的泥泞愈加衬得那张脸的颓废。
发烟,并没有改变目前尴尬的状况,各自都有一肚子的话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在部队这样的环境下,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已经足够让他们难以启齿。
最终,还是方恒先开了口。
方恒垂着眼睑,双手手指捏着手里的烟杆,慢慢的转着,低声说了句,“我知道不该问那么多,只要服从安排就好,但是……连长……”他抬头深深的看着吉珠嘎玛,“我真的不明白……你告诉我,我哪儿做错了?我改还不行吗?”
吉珠嘎玛张口想说什么,突然反应过味来,诧异的看向杨翌,瞪圆了眼。
杨翌躲开视线,暗自叹气,说实在了,除了对方恒的愧疚外,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连长怎么看出来的,他和方恒的关系虽然说有那么一些不正常,但是到现在也不过就几次,每次都非常的小心,准备周全,或者,这世界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吧?
吉珠嘎玛瞪了两秒,蹙眉,揉了揉眉心,叹气,“方恒,要不这样,你也别多想,真要有什么调动,到时候我一定提前和你谈谈,要不你先回去?”
方恒张嘴,欲言又止,视线在杨翌和吉珠嘎玛的脸上晃了一圈,抿紧嘴角,慢慢的站起了身,是急了,是激动了,才会那么失望,那么伤心到语无伦次,其实他知道的,当巨大的心里波动过去后,他知道自己应该选择沉默,无论是走还是留,是去什么部队,为什么调走,他都不用太过关心,一纸调令下来,他没有反抗的权利。
杨翌低头抽着烟,听着身后的门开了又关,胸口的愁绪就像眼前的烟雾一般,缭绕着,刺鼻的,始终无法消散。
吉珠嘎玛再次点燃一支烟,沉默的抽了两口,突然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摸到门边打开门看了一眼,确认方恒真的回到寝室后,这才转身瞪向杨翌,挑眉,“我没听错吧?他什么都不知道?”
杨翌幽黯的眼抬起,无力的点了一下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否定的必要了,而且经过刚刚那么一闹,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无论如何,再怎么打着为彼此好的念头肆意安排对方的人生,也是一件让人无法愉快的事儿。
吉珠嘎玛捏着鼻梁,叉腰来回走了几圈,然后脚上一顿,深深的看向杨翌,“你天生的?”
杨翌愣了一下,急忙摇头。
吉珠嘎玛磨牙,指着杨翌的鼻子就吼了一句,“你好的不学学这个!?”爱之深责之切,他也不想和自己的下属谈这个事儿,可是他忍不住,看着杨翌就像是看到了原先的自己一样,一步错步步错,根本就是把爱情套上了一层光圈,肤浅甚至弱智的根本不想去深思里面的深度,他就怒的气不打一处来。
杨翌被吼的手上一抖,更是没话说了,甚至有点儿怨怒连长,别人感情上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吗?他自己能够找到处理的方法,何必这么强硬的逼着他?就算他真的找个男人过日子,也是自己的选择的人生,何苦在他没有做好最后决定的时候横插一手?
“你打算怎么处理?”吉珠嘎玛挠了挠头顶,抬头双目血红的瞪他。
“……”杨翌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沉思半响,最后艰涩的说道,“我会和方恒谈谈,这不是他的错,如果他想留下……我走。”
吉珠嘎玛愣住,眼危险的眯了起来,走上去一把抓住了杨翌的领子,咬牙切齿,“你小子再说一遍?”
杨翌抓住他的手腕,苦笑,“如果一定要走一个,我走。”
“操!”吉珠嘎玛直接一拳就打在了他的肚子上,看着杨翌捂着肚子痛苦的蜷下身,气的身上的肌肉全部绷紧,呼吸困难的低吼了一句,“你***要是敢走,老子揍死你!!”
杨翌咬着牙,看着自己的脚背,腹部的剧烈疼痛像是一下戳到了泪腺上,让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
话谈到这个份上,吉珠嘎玛也不好再谈了,干脆拣起之前丢到地上的烟,走到窗外,看着外面的雨景,嗅着潮湿的气息,闷闷的抽了起来,
其实,就连吉珠嘎玛自己都有些变得困惑甚至迷茫。
他是过来人,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什么叫做情难自禁。可是作为领导,作为长者,他也承担着一个指引者的身份。毕竟,他真的很看好杨翌,希望他未来可以有更为平坦顺遂的路。
他和林峰的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死局,就算林峰再信誓旦旦,他依旧无法想象两个人会走到哪一步,有时候,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会离开部队的准备,毕竟真正进入这个体制后才明白,同性的爱情和背景的差距代表了什么?他一个连长,用生命换来的职位,也仅仅带了100来个兵,在他的上面,还有营长、团长、师长,而金字塔的顶端就是他必须挑战对抗的权威,大军区的司令员,这种差距,巨大的,就像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土一样。
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吉珠嘎玛听着身后杨翌起身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或者林峰有一个人是女人的话,或许过程艰难,却不会那么让人绝望。
“其实……”吉珠嘎玛没有转头,注视着窗外的雨夜,视线穿透黑暗看向未知的远方,幽幽的说着,“你自己也明白的吧?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想过吧?”
“嗯。”杨翌抬手拭去眼角的眼泪,他是明白的,从一开始就明白,只是无法抗拒,挣扎着想要出来,却越陷越深……当如今真的要放弃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一把刀插在心脏上,捅进来的时候疼,拔出去的时候更疼。
“其实……这事儿我不该问的……”吉珠嘎玛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在指间掐灭,丢在了地上,转头看过去,“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会和家里人坦白吗?会让它成为一个可以摆在台前,哪怕仅仅是小范围的人知道的事?”
杨翌愣住,深思了起来,却最终摇头,“不知道……”然后想到了自己的单恋,苦笑了起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
“如果呢?”
杨翌看着吉珠嘎玛眼中突然窜出的火苗,很微弱,跳跃的,像是一种希冀一样渴望的看着自己,于是杨翌莫名的点了一下头,“如果是真的,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一定会让家里人知道。”
“为什么?”吉珠嘎玛追问着。
“因为父母一定会谅解的吧。”
“如果他们坚决反对呢?”
“也坚持下去,直到说服父母。”
“孩子没有也没关系?”
“这是很明显的问题,毕竟做出决定之前就一定会想过,也做好了准备。”
吉珠嘎玛摇头失笑,像是在笑杨翌的天真,却又笑的有些纯粹,似乎很开心。
“连长?”杨翌困惑的蹙眉,这样的对话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是却找不出来具体的原因。
“没。”吉珠嘎玛摆手,又给杨翌丢了一支烟,等着烟点上后,开口问道,“你认为你们两个分开能断掉吗?”
杨翌苦笑,“根本就没开始,哪儿来的断掉?”
“那么在一起,是不是一定会好上?”
“……”杨翌扭了扭脖子,从不知道他们连长是这么八卦的一个人,而且,这个话题实在让他难受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杨翌的沉默让吉珠嘎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脆不再说话,等杨翌的烟一抽完,说了一句明天谈后就撵走了人。
就吉珠嘎玛看来,这事儿,无论怎么急都需要沉淀一下,好好的想想,一切来得太猛太烈,哪怕是他始作俑者,依旧无法完全掌握其中的变化。
而且……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了。
必须要撵走一个的话,他只会选择方恒,可是方恒作为最无辜的一个人却让他有些下不了手,最重要的,杨翌一定会在他做出决定前先安排好自己的出路,或许,现在已经在想去什么部队比较好了。
68、爱在暴风雨(八)
其实不单杨翌在想怎么为自己的未来重新规划,方恒也是如此。
方恒很困,辗转反侧,唉声叹气,身体极度疲惫却依旧睡不着,脑袋很混乱,反复地思索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错到会被调离连队。
耳畔听到走廊尽头开门的瞬间,方恒直接弹坐了起来,匆忙地下床跑到门边探头看了一眼,正好见到杨翌从连长办公室出来后的背影。
他咬着下唇想了想,就靠在墙边等了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杨翌端着脸盆朝洗漱间走了过去。
“排长……”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心无旁骛的杨翌脚下一软,惊恐地转过了头。
方恒孑然的站在身后,大大的眼睛了无生气,黝黑的仿佛吞噬了狭小空间里的所有光线一样,如果不是双手紧张地捏在一起,做着习惯性的小动作,差点儿让杨翌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杨翌定了一下神,醒了醒嗓子,沉默地看着他。
“那个……”方恒咬住下唇怯怯的看他,“你说你会和我谈谈……”
杨翌点头,转过了身,心虚地不敢看方恒的脸。
“我刚刚看你出来了……”
“嗯。”杨翌点头,微敛的目光落在接满了水的盆子,视线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而闪烁不已。
“在床上睡不着。”
“嗯。”
“又见你出来洗澡。”
杨翌挑眉,“你是说现在?”
“我可以等你洗完。”这么说着,方恒低头退后了两步,站在了门口,默默的等着。
杨翌被方恒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刺激的突然烦躁了起来。
在外面辛苦了三天,极度缺乏睡眠,身子又脏又粘,回来还被连长抓着审问,每一句话都让他超出了这辈子所能够承受的底线,如今方恒又贴上来问东问西。
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是他,心里的火苗在身旁的那道视线里越烧越旺,几乎难以控制的想要把人骂回去。
求他们给自己一点儿空间,好好的想一想,好好的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不行?
杨翌大力的拧着毛巾,在哗哗的水流声中,忍不住瞪了方恒一眼。
方恒被这表情唬的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觉得这个时间,大半夜的来问事儿确实不好,可是他睡不着,乍然听到那些话,他不可能睡得着。
他要求的不多,只是一个原因,至少可以好好想想,明天见到连长的时候用什么样的态度。
最主要的,他完全找不到自己的错处,或许他训练成绩不算太好,文化知识更不是拔尖的那一个,但是他已经很努力适应现在的环境,很努力的让自己成为七连的一份子,并且,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是七连的人。
可是,现在他的连长对他的排长说不要他了,这样彻底的否定,他完全无法认同,甚至被彻底的伤着。
没有那个原因,他就不服,不甘,甚至愤怒到失望。
他不想对七连失望,不想对连长失望,这里的一切都让他那么的喜欢,喜欢到觉得自豪。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自豪,那份骄傲,甚至想要和他的排长炫耀分享,如今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真的无法接受。
杨翌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让方恒这么伤心,在他沉默的注视中,那双漂亮的总是吸引着他的视线的眼睁的圆圆的,然后渐渐的凝聚出泪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膜,当泪水再也无法承载时,悄然滑落。
沉默的,无声的,流着泪。
那么的无辜,载满了哀伤,却又明亮逼人的让他无法直视。
杨翌几乎是逃避一般的移开了视线,无法再看,心脏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般,从些微的疼痛开始,反复的扎着一个地方,越来越深,也越来越疼。
终于,杨翌再也无法承受这样的负罪感,捏在盆子边缘的手掐出了深深的指印,注视着摇晃的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用了所有的勇气开了口,“这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喜欢你,你明白吧?不同意义上的喜欢……”
方恒眨了眨眼,蓄满的泪水被挤了出来,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和背后的意义,随着真相的浮现,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惊讶。
“就是你听到的。”杨翌深深的吸了口气,扭头看他,“你没有错,只是倒霉的被一个男人喜欢。”
“……”方恒的嘴唇抖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谴责,或许安慰,或许是些什么别的东西,真相是那么的出乎意料,让他震惊的甚至无法做出该有的反应。
杨翌扶着盆子的手松开,甚至可以感觉到手上压痕传来的疼痛,他站起身,站面看向方恒,用着端正的姿态,郑重的保证,“所以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会留在这里,绝不会因为我的错失离开。”
在那双黝黑的眼坦然的注视下,方恒的脸突然烧了起来,目光闪烁看向别处,避开了杨翌的目光。
杨翌眯着眼看着方恒的反应,当那双眼逃避开的时候,身子最后残留的一点力气终于被彻底抽离,疲惫沙哑的开口,“回去休息吧。”他觉得自己很好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期待着在表白后,这个孩子能回应自己吗?这不可能……
方恒点了一下头,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杨翌的视线勾住了脚,寸步难移,他困惑的抬头,看向对方,对视着,“为什么?是因为那个的关系吗?如果真的是,我……”
杨翌打断他,抿着嘴角温柔的笑了笑,“别想太多,这是我的问题。”
“不是。”不是这样,方恒焦急的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这事儿绝不是杨翌自己一个人的问题,还有些什么东西是自己该说的,可是挖空脑袋却找不到那句话,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杨翌走上前扶住方恒的肩膀,清晰的感受到手心下绷紧的肌肤,为了维持心里所剩无几的自尊,杨翌嘴角上的笑又浓郁了几分,温柔的让方恒想起了最初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亲善的像是微风拂过一般,不具有任何的侵略性。
方恒的身体被扭转,然后轻轻的推出去,身后传来低沉沙哑的声线,“求你了,回去吧。”方恒咬住下唇,迈出了脚步,带着水汽的声音让他不敢回头。
身后很安静,安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轻巧的脚步声遮盖了一切,直到他走到自己的寝室门口,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却骤然心疼。
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注视着他,幽暗灯光下的脸模糊不清,目光却十足的留恋,然后毅然转身消失了身影。
方恒突然读懂了他的意思,决绝的,从今天开始,必定斩断一切。
所以,心疼了吗?
不再是排长眼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不再是可以肆意撒娇分享喜悦的人了吗?
亲密消失,无间不再,只是寻常。
睡着后,方恒依旧没梦,闭眼和睁眼之间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他沉默的坐在床上看着玻璃窗上被雨水画上的花朵,透明的,碎裂的,一朵朵。
第一次发现,自己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在那样的悲伤和彷徨中依旧可以安眠。
其实……怎么可能看不出排长喜欢自己,那样的宠着,那样的牵就,那样的目光,清晰明了的透露出一切,就是知道,才会肆意的夺取排长的关心,才可以无赖的粘着排长,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乱套了,在他明白一切之前,所有的人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连长站在高处提前一步将所有的丝丝缕缕斩断,杨翌抽离自己从此楚河汉界壁垒分明,而自己呢?无从赞同,亦无法反对,甚至无法理清脑袋里缠缠绕绕纷乱的线团。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连长没有来找过他,杨翌也不知去向,方恒频繁得在自己的寝室和岳梓桐的寝室之间游走,目光落在走廊的尽头,却怎么都没有胆量过去,只是期盼着某个不期而遇。
可是平日里总是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眼前的排长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是昨天夜里最后的那一眼般,决绝的阻断了任何可能会让两人碰面的念想。
第二天的休假依旧如此,方恒渐渐的开始期待明天的早课,无论如何,他想看看杨翌,就算没有视线的接触,是排长和士兵的关系,他依旧想要看看,看看那双温柔多情的眼是否会无视自己,还是会在视线接触的瞬间,再次生出那团火焰,就算什么都没有,最起码也要让自己悬在喉咙上的心脏回到原处。
可是,当他早上集合的时候,望着完整的队伍中独独缺少的那个空位,突然慌了神。
他突然明白自己忘了什么,如果,他不走的话?走的人是谁?
早操结束,方恒抓住了岳梓桐,慌乱的询问着,“排长呢?你知道排长哪儿去了吗?”
岳梓桐手腕被抓的疼痛,莫名的看他,“应该是有事吧,找他干吗?”
“有事?什么事?”方恒急切追问。
岳梓桐耸肩,“我怎么知道?”
方恒醒了下神,迫切的看着他,“确定是去办事去了吧?不是会被调走什么的?”
岳梓桐失笑,“连里连长第一排长第二,排长调任这么大的事儿……”说完一顿,突然反应过来,“怎么?你听到什么风了?要换排长?靠!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不知道。”
方恒被岳梓桐追问的愣住,讪讪一笑,“我就这么一说。”
“不会吧?”岳梓桐挤眉弄眼的看他,“肯定有什么信儿,否则你这人会问这个?”说着,手搭凉棚看了眼东方,庆幸点头,“太阳出来的地方没错。”
方恒瘪了瘪嘴,半点不觉得这玩笑好笑,但也不好再问,只能低头走了出去。
岳梓桐追上了笑嘻嘻的开口,“不过说起最新消息,我给你报个料怎么样?”
方恒兴致缺缺的看他。
岳梓桐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说,“听说一周后特种部队要来咱们侦察营选兵,一部分资料已经递上去了,回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选走。”
“哦。”方恒不是很感兴趣的应了一声。
“怎么?觉得没意思?”
“还好。”
岳梓桐咬着嘴唇想了想,“那再和你说个事儿,还记得魏亚阳不?就是阳痿呀。”
“嗯?”方恒扭头看他,有些意外自己会再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才知道,魏亚阳作为体育特招生在两个月前就进了特种部队。”
“诶!?”
岳梓桐摸着下巴,多少有些不爽,“反正特种部队第一次在新兵中挑苗子的时候就把他给挑走了,说是练了将近10年的体育,身体素质好,再加上新兵比赛拿了第一,就被选进去了。”
“确定?”
“前两天不休假吗?百分百真。”
方恒抿了下嘴角,点头,表示知道了。
岳梓桐见方恒继续闷头走,叹了口气。
他是不知道方恒怎么了?也不知道排长怎么了?但是如果排长真的会被调走,其实他知道自己心里也不会舒服。
怎么算,他们和排长在一起也有半年的时间,新兵连到连队,或许平日里见着人牙痒痒,可是真要是分开再也看不见人,真有多少人会那么没心没肺的笑得出来?
杨翌在四天后回了部队,这次的的抗洪救灾行动,他作为一名基层军官陪着雷连去师里汇报了工作,都在江津,当天可以来回,只是他也需要些时间整理自己,所以就选在了师招待所里过夜。
其实,无论他想了多少,给了多少的心理建设,当见到方恒的那一瞬间,还是晃了神。
方恒那时候才从寝室门口出来,看过来的眼黑白分明,睁的很圆,带着几分诧异和惊喜,杨翌很欣慰的看到这个小孩嘴角勾起的弧度是表示欢迎,而不是预料中的厌恶和排斥。
于是,杨翌笑弯眼,旋出嘴角的两个梨涡,轻轻颔首,欣慰的转身离开。
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很满意,就算走也走的安心。
69、爱在暴风雨(九)
方恒注视着杨翌的身影消失在寝室门口,眨了眨发热的眼眶,松下了一口气。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
只要杨翌没走,还是他的排长,哪怕再也没有那些亲密的行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方恒!”
方恒收回目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楼梯的转角处,侯珏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上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迫不及待的神情,以他对侯珏的了解,想必是要和他分享什么喜悦的事儿了。
“我要去参加选训!!方恒!!你知不知道!?我要去参加特种兵的选训!!”侯珏笑的灿烂如花儿开,抱着方恒嗷嗷的叫,几乎语无伦次。
方恒愣住,眉心霎时间就蹙紧了,心思瞬间的千回百转,最终又展了笑容,反抱回去,拍着侯珏的后背哈哈的笑,“你惨了,你要被练死了!!”
“我乐意!!”侯珏松开手看他,笑出的一口牙齿白亮逼人,“只要能进去,一天睡一个小时我都开心!”
“那倒不至于。”方恒眼珠子转了一圈,“睡四个小时,练20个小时,慢慢熬!”
侯珏哼哼了两声,笑话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然后抓着他手臂往岳梓桐的寝室拽。
岳梓桐听到消息也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嘴笑,大力拍了拍他,“算是得偿所愿啊。”
“就是个机会。”侯珏笑呵呵的谦虚,他在岳梓桐面前和对方恒的态度不一样,多少会收敛自己一下,毕竟关系多少还是差了一点儿。
岳梓桐摇着头笑,“没事,新兵就能被选上参加选训,多少也证明你的实力,去试试没差,能进最好,不能,明年继续。”
这话是实话,侯珏赞同点头,“我们连长也是这么说,让我去跟一趟,熟悉一下强度,明年再来个真的。”
“雷连?”
“还能谁?”
岳梓桐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侯珏一眼,竖起了拇指,“好连长。”
“那也得咱底子好啊。”方恒插话进来,拍了拍侯珏的胸口,鼓劲,“兄弟我看好你。”
侯珏炫耀完,没过一会儿就跑了,岳梓桐看着方恒问,“羡慕?”
方恒油盐不进的耸肩,“一般。”
“怎么?”
方恒想了想,解释道,“虽然都说天才是百分一的天分和百分九十九的努力,但是必须得承认,我底子不如他,要追上去不是不能,而是很难,再说了,咱们也没必要看着好,就都往这一块上发展是不?”
岳梓桐失笑,拍了他脑袋一下,“你这就是懒!”
“错!”方恒笑开嘴,“而是部队有那么多的发展路线,总有一条适合我的。”
“诶!?”岳梓桐这次有些诧异,“你打算留下来?”
“嗯。”方恒点头,“这几天好好想了一下,我会争取留队,不,或者说一定要留队。”
岳梓桐勾着嘴角笑,斜睨着人上下打量了一圈,“怎么想通了?”
方恒摇着头笑,却没说话,从他在那场暴风雨中穿着军装奋斗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时,这样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他从来没有发现任何一个职业会这么的无私伟大,那么的有意义,那么的让他发现自己是其中一份子时的骄傲自豪。
“我知道。”岳梓桐嘴角的笑渐渐收了下来,目光染上了几分缅怀的神色,“赵爷爷的事儿对我的触动也挺大的,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嗯……”方恒沉重点头。
“我就在想,一个人的爱能有多大的程度?是只爱一个人?还是爱着身边所有的人?或者是爱着一片山一片天的无边无际?其实爱有多大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付诸于行动,让这份爱坚持下去。所以吧……我认真的想过自己到底爱不爱表演?”
“表演?”方恒疑惑看他,然后突然反应了过来,岳梓桐说过他已经考上了演艺学校,却被父母硬逼着参的军,所以到了部队过后都是混日子,心心念念的期待着退伍回去后继续读那个学校。
“结果呢?”方恒问道。
岳梓桐叹了一口气,“我最初的时候也想不出来,但是我假设了一下,如果当时被送上车的时候我要是跳下车和父母对着干,表示出自己强硬的态度,父母未必会继续把我送进来,说不定现在已经准备大一的考试。”
“嗯。”方恒点头,六月份了,确实是考试的时间。
“但是我现在在这儿了,你看到的,我确实在这里待了半年并且适应了下来,所以我就在想,那个时候其实我自己也是迷茫的吧,因为并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那里,所以才会同意父母的决定,其实比起愤怒不甘,现在回想起来,更多的是委屈,觉得父母没有和我商量就对我的人生做出了安排。”
“所以你觉得自己不喜欢演戏?”方恒挑眉看他。
岳梓桐耸了下肩膀,“很显然,不是最喜欢。”
“只是你想法变了。”
“因为长大了嘛。”说完,岳梓桐觉得这话挺蛋疼的,自嘲的哈哈笑了两声。
方恒没挤兑他,反而觉得这话有理,在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不断的经历着一个又一个的事情,想法越来越多,自然看法也会不断的改变。他从被逼着来到部队,再到接受部队,最后喜欢部队,这样的思想变化不是一蹴而成,却让他更有感触。
“行了!”岳梓桐把手抬起来挡在嘴边,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你要真想留队,我有办法。”
“嗯?”方恒眨了眨眼,没太明白意思。
“升军官不容易,提个士官简单,等两年义务兵役结束的时候,咱俩一起扛枪。”
“扛枪?”方恒的眼一下亮了,这‘扛枪’当然不是明面上的意思,升了士官之后肩膀上军衔就会出现俩交叉的枪花,然后就是三年一升,一级士官,二级士官,三级士官之后就是四年一次考核,最高可以到六级士官。至于军官嘛……方恒暂时还没什么想法,虽然看着部队里一抓一把的尉官,但是实际上从士兵提到军官很困难,要钱要人,要是没钱没人的就得自己争气,会营造人际关系。毕竟,一个团,一年就两三个名额,真的是削尖了脑袋去钻去抢。
岳梓桐得瑟一笑,不言而喻。
方恒回了个笑,多少有些庆幸,虽然岳梓桐他爸也不过就是个正团级,在这个体制里也就是一个中层军官,但是对他这个小兵级别的帮助依旧很大。咳!当然了,这没什么好矫情的,什么靠自己争取?自命清高沽名钓誉的,他方恒就从来没兴趣去做!再说了,站了那个位置就要干相应的活儿,他懂!
岳梓桐能帮上方恒的忙也很开心,他或许跟谁关系都不错,但是心里也有个三六九等,方恒就是他在军营里这些战友们中的头一个。
方恒或许并不出色,甚至有点儿坏,可谁叫他就喜欢方恒呢?
长相又不招人讨厌,性格又开朗,虽然有时候说话闪人,但是也代表心思直,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俩人在一起简单、开心,有什么说什么,就是那么投缘!
遇到事儿了,兄弟不帮,谁帮!?
当然,这事也就是那么一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指不定有什么变化,方恒记在心里,却没敢放的太重,不是他不信岳梓桐,而是有那么一句俗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计划没有变化快。
他要是真敢这么放任自己把一切都摆在岳梓桐身上,最终还真不好说会怎么样。
那天之后,方恒经常能看到杨翌,但是杨翌却没再带过他们的训练,就连晚上的加训也由一排排长负责。
经过那件事,杨翌的职务像是被卸掉了一样,天天在办公室里坐着,连长带大课的时候他会跟一下,但是平时的小课基本见不到人。
每当方恒看着杨翌和连长一起出现一起离开,心里总有些惴惴感,一来是有些担心自己,二来还是杨翌会怎么样?
这种事发生在部队里,他明白会被怎么样处理,很简单,只要把俩人分开就好,时间一旦长了,感情也就淡了,自然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要是遇到个狠的长官,直接劝退!
方恒其实有些急,却又不知道自己急什么,总觉得随着排长在他的视野里渐渐消失,心情就像是涓涓流淌的小溪水变成了奔袭的河流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消失,而他连挡都挡不了。
但是人总有适应的时候,或者是自以为适应了,当确认杨翌会相当长一段时间被连长隔离开过后,他突然自暴自弃的想,或许这样也不错,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抓着杨翌不放干什么?抓到了又怎么样?难道杨翌要的东西他给的起吗?或者说杨翌现在敢要吗?
隔的远了,他仿佛第一次发现杨翌是个什么样的人,很出色,放在哪里都那么的显眼,却又平易近人,努力的收敛着自己的光芒低调做人,只是在该释放的时候才完全释放出来。
杨翌跟谁的关系都很好,却又为了能够很好的带兵,不会过度的亲昵,其中的度总是能够拿捏准确,就算当初他被杨翌训得要生要死恨得不得了的时候,真要是见着这个人笑眯眯的过来,心里的气瞬间就散了,留下的就是那一点点被过滤沉淀后的尊敬。
确实,这也是杨翌要给他们的东西,士兵和军官之间的一个尺度问题。
他仗着杨翌对自己的另眼相看,硬生生的打破了这个尺度,如今却让杨翌自己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的责任。
当时间流逝,思路不断的游走抵达了了终点后。
方恒必须得承认,这些错他自己也有责任,并不是如最初时的那么无辜。
让一个从不会静下心去思考的孩子学会思考,单就这一点儿来说,杨翌多少成功了。
可惜,方恒醒悟的太慢,当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已经是杨翌在他们连的最后一天。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雷电交加,是今年最后的一场雷雨。
方恒觉得自己该和杨翌谈谈,然后再一起和连长谈谈,至少别再像之前那样惦念着,给自己一个舒坦。
错就是错了,他能够告诉杨翌的就是自己也有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决心。
踌躇的走到门口,方恒快速的探头看了一眼,确认杨翌真在屋子里后,脑袋就飞快的缩了回来,靠在墙壁上大口呼吸。
他很紧张,心脏咚咚的剧烈跳动着,甚至有着隐隐窒息的感觉,在这样的忐忑里,方恒渐渐开始犹豫,不敢迈前一步。
他觉得自己突然跑过去和杨翌说要承担一部分责任会不会很傻?或者会给杨翌什么新的希望?又或者是自己真的能扛得起这份责任吗?
他不过是个兵,事情都在台面下的时候,连长顾虑着,杨翌在前面顶着,他半点风浪都没经历过,可是一旦摊开了说,把他调离不是更简单?可他不想离开这个部队啊,一点儿都不想。而且,这话怎么开口呢?所谓的承担责任难道是要告诉杨翌是他存心勾引的吗?这种事……怎么看都好像他是喜欢杨翌的啊!可问题是,他虽然喜欢杨翌,却还没到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的地步。所以,他到这里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想要得到个什么结果?
方恒犹豫不决,靠在门外的墙边发呆,偶尔走上走廊的战友都会看他一眼,来来去去,他却一动不动。直到有人端着盆子出去洗漱,方恒突然大吸了一口气,迈出了脚步。
就算什么都不表示,他也想和杨翌说说话,想要听听他的声音,看着他对自己笑。
迫不及待的。
“叩叩!”轻轻敲击门板,方恒看着杨翌和程欣跃同时抬头看过来,目光猛的闪烁,落到空处,又快速移回,看向了杨翌,固执的,豁出去了一样。
杨翌确实愣住了,半响没回过神,上一秒脑袋里还想着前两天和连长谈的话,这个关系到他军旅生涯的重要人物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眼前。
程欣跃来回看了两眼,手上的书‘啪’的一合,挑眉,“有事?”
“嗯。”方恒木呆呆的点头,脑袋里乱成一团。
“行。”程欣跃站起身,“10分钟够不,我……”
“我带他去会议室!”杨翌直接弹了起来,飞快的起身去开柜门,拿出了会议室的钥匙。
程欣跃看着杨翌像风一样的带着方恒离开,诧异的挑高了眉梢。
出了屋,方恒就默默的跟在杨翌身后,杨翌也没有说话,脚下的步子很快,像是在和时间竞赛一样,下楼梯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在小跑,脚步却很轻,只有钥匙敲击的清脆声响,急促的让方恒手忙脚乱。
下到三楼,杨翌奔着会议室过去,利落的打开门,这才转过身沉默的看着方恒。
杨翌和门板间的位置很小,方恒第一次在杨翌面前这么谨言慎行,等了两秒见杨翌不动,于是脑袋犯抽的侧着身想挤进去,却在他即将碰到杨翌的那一秒,杨翌突然退后了一步,留给了他足够的进入空间。
杨翌在躲他!?方恒抬头看向杨翌,对方的神情很尴尬,在与他视线接触的瞬间落在不远处的会议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方恒看着杨翌的背影咬住了下唇,将门缓缓的拉过来,锁
70、爱在暴风雨(十)
‘咔嚓’的落锁声让杨翌转过了头,看着靠在门边的小孩,突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他们有亲密关系的时候,单独的空间,锁上的门,只有自己和这个孩子……喉结滑动,心脏隐隐发颤,却最终欲言又止,低头拖出一张椅子,轻轻的坐了下去。
“那个……”方恒踌躇的走到杨翌身边,站了两秒,见杨翌没有看自己,于是掐了声,拖出了杨翌身边的椅子,坐下。
“有什么事?”杨翌突然抬头看过来,目光端的很正,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排斥。
方恒抠着自己的大拇指不知道说什么了,本来也只是打定主意和杨翌说说话,和人贴近一点儿,可是杨翌用这种目光看他,他只能慌乱的把之前想要抛掉的话题又拣了回来,吞吞吐吐的开口,“连长……是不是不让你再带训练了?就是,就是那个晚上的加训?”
“嗯。”杨翌点头,视线在方恒的脸上扫过来扫过去,既不敢看,又舍不得不看,最终觉得这些日子的自我限定根本就没有用,感情这种事真的是越自制就越难以控制,就像绷紧到了极致的橡皮筋在反弹后的那一瞬间,就连他自己都能够发现,当视线落在方恒脸上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排斥,目光就有多么热切,理智有多叫嚣,目光就多么的迷恋,原来……不知不觉都陷得这么深了。
杨翌陷入恍惚,努力挣扎出来,反应了过来,避重就轻的急忙补充了一句,“我最近事情多,没有空带兵,但是你们的训练也不能耽搁了不是?就让别人带了。”
“哦。”方恒点头,脸上火辣辣的烫,一来是尴尬的,二来是被杨翌看的,一直以来杨翌都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不是他发现不了,而是不想去深究,但是当一切都摆上台面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臊的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动作。
几句对话说完,气氛又艰涩了起来,安静的会议室里一时间只有雨点砸在地上的声响,偶尔还夹杂着远方传来的雷声,穿过窗户,钻入耳膜,雷声很小,似乎在渐渐远去。
长久的沉默,让尴尬不断的蔓延、酝酿、填充,杨翌最终还是先开了口,“还有别的事吗?”他必须得离开这里,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却渐渐的无法控制那颗本来就没捆好的心,外面缠绕的绷带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拉扯着,他就不停的旋转,鲜活蹦跳的真心就这么昏眩的快要露出来。他必须得离开,迫切的想要脱离这个环境,他才能再次整理好自己。
方恒听出了杨翌话里的意思,捏在拇指上的手又紧了几分,急忙的开了口,“有!有别的事!”
“什么?”杨翌没想到还真有事要说,微微愣神后便松下了因为作势要起而绷紧的肌肉,直直的看着对方。
“那个……”方恒把心一横,咬牙说道,“我想和你说句对不起。”
“什么?”杨翌蹙眉。
“当初如果我没找你,可能……反正我觉得这事我也有责任,你说让我不要管,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所以……我想说,我能做些什么?”
杨翌哑然失笑,下意识的想要揉揉方恒的脑袋,他从来没想过方恒会说出这些话,很意外,意外的甚至有些古怪,强烈的违和感让他总觉得对面这人像是别人,而不是那个满脑袋都是玩,还没长大的小孩。
方恒被杨翌笑的发窘,抬腿踢了他椅子一下,端着张脸认真开口,“我说的是真的,如果需要我和连长交代什么,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方恒的认真让杨翌收了脸上的笑,掏出烟点燃沉默的抽着,他必须的好好想想,笑过之后,总觉的心里不是滋味,就像他把责任扛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弥补自己的错,另一方面也有些想要尽最后一点力的意思,说明白点,就是分开前的最后一点坚持,为了这份感情的坚持。
所以,当所有能做的全部做过后,日后再回想起这段对同性莫名其妙的感情后,也算是无愧于心。
那么,方恒呢?他这个时候站出来是什么意思?
杨翌不得不想,就像他一样,尽最后的一点力,绝不欠他的情,换个舒坦吗?
杨翌靠上椅背,深深的看着方恒,嘴里很苦,被尼古丁的味道再那么一熏,更是苦的鼻子发酸。
他承认自己磨磨唧唧的该断不断,还想有着什么所谓的妄想,希望自己最后做的这些事可以让方恒记着,就像一些爱情故事里的那些美妙情节一样,可以打动方恒,可以让方恒真正看到自己。
可惜,爱情故事永远是爱情故事,那么的美丽而梦幻,让人觉得这个世界的真善美唾手可得,可是实际上呢?如果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无论追求的那一方付出多少,最多换来的是感激和歉疚,除此以外,还能有什么呢?爱情从来不是买卖,无法交易,从来都是。
杨翌有些想走,却又挪不开步子,只能闷闷开口,“为什么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我觉得这事你一点责任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吗?”
方恒低头没说话,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杨翌喜欢自己,他不是瞎子,那么明显的行为和目光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不想知道罢了。
看方恒不语,杨翌想了想,把手里的烟递了过去,“抽不?”
方恒看着递到面前的烟杆犹豫了一下,最终摇头。
“嗯,要是真能戒了挺好。”杨翌点头,像是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摆出长官的姿态,循循善诱道,“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想太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好当兵,自己加点油,连长那边你更是别去找,咱们在这里说说就好,没必要闹到连长那里去,连长也有自己的难处不是?”
“为什么连长会知道?”方恒抬头看他,“是不是因为连长知道那事了?”
杨翌无奈的笑,自嘲开口,“被诈了,这侦察兵真是白当了,口风一点不严。”
“他为什么诈你?”
“?”杨翌挑眉,暗自叹气,这也是他好奇的地方,连长从哪儿看出来的?
方恒看杨翌这表现,当即就确认自己猜对了,歉疚的看过去,“所以,还是我提的那个事是吧?”
杨翌其实不太想去追究这个原因了,既然已经露馅,过程如何也不太重要,就算闹明白了能怎么样?他还能提醒自己以后别再犯?那还得了?不小心喜欢上个男人已经让他在油锅里煎了一遍,还来第二次?比起怎么露馅的,他更情愿提醒自己以后别糊里糊涂就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杨翌摆了摆手,笑道,“我说了是我平日里没注意,行了,这事咱们不谈了,你还有别的事不?没有就回去了。”说完,翻腕看了眼时间,差几分钟22时,“准备休息。”
方恒点头,很快又摇头,“最后一个事,连长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时候杨翌已经站了起来,轻松开口,“还好,连长人好,不会把我怎么样,倒是你,训练的时候认真点,别因为这事和连长撞上,先说他本来就是你的长官,再说这是他职责所在,他管才是对的。”
方恒虚心点头,“我不会因为这事对连长有看法,绝对不会。”连长给他的触动太深,从到了部队的那一天起,连长在他心里的位置不容动摇,不用杨翌说,他本身也没把半点怨气放到连长身上。说明白点,那就是真正的高高在上,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见方恒这么说,杨翌盯着他看了两秒,确认说的是真话,于是放心点头,一推椅子,“好了,走吧。”
方恒沉默起身,看着杨翌大步流星的去开门,那样的迫不及待,让他心里的焦躁和茫然又加重了几分,总觉得这门一旦打开,他和杨翌就真的各归各位了。
锁被扭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时空像是被拉的无限漫长,他看着那只扶在锁上的手扭转,后拉,门一点点的被打开,心里突然很慌,像是被关在了一个广阔无边的黑暗中,他靠着一盏油灯摸索着前进,如今灯油已尽,火苗正在慢慢的变弱,他看着那微弱的光亮不知如何是好,焦虑、慌乱、茫然和恐惧,总总负面的情绪蜂拥而来,几乎是没有深想,迫不及待的按住了杨翌的手,又把门给关了回去。
然后,猛然惊醒,看着眼前一脸困惑的男人,他脑里乱成一团,愣在了当场。
“还有事?”杨翌问他。
方恒摇头,有些被自己吓着,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杨翌,最后在洞悉般的目光中讪讪开口,“那个……你还会是我的排长吧?不是,我们,我们的排长,不会走吧?”
杨翌抿嘴笑了笑,迟疑数秒,点头,“当然是了。”
“哦。”方恒松下一口气,“就这事,没了。”
杨翌转身开门,在方恒看不见的地方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开门走了出去。
熄灯就寝之后,方恒听着窗外渐渐减弱的雨声勾着嘴角闭上了眼。
让人心乱如麻的雨季终于快过去了,接下来就是艳阳高照的晴天。
他期待着,未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雨季出现,再也不会有今日之前那般的焦虑,那般的惶恐。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第二天,才是他人生中真正的暴风雨。
那是个非常混乱的一天,就像是航行在海上的船只经历了一场暴风雨一样,跌宕起伏。
早上6点,嘹亮的军号准时响起。全连官兵起床梳洗后开始他们一天的晨练,轻负重五公里越野。
方恒已经跑惯了这样的距离,就像是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吃饭一样,轻松自如甚至到了醒神放松的地步。
下了一夜的雨,地面很是泥泞,整齐的队伍在遇见水坑的时候总是会绕开,略显散乱,虽然部队讲究不怕脏不怕苦,问题这连续的下雨,练得身上过于脏了总得不停的换吧?一个人有多少衣服换?所以连长也就带着他们一起绕。
方恒跑在队伍的中间,视线偶尔会落在杨翌的后脑勺上,能够看到人让他觉得很心安,轻飘飘的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镇着,不会随意的飘走散落。
虽然,杨翌从没有回过头,甚至结束回来时也没有看上他一眼,但是方恒真心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淡薄的云层覆盖在天空,遮挡了猛烈的阳光,一阵微风刮过,可以闻到泥土的清晰气息,就连道路两边的树叶都被雨水冲刷的嫩绿油亮,散发出鲜活的生命力。
这样的天训练体能最是让人痛快。
吃过早饭,连长带他们去靶场练枪,杨翌缺席。
方恒现在已经不怕九五步的枪响,就像杨翌说的那样,九五步的声音轻了很多,后坐力也小,稳定性能高,练了这么久,一梭子子弹射出去,基本都能上靶,偶尔运气好了,还能射中几个满环。
等着下一组射击的时候,方恒听着枪响,渐渐开始走神,想起了杨翌练习射击的时候。
他记得杨翌说过自己是枪王,这确实不是吹牛,杨翌的稳定性很强,手非常的稳,反应又快,尤其是手枪射击训练,手一抬,双脚一分,一秒的瞄准时间,七发子弹接连射出,全部打在中间。而这只是固定射击,在加上军事动作的流动靶射击上,简直可以说是除了连长之外,七连最强的那个。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帅气非常,接连枪响,每枚子弹都正中目标,一个红色的小圈画出来,指哪里打哪里,半点不含糊。
方恒还记得最初看到杨翌教练演示的时候,直接惊讶的张大了嘴,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腮帮子酸疼,那是真厉害,他上去练的时候,动作是做出来了,但是一开枪不说会不会打到人质上,子弹根本就是不知道飞到哪里了。
然后每当这个时候,杨翌总会很忧伤的看着他,悲伤的说,“方恒同志,你已经阵亡了。”接着,灿烂一笑,手臂一挥,“下一个。”
“嘭!”枪声响起,划破长空。
方恒猛的惊醒,环顾四周,蓦然发现,在靶场上看不见杨翌真是莫名失落。
射击训练结束,全员回到营地,集合的时候指导员乐正东喜悦的站在队伍前面,说道,“大家辛苦了,我来宣布个喜讯。”
“师里针对这次咱们侦察营的抗险救灾行动颁布了嘉奖,看到没?”乐正东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手一抖,一面朱红色挂金色流苏镶嵌金字的锦旗展开,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优秀侦察连”。
所有人的嘴一下就笑开了,就连吉珠嘎玛也啧啧的绕着旗帜走了一圈,一把抢过来慢慢欣赏,别提脸上那稀罕的劲儿,怕是恨不得挂在脖子上跑一圈。
乐正东把锦旗留给吉珠嘎玛慢慢欣赏,这边又说道,“还有,这次进了灾区的队员,集体三等功一个!!”
没进去的面面相窥,进去的愣了一下,直接就笑了。
“嘘,嘘!”方恒正乐呵着,听到声音,扭头看过去,岳梓桐挤眉弄眼的看他,隐蔽的竖了个拇指。
方恒笑的眉眼皆弯,又把白牙亮多了几分,激动的恨不得扑上去把人抱住,嗷嗷的叫上几嗓子。
集体三等功啊?
什么概念?
虽然没什么勋章和喜报,但是也有奖状一张,回头退伍转业得算钱不说,留队了还可以提前半年晋级或晋衔。这可是真正减少了苦熬的时间,需要运气和付出,才能换回来。最重要的,这是荣誉!履历表一拿出来,‘啪’的再拍上一个集体三等功,那是真牛气!!
一时间,队伍窃窃私语,没进去的都颇有几分微词,虽然不敢大肆讨论,可是那目光确实都不太好,尤其视线落在方恒和岳梓桐脸上的时候,隐隐带了几分质疑,新兵就拿了这荣誉,怎么看,也是开了后门。
凭什么啊!?
但是心里再不舒坦,也没人会当着全连的面去质疑这个集体三等功的公平性,隐忍着,下来了会不会议论,会不会找领导要个说法,那就不一定了。
乐正东肯定不会解释,就算有人找上门,也没什么好说的,调到灾区的士兵有多辛苦,他亲眼看到的。
不说最初分秒必争的时候,那么大的雨,砸在身上都疼,有谁敢慢上一步?
后面抢救财产,泥泞的路面上,挖砖的挖砖,扛木头的扛木头,就连砸死的猪牛都得拖出来清点,几百斤重的冰箱洗衣机,一个人从那边扛到这边,这边又扛到那边,他看着都心疼,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
这荣誉他觉得该得,就连俩小的都没说特别照顾,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比任何人少流过一滴汗,少出过一分力气!
窃窃私语一直没有平息,吉珠嘎玛收了锦旗,视线先是落在方恒和岳梓桐的脸上,接着环顾一圈,开口说道,“这算是好事成双,不过我也说个事,咱们就好事成三!怎么样!?”
一张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吉珠嘎玛笑开牙,“相信大家都知道特种部队选训的事情吧?咱们连最少要送4个人过去,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相信你们私底下已经议论过了,我就不点名了,免得到时候灰溜溜的回来,丢人!”
当即就有人笑了,这当然是玩笑话,特种部队每年招兵整个大军区选拔,就要100多号人,几十个选一个,这淘汰率高的吓人,谁敢打保票就一定会留下?连长这么一说,反而还把这事摆在明面上,少了不少尴尬。
“当然了!”吉珠嘎玛来回走两步,放开嗓子,“这不是好消息,好消息是今天晚上聚餐!喝完了砸瓶子!为你们的战友践行!”
“好!”一听有酒喝,全员一下笑了。
“而且……”吉珠嘎玛一个大喘气,继续开口,“晚上的聚餐是和四连的兄弟们在一起,一来帮兄弟践行,二来庆祝一下,庆祝雷连升职了!营长!趁着今天赶快多叫叫连长,回头你们就得叫营长了!咳!当然,我也不反对你们今天晚上提前叫他雷营!多灌他几杯,把人给我灌趴下!有没有问题!?”
“没有!”齐声回答。
“好!我记着了!人要是竖着出去,明天全体都有40公里!”
“没问题!”
吉珠嘎玛听到手下这群兵的回答,当即就笑了,很是开心,那双眼都闪出了贼坏贼坏的光亮,就等着晚上大杀四方!好好闹上一闹!
中午解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议论,说优秀连的也有,说集体三等功的也有,说特种兵选训的也有,说雷刚升营的也有。
方恒竖着耳朵听了一圈,最后还是让岳梓桐给打探到了最新消息。
雷连本来就已经预定好要升营,又在这次抗险救灾中表现出色,带兵穿越危险滑坡区,走了20多里的山路进了村,作为第一批抵达的官兵,雷连临危不乱,应变能力强,当即一连串的命令安排下去,将初期的灾情损失减少到了最低,也为后面的大部队进入铺设了一个好的开头。这一升营,可以说是带着光环升上去的,各方领导一致好评。
听完,方恒赞叹之余,又为自家的连长打抱不平,说连长也没少出力,外面能安排那么好,有条不紊,连长表现的不比这个差,怎么没评个什么优秀连长巴拉巴拉……
岳梓桐听完抱怨,耸肩,“军事军法确定的很明确,一线和后勤在功劳上总有差距,再说了,就咱们连长和雷连那关系,也不在乎这个不是?”
方恒点头,琢磨着也是,听说俩人是过了命的兄弟,确实也不在乎功劳问题,而且当时情况危急,谁还想那个啊?再说了,他们连长还有些日子才会升衔,总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