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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0
    16、入戏
    估摸好时间,里面的人应该脱了外衣了吧,梁跃江眼神狡黠,边走边吼:“老婆!我来帮你脱裤子!”
    允清把门给反锁了,听到他又哄又劝,“开门,宋小姐,本少爷送你好多好多糖。”
    她笑:“我伯伯会喜欢,小江你去哄他。”
    梁跃江脸一沉:“得!小醉婶子不好惹。”
    门外没了动静,宋允清贴着门,真的一丁点响动也没有。
    “小江?”
    没有回音。
    “你还在吗?”
    宋允清纳闷,怎么一下子就没了人影,她把门拉开,外面空空如也,刚踏出一步,梁跃江从墙后蹦出将她打横抱起,她的睡裙撩到大腿根,挠心般的痒。
    “梁跃江!”咬牙切齿,小清被他得逞的笑容打败。
    “放我下来,我不舒服。”
    “没听到。”
    他压上她的身,软床承了两个人的重量,陷进去的地方都染了欲,梁跃江越靠越近,身体的变化也愈加明显。
    “我不想做。”允清不太配合,轻声细语,“小江,我不想做。”
    “呵呵,好,我知道了。”梁跃江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眉眼带笑,俊朗无以复加,宋允清觉得自己一如既往的,心动非常。
    “啊!”她突然惊叫,“小江你骗人。”
    扒下的睡裙被他扔到地上,半空抛出一道亮弧,在梁跃江眼里,没有什么比身下的小清更加撩人。
    他挤了进去,很重,浑身的热血都聚到了下身,梁跃江吻她紧皱的眉头,“你才是小骗子。”
    宋允清来不及回话,就被他快速的抽*动堵的一口气横在喉咙,怕一开口,就是情不自控。
    不多久,交欢的暧昧拍打声在耳边回响,梁跃江咬着她的耳垂,“小骗子,湿嗒嗒的,还说不想要。”
    *
    早上牵着她的手下楼,梁跃江神清气爽,“宋叔,苏妈妈早上好。”
    宋子休“恩”了一声,然后放软了语调问女儿:“昨晚没睡好吗?今天学校放假了吧?”
    她点头,想到第一个问题,又很快的摇头,昨晚真是衰毙了,梁跃江说的话越来越下流,放荡的让她心尖都在颤抖,身体臣服于他的语言,不靠任何动作,也能欢愉至极。
    “想什么?”苏又清把牛奶递给女儿,“黑眼圈有点重,中午再补个觉。”
    梁跃江应声,“好啊,她会的。”
    允清拍了他一下,眼里还有责怪。宋子休咳了两声,“清清你过来陪我坐,他们知道轻重的。”
    过来人,总是看的透彻,梁跃江这小子,某些地方倒是和自己很像。宋子休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晚上早点休息,学校事情多,允清这段时间累着了。”
    他说:“易和社的画赛,宋氏收到邀请函,我让汉南出席,允清,你要是想去就跟弟弟一起。”
    宋允清一恍然,这一周报纸杂志刊登最多的就是关于此次比赛的各种新闻八卦,就连学校同事也津津乐道,唐意浓这个名字,提及的次数极多。
    灵气逼人,这是一种天赋,二十余载的年岁辗转中,唐意浓的笔触更加成熟,当年的一鸣惊人,而后悄声隐退日本,数月前的高调复出,代表清远堂的冯迟参赛。
    这样的气势和阵仗,犹如破光过来。
    惊艳人眼的,是画,也是人。
    身边的梁跃江似乎有点僵,虽然动作无常,但小清知道,他是不高兴的。
    “爸,我不去了,晚上在家看看直播。”
    宋子休点头,“也好,易和社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
    事实上,一个月前媒体就争相报道此次决赛,选手资料,背景经历,更甚者,几位势头正旺选手的八卦也被写的有声有色。
    唯有一人,一身清白,最想挖她的料,却奈何无从下手,作画虽是高雅之事,但凡掺了名利钱财,总会有几分变味。
    清高如她,唐意浓的身后,站着冯迟。
    不能承诺让她在他的心里安家落户,却有足够的能力和用心,为唐意浓圈出一个世界———
    没有风花雪夜,却是稳妥至极。
    “会紧张吗?”冯迟站在身后,唐意浓背对着,窗外风大,她的头发扬起一道浅浅的弧。
    意浓回头看他,画笔颜料纸张,三大箱子准备齐全,昨晚小叶和阿乐清点了很久,确保万无一失。
    刚想说不紧张,冯迟已慢悠开口,“紧张也没关系,意浓,别怕,你的紧张,我帮你担。”
    “我要是输了呢?”她无情绪,“易和社的画赛,只设一奖,只有一冠。我要是输了,赔不起你。”
    冯迟笑言:“不行,如果输了,你得赔。”
    唐意浓拧眉的样子很冷艳,却听他说:“如果输了,我要你赔一场姻缘给自己。”
    冯迟声音忽的变软,“意浓,女孩子经不起等,你这样,我对不起你的父母。”
    “不用你在意。”唐意浓打断他的话,“不爱就算了,你也不要左右我的爱,我愿意等谁是我自己的事,如你所说,我二十六岁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父母不需你对不起,有天有眼,泉下有知,他们的女儿所做一切,凭心罢了。”
    冯迟不说话,被她堵的无话可说,唐意浓却突然莞尔,“讨厌我这样跟你说话吗?冯迟,我就乐意这样喜欢你,你想要的,我一定帮你争取到。”
    一室安静,只听得到铅笔蹭响纸张的声音,唐意浓几笔勾勒,她把画递给冯迟,“送给你。”
    纸上所画的,是一朵玫瑰。
    “你先走吧,四点召开媒体大会,我再练练笔,等会直接去赛场。”
    唐意浓笑眼微翘,拍了拍胸口说:“其实啊,我还真有点紧张,现场作画,还不知道题目,还弄什么电视直播,那个危安真的挺无聊。”
    冯迟“恩”了声,“他是个yīn晴不定的人,我和他打交道这么多年,也算了解他的性子,看起来很浮躁,其实内心沉稳心计很深。”
    冯迟打量着意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动了感情。”
    唐意浓面色倏地变差,冷冷道:“他是一个变态。”
    冯迟咳了两声,左手握成拳抵在唇上,尽量把咳声压小。
    唐意浓语气一软,“你最近好多事,天气变的快,自己注意身体。”
    女孩子的心,敏感细腻,尤其面对喜欢的男人,见不得他一丁点的不好。
    “好,我知道,你休息会,五点我让司机来接。”冯迟把门轻轻带上,他一走,唐意浓觉得房间一下子空了。
    *
    易和社画赛二十年如一,不论身份,不论来路,只要才华横溢,能者居上,一支笔造出一个锦绣前程。
    社长危安,万分惜才,早有传言他喜欢唐意浓,而冯迟和他妹妹的情感纠葛,也是公开的秘密。
    今日决赛,看的是群雄角逐,有心人,也会留意三人的微妙关系。大赛一局定输赢,两小时的现场作画,最后评委打分,高者胜出。
    危家百年名誉,危安自幼学画,倒也是个奇才,更可贵的是,他将易和社的传统和商界利益结合到极致。
    他今天一身黑西装,本就是冷酷的男人,今日更是不苟言笑。观众席分两大块,右边百来个位置,落座此次参赛的企业公司,而冯迟,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
    离比赛还有一小时的时候,观众便已满席,众商业精英一出来,镁光灯闪亮全场,从站位上也看出端倪,冯迟无形中被拥在中心,谈笑风生的模样,却始终一副淡然姿态。
    直播也已提前开始,镜头有意无意的给冯迟特写,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上镜。
    梁跃江进房间的时候,宋允清下意识的抓紧遥控器,手却被他按住。
    “不好看么?别调台了。”梁跃江贴着她坐在沙发上,食指绕起她腮边的头发把玩,“我的画家老婆喜欢这些,我陪你。”
    “你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吧?不用陪我的,我自己随便看看。”她捏了捏小江的下巴,“我帮你买了须后水,你晚上用用看。”
    “随便看看?”梁跃江笑着说:“小骗子,你盯着电视时,眼睛好亮。”
    眼睛骗不了人,而她实在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宋允清想到了,冯迟也这样说过她。
    “小江,你为什么不喜欢冯迟?”
    他陡然警惕,随即漫不经心,“他有什么地方能让我喜欢的?奸诈?耍心机?还是抢我的女人?”
    梁跃江瞥了眼镜头里的冯迟,不屑道:“早年还让一个女人为他跳楼自杀,你以为这样的男人会好到哪去?”
    宋允清没有特别的反应,她一直盯着电视,那些盛况空前的场面,诱人无数。
    梁跃江也不做声了,两人沉默着,他心思一转,伸手把小清捞在了怀里,“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良久,小清轻声,“恩,他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
    *
    冯迟第五次看表时,眉头终于有了浅浅的拧迹。只有二十分钟了,意浓怎么还没来。助理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冯迟淡淡点头,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台上的危安似乎也有预感,华丽场地,人口密集,他目光寻觅,找不到一个人。
    百名晋级赛手极看重此次比赛,有年轻人,也有岁数稍长积累一定阅历的人,张扬跋扈,志在必得,或是沉稳老练,胸有成竹,为了心中信念也好,为了锦绣前程也罢,今晚必是毫无保留的争取。
    早有所闻,为了利益而暗地里耍诈,一些崭露头角的选手因为各种理由退赛,画被毁,手被伤,更甚者,有一个20出头的女孩,因为风头太盛,一天夜里被活生生砍了双手去。
    易和社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宋子休的话不无道理。
    助理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冯总,唐小姐她……我们找不到人。”
    冯迟点头,“找,继续找。”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开赛后半小时内没有到,就算弃权了。”
    “我只要保证她是安全的。”冯迟紧抿唇角,眉色有了担忧。他最担心的,是唐意浓此刻身在何处,清远堂竟然找不到她,这种惊恐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
    冯迟走出卫生间时,危安恰好走来,他有意拦住冯迟,声音紧绷的很,
    “我找到她在哪了。”
    *
    “喏,这个扎马尾的是陈之偌,那个穿中山装的是顾人北,还有靠右边的,以前在我们学校教过美术课。”
    梁跃江听的很认真,其实一个人都没记住,倒是在贵宾席区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人影,都是平日应酬合作的老板。
    “汉南今天穿的很骚包。”梁跃江摇了摇头,“昨天他还神神叨叨的问我,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
    “你怎么回答?”
    小清饶有兴趣,撑着下巴看着小江,他眉一挑,“就是想跟对方上床结婚生孩子。”
    不怀好意的凑近她的唇,热气一扫,“就像我对你这样。”
    宋允清笑的脸红,“你别把我弟弟教坏了。”
    “你弟弟很闷骚的。”梁跃江告诉她,“我还真没见过他这么纯情的男人,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写情书。”
    “小江。”宋允清正色,食指轻轻点上他的鼻尖,“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过他的情书。”
    “是啊。”梁跃江笑道:“写的像商业报告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竞标。”
    手机骤响打断两人谈话,笑意还在她眼角没有散去。是个陌生号码,宋允清接通,她没有什么反应,就像在听一通普通不过的电话。
    梁跃江把她圈在怀里,两人贴的极近,而电话里的声音并不算小,他没有听明白具体的字句,却隐隐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别急,好好处理,照顾好自己。”
    宋允清挂了手机,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说完,电视台在插播广告,五分钟之后,大赛正式开始。
    “谁打来的?”
    “唐意浓。”
    “有事?”
    “恩。”
    两人都陷入沉默,气氛一下子不对劲,依然是日夜依赖的怀抱,宋允清靠在他身上,眼睛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她微微一动,腰间的双手似是受了巨大惊吓,倏地用力把她搂的更紧,小清吃痛,皱眉呼了一声。
    梁跃江不为所动,半晌才松了手中力道,他的表情七分静默,三分隐忍。
    节目切回画赛现场,简短隆重的开场白,重点在于比赛,镜头一一给足评委,而后移到百位参赛选手身上,最后是观众席,冯迟静静坐在那里,看不出异样,寡淡如常。
    台前幕后,无数人都在议论,“咿?一号唐意浓呢?怎么没有就位?”
    “可是冯迟在呢,刚刚电视里看到的。”
    “啊?比赛都开始了,她这样算不算弃权啊?”
    “不要啊,我就是想看她的。之前都买她赢呢,晦气,亏大了!”
    李须臾宣布此次决赛题目,两个字———
    无双。
    赛时两小时,自由发挥,画风不限,听到这个题目,有人欢喜有人忧,兴奋之意浮于脸上的,危安知道,必不成大器。
    他端坐在评委席上,目光扫过空荡的一号座位时,脸上有那么一丝落寞。
    身旁有人问及冯迟,“清远堂怎么没见着人影?唐小姐这是?”
    纵然是关切,却各有目的,这个利益世界,总有那么几分人心冷淡,隔岸观火的意味。
    冯迟以笑回答,表情虽温和,但眼神没有半点温度。
    *
    电视里正在放画展,入围赛手之前的晋级作品,那幅《水墨》出现时,宋允清眼里亮腾了一下。梁跃江问:“这是你画的吗?”
    她点头,“小叶把画弄脏了没办法送去参赛,我重新帮她画的。”
    梁跃江想到那天两个人还起了争执,脸色更加难看,他不说话,努力压制着情绪。刚才的电话,是唐意浓,她哭声很大,梁跃江听的一清二楚,还有最后她的央求:
    “小清,我求求你了,你去帮帮他好不好。”
    宋允清虽没有答应,但梁跃江知道,她的内心有了动摇,她在他怀里但心不在,两人各自想法,交集不到一块去。
    允清看了看时间,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梁跃江心神紧绷。电视画面又切回现场,个个埋头认真,画的不只是景,更是赌注,赌一个功成名就。
    宋允清的眼神越来越动摇,梁跃江抓起遥控器“啪”的一声把电视给关了,“走,睡觉!”
    她没有动,梁跃江去拉她的手,宋允清顺势站了起来,“小江,我出去一下。”
    “去哪?”梁跃江冷哼,眼里是极力压抑的怒意,“唐意浓是吧?她出了意外对吧?不能去帮冯迟所以就求你去。”
    “你现在是要去帮冯迟参赛?”梁跃江的怒一点一点爆发,在看到宋允清点头的刹那,他眼神凉彻骨。
    “我不帮他,我帮意浓”宋允清往门口走,她下了决定的事,很难回头。
    两小时前,唐意浓在画室待了一会就去赛场,司机在楼下等她,冯迟身边的人她大都有印象,今天这个却是生面孔,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和和气气的:“唐小姐,我是冯先生派来接你的。”
    他亮出钥匙,这车是冯迟的私驾,唐意浓一下子打消了顾虑。
    坐到车上却越来越困,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才明白,是车里的香味不对,不是他平日惯用的淡香,今天的更浓郁。
    醒来时车子还在开,窗外的景色她陌生的很,不是市中心,空旷无人,田地都枯萎。唐意浓惊恐,“这是哪里!”
    司机没有回答,油门踩的更快。唐意浓看了表,还有十分钟就要比赛了,她随即明白过来,心也一阵阵发凉。
    没人伤害她,司机只是一直开车,越开越快,地方越来越陌生。唐意浓狠狠掐自己,赶不回去了!赶不回去了!若她退出比赛,那么冯迟为打入日本市场而悉心规划近半年的计划,第一步就彻底失败。
    车子行驶在一段泥巴路上而车速减慢,唐意浓眼神一冷,竟然跳了车。头撞到石头上,疼的她眼冒金星,浑身都像扭着一般,筋骨错位般的难受。
    她捂着自己的额头哭了出来,这是什么鬼地方,半小时内,清远堂若无人参赛则视为弃权。一路走来多辛苦,她费了多少心为这次比赛,只有自己知道。
    唐意浓求宋允清,她知道最有可能帮冯迟的,只有小清老师了,那幅《水墨》,两小时不到却夺得第二名的工笔画,这份实力不比她差。
    唐意浓到底害怕,怕在这陌生地方再也回不去,更怕的是连累冯迟,她哭着对小清说:“我爱了他八年,他给我最好的一切,什么困难都帮我挡在前面,我只有这双手能帮他,小清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不要让冯迟输的这么狼狈。”
    清高如她,这次却崩溃到底,不可否认,宋允清真的动容了,尤其当意浓哭着:“允清,就算你不喜欢他,你说你们是同类,我求求你就当帮一个普通朋友”
    爱了他八年,不想让冯迟输的这么狼狈。
    心心相惜也好,于心不忍也罢,宋允清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决定。记得那日在画室,日光温暖,一室宁静,冯迟漫不经心的说:“小清老师,你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样东西———随性。”
    她太温柔,通情达理明白事理,与其说是好脾气,不如说是习惯迁就。这样性格的人,反而是被拘束了。
    身份家庭的原因,从小到大,所有人对她是敬畏的,愿意跟她说实话的人,不多。
    宋允清随便收拾了一下打算出门,梁跃江竟没有去拦,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手握上门把,梁跃江“啪”的一下死死按住,门板震出巨大声响。
    他眼神骇人,怒气伤心交杂一起,梁跃江字字咬牙
    “宋允清,如果你敢踏出这扇门,我们就分手。”
    她眼里情绪复杂,两人对视着,梁跃江不让分毫,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许久之后他才懂得,有些话说了可以不计较,但做错事,就覆水难收了。
    17、剧终
    许久之后他才懂得,有些话说了可以不计较,但做错事,就覆水难收了。
    *
    赛事工作人员把东西递给冯迟,“冯先生,按照比赛规定,半小时内无人参赛就按弃权处理,麻烦您签字。”
    冯迟接过笔,喜怒不形于色,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迟疑了两秒,还是签了名字。笔锋干脆柔韧有度,只是最后重重一笔,纸都被划破。
    冯迟在压抑,却还是克制不住的外漏了情绪。
    他坐在贵宾席最中间的位置,此刻更是焦点,百名赛手,唯少一人,最有可能夺冠的唐意浓,冯迟的唐意浓。没人知道原因,只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
    最后还差危安的签字,他坐在台上,与冯迟目光交汇,是试探,也是惋惜。可赛制如此不能坏,危安凛神,还是拿起了笔。
    有人窃喜,有人得意,就等着危安的签字,退赛声明书就正式生效。
    “等一下!”
    声音骤响,众人惊愕,大门被宋允清费力推开,她喘着气脸色很白,捂着胸口的手很用力。
    “五分钟,还差五分钟,我代表清远堂参赛。”
    全场喧哗,这一句话就像颗炸弹,“唐意浓来啦?不是弃权了么?”
    “哪有啊,还差几分钟呢,不过好像不是啊。”
    “绝对绝对不是啦,我在一次画展上看到过本人,她不是唐意浓。”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冯迟身上,他再也无法若无其事,表情紧绷,一动不动的看向宋允清,这种眼神仿佛要把她吞噬一样。
    只一眼,她便知道冯迟内心是怎样的翻涌。宋允清无暇顾及他人的言论,直直跑到危安面前,“我没有超过时间,请让我参赛!”看到他手上的退赛声明书,宋允清一把抢过,“我没有违反规定,只要在时间内交上作品就可以了!”
    危安示意冯迟,画或不画,完全看他的态度。
    良久,冯迟重重的点了头。
    “慢着!”观众席间有人提出了异议,“她不是唐意浓!没有资格参赛!”
    “易和画赛不认人,只认画,凭什么我没有资格?”宋允清反问,腔调毫不退缩。
    “这是决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顶替的,随便都可以参加,易和社难道要大失水准吗?!”
    没有违反画赛规定,可难平人心,无数精英能者为这一天费心费力,落选者有嫉妒,有不服,如今在赛场的大都是知根知底,有一些出彩画作的人。
    突然冒出的陌生脸孔,就这么轻松的参加决赛,不知其名也没有作品,实在难以说服!
    全场静默,全都看着宋允清,坐在下面的宋汉南怒气即发,正准备冲上去护住姐姐,宋允清却淡淡开口,“我师承倪常,他一生只收了我这一个徒弟。”
    全场惊愕反而说不出话了,凡是懂点画的人都知道倪常,六十高龄却生性顽劣,对名利毫无半点兴趣,做事出其不意,画作不多十幅有余,均是无价之宝。
    去年从世人眼里彻底消失,是生是死无人知道,甚至有人说,倪老是变神仙了吧。
    没有人想到,倪常竟然还有一个徒弟。
    场内的交谈声越来越大,就连危安也皱起了眉头。
    “还有,清远堂第二次参赛的作品《水墨》也是我画的。”
    反驳之人被彻底堵死,一言不发闷闷坐下。几位大师评委对她的贸然闯进也颇有微词,刚才那些话,他们将信将疑,迟迟不肯同意她参赛。
    宋允清走到主评李须臾面前,恭敬有礼,不卑不亢,“我以宋氏长女的身份发誓,以上所说绝无虚假。”
    台下议论声更大,冯迟扣紧自己的手,痛不自知。危安适时开口圆场:“画题‘无双’,分高者胜出,清远堂在第一座,你去吧,时间不多了。”
    宋允清脸色很差,捂着胸口的手好半天才松了,把画纸敞开,跪在地上全身投入。
    她曾用不到两小时的时间,画过一幅《水墨》。
    如今多么类似,水墨之后,《破蝶》无双。
    宋允清是最后一个把画交上去的,素简纸封把作品严盖,李须臾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宋允清恭敬颔首,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抓着衣角越来越用力。
    一小时的现场评画,巨大屏幕上展现此次决赛的所有作品。按交画的顺序而来,五十分钟已过,最高分也只80出头,百分满分,无一人能拿到。
    最后的结果,顾人北以一幅大气山河墨彩夺冠。92分位居最高。
    而众人每每忆起今晚,都是啧啧惊叹,终生难忘。
    最后一幅画,是宋允清的《破蝶》,笔触精妙底子极深,繁花生动,浓淡结合恰到好处,花丛中一只蝴蝶正欲破茧,姿态绘的栩栩如生。
    平心而论,是一幅上佳之作,但选材太过普通,评委刚准备亮分,危安眼神一凛,抬手制止,“慢着。”他沉声,“反面还有。”
    画纸一翻,巨大的屏幕上揭开了背后的秘密,全场惊叹哗然,“啊!原来如此!破蝶成双!”
    破蝶成双———
    画的反面,是同样的景致,只不过繁花已怒放,一双蝴蝶也已完全破茧,舒展翅膀欲飞天。
    她用一只笔,在一面纸上作画,得到的却是两面的惊艳。
    蝴蝶重生,动静之间的生命力,展露的淋漓尽致。
    满分《破蝶》,轰动全场,载入大赛历史,直到十年后,才有平记录者出现。
    然而她迟到太久,按照赛会规定,扣去十分,最后,宋允清只排第三。
    冠者只有一个,但她输的体面。众人对宋允清的兴趣,显然高于第一名的顾人北。
    宋允清几乎是跑出赛场的,她手死死捂着胸口,喘气极不平稳,二月冷天,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
    无数镁光灯和记者守在门口,她推门而出,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宋允清力气越来越小,倒退的步伐也越来越轻,她晕倒的前一刻,宋汉南的吼声在耳边回响:
    “你们别他妈围着她!我姐有哮喘!”
    18汉南
    拨开人群,宋把姐姐抱起死死护在怀里,助理招架不住媒体,被逼的毫无退路。最后出动保全,几人才得以脱身。
    车子狂驶医院,宋汉南的脸色很不好看。
    “允清怎么样了?”匆匆赶来的苏又清吓的毫无血色,抓着儿子的手直泛抖。
    “妈您别急,姐姐没事的,唐叔叔在给她做检查。”宋汉南揽着她的肩安慰,看到走近的父亲,他心里暗想不妙。
    气管的毛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宋允清这会端坐在椅子上,唐医生满脸严肃,她喉咙里喷了药剂,苦涩的滋味让她眉头禁皱。
    苏又清又气又急,“你这个臭丫头,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疯折腾个什么劲!”
    小清耷拉着脑袋,把妈妈的手拽的很紧,她笑的调皮,“宋太太,生气都这么好看。”
    苏又清依旧板着脸,但眼里的怒意渐渐松去。妈妈很好哄,就算她再生气,也只是因为爱女儿,她很善良,善良的人都心软。
    宋允清想到以前和父亲的谈心,她问过:“爸,在你心里,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过去,那些动荡情事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依稀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结婚,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爱情发生也许只需一眼一瞬,而长相厮守是一种勇气及冒险。
    父亲的爱是偏执的,因为一生只此一次,用yīn谋去算计爱情,会幸福,真相大白后也会吃苦。记得他说过:“做一件事,你一定要想清楚前因后果,以及怀揣巨大的承受力,因为你无法估量,错误之后,是将错就错错出一段美丽,还是天翻地覆,报应来袭。”
    那日月光很清,宋子休的目光温和,年岁至此,他经历很多,风华无限,却独独深刻自己的爱情,不过也是一场相逢太迟的遇见,导致日后的辗转,四年的孤独守望。没有人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噬心。
    彼时的宋允清恰是二十周岁生辰,她收到最受用的礼物,便是那晚与父亲的月下谈心,这个叱咤R市的男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执一人之手,盼与之共老。
    在你心里,苏又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的女人,我爱的女人。
    总归遗传到宋子休的基因,对于妈妈,小清也是摸准吃透了她的性格,知道说什么话最让她心疼高兴,知道怎样的举动,最让她心软。
    然而,父亲就不是这么好哄的了———
    宋允清看到门口怒意滔天的男人时,心里“咯噔”一下,阵阵发虚。宋子休走到她面前,态度冰冷:“你很少这么不知分寸。”
    她的头更低,小声说:“爸爸,对不起。”
    “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和你妈妈该怎么办?你是我女儿,我纵容你,宠爱你,但允清你也要记住,我是你父亲,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宋子休缓了语气,到底是舍不得女儿难受,他走到一边,唐医生说了小清的情况,听到没事,他的眉头才舒展。
    “汉南,你跟我出来。”把儿子叫走,经过妻子身边时,他轻声:“收拾一下,带女儿回家休息。”
    宋允清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口,“妈,小江呢?”
    “他?”苏又清皱眉,“他在房间就没出来过,我们走的急,以为他自己会开车过来的。”
    “噢。”宋允清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江不同意你去吧?你们吵架了?”
    她笑,“是不太高兴,没关系,回去我好好跟他说,妈,你别担心啊。”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在爸爸面前提这些,不然他又会对小江不满了。”
    苏又清拢着她额前的头发,“小清,你自己心里也没底了。”
    她一怔,这才猛然觉悟,心里某个地方塌陷着,越来越不踏实的感觉,全然不同往日。
    *
    医院外廊,这段时间天气不错,虽是冬天,但日光暖阳送暖意,夜间也添了几分宁静。宋汉南跟在父亲身后,大概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你姐姐和冯迟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子休在窗边站定,他习惯性的点烟,想到这是医院,还是把烟收了起来。
    以小清的性格,如此豁出去,亿万观众面前,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竭尽全力的帮一个人。这种奋不顾身,就为了一个冯迟。
    “姐姐的想法,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宋汉南笑着对父亲说:“爸,你找我出来,是有话要问我吧。”
    宋子休看着儿子,两秒后,父子俩相视一笑,“我听说,你把城南的黎耀给打了?”
    “是。”
    宋子休笑意更深,“还是为一个女人?”
    “是。”宋汉南承认的坦荡,“黎耀那群人把一个女孩子关在包厢里,没干什么好事,我打了他,我看不过去。”
    “黎耀的老子向我说起这事,你到底是莽撞了,他老爷子颇有不满啊。”宋子休倒是无所谓这些小家子气的人,但就事论事,宋黎两家关系匪浅,早年黎老头甚至还想与宋家结亲,虽然黎耀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家里,对外嚣张跋扈,净玩些掉品味的东西。
    但两家的关系,总得顾几分薄面。
    “宋汉南,什么时候你也这么冲动了?”
    “不是冲动。”他心平气和,“爸,我不是冲动,而是那个女人她……不一样。”
    宋子休不解,宋汉南微微垂眸,覆盖了表情,他说:“我酒醉时,把那个女孩欺负了去,我不愿意,她再被别人欺负第二次。”
    宋子休轻哼,“毛都没长全,就知道争风吃醋了。”
    宋汉南笑着点头,“我会去和黎叔叔道歉。”
    道歉,有时候不是因为做错,而是一种修养和气度,宋汉南心下了然,把他儿子打成了猪头,怎么着,也得恭敬的说两声对不起以平老人家的怨气。
    小清和妈妈走了过来,远远看着,她的脸色依然没有血色。唐医生在叮嘱该注意的事情,允清连连点头,末了,他说:“从后门走,小清,你今晚很风光。”
    这话中有话,她自然是听的明白,一夜风光,那么以后呢,所承载的变化是否是你所希望的。
    车子从小路绕去大街,经过医院正门时,果然有很多记者在苦苦等候。宋子休一语不发,苏又清也是把女儿的手握的紧紧。
    “姐。”宋汉南凑到她面前很小声,“家里还有一个等着你哄”
    允清轻拍他的手背,“他才不像你呢”
    “像我才好!”宋汉南不满,“他就是一被你宠坏的男人”
    宋子休重咳了两声,满脸不悦,宋允清埋怨弟弟,“少说几句,爸爸又不高兴了。”
    *
    梁跃江不在。
    房间门紧闭,里面却没人,沙发上还有他的椅垫,地上还有被他摔烂的遥控器,宋允清站在门口很久,她目光所及之处,明明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物,却独少一个最亲密的人。
    对方的手机接通了,简单的铃音响起时显的突兀,宋允清被声音惊了一下,晃过神才明白,梁跃江没有带他的私人电话。
    在床上翻出手机,宋允清握着它,不可闻的叹气和隐隐翻腾的不安。她拿起钥匙就往门外走,下楼时被宋子休拦了下来,“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瞥见她手中的车钥匙,宋子休脸色yīn沉,“去找他?”
    宋允清点头,“爸,我去跟他说说。”
    “不要去,很晚了。”他念头一转,放缓语调,“那小子脾气比我还倔,一点也不像他爸爸,好在脾气发完就好了,允清乖了,你必须要休息。”
    宋子休就势推搡着女儿往房间去,“有事明天再说,药泡好了,待会李姨送上来。”
    宋允清还想说话,“咔嚓”一声,门轻轻落锁。她怔怔的看着梁跃江的手机,也许吧,明天会好的。
    睡眠不踏实,中途醒来三次,看着天花板直发呆,竟再无半点睡意。枕头旁还搁着他的手机,呼吸灯的蓝光闪的很规律。
    小清第十次打他住宅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别扭,现在连我哄你的机会都不给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梁跃江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你从未不接我电话。”
    宋允清觉得,疼的不止是肺部和气管,心房,格外空旷。
    19、竹马
    宋允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色还暗,睡前忘了关灯,亮光刺的眼睛很涩。床头摆着没有喝完的药,杯沿印出一圈黑色。
    宋允清盯着杯子怔怔发呆,思想还没有从梦境里缓过劲,她一张嘴,喉咙疼的厉害。
    从小到大她所有的失眠,都发生在梁跃江不在的时候。
    下楼倒水,坐在沙发上却再也不愿去睡觉,电视静了音只有画面在演,她下巴抵在膝盖上,长发遮住了脸,宋子休在二楼看到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儿,深夜暗光,背影与寂寞有染。
    “别冻着”
    一软,绒毯盖在了身上,她惊动,看清是爸爸才松了气。
    “睡不着?”
    “恩。”允清的眉眼有倦色,“对不起,吵醒你了?”
    “是啊。”宋子休笑着指了指心,“这里感受到了,我女儿不开心。”
    她也不再隐瞒,表情一下子垮了,撅着嘴满脸疲惫,“他不接我电话,我睡不着。”
    “我帮你揍他。”
    小清笑了出来,“爸爸,您很喜欢打架吗?小时候还抓着小江教他练拳,他每次都跑来找我,说你打的他好疼。”
    梁跃江小时候,宋子休也把他当儿子在栽培,小家伙会察言观色,不会在宋叔面前表现不满,每次练完拳挨完打后,他都会偷偷跑去找小清,揉着屁股很委屈,抱着很大一瓶的跌打酒红着脸说:“你帮我擦擦呗。”
    允清脸皮薄,接过药酒低着头,“我帮你揉手,那里,你自己去弄好不好?”
    “可是我自己擦不到,小清你帮帮我。”
    “可是你是男的……”她脸绯红,“我总不能脱你裤子。”
    梁跃江一愣,摸着头极不自然,“我不是说屁股,我是说后背。”
    那时的小江正在长身体,眉眼清俊,夕阳余晖镀亮全身,宋允清整个人包裹在他的身影里,脸红不自知。
    夕阳无限好,却不及她低眸一瞬的半分温柔。
    刚才的睡梦,都是这些零碎的画面,梦醒后的落差,总有那么点患得患失。见女儿心情不佳,宋子休回了趟屋,再出来时手里抱着瓶红酒,“小清来,爸爸陪你喝几杯。”
    宋允清看着爸爸一身睡衣站在门口,他时不时的往里瞅担心妻子醒来。比划着食指,“嘘,轻一点啊,别吵醒你妈妈。”
    小清笑了出来,像父亲这样的男人,本就不易动情,他珍之又贵的爱情,给了小苏。而放在女儿身上的,是一种犹如毛头小子般冲动的坚守和保护。
    女儿与父亲,本来就订有永久的盟约,是天意,是命中注定,是这一生最值得捍卫的感情。
    淳红的酒汁在暗光下更显浓郁,小清和爸爸碰杯,“砰”声在房间里突兀,她拍着胸口满眼调皮,父女俩同时往楼上看,“吵醒妈妈就惨了。”
    宋子休点头,见女儿总算高兴,眉梢也不自觉放松。
    “爸爸,我今晚是不是做错了?”
    “你认错吗?”宋子休反问,笑意染了酒,更添清朗。小清想了想,然后摇头,“我帮他而已,没想那么多。”
    “小清你学画有21年了?”
    她点头,“21年4个月。”
    “你和梁跃江也认识这么久了吧。”
    她一愣,四岁到现在,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宋子休笑着问女儿,“什么是对错?因为他不喜欢,而你做了,所以你错了?”
    “允清你要知道,对错不是这么来衡量的,爸爸看得出来,今晚的画赛,你很用心,也很开心,你的神态骗不了人。至于梁跃江……”
    他问:“是不是觉得我不喜欢他?”
    宋允清点头,“宋汉南都看出来了。”
    “呵呵,臭小子。”宋子休笑容至深,“我一生最珍贵的宝贝被梁跃江夺了去,允清,爸爸很怕,你跟着他吃苦。”
    “所有人都惯他,我偏要戳他的脊梁骨,因为我希望梁跃江更成熟,更有担当,他是要陪我女儿过一生的人。没有谁比我更迫切,想要他变的更好。”
    这个世界,没有谁比我更迫切的,想要一个男人变得更好。
    因为生命有限,做父亲的不能陪你一生,总有黑发人送白发人的时候,不能驻守在你身边之日,只能寄希望于另个男人肩上,守护就是一种传承,世界之大,可相靠相依。
    凌晨三点,忘了昨夜的动荡和此刻的酒醉,宋允清在爸爸身边,眼泪湿眶。
    *
    日子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从最初同事的友好祝贺,到如今周围人越来越躲闪的眼神,宋允清心里不是滋味。赛后那时她还挺担心,一场直播,昭告所有人她是谁,曲折的过程印象更深刻,允清也怕自己的生活颠覆。
    幸好,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去学校拿下学期课程表时碰到同事,一个个喜笑颜开,主任很高兴,“宋老师,你给我们学校增光了啊!”
    小源是新来的女孩,平日跟她很亲近,不懂得地方允清也乐意教,看了比赛后,对她的印象更好,小八卦叽叽喳喳的,“小清姐,顾人北是不是真的只有一米六啊!他好矮噢,还有冯迟,你跟他很熟吗?上次看到一个访谈,很帅咧!”
    这些小是非,因为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而变得更好奇。允清心里的负担总算放下,热闹总是一时,总会被新鲜事物替代。
    她也知道,一些媒体的采访都被爸爸拒绝了,躲过一次狗仔,她把车当飞机开,专挑小路绕,最后狗仔的车闯红灯被交警追杀,允清趴在方向盘上笑的好不得意。
    梁跃江闹失踪的第七天。
    她用无事的语气告诉妈妈:“小江出差了,过几天就回来。”
    “你们没事了?”妈妈见女儿点头微笑的模样,也终于松了气,“让小江到家里来吃饭,我亲自下厨。”
    她应声,扒着碗里的饭粒,“劳驾宋太太,小江真有福气。”
    明明是讨好的话,听着却有几分意兴阑珊。宋子休重咳了两声,眉间有不悦。什么狗屁出差,小子会玩人间失踪了。
    允清找了个借口去掩饰这一切,她不想妈妈担心,不希望爸爸生小江的气。
    她以为,梁跃江会回来的,她好言道个歉,两人又和好如初。
    去他住所,去他公司,去他常去的地方找过,连续了三天,助理不忍心再说不知道了,偷偷告诉,“梁经理去巴黎了。”
    后面半句话,实实在在的咽了下去。
    宋允清紧绷的弦总算松解,“他多久回来呢?”
    助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低着头说:“下周二吧,周三梁经理有合约要签。”
    *
    周一,小清去他的住所,把房间整理了一遍,精致的宅子很漂亮,每一个细节她都熟悉,梁跃江的房产很多,只因她说过一次,“我喜欢楼层高一点的家,因为安静。”
    于是他便把这里当做长久的住处,三十二层,离夜空最近的地方。
    那天,她就站在窗户边,洗完澡后就穿着梁跃江的衬衫,刚刚遮住臀部。梁跃江走过来一把抱起她,分开两条腿盘在自己腰间,软硬紧贴,情*欲星火燎原。
    “你喜欢这个房子?”
    她点头,攀着男人的脖子不敢松手,梁跃江把她抵在墙上,“那我们就住在这里,枕头买两个,牙刷买两个,杯子买两个,只有你是女主人,白天一起看电影,晚上就在这里彻夜做*爱。”
    梁跃江飞扬跋扈的让人移不开眼。
    想到这些,心里被厚厚的甜意塞满,他不接电话,不回短信,飞巴黎也不告知,在想念和感情面前,这些东西不值一提。她知道,他总会回家。
    *
    “爸妈,早上好!”
    “呀?起的这么早?”苏又清惊讶,“怎么不多睡一会?”
    宋允清晃了晃手里的牛奶,“起来给你们做早餐,来尝尝,我拜李姨为师了。”
    宋允清说完就拎着包出门,神采飞扬的对妈妈说再见,“晚上回家吃饭哦,宋太太记得亲自下厨。”
    “小江回来了?”苏又清随即明白,自然也理解女儿此刻的兴奋了。小清舒展容颜,“嗯,我去找他。”
    她走的头也不回,愉悦和期待笼罩全身,苏又清望着一桌早餐,摇头失笑。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女孩心思。
    宋子休说今天的面包烤的很软,苏又清把牛奶递给他,“那当然,女儿做的,大清早就出门去接小江了,能不甜么。”
    他“嗯”了声,“臭小子就喜欢瞎折腾。”
    话虽如此,但喜上眉梢掩藏不住,宋子休对妻子憨笑,“别这样看着我,对对对,我也折腾过。”
    “老不正经。”苏又清笑的脸色绯红,晨光清新,敌不过夫妻俩默契动作间的温情。
    电视里在播早间新闻,一些最新消息宋氏大都知晓,年头拟定了几个大案子,宋子休明显放手让儿子宋汉南去磨练。
    新闻主播的声音干练清脆,刀叉在瓷盘上磨出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苏又清惶恐至极,盯着屏幕不可置信,她转而看向丈夫———
    宋子休握着餐刀,面色铁青,新闻播完后,“啪!”的一声巨响,上好的骨瓷小盘被他甩到了地上,眉间动怒,眼神骇人,“梁跃江***在找死!”
    椅子“哐当”被推倒在地,苏又清心惊肉跳,一把抱住怒火上身的丈夫,“你去哪!不许乱来!”
    她转头对正下楼的儿子喊道:“汉南,快,快拦住你爸!”
    宋汉南一惊,急忙把妈妈护在身后,“出什么事了?”
    宋子休这会倒冷静下来,刚才的新闻让人失了理智,他语气薄凉,“我要梁跃江死。”
    *
    小清没有去机场,没有去公司,她就等在他楼下,梁跃江每次从外地回来,不管事情多忙多重要,他都会回家洗澡换衣服。
    她带了早餐,揣在手心,满满的期待。一星期不见,见面第一句话要怎么说?宋允清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后来才失笑,自己是怎么了,这么紧张。
    先认错吧,再哄哄他。小清拽着纸袋,粥和面包,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去做的。偶尔路过晨练的老人,一些熟悉小清的,频频点头微笑。
    从满怀期待到不安踟躇,再到此时此刻的心有不甘,不论哪一种理由,都足以支撑她等在原地一整天。
    粥凉透了,他还没有回家。
    事隔许久之后,宋允清才明白,她为梁跃江当过一天傻子,他知道她的所做所等,却忍心不理不问。
    没有什么,比心上人冷眼看你当傻子更让人寒心。
    宋允清在和自己较劲,倔强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抓着纸袋的手越来越紧。临界点破了,就是无可控制的爆发。
    她跳上车,紧抿的唇苍白的很,油门大有一踩到底的架势,奔驰而出的前一秒,冯迟不知打哪儿冒出,突然而又坚定的拦在她的路虎前。
    车灯打在他身上,刺目的光让他眯眼,宋允清冷冷看着,没有熄火,也没有开动。这样的场景,恍若初见。
    “允清,你下来。”
    她无心拉扯,“你,让开。”
    冯迟不动,允清就下车,拦了出租直奔目的地。冯迟的车一直跟在后面,司机打趣,“吵架啦?”
    允清不说话,脸色白的过分,细微的血管在皮肤薄的地方隐约可见。
    山脚下,外车是不准开入的,宋允清下了车,这里的别墅全在半山腰,环形山路一圈又一圈,上坡时要费很大劲。
    她在前面走,冯迟一语不发的跟在她身后。
    宋允清穿着高跟鞋,磨的实在受不了,她索性把鞋子脱掉,赤着脚一步步走,冯迟终于动容,追上去抓着她的肩,“你脚会出血的!”
    宋允清抬起头看他,冯迟愣住,眼前的女人满脸泪痕。
    她哑着声音,“你让开,我要去找小江。”
    这样的语气,揪心丧气。冯迟松开了手,任她继续前行。
    蓝舟别墅,半山腰上的堂皇之家,俯瞰R市的夜色无边。新闻里说的,都是假的吧,梁跃江携带佳人巴黎有约,回来后直奔这里,一天都没有出门。
    宋允清实在走不动了,脚掌被石子磕的疼,她“扑通”一下坐在地上,再也止不住的哭了出来。
    冯迟离她五步远,不劝不扶,修长身影在月色下无限拉长,不可闻的叹气,他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几乎是哄着,“小清,回家,好不好?”
    她一把推开,摇着头咬牙站起,踉跄着又要继续走,冯迟眼一冷,拦腰抱起她,“好,我带你去找梁跃江!”
    允清最后挣扎累了,咬着自己的拳头哭都发不出声音。
    别墅灯火辉煌,宋允清站在大门口,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盯着二楼的卧室,窗户里透出光,很亮。
    十点,隐隐人影闪过,而后又消失不见。
    十一点,有保全过来赶人,冯迟把他们打发走,看着站了两个小时的允清,无奈也心疼。
    零点,别墅的灯全部熄灭。
    大门紧闭,梁跃江始终没有出来。
    宋允清握着拳头,指节发白。
    “梁跃江!”她失控的对着二楼大喊他的名字,“梁跃江,你出来!”
    除了自己的声音,没有谁回应。宋允清扑倒在地,捂着脸哭的肩膀直抖,小江,这就是你给的惩罚吗?原来在你心里,我犯的错误,你要用更大的错误来回报,这才叫公平。
    你连我哄你的机会,都不给。
    小清在这里站了整整一夜,眼泪干了,眼睛肿胀,天际泛白,这里的昼景真美。
    冯迟终于开口相劝,他没有走近,在原地说:“允清,回家吧。”
    一夜过后的嗓音,像被露珠湿润了般,温和如水。
    宋允清一语不发的离去,走时回头望了眼这华丽别墅,眼里的情绪冯迟看的明白,难过,愤意,还有那么一丝———
    心如死灰。
    *
    宋允清回家后直接去了卧室,苏又清一脸担心,正欲上前,被宋子休拦住,“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
    话还没说完,楼上巨大声响惊动众人。
    宋子休疾步跑上楼,卧室的门敞开大半边,宋允清翻出了她所有的画具和画,颜料笔墨摔了一地,她平日珍藏爱惜的作品全被撕破。
    小清红着眼,声音卑微难过,“爸……这辈子,我再也不画画了。”
    20、快乐
    《强取》
    昨晚,宋允清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她说:“21年4个月。”
    一年一月,她的记忆精准,从懵懂的女孩到如今可为人*妻的年纪,一张纸,一支笔,她执手二十年,不是清高的艺术份子,也不是追逐名利的狂热之人。
    她不说,不表达,不代表不重视。
    她的世界,视画如命。
    大部分人知晓她的喜好,却鲜有人了解喜好背后坚持数十年的执迷。而宋子休却懂得,女儿心里那份,珍之又贵的热血。
    如今她哭着说,“爸……我这辈子,再也不画画了。”
    宋子休一生少有的说不出话,后知后觉,心真疼。
    妻子抱住女儿,哄着劝着,温言软语就如哄允清小时候睡觉一样,冯迟接到宋子休的眼神暗示,沉默的跟着走了出来。
    关门一刹,目光落在小清身上,冯迟从未看过女人如此失控,她性格清婉如水,如此一幕,真的让他揪心了。
    *
    宋宅外的花园四季如春,每个季节都有花开,萸萝花期已过,嫁接时所用的木棍还未撤去。
    “昨晚为什么不送她回来。”
    冯迟蹲下身,就像没听到宋子休的话,萸萝翠色不再,墨绿绕在他指间,一折,落叶坠地。
    良久,他答:“等不到结果,她不会回来的。”
    说话间,冯迟已把萸萝依附生长的木棍移掉,动作颇熟练,手不沾土,不损植物根系,他从容起身,“谁都会有难处,与其护在身后,不如陪她面对。”
    看着宋子休复杂的眼神,冯迟意识到什么,笑着解释:“宋叔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昨晚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山顶风大。”
    “你的话,半真半假。”宋子休深究他的目光,不可闻的叹气,“好一个梁跃江,毁了我的女儿。”
    “允清自小被我当宝,她的嫁妆我早已准备,未来一年的良辰吉日我也找人看过,冯迟,宋叔老了,他们姐弟,我心里到底是偏爱允清的,把她亲手托付,亲眼看到她幸福快乐,我这一生才算走完整。”
    冯迟有点发愣,他说:“宋叔,您感性了。”
    宋子休摇头,笑意虽浅无奈浮现,“冯迟,你不懂,因为你没有为人父母,允清四岁前我都不知道她的存在,你无法理解什么是失而复得。”
    “或者,是你还没有碰到,想珍重一生的人。”
    卸了硬朗,敛去脾气,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会精打计算,会时刻不离的守护在旁,会在收到女儿挑选的礼物时,笑容暖面。
    在她为情所伤时,也会干着急帮不上忙,一心只想把梁跃江的头给拧下来为她泄恨。
    他背对冯迟而站,所以没有看到冯迟脸上忍之又忍的表情。
    “宋叔,您喜欢萸萝吗?”
    宋子休一愣,转身狐疑的看他,冯迟笑,“我很喜欢这种植物,幼苗时要富养,矜贵的很,好在开花的时候很漂亮,争相怒放,是一种极致的妖娆。”
    “萸萝选择花开的方式也很有意思,前两次只开两朵,就跟探风一样,温度合它心意了,才会毫无保留的盛开,萸萝有性格,虽然娇贵,但知道什么时节,最适合自己绽放。”
    冯迟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保有淡笑,听到宋叔说:“怎么,养个花草就像在养人一样,冯迟,也只有你有这种闲情。”
    “不,这些,是小清说的。”
    冯迟起了身,走到他面前与之并肩,“宋叔,在我心里,小清就像萸萝。”
    好风景很多,她没有一一经历,也不屑处处留恋,因为心与眼,只容得下一抹景致,她身体里娇艳的花,有血有肉,只愿在这独一无二的景色里绽放。
    女人一生中最美的花期,有限。珍之重之,浪费不起。
    原来,允清如花。
    *
    谈话很快结束,宋子休看着冯迟离去的背影,心情动荡。他最后说的话犹在耳边。
    “宋叔,小清爱不上我,她的帮忙,也仅仅是帮忙。”他说:“我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无关爱情的立场,我也愿意保护她,这道坎如果小清跨不过去,我帮她,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带她走。”
    冯迟的眼神不闪躲不迟疑,不是征询也不是乞求,他不过是将决定好的事告诉而已。
    宋子休没有感受到一丝狂妄,冯迟够坦荡。
    *
    八卦报道热度不减,本就出色的梁跃江,这会摇身一变风流倜傥公子爷,每每看到电视,都让人恨不得砸烂。
    “***想出名想坏名声,别扯我女儿!”
    苏又清看着丈夫面泛难色,心情也是郁闷,“行了行了,别添乱了,这些都是以前的,你别吵到小清。”
    她看了看楼上紧闭的卧房,叹气道:“这孩子太不懂事了,真的不懂事。”
    “他妈都快被梁跃江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了!”宋子休怄气不已,“梁叙和纪芙都是懂分寸知情理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儿子!”
    “前段时间还和我提结婚的事,梁跃江这个畜生,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把他掐死。”
    动怒间,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轻声下楼的宋允清。
    “爸爸。”
    细小的声音传来,夫妻俩这才察觉女儿已站在那儿,穿着睡衣,头发松垮的一把,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清清你不舒服?”一边对丈夫使眼色,一边拉着她的手上楼,“我让唐叔叔来看看好不好?你都睡了一天了,身体难受要告诉妈妈。”
    允清摇正欲说话,电视里的新闻夺去注意力,无非又是一些嚼烂的八卦,“与未婚妻感情裂痕”“与公司实习生春宵一度,传闻已与宋氏小姐解除婚约”。
    宋允清在画赛上的照片也被刊登出来,迷糊不清,但足以辨认。
    宋子休拳头握的铁紧,身体紧绷怒在弦上,一回神,女儿的手已经覆上他的拳头,软而冷,她声音很小:“爸爸,对不起。”
    “对不起,我和小江,不会结婚了。”
    明明语气很弱的一句话,偏偏听的百般难受,苏又清忍不住背过身忍泪,小清拉着爸爸的手轻轻摇晃,“总是让你费心啊,只是我真的受不了……”
    宋子休把女儿的手握的很紧,再平常不过的表情,他不想给女儿压力,就像不是什么大事一样,他只说:“好,我女儿,我来养。”
    *
    她去找过梁跃江。
    到底不是狠心的人,21年的感情,青梅竹马艳羡众人,尽管现在很糟糕,很糟糕。
    事到如今,已不能用简单的对错去解释,她怎么也理解不了梁跃江的行为,不就是,做了他不喜欢的事吗。
    梁跃江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如此偏执的报复,得不到半分心里平衡,反而怅然若失,让人心伤透,多么愚蠢。
    允清试图去忽略这一切,她站在小江楼下,几次想进门,却还是迈不出脚步。想到那晚夜深露重,她一步步走到半山腰,哭着叫他的名字,她的小江搂着另一个女人在房间里,任她当傻子。
    宋允清无论如何,都跨不过这道心理障碍,她找了无数个理由去解释小江的行为,冲动,易怒,不够成熟,太爱她而做出过激的行为引起她的注意。
    她最后还是放弃,现实总是比臆想来的真实,她能找出千百个借口去弥补梁跃江的伤害,然而每次想到那晚,半分妥协都做不到了。
    21年的美好,不是她不记得,就是因为太记得,所以受不了他的肆意挥霍。
    心如死灰总是一瞬间的事,抽离所有的勇气和期待,那些风花雪月的未来,本来就是雾里看花,谁也摸不到它真实的模样。
    所以当梁跃江出现,悔恨懊恼再也无法伪装时,宋允清从未有过的心死。
    梁跃江不说话,宋允清也不吭声,她只是看着他,眼睛清亮的没有一丝躲闪,这样的眼神让梁跃江心虚。他突然将小清抱住,
    “扯平了好不好?你以后不要再理冯迟,我也保证不闹了。”
    怀抱真热,允清顺从的贴着他,听他急切有力的心跳,还有耳边喘着粗气的话,“扯平了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心真凉。
    “小江。”
    声音温柔如常,梁跃江心一喜,却听她说:“你知道吗,没有冯迟,也会有别人。”
    “冯迟不是关键,你才是关键,小江你懂吗?如果我要走,我就不会跟你一起这么久。”允清失笑,“我给你做了早餐,我想了一晚怎么跟你道歉哄你开心,我去你家楼下等了一整天,在蓝舟别墅站了一晚,小江,这些你知道吗?”
    他缓慢的点头,越来越无力,“知道。”
    小清笑的更深,再抬头眼泪都出来了,“你知道,你都知道,但是你却舍得。”
    她再也无法抑制的哽咽,“……梁跃江,我们认识21年。”
    小清眼里的难过掺着泪水,他所熟悉的温柔爱人越来越远,梁跃江恐慌的去拉她的手,“允清,允清你别这样。”
    “梁跃江,你才别这样。”宋允清拂开他的手,那个字如烫铁烙在梁跃江心里,所剩不多的底气瞬间抽空,他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小清的背影,再也不敢去挽留。
    她说:“别碰我,脏。”
    *
    一夜之间,宋氏与梁家取消婚约的消息暴走新闻杂志,谁都记得那年的订婚仪式,场面盛大的让所有人惊羡。
    这一个月,宋允清都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帮忙做家务,陪家人聊天,看似正常不过,却总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的房间,再也没有一张白纸,一支画笔。墙上的画作也被悄声换掉,空旷一片好不习惯。
    允清在花园里种花草,不闻外界的传言,冯迟给她带了很多种子,还煞有其事的问:“想不想养动物?”
    她本不喜欢这些,这会倒是认真考虑了番,然后点头,“养什么?”
    “我给你弄条狼。”
    她笑了出来,手里的花洒一歪,溅湿了冯迟的衣服,“呀,不好意思。”
    冯迟难得开起了玩笑,“喏,打个欠条,小清老师欠我一件干净衣服。”
    她恍然,“我记起来了!冯迟,你还欠我一夜加班工资!”
    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以前帮你画画,那晚调颜色很晚才走,我在你手心写的欠条。”
    冯迟愉悦,“小清老师,你很小气啊。”
    她点头,“被我骗了吧。”
    “是,被你骗了。”
    料不到他大方承认,语气低缓别有深意,冯迟和她对视,嘴边的温暖掩饰不了眼睛里的情绪。
    允清笑了笑,“我也不打欠条了,加班工资和衣服相抵消吧。冯迟,你不欠我了。”
    冯迟,你不欠我了。
    她意有所指,背过身继续摆弄植物,“楚杨花是不是要浇三次水?现在可以上膜了吗?”
    冯迟没有吱声,反问:“你打算怎么办?”
    动作一停,宋允清敛眸,“没打算,这样挺好。”
    “在家里不出门,你爸爸把你保护的滴水不漏,就连工作也不要了,允清,这就是你所谓的,好?”
    冯迟弹了弹旁边的花枝,失笑,“允清,你变了。”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她和梁跃江的婚事搁浅,在R市也是巨大谈资。允清以为生活的差别,不就是少了一个人么。
    她错了,忽略了舆论和现实,女孩子脸皮薄,经不起打,经不起嘲讽。
    连同事都对她躲闪了,好几次她都在卫生间听到别人聊天,“低年级组的宋老师你知道么?”
    “肯定啦,她之前那么风光,现在混的不好啊,未婚夫出轨,都解除婚约了。”
    “别人有个有钱的老爸,不愁嫁不出去。”
    “切,不一样了啊,谁还敢要啊?她都26了呢。”
    宋允清下班途中有人跟踪偷拍,隔日见报的内容总不好看,她不逛街,不出行,除了上班哪里都不去,后来几次,有狗仔跟到学校来了,她躲,他们不放,把个小女生都吓哭了。
    主任委婉的表示了这些对学校的影响不好,她第二天,便请了假不再去学校。
    除了家人,还有偶尔过来看她的冯迟,允清谁都没有见过。
    冯迟知道,小清变了。安静依旧,却没了生气,每天做固定的事,跟她说话,她有听,却心不在焉。
    如果只是这样,冯迟想做的,只是在旁默默鼓励她跨过这道坎。
    偏偏,让他看到了那夜的小清———
    去书房找宋叔会经过她的房间,卧房的门虚掩,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过,也许是心有在意,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愣住。
    里面的人跪在木地板上,手肘撑着床,捧着一本小册子捂住嘴,没有声音,冯迟却看的清楚,她在哭,眼睛被润的够亮。
    小清吻着册子的封面,翻一页,吻一下,眼泪越流越多,后来冯迟才知道,这本册子,是她人生里第一本画画作业。而第一页,画的就是卡通版的梁跃江。
    那天老师布置的题目———我最喜欢的人。
    大多数学生画的爸爸妈妈,老师还问过她:“允清,你爸爸这么年轻呀?”
    小允清红着脸点头,背起书包一溜烟跑走了。
    冯迟不知她是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如今的一切,她就跪在地上,捧着册子一页页落吻,爱情,教会她睹物思人。
    失了心骨,平而又淡,如此生活的第二个月,冯迟终是下了决定。
    晚饭后,他一把拉起小清上楼,不顾宋子休的目光和苏又清的询问。冯迟坚定且强硬,房门一关,他把小清按坐在床上,他看着她的眼睛,澄澈也真诚,他问:
    “你想不想要新生活?”
    她摇头。
    “你要得起,允清,我帮你重新开始。”
    她迟疑,冯迟蹲下身,轻轻握起她的手,“我知道,21年的感情,你走不出去,我帮你,我带你开始新的生活,流言蜚语我帮你挡,我一定推翻这一切,让你体面风光。我不想看到你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允清,心里只能住一个人,但是你的眼睛,有权利看到更多的风景。”
    “等到你好了或者想回来的时候,我就送你回家,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
    “允清,我只是要你,快乐起来。”
    她落泪,她听到冯迟的最后一句话:
    “跟我走,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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