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争风吃醋
那真是一副再有趣不过的场景。白忻卉和段轻哲这一对曾经的年轻夫妇,在离婚之后同时出现在了某个场合。他们的身边各自都换了“伴侣”。陪着白忻卉的是她曾经的学弟,现在的追求者。而陪着段轻哲的则是她曾经的女朋友,现在的?这个关系谁也说不好。
总之这关系复杂的四男四女就这么在酒宴的大门口相遇了。当时的情况真可以说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那紧张而乖张的气氛甚至连两个拉门的侍应生都感觉到了,平白无故就觉得背后一阵yīn风吹过,拉门的手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只要不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人,大约都能看出他们四人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两个侍应生偷偷抹了把汗,暗暗嘀咕着这几人会不会在门口就开战。没想到四人彼此对视一眼后,竟然未说只言片语,脸色瞬间恢复了正常。个个大方得体,就像刚才的暗战从未发生过一般。
侍应生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将宴会厅的大门拉开,请四人入内。门虽然足够宽敞,可以容忍四人并排走过。但他们都非常刻意地回避了这一点。
在进门的时候,秦墨快走了两步,带着白忻卉率先闪进了那个门。而段轻哲则在后面,隔了几秒后才和梁婠婠一同进入。
四人进入宴会现场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将焦点放到了秦墨身上。他是大明星,本就是非常惹眼的人物,在场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人。而且他又是这场庆功宴的半个主人,自然很多人都对他很感兴趣。
这样一来,跟在他身边的白忻卉,自然也受到了不少注目。很多人都在那里窃窃私语,想要搞清楚这个女人的来历。今天在场的媒体界朋友并不多,就算有也是非常顶尖的人物,几乎没有人认得白忻卉这个小娱记。
突如其来的注视与关注,搞得白忻卉有些迷茫。她没进过娱乐圈,不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人做事夸张的风格。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晚的酒会没什么记者来采访,大家都端着酒杯互相攀谈,想要在这里结交一些朋友,认识一些关系,最好还能谋得一些利益。
白忻卉一进入大厅,就被秦墨拉着去和人打招呼。他介绍她的方式很含蓄,只说是“朋友”,没有再细说下去。这便搞得其他人更为好奇,既然是朋友,那就还未到女朋友的地步,至少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但这么公然带着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又不得不说明秦墨对这个女人很是看重。
要知道,秦天王以往出席这些活动,向来是很少带女伴儿的。偶尔带也不过就是带新戏的女主角,顺便做个宣传罢了。他这样的人,根本不愁找不到女伴儿,酒宴场上走一圈,身边就得围上来好几个了。像这么正式又隆重地带个非圈内人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还真是令人极为好奇。
白忻卉被领着与一个个身份显贵的男男女女打招呼,很快就把段轻哲和梁婠婠给遗忘了。等到她安定下来想要喘口气的时候,往大厅里张望了一下,那里却早已没了段轻哲和梁婠婠的身影。
这一发现令她不免有些失落,刚才大门口遇上时来不及体会的震惊与错愕,这下子便排山倒海般地涌了过来。秦墨见她脸色不好,提议去旁边的休息室坐一坐。白忻卉却借口要上洗手间,扔下秦墨一个人离开了。
她走进洗手间,站在镜子前面,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好像一年多前准备离婚时,她也是这样,在高级酒店装修奢华的洗手间里一个人呆站着。看着镜子里华美的衣裙和难看的脸色,觉得这强烈的对比真是令人感到难受。
她努力深呼吸了几口,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这时候洗手间里没人,除了她之外,只能隐约闻到空气清新剂的芳香。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去,出去之后又要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秦墨。
就在她有些为难的时候,洗手间的门从外面被推了开来,一身宝蓝色礼服的梁婠婠走了进来,见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但梁婠婠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女人,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一面从自己的坤包里拿出粉来补妆,一面冲白忻卉友好地微笑道:“好久没见了。那天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不太能喝酒,早知道不应该带你去那种地方的。”
那个事她不提白忻卉几乎都要忘了。这会儿听她说起,便客气地回道:“没什么,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去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那种地方,一直觉得挺新鲜的。”
梁婠婠熟练地画着眉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天回去后,轻哲没跟你发脾气吧。你知道他这个人,龟毛得很,像个老学究,年轻人看着很正常的东西,常常也能遭到他的鄙视。”
梁婠婠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然,那语气甚至带了几分亲昵的感觉,就像是在跟一个闺蜜谈论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白忻卉总觉得这感觉怪怪的,却没办法占据主导权。在一个女律师面前,她这个曾经敢跟市长叫板的女记者,似乎也少了几分气势。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的情况,最终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他没说什么。”
“那就好。”梁婠婠说着收起自己的化妆品,扭头盯着白忻卉,“你还要继续待下去吗?不出去吃点东西?”
白忻卉想了想,觉得老待在厕所里也不是个事儿,便点点头和梁婠婠一起走了出去。回到大厅之后却没找着秦墨,倒是有个侍应生一见她便主动走了过来,礼貌地躬身道:“白小姐,秦先生正在休息室,请问您现在要过去找他吗?”
白忻卉其实并不想跟秦墨有太亲密的接触,但这大厅里的气氛又实在有些令人难熬。除了梁婠婠,她一个人也不认识,而且那些人她都不想认识。对她来说,她既然不准备长期吃娱记这碗饭,那么娱乐圈的高官和知名记者们,她也没必要认识得太多。而且那些人现在对她特别好奇,都想着法儿想搞清楚她的背景。离开了秦墨的照应,白忻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那些探询的目光。
在她的传统印象里,这个圈子总是很乱,稍微不留神就会滑向无尽的深渊。比如前一段时间秦墨卷入的吸毒事件,在娱乐圈就相当常见。只不过大多数人做得比较隐蔽,或是运气比较好,没有被揪出来罢了。
去休息室虽然有可能要跟秦墨独处,但至少可以清静一些。于是她便点点头,正准备跟着那侍应生离开,不料旁边的梁婠婠突然叫住了那侍应生:“请问有见到段先生吗?”
那侍应生显然认得梁婠婠,立马恭敬地回答道:“是跟梁律师一起来的那位段先生吗?他也在休息室。”
两个女人听了这话后,同时惊讶地对视了一眼。这么说起来,段轻哲和秦墨这会儿应该已经碰上了。按照这两人的脾气,有没有可能背着所有人,在那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这么一想两人倒都来了兴趣,同时决定去往休息室,好好观察观察那两个男人之间的“互动”。
正如那两人所料,秦墨这会儿确实是跟段轻哲狭路相逢了,不过这显然出乎两人原先的预料。段轻哲事实上远比秦墨要早进休息室。几乎从他刚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场所,以避开那些个喧闹嘈杂的环境,以及空气里弥漫着的各色混合香气。
今天这个酒会,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像他这样的人,平时拉关系走后门托他办事情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他轻易不敢乱交朋友,甚至连名片都很少备,就怕有人拿着它们打着他的名号胡来。他不希望这边刚跟人称兄道弟吃过饭,那边那人立马就来上这么一句:“你看段少,我们家吧最近出了点什么什么事儿,能不能麻烦你找法院的朋友帮忙疏通疏通。”
如果他整天忙着帮别人擦屁股掩盖罪行的话,他现在大概早就累死了。所以他平时轻易不出门,最多就是待在家里看书喝茶打发时间。偶尔出去见个朋友,也不会来这种吃喝玩乐一体化的高级酒店。他喜欢去茶社,或者索性约人去打球,痛痛快快地流一身汗。
今天他之所以会出来,纯粹是卖他父亲一个面子。这次电影的投资商之一是他父亲一个老战友的儿子,从小也算是跟他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不错。那少爷在国外待了几年,回国之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风骚无比地想要投资电影业。
无奈他家虽然背景不错,却在这一行里没个认识的人。于是走了朋友的关系,东找西找的就找上了段轻哲的三弟段轻寒。他三弟是个生意人,接触这一行的人比较多,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给那少爷牵了一回线儿。于是促成了那人和秦墨此次的合作。
那小子本来是要请他弟弟吃饭的,无奈段轻寒人不在北京,正忙着跟新婚妻子到处旅行放松。于是乎这顿应酬,就这么落到了他这个做哥哥的头上。
人家发了正式的邀请帖来,他们家三个儿子,老三人不在国内,老大正在部队里吃黄沙,除了他这个老二外,还真就没人了。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来了,哪怕在休息室里闷坐一晚上,也算是给了主人面子了。
只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白忻卉。令他吃惊的是,自己的前妻居然还是挽着个帅哥一起来的。更令他感到心惊的是,自己当时也正挽着梁婠婠。
请问这个世上,还能有比这更混乱的情况吗?一想到这里,向来聪明过人的段二少,突然也觉得莫名地头疼起来。
23、调戏
秦墨推门进去的时候,休息室里只有段轻哲一个人。当时他正安静地坐在欧式雕花扶手椅里,慢悠悠地品着一杯明前特级豫毛峰。这屋子整个是西式的装修,段轻哲的行事做派却相当中式化,夹杂期间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倒是很好地融入了其中,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姿态。
秦墨就这么站在门口,仔细观察了段轻哲几眼。这那男人看上去相当安静,素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秦墨知道,段轻哲在今天的来客中,级别其实相当高。在场所有请来的贵客,无论是公司高层还是媒体大享,其实都不如这位爷来得矜贵。
在北京做生意,或者说无论在中国的哪个城市做生意,和政府的人打好关系都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很多身家以亿计的生意人,见到某些背景强硬的高官,也必须点头哈腰极尽讨好。在现在的环境下,光有钱是办不成事情的,后面必须有权力的支撑才可以。
像是今天他的那个合伙人,那个部队高官家的少爷,就对段轻哲非常客气,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由此便可见一斑。连他们一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要费心招待的人,他没有理由看不透这里面的厉害关系。
秦墨此前并没有真正跟这位爷打过交道,这会儿只远远扫了几眼,心里就对这个人有了个大概的认识。可以看得出来,段轻哲是个明面上很会做人的男人。他不高调,不是那种张扬的个性。感觉上应该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无论谁跟他说话,都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不会公然反驳你,让你下不来台,却也不会像个交心的朋友那样,和你畅所欲言。在他的世界里,永远有着一层隔膜,外人轻易走不进去,而他也不会轻易走出来。
这样的一个人,无形中便会给人一种深刻的压力。秦墨虽然高傲自负,却并不愚蠢,他甚至很清楚段轻哲他们那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个二世祖官少爷合作如此愉快。
他心里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像娱乐圈里的人那样,全身挂满名牌,弄得花枝招展的人就一定地位最高或是最受欢迎。很多高手都喜欢低调做人,当他往你面前一坐的时候,你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你若是注意到了他,便很难再将他忽略。
那天晚上秦墨倚在休息室的门口,就这么看了段轻哲好几眼。那几眼意味深长又复有深意,那种打量探询的味道表现得相当明显。但段轻哲却像是完全没在意一样,依旧只是喝着自己的茶。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两个安静的男人,一时有些僵持。
一直到第三个人的突然闯入,才算打破了这个僵局。那个人就是今天让段轻哲赏脸光临少爷,姓章,人家总叫他章少章少的。
那章少本来正在外面应付一堆客人,转眼间就没了秦墨的踪影,不由地就前来寻人。听说他在休息室里,本来还觉得奇怪,这会儿见他站在门口也不进去,便更觉怪异。
他伸手拍了拍秦墨的肩膀,刚说了句“干嘛呢”,就一眼看到正坐在里面喝茶的段轻哲,不由眼前一亮。除了秦墨外,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位爷了。他知道段家二少爷不喜欢热闹,能来就是给面子了。他要一直在这里喝茶也由着他,这会儿正好见了面,自然是要上去客套一下的。
好在他们从小就认识,也算是朋友,虽然多年未见,自小的情谊还在。段轻哲还是很给面子的,基本上两人说说笑笑相谈甚欢,气氛倒也很是融洽。
他们两人在那里说话,秦墨就一直倚在门口不进来,却也不离开。他正在等白忻卉过来。说实话他也有些期待,不知道她过来之后同时撞见自己和前夫,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段轻哲和那章少说了几句后,突然冲门口微微一把下巴,客气道:“这是你朋友,不请进来坐坐吗?”他这话说得很是自然,就像这里是他家似的,他倒成了主人,秦墨反倒成了客人。
平日里的段轻哲,是很少这样反客为主的。这种嚣张跋扈的事情他不喜欢做。不过今天是个例外,从他见到白忻卉挽着秦墨的手进来时,他就已经想这么做了。能忍到现在,也算是非常有涵养了。
他的话声音虽然不大,秦墨却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微微一笑,神采飞扬道:“我没关系,段少爷您自便。把您侍候好了,是我们的本份。这个休息室,我是不会和你争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又卖起了关子。章少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倒是段轻哲,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那没说完的事情跟白忻卉有关。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却还想着法儿地激怒自己,就像是存心来挑事儿似的。
这让段轻哲反而有了一种好奇的感觉,这个人是真心想要和白忻卉在一起,所以来向自己示威,还是只是为了向自己示威,才和白忻卉在一起?
他手里的茶已经凉了,段轻哲也懒得让人再换一杯。只是低头就是凉水喝了一口,便觉得这茶水分外苦涩。这让他不由又有些痛恨起这样的场合来。他微微有些头疼,转眼间便觉得这屋子里璀璨的灯光也照得人头疼起来。
他慢慢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西裤,不经意地看了章少一眼,正准备打招呼走人,就见对方有些紧张地笑道:“二哥,是不是嫌这里太闷?要不要出去玩玩,你喜欢什么跟弟弟我说,我保管你……”
“不了不了。”段轻哲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今天是主人,外面一堆宾客等着你招待,你就别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先回去了,改天有空来家里吃饭。记得替我问章伯伯好。”
章少一脸受宠若惊,乐得眉开眼笑。他也知道段轻哲不喜欢这种场合,便也没强留他,立马冲跟他过来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对方也是个聪明人,立马从衣柜里将段轻哲的风衣拿出来,仔细地替他穿上。
段轻哲于是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又跟章少小声说了几句,随即便拍拍他的手臂,大步向休息室门口走去。秦墨一直站在那里,大半个身子堵在门口,似乎没有让道儿的意思。
章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段轻哲走到门口时,才有些着急地过来。一直到这会儿他才有些回过味儿来,品出了这两个男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杀气。
他刚想要凑上去缓和一下气氛,却被秦墨轻飘飘地瞪了一眼,一下子脚步就有些停滞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向来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官二代,在跟秦墨的几次接触中,却总是觉得对方气场强大,总能把自己罩住。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敢惹他。
秦墨刚刚那一眼真可以说是轻描淡写,甚至眼角眉梢还带着几分笑意。可章少让他看了一眼,心里止不住咯噔一下。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这会儿最好不要上去,万一过去了,大约会被人当枪靶子打。于是他紧急刹住了自己的步子,就看门口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一副准备斗**的模样儿。
那场景说来有些可笑,特别是当白忻卉和梁婠婠到来时,这奇怪的双人对峙情景,竟演变得有些令人瞠目结舌。
当时两位打扮优雅的女士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到休息室门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梁婠婠心直口快,当下扫了白忻卉一眼,求证似地问道:“你看到了吗,这算是调戏吧,这应该算是调戏吧?”
白忻卉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无声地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个说法。
当时的情况是,休息室门口,段轻哲和秦墨面对面站着。他们的目光同时落在对方身上,从侧面看不清眼神里暗藏的含义。秦墨笑得如花般灿烂,一只手贱兮兮地捏着段轻哲的下巴,那模样像极了古代青楼里调戏花魁的臭流氓。
难怪梁婠婠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这个情景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很多年以后,白忻卉一提起这一幕,还是忍不住乐得要抽昏过去。
秦墨一手捏着段轻哲的下巴,一手撑在门框上,语调平淡地问道:“我在想,你要是不姓段的话,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
段轻哲还真如他所说的那般淡定,这种明显带有侮辱性的动作都没能让他当场翻脸。他只是强硬地将头撇向一边,顺手打掉了秦墨那只毛手毛脚的爪子,声音清亮地回答道:“不好意思,得让你失望了。”
秦墨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他又伸出手,在段轻哲的肩膀上拍了两下。那两下看起来云淡风轻,只有段轻哲一个人能感受到其中的力度。那简直就是想要把他挫骨扬灰,生吞活剥一般。
秦墨拍了两下后,刚准备把手伸回来,却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紧接着他整个人便飞了起来,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被人直接甩了出去。随即胸前便是重重地一踹,几乎要把他的肋骨都踹断。
他一口气上不来,重重地咳了两声,立马就吐出一口血沫来,喷溅在了休息室昂贵华美的羊毛地毯上。
24、危险逼近
白忻卉认识段轻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识过他如此狂放的一面。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个身手利落出手狠辣的男人,根本不是自己的丈夫。他踩在秦墨胸口那一脚,任谁都看得出来相当用力,几乎要把人的肋骨当场踹裂。
要不是秦墨身体强健是个男人,这会儿应该直接被踹晕过去了吧。饶是如此,他也受伤不轻,倒在地上咳了好几声,鲜血混和着口水一并咳了出来。吓得旁边那章少赶紧过去扶他,同时用一种颇为惊恐的眼神望着段轻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二,二少,您这是……”
段轻哲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斯文儒雅的表情,好像刚才突然爆发大打出手的人不是他似的。他顺手整了整风衣的下摆,居高临下盯着秦墨。出乎他的意料,秦墨并没有恼羞成怒,虽然有些狼狈,但整个人竟然意外地洒脱。他推开了章少的手,随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沫儿,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甚至还冲段轻哲微微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一张口就被口血沫儿呛着了喉咙,紧接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说不疼是假的,胸口那几根肋骨都像是要断裂了一般。
他本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下虚弱,好拉拢白忻卉的心。没想到段轻哲比他反应更快,只轻轻扫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他走过休息室门口时,望了眼目瞪口呆的梁婠婠,然后伸出手来,直接将呆若木**的白忻卉给拉走了。白忻卉转身的时候因为太急,差点让金色礼服的裙摆给绊倒。段轻哲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宴会大厅。剩下休息室门口一堆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一种撞邪了的感觉。
段轻哲离开的时候走得很快,甚至令人觉得有些急躁,不像他平时那般从容不迫。白忻卉穿着细高跟鞋,一路小跑着跟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脚步节奏快速向前,还要不时提防着踩到裙摆。这一路从宴会厅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真让人她有种脱力的感觉。
段轻哲将她拉到自己的车前,也没做过多询问,直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就把她给塞了过去。然后自己也跳上车,快速离开了酒店。这一切发生地相当突然,基本上从段轻哲动手打了秦墨开始,白忻卉的脑子就一直处在空白的状态下了。
事情来得太快太急,她根本没时间好好想清楚这里面的因果关系。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就这么跟段轻哲离开。她来的时候,受的是秦墨的邀请,这会儿就算要走,也不应该跟另一个男人离开啊?这未免有些失礼,而且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那里胖揍了主人一顿,随即拉着他请来的女宾客,大模大样地离开了。
这个状况一直到车开出了十几分钟,白忻卉才算缓过神来。当时车里打着暖气,放着轻柔的音乐,给人一种非常放松的状态。白忻卉偷偷看了段轻哲几眼,见他并没有动怒,才慢慢地有些回过味儿来。
她伸手到包里去拿手机,想给秦墨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却不料段轻哲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夺过那手机,二话不说往后排座位上一扔。手机砸到了后排的皮椅,又摔到了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就没了踪迹。
白忻卉这下了就有点恼了,不悦道:“你这是干什么?”
“别在车里打电话,会让我分心。”
这个回答简直就是耍无赖,白忻卉既好气又好笑,哑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我又不开车,我打电话关你什么事儿?”
一直到这会儿,她还保持着淑女姿态。大吵大闹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哪怕在和段轻哲闹离婚的时候,她也是优雅和知礼的代表。她还记得当时段轻哲有拿这个开过玩笑,说她和电视书里提到的那些离婚的女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忻卉一直觉得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大吵特吵的。两个人有矛盾,说开了也就是了。原不原谅由自己决定,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可以协商,完全没必要搞得大打出手头破血流。
但这会儿她却突然有了点骂人的冲动。她真心觉得段轻哲这个人太过霸道,简直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好像她是他的私有物品,可以任由他处置。
白忻卉正要发作,却见段轻哲微微抬了抬手,像安抚小动物一般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别吵好吗,先让我安静开会儿车。一会儿到家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白忻卉觉得自己真是特别没种的一个人。明明前一刻还气得要命,决定抛弃多年受到的淑女教育跟他吵上一架,这会儿让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消气了。她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线打量着段轻哲的侧脸,只觉得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白了一点,不由就脱口而出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没吃晚饭,有点饿。”
“那就去吃点东西吧,或者打电话,让常姐给你煮点面?”
白忻卉以为,段轻哲说的回家肯定是回他们离婚前住的那套别墅。家里佣人老妈子一堆,这会儿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一会儿到家了肯定能吃到一桌满汉全席。
可段轻哲听了她的话后,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继续开他的车。车子在北京城夜色的霓虹中快速划过,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空气里晃动了几秒,随即便蒸发不见。
白忻卉也没留意他到底是往哪里开,只觉得似乎并不是往西郊开,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拐进了一个高级小区,停在了某一栋的地下停车库里。
段轻哲下车来走到副驾驶门边,替白忻卉开了门,然后扶着她下车。白忻卉身上还穿着那件碍事儿的礼服,看着脚上闪烁着光彩的高跟鞋,她猛地反应过来,轻轻叫了一声:“哎呀糟糕,出来得太急了,我东西还没拿呢。”
“什么东西?”
“衣服什么的,还有包包。工作材料还在里面呢,全存在酒店的寄物柜里了。”
段轻哲拿过白忻卉的小坤包,从里面掏出个精致的小磁片来,手一合便收了起来:“给我吧,我让人替你拿回来。先跟我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末,你不用上班对吧?”
白忻卉一面提着裙摆往前走,一面回道:“嗯,明天休息。等,等一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望了眼四周的情况,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最严重的问题:“段轻哲,这里是哪里?”
“我在北京的一处房产。一直空着没人住,不过里面设施很齐全,我偶尔也会来这里过夜。”
白忻卉的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了一圈,段轻哲立马接嘴道:“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
“也对,你也不是穷光蛋。就算真要带女人回家,也没必要非要带去同一套房,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这话明显透露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段轻哲见她嘴硬又吃醋的样子,不由乐得笑了起来。
白忻卉看着他的笑容,一时觉得有些恍惚,一个不留神脚下就被绊了一下。段轻哲及时伸手扶住了她,觉得她那长裙子实在碍眼儿,一想到那肯定是秦墨给她的便更觉心里来气儿。于是他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抱起了白忻卉,直奔电梯而去,就想着快点上了楼,把这身碍眼的衣服儿给扒了。
白忻卉被抱起的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刚才清醒一点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般,转瞬间又给摇散了。一路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担心着会不会被人撞见,一直到进了段轻哲口中所说的那个“家”,两脚踏在客厅冰凉的地板上,她才反应过来。
段轻哲这地方就如他说的,平时不怎么来住。虽然家里一直有找人来定期做清洁,但因为不怎么有人住,所以缺乏该有的人气儿。整个屋子显得特别冰冷,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顺手打开了中央空调,待到屋子里都暖和了起来,才去厨房给白忻卉倒水。冰箱里什么也没有,连杯牛奶都找不到。他最后只能倒了杯矿泉水端出来,略有些抱歉地冲白忻卉笑笑:“家里也没别的,你要想喝茶的话,我现在去烧水。”
“不,不用了,你别忙了。我还是回去吧,打扰你不太好。”天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跑来打扰段轻哲了,难道她刚刚不应该直接让他送自己回家吗?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的?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坐立难安,甚至没有去接那杯水,便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的鞋进屋的时候让段轻哲给扒了,扔在了玄关处。这会儿她只能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提着裙摆快速向门口移动。
可她还没走出几步,就让段轻哲拦腰给搂了回来。她向后一退,便摔进了他的胸膛。这种类似于肌肤相亲的感觉令她瞬间心跳加速,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你,你想要干什么?”
段轻哲把嘴唇凑了过来,贴在她耳边道:“我们得谈谈,好好谈一谈。”
25、争执
白忻卉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有些惧怕跟段轻哲好好谈谈。他们俩刚结婚那段时间,每次段轻哲有什么话要对她说,通常就会像审犯人一般,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或是椅子,然后一脸温和却面无表情地哈哈道:“白忻卉你过来,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那种说话的腔调和语气,真心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犯了什么罪,正在接受审问一般。正因为如此,白忻卉对这话就显得特别敏感,几乎在一听到时就立即做出了反应。
她一个用力挣脱了段轻哲的拥抱,光着脚快速后退了几步。冰凉的地板刺激地得倒抽凉气,她好不容易站稳之后,一手扶着旁边的花瓶架,一手扯着胸前微微有些走光的领口,如临大敌道:“好了,你别过来,我要回去了。要谈什么以后再说吧。”
段轻哲抬手假装看了看表,微微摇头道:“太晚了,这个时候你家里人大约都要睡了。你回去会吵着他们,就将就在我这里委曲一晚上吧。明天我让人去酒店把你的东西拿回来,然后再送你回去好了。”
在这件事情上,段轻哲充分表现出了他作为一个强势男人的自说自话。他在说完那番话后,很自然地就摸出手机给白梓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白忻卉在自己这里过夜,请他不用担心之类的。白梓枫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末了还非常高兴地说了句:“姐夫,你要加油。”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白忻卉没有听到。她要是听到了,这会儿估计气得连嘴都要歪了。自己的弟弟处心积虑要把自己推出家门去,做姐姐的真是感到无比的失败。事实上现在白家上上下下,除了她自己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盼着她跟段轻哲合好。就连他们家的佣人们,也整天在那里窃窃私语,猜测着大小姐和姑爷什么时候复婚之类的。
段轻哲接到前小舅子的鼓励之后,心情异常愉快。他把手机随意地在白忻卉面前晃了晃,然后轻轻往身后的沙发里一扔,随即慢慢地踱上前来。他一面走,嘴里还一面说着话,语调平稳态度强硬,大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
“你这么光着脚站着,很容易着凉,还是跟我上去洗个澡睡一觉得好。”
“你,你不是说有话要谈吗?你赶紧说吧,说完我要回去了。”
段轻哲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悠闲自在得一塌糊涂:“不着急,等你洗完澡再慢慢谈。反正明天大家都不用上班,有得是时间。”
白忻卉因为过于紧张,整个人只注意到段轻哲脸上的表情,却没意识到他正朝自己走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段轻哲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并且不由分说扯过她的手腕,直接拉着她就往二楼走。
这是一间复式的豪华公寓,白忻卉来不及细看里面的装修,就这么光着脚丫子,被段轻哲轻轻松松带上了二楼。这期间因为过长的裙摆,她几次踩到差点摔倒,模样真是狼狈不堪。
段轻哲的手相当有力,完全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般斯文柔弱。那完全是男人才会有的强劲力道,寻常女人想要与之抗衡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白忻卉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就被段轻哲像麻袋一样推进了浴室里。浴室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就这么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凉意一阵阵袭上心头。段轻哲则转身离开,连门都没给她带上。
大约一分钟后,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在这里洗澡,段轻哲又折返回来,将手里拿着的一套睡衣兜头扔在白忻卉脑袋上,吩咐道:“好了,快洗吧,给你半个小时。”
白忻卉把睡衣从脑袋上扯下来,仔细分辨着男女款式。段轻哲站在门口看她那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那样子真是像极了正在检查丈夫是否出轨的太太一般,偏偏白忻卉自己还不自知,抖开了睡衣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这是我的,有点大,你将就着穿吧。”段轻哲敲了敲浴室门,加重了几分语气,“还不洗吗,还是说,你想要进来帮你洗?”
白忻卉拿睡衣的手禁不住抖了一下,就像被针刺到了某处致命的穴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她扯着裙摆几步蹿到浴室门口,用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将段轻哲直接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顺手拧上了门锁。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才缓过神来,刚想靠在门边喘口气,就听门外面的段轻哲在那里似笑非笑道:“提醒你一下,你只有半个小时。超过时间我就进去了,我有钥匙。”
白忻卉艰难地咽了下唾沫,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不敢再多话半个字,立即转身去拧花洒。当温热的水汽终于在浴室里蕴染开来的时候,白忻卉才从这混乱的一切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和段轻哲处在了同一屋檐下。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他们两个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夫妻,都见识过彼此最赤/裸最原始的一面。今夜这样的情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太容易擦枪走火了。
今夜的段轻哲和平时太不一样了。从他动手打秦墨的那一刻起,白忻卉就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他那不为人知的一面,居然一直到现在才令她见识到。而他刚才那种强硬而不容拒绝的姿态,也是极为罕见的。
这样一个绅士到有时候甚至令人觉得有些刻意的男人,突然展现出了他铁腕而强势的一面,不免令人心惊。白忻卉没有足够的把握能搞得定这个男人,这样的变幻莫测,这样的难以捉摸,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一类男人。
段轻哲并不在意白忻卉是怎么想自己的,他只是趁着对方洗澡的空隙,自己也去另外一间浴室随便冲了一下。当他顶着一头微湿的黑发走出浴室时,白忻卉刚洗完正在换衣服。
段轻哲突然有点坏心起,也没看时间便走过去敲门,出言提醒道:“时间到了,还没搞定吗,需不需要我进来帮忙?”
白忻卉当时正在套睡裤,听了这话吓得一激灵,差点滑一跤。她一面艰难地把脚往裤管里套,一面扯着嗓子尖叫道:“行了,我马上出来!”
因为隔着一扇门,白忻卉没看到段轻哲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在这样急促的催促下,白忻卉连头发都没吹,就这么毫无形象地出去了。在见到段轻哲的时候,她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头。
倒是段轻哲一点儿没在意,转身进浴室扯了条干净的浴巾出来,仔细替白忻卉擦干了头发,扭头又问道:“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他那样子极为自然,就像新婚夫妻感情正浓,处处温情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一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就来气儿。明明此刻屋里就他们两个人,气氛也算不错,她却猛然间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画面。
在那富丽堂皇的酒店走廊里,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突然出现的一幕,就像电影回放一样,又清晰地出现在了白忻卉的面前。那画面当时来不及细想,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无比的刺眼。特别是对上现在段轻哲深情款款绝世好丈夫的嘴脸,愈加令到她不爽。
那还真是一种巨大的讽刺,刺得白忻卉一下子就气血翻涌。她没好气地推开段轻哲的手,冷冷道:“不用了,我自己有手。你的温言细语,还是留给别人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段轻哲猛然间一伸手,直接把她拉了回来:“怎么了,想到什么事情,突然这么不高兴?”
“没有,哪有什么不高兴。只是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罢了。”
段轻哲看她一脸意兴阑珊的模样,细细一琢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就知道你会不高兴,所以今晚特意带你过来,就是想把话给说清楚的。你困吗,不困的话就下楼喝杯咖啡,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白忻卉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扫了段轻哲一眼:“我不想听,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说再多都没有用,只会让我觉得欲盖弥彰。”
“如果你觉得解释没有用,只能相信眼睛看到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跟秦墨之间有点什么。你是怎么想我跟梁婠婠的关系的,换言之,我是不是也能这么想你们两个的关系。”
白忻卉没想到这一点,她光想着段轻哲挽着梁婠婠的事情,倒把自己挽着秦墨这一茬给忘了。这会儿突然让人提了出来,不免有些理亏,咬牙说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但你们关系更为亲密。你们是曾经要结婚的人,跟我和秦墨的关系怎么能同日而语?”
“再怎么亲密,也只是过去式。”段轻哲把那条浴巾随手扔在了浴室地板上,双手抱胸盯着白忻卉,“我们毕竟没有结婚。要照你这么说,我跟你的关系倒比跟梁婠婠更亲密一些,我们毕竟是结了婚的。相比起来,你应该更有信心才是。”
白忻卉知道她的前夫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法律系高材生毕业,又在司法机关工作多年,那张嘴就算有十个人,也未必说得过他。跟他争执对与错,无异于自取其辱。无论你怎么说,任何指责到了段轻哲那里,他都有办法自圆其说。你斗不过他,也拧不住他,跟他辩论除了生闷气,得不到任何好处。
想明白这一点后,白忻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些愚蠢。事到如今再纠结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都已经离婚了,巴着过去那点子事情也没啥可说的,搞到最后反倒有种让人看笑话的意思。
白忻卉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累,扭头冲段轻哲道:“手机借我一下,我给我弟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我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再住一起就太不合适了,我不想被人说嫌话。说句让你笑话的话,我还准备收拾收拾再嫁人呢,名声很重要。”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已经向楼下移动。当这番话落地后,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段轻哲从后面追了上来,伸手来拉她的手臂,却被白忻卉一闪躲了过去。
白忻卉今夜的情绪实在太不稳定,像是触到了心灵深处最痛苦的地方。她闪身躲过段轻哲的手之后,一扭头便看到对方那张英俊而令人生气的脸。
那一刻,她全身的火气都瞬间冲到了头顶,那种郁结的情绪积聚已久无处发泄,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而段轻哲的那张脸,便是压垮骆驼身上的最后一稻草。
几乎没有细想,白忻卉的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照着段轻哲的脸就甩了过去。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响起,当事的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白忻卉的手慢慢地滑了下来,就见段轻哲白皙的脸颊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印在上面,触目惊心。
26、孩子
空气在瞬间凝固,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在场的两人同时定住。他们凝望着彼此,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眼里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一巴掌带来的清脆响声似乎还在楼梯口回荡,一声声地敲打在耳膜上,甚至连心头都像是被重捶一下下地敲击着。那快速而沉重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白忻卉微微颤抖着嘴唇,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到最后还是段轻哲先反应了过来。
他伸出手来,却没有去摸那火辣辣的半边脸,而是一把握住了白忻卉刚才打人的那只手,淡淡道:“我猜,你大概早就想给我来这一下了吧。”
白忻卉不是那种会泼皮耍无赖的女人,甚至除了工作外,平时连嘴皮子都不太利索。刚刚那一下完全是气头上一个没收住,打了之后非但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一阵阵觉得紧张,心虚的感觉由然而生。
段轻哲的这番话,显然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从小受到的教育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她,她刚刚做得实在太过了。无论什么事情,暴力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方挨了你的打,未必就显得你点理儿了,除了一时的发泄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想到这里,白忻卉不免有些不自在,一面试图挣脱段轻哲的钳制,一面低声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段轻哲伸出另一只手,用手背在脸颊上贴了一会儿,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比我爸下手轻多了。小时候我们三兄弟可没少挨我爸的揍。他那一巴掌打上来,我的耳朵起码要耳鸣五分钟。跟他一比,你这就算小儿科了。”
白忻卉本来一心一意想要把手从段轻哲的手里抽出来,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下:“你说,你小时候挨过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白忻卉虽然不认识小时候的段轻哲,但也听说他从小就懂事听话聪明过人。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挨打,难道就应该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吗?
段轻哲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解释道:“小孩子哪有不挨打的,再乖的孩子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其实,我长大了之后也挨过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段轻哲像是被这一巴掌弄得有些触景生情,一下子就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当时他为了和梁婠婠结婚,曾和家里做过激烈的斗争。起先的时候,只是母亲一个人反对罢了。他知道母亲的意思,是嫌梁婠婠出身不好,家里没钱没势,又只有个寡母陪在身边。她会嫌弃这样的女生很正常,毕竟他们段家更喜欢娶个能对他的未来有帮助的儿媳妇回来。
但令段轻哲感到不解的是,他父亲的态度转变实在太快。从一开始的放任自流,甚至还帮着劝母亲几句,到后来坚决的反对。他依稀还记得,父亲当时的态度,甚至比母亲还要强硬。而且让人至今搞不明白他反对的理由。
因为和父亲的据理力争,段轻哲那时候没少挨他的揍。父亲是那种当兵出身的老顽固,在家里从来说一不二,轻易不容人反驳。教育孩子的方法也相对来说粗暴直接,打人成了他最常用的教育手段。虽然在外人看来,他父亲已是个韬光养晦的上位之人,但在几个孩子的眼中,他永远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属于那种旧社会封建大家长制度下的发言人。
当然,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段轻哲也不愿意对白忻卉细说。很多事情他目前也没有头绪,需要慢慢地去理清。他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张巨大的黑网,总有一种想要把他套进去的危险感。但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他不准备对任何人提起。
白忻卉还在回味段轻哲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她甚至还想像了一下这么一个斯文清隽的男人,挨起打来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刚才那样,山雨欲来而兀自岿然不动,即使是挨了打,也风度好的如同正在参加一个典礼似的。
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段轻哲几眼,对方依旧那样温柔地望着自己,丝毫没有怒气。这种以德抱怨的做法令白忻卉更加觉得不好意思,本来还怒气冲冲地准备回家,这下子气势便弱了下去,瞬间就让段轻哲占据了主动权。
段轻哲也没多说什么,既没有抱怨她动手打人,也没有威胁要对她做什么。他只是轻轻地拉着她的手,把她从楼梯口拉了回来,转身就往主卧室走去。
这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虽然一直有人打扫,但屋内的空气不太流通。段轻哲进屋后先是打开了窗户,又找了瓶清新剂出来喷了几下,随即便开始去整理床铺。
看着他熟练地铺床掖被子,白忻卉站在一旁不由心里发慌。她紧了紧喉咙,艰难地开口道:“你,你要干什么,要睡觉吗?我去隔壁房间睡好了。”
段轻哲身形极为灵活,几乎一伸手就把她给拽了回来:“不用了,你就睡这里好了。介不介意分半张床给我?”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出去吗?”
“不会。”段轻哲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径直走到门口,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指了指铺好的床铺,催促道,“好了,不早了,赶紧上床休息吧。”
他的表现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白忻卉还觉得他们像是没有离婚,还正处于婚姻关系中。她看着段轻哲自然地钻进被窝里,还轻松地拍拍旁边的位置,招呼她道:“过来吧,我本来就打算跟你盖个棉被聊聊天,你不要逼我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内里的威胁意味非常浓厚。白忻卉在跟段轻哲的交锋中,除了离婚这件事情外,从来没有占到过任何便宜,也从来拗不过他。她仔细分析了一下形势,目前的情况下,自己除了乖乖合作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倒也不怕段轻哲乱来,在这方面,他是相当君子的人,他要真想占自己便宜,上次喝醉酒后就可以占了,完全没必要等到今天。而她确实也有些好奇,想听听段轻哲对自己有什么解释。于是权衡片刻之后,她还是听话地钻进了另外半边被窝,并且非常小心地把身子贴在床边,尽量避免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
段轻哲依旧维持着平时的风度,而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这会儿先办事儿再说。他只是默默地把手伸进被窝里,抓住了白忻卉的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床头低声道:“我今天不是跟梁婠婠一起去的,我是替我三弟去参加酒会的,我是一个人去的。”
白忻卉只觉得段轻哲的掌心暖暖的,心念一动就没再挣脱。听了他的解释后,她刚想要开口问几句,就听对方又说道:“我是在门口碰到梁婠婠的,听说他们事务所在给秦墨他们公司做事情,我想她大约是秦墨请去参加酒会的。出于礼貌我带她入场,就像秦墨带你入场一样。当然,我没想到你也会去参加,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应该带你入场才对。”
白忻卉禁不住苦笑一笑:“带谁入场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都已经离婚了,就算你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们毕竟没有在一起,不是吗?忻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当初真的背叛了你,选择了她,为什么离婚这么久了,我都没和她在一起。别说结婚,我们甚至没有恋爱。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段轻哲问这话的时候,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忻卉,直把她看得心里发虚。这个问题问得非常恰到好处,其实一直以来,白忻卉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其中的缘由,她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在她的想法里,段轻哲选择了梁婠婠抛弃了自己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所以其他的方面她几乎很少去考虑。
段轻哲的话很有道理,一个真正出轨的男人,既然已经跟妻子离婚,没道理不跟小三滚到一起去。像段轻哲这样依旧洁身自好,从不沾染女人的做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白忻卉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那你为什么没和她在一起?”
段轻哲的脸色微微一变,伸手捏了捏眉头,像是遇上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他沉默了片刻后,似乎又伸手握了握白忻卉的手,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跟梁婠婠重新在一起了。当时参加完同学会,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觉得对你感到抱歉。在你提出离婚的这一年时间里,我一直想要寻求一个比较合适的解决方式。但后来我发现,如果我继续这么拖着你的话,对你只是伤害。所以我才决定答应你,签了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忻卉盯着他看了很久,一直在那里踌躇着要不要问出口。她挣扎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那时候,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难道你们一时没控制住,上床了?”
段轻哲虽然是个风度不错的男人,但听到这样的假设,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努力忍了忍,把笑声给咽了回去,然后扭头一脸好奇地盯着白忻卉:“你这大脑到底是怎么长的,是该说你单纯呢,还是该说你天真呢?我要真和她上了床,现在不早就在一起了,何必还苦哈哈的求你回来?”
“那,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段轻哲目光直视着前方,语调平静地说道:“我跟梁婠婠当年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一直到大学同学会,我们才重新碰上。我本来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可是她找到我,告诉我她当年其实怀了我的孩子。在我们分手之后,她把孩子生了出来。”
“什,什么?”
“你别太吃惊,听我慢慢说。说实话,我当时也特别震惊,这个孩子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虽然有他的时候,我们还不认识,但他毕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总觉得这是我很对不起你的地方。所以那个时候你坚持要离婚,我一直很犹豫。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离婚的。过去的事情我不希望重新再提起,我也不是那种有了结发妻子还跟前女友藕断丝连的男人。当我决定娶你的时候,我就没有想过要再回头了。但这个孩子的出现,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阻力。那时候我看你那么坚决地要离婚,到最后也只能同意了。但我并没有再去找梁婠婠,我始终坚持当初的决定,没有想过要回头。”
听到这里,白忻卉的脑子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她想了很多丈夫离婚的可能性,大约都是围绕着梁婠婠展开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两人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这个事情实在太过惊悚,以至于白忻卉一时还消化不了。
她只能喃喃地问道:“那,那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孩子已经去世了。梁婠婠告诉我,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得了重病,没有治好。算起来,这孩子如果活到现在,大约也跟我们阿延差不多大小了。”
白忻卉是个心肠很软的女人。她从小养尊处优地长大,没怎么经历过人世间的黑暗与挣扎,她的心,还跟个单纯的少女一般。听到那孩子已经去世的消息,不由令她扼腕痛惜,一时间倒是更为同情梁婠婠一些,而没心思再去追究丈夫究竟有没有出轨。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话题而变得沉重起来,一条小生命的逝去,听起来是如此地残忍。相比而言,像阿延这样的孩子,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至少还能健康地活着。他没有办法选择出身,却还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那个出生才不过一年的孩子,却永远都没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段轻哲清楚白忻卉的性子,知道她听了这个消息,心情一定会很糟糕。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了,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有很多不圆满的地方。”
白忻卉鼻子酸酸的:“说到底,这还是你的错。孩子是你的,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到责任,如果你当时在的话,或许孩子不会死的。”
“我从来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就算想要帮忙,也无从下手。而且有一件事情你说错了……”段轻哲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重新开口道,“其实,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27、车祸
天王巨星秦墨平生投资的第一部电影《时差》正拍摄地如火如荼。各家媒体都想尽了办法,希望能到片场去拍摄一些幕后花絮回来,以抢占观众的眼球。
无奈这一次拍摄方的保密工作做得相当之好,拍摄现场几乎可以说是防得密不透风。别说化妆过后的娱记们,就算是只老鼠,也很难混进现场来。
各大媒体苦于挖不到最新消息,一个两个难受得就像是被生烤的活鱼,整天一副苦大愁深的脸孔,活脱脱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在这样一群靠挖掘八卦和隐私吃饭的狗仔中,白忻卉可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没有八卦可挖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像花儿一般的日子。她对秦墨的电影完全不感兴趣,也没把心思放在挖掘参演演员们的绯闻恋情上。倒是刘哥,每天削尖了脑袋联系朋友探听片场的情况,每每挖到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都要激动上半天。
这样的情况大约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有一天,白忻卉所在的报社突然接到《时差》剧组的探班邀请,点名要让他们做一次深度的独家报导。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娱乐新闻部简直就是炸开了锅,人人都抢着想去现场一探究竟。
刘哥是娱乐部的资深老人,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落下。他跑去主编那里咬了半天耳朵,回来时脸上就颇有些得意洋洋。他走过白忻卉的桌边时,下意识地伸手敲了敲桌面,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小白,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时差》的片场做采访。”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却很容易让其他人听见。白忻卉尚未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其他人就已经显露出一脸羡慕的神情了。他们的羡慕大多是针对白忻卉的,毕竟刘哥是老人了,他去自然是应该的。但像白忻卉这样的新人,三天两头跟着刘哥有好事儿捞,怎么能不让人嫉妒?
像是上次《时差》的开机发布会,白忻卉就跟着一起去了,轻轻松松完成工作不说,还沾光参加了发布会后的酒会。对于很多记者来说,那种地方能进去是要烧高香的,懂得钻营的人最喜欢去的就是这种高层云集的场所。在那里,可以为自己捞得不少好处,就算捞不到现成的好处,多交几个朋友也是非常有用的资源。
在他们的眼里,白忻卉那是攀上了刘哥这根高枝儿,整天占他的光,尽去些好地方开眼界。他们根本不了解白忻卉的家世背景,不明白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从小到大见识过的高官富商,说不定比他们的主编还要多。
这几次的好事儿,明面上看是白忻卉沾刘哥的光,实际上完全是刘哥占她的便宜。像刚才去片场采访这个事儿,刘哥就把白忻卉给搬了出来,点明了她跟秦墨的私交匪浅,主编这才痛快地把这个任交给了他。
可惜这种事情,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一旦说开了,非但会给自己惹祸上身,也会给白忻卉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白忻卉对这块肥肉无所谓吃不吃,既然是交代下来的工作,自然是要做的。说起来她也很想见见秦墨,自从上次被段轻哲带离酒会之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这家伙挨的揍好一点了没。段轻哲那一脚明显力道不小,都把人给踹吐血了,可见必定是受伤了。
虽然这事儿表面上看起来和她没啥关系,但白忻卉隐隐地觉得,那天段轻哲发难,绝对和自己有关。这个男人最近的行为举止相当怪异,好像每次一遇上自己,都会变得有些反常。白忻卉每每想到这里,就对秦墨感到万分地抱歉,虽然他那天挨打,原则上来说,也不能全怪段轻哲。
所以第二天当白忻卉见到秦墨的时候,虽然嘴上一直关心着他的伤势,内心却一直有些小小的腹腓。她一直不明白,秦墨那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用手去捏段轻哲的下巴。那动作真是既暧昧又无礼,对女生来说尚且不能忍受,何况对方还是个心高气傲的大男人。
秦墨当时坐在自己专属的休息室里,装腔作势地抚着胸前的肋骨,嘻皮笑脸道:“学姐,你这个前夫是不是有家庭暴力倾向?你以前是不是总挨他的打,实在受不了了,才分的手?他那打人的架势和力道,连我这样的大男人都受不了,何况你一小女人。”
白忻卉当时就坐在他对面,手边还摊开着采访记事本,甚至还开着录音笔。结果一个正经问题都没问,就被人给堵了回来。她听了秦墨的话后,嘴上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没有打人的爱好。”心里想的却是,谁让你自己嘴贱又手欠,挨揍也不能全怪别人。
这话她没当着秦墨的面说,不过以秦墨那种厚脸皮的程度,就算她真的说了,估计他也会哈哈一笑,直接带过。像他这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人,心脏的强硬程度远非正常人所能比拟。在这种尔虞我诈又压力极大的环境下正常地生活着,本就是一个奇迹。更丢脸更窝火的事情也尝过,区区挨一顿打,实在不算什么。
像秦墨这样的,运气还算是好的。年轻的时候抓住了机会,没奋斗多久就红了,不需要经历那些恶心死人的潜规则。若是也像别人那样,挣扎沉浮个几年也没有起色的话,保不准他今天就要在某个富婆或是导演的床上了。
跟女人上床事情还小,最要命的是被男人看上。这一圈里的男人普遍外貌素质较高,被男人看上的机率也就大了很多。反正时间混久了,面子里子都是可以不要的,为了红,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秦墨虽然没遇上过,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开了。
他那一双桃花眼,已经练就了无数看人的本领。比如说把白忻卉往他面前一推,他就知道对方是个单纯又天真的女人。而他只消看段轻哲一眼,立马就能感受到这个男人不同于常人的城府气质。
这样的两个男女,被凑在了一起,该如何把他们分开,对于秦墨来说,倒是很需要费一翻功夫。他特意把白忻卉请到休息室来,自然不是为了接受什么采访。这样的破采访稿,他手下的助理一个小时就能炮制出来,到时候拿去报社略微修改一下就可以了,大家皆大欢喜。
相比起给电影做宣传,他现在更关心一个问题:“学姐,你跟段轻哲,到底有没有离婚?”
白忻卉对这个问题很是敏感,但凡离了婚的女人,大约都很讨厌别人问这样的问题。于是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我早就说过了,我喜欢学姐你,想要追求你。我并不介意你离过婚,但我却很介意你跟前夫藕断丝连。我总得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决定要不要下手。万一你们根本没离婚,我这不就成了破坏人家庭的男小三了嘛。”
白忻卉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把手里的录音笔给关了,记事本也砰地合上了。她本来想强硬地顶回去,但转念一想又换了个说法:“我离没离婚,你真的不知道吗?你跟我弟弟关系不是挺好的,这种事情他居然没跟你说?”
“阿枫啊,说起来我们关系是不错,不过这个事情我倒是真没问过他。行了,下次跟他喝酒的时候,我来仔细问问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白忻卉一遇到弟弟的事情总是特别敏感,立马就紧张了起来:“我警告你,离我弟弟远一点,别带他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他还小,跟你不一样,你别把他给教坏了。”
“哈哈哈。”秦墨拍了拍大腿,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学姐啊,真正小的人是你,不是他吧。你以为他今年几岁,三岁还是五岁?他一个大男人,男人该知道的事情他哪样不懂,还需要我教吗?要我说你这个做姐姐的真是不关心他,还把他当小孩子看待,难怪他谈了恋爱也不告诉你,大约也是觉得你帮不上什么忙,只会帮倒忙吧。”
秦墨的这一消息十分之有用,几乎立马就蹿进了白忻卉的耳朵里:“谈恋爱,他跟谁在谈恋爱,是个女生吗?”
“瞧你说的,他不跟女生谈恋爱,难不成还要去跟男生谈。所以说,男人啊,有什么秘密还是得跟男人谈,跟你们女人说了没用,只会坏事儿。”
白忻卉像个小丫头似地被秦墨指着鼻子教训了半天,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半晌只是喃喃道:“他怎么都不跟我说,你见过那姑娘吗,人怎么样?”
秦墨摸摸鼻子,两手一摊:“没见过,阿枫那小子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不过我听他说,好像那姑娘不太同意和他在一起。”
“为什么,看不上我们阿枫吗?”
“不清楚,我隐约听阿枫的意思,似乎是那姑娘身体有点不太方便。可能是自惭形秽吧,怕耽误了你弟弟这样的大好男青年,所以一直不太接受他的追求。”
这个消息不啻于是一个平地惊雷,活生生让白忻卉吃了一惊。因为太过震惊,她连秦墨的访问都没怎么用心,随便问了问便了事了。
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想找到弟弟,好好跟他谈一谈,问一问这姑娘的事情。离开片场的时候,时间已接近傍晚。白忻卉本想打个电话给家里,说要回去吃饭,却在这时突然接到了段轻哲的电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白忻卉刚坐上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跟司机说要去哪里,便听电话那头,段轻哲的声音传了过来:“忻卉,你现在人在哪里?马上来一趟儿童医院,阿延出了车祸,正在手术中。”
28、带回家
白忻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一个母亲应有的心惊与纠结。当她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整个人脸色惨白情绪不稳,几乎要瘫倒在地。
阿延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在她的心里,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和亲生的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一次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许多,对孩子的母爱也增加了不少。大约是跟段轻哲的婚姻结束了,让她少了许多负担,也就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到孩子的身上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收养阿延,带他回家自己养着。但因为她是单身,不具备收养的条件,真想办的话少不了要托人找关系才行,这事情一时没办下来,只能暂时先拖一拖。
段轻哲在电话里没有详细说明阿延的情况,等到白忻卉赶到的时候,手术已经完成了。阿延当时被送进了普通病房住院观察,段轻哲则一直守在那里等着孩子醒来。
白忻卉找到病房号,轻轻推门进去,就看到段轻哲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假寐,阿延则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显然麻药还没过。屋里只亮了一盏桔黄色的台灯,照得整个素白的病房暖融融的。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一幕后,白忻卉突然就觉得心头一暖,像是感受到了一点家的气息。
她悄悄把门带上,走到沙发边,轻轻推了段轻哲一下。段轻哲其实没睡死,他知道有人进来了,只是一直没睁眼。这会儿正好借机睁开眼睛,见到是白忻卉,便微微笑了一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伤得严重吗?”
段轻哲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小声一点,然后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今天他们福利院有活动,一群小朋友坐车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发生了车祸,阿延腿部受了伤,已经做过手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本来不想吵着你的,不过你说起来是他的妈妈,还是应该让你知道一下。”
段轻哲说话的声音既低且柔,整张嘴几乎凑到了白忻卉的耳边。他们两人现在贴得很近,彼此之间没什么空隙。也不知是段轻哲故意的,还是真的怕吵醒了阿延。白忻卉也没把他推开,就这么贴近着听他把话说完。
然后,她才又问道:“你跟医生谈过了吗,大约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需要住院多久?”
“住院时间不用太长,大约两周就够了。但阿延回去之后需要静养,至少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他马上要念学前班了,得把他的腿彻底养好才行。要不然去了学校很容易摔倒,也影响他的学习。”
白忻卉不得不承认,虽然段轻哲从未当过父亲,但在照顾孩子这一方面,他想的还是比较周全的。就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似的,除了感性的爱护孩子外,也会理性地思考一些实际的问题。
白忻卉当时离他很近,看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心跳就止不住地加速。她悄悄地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努力想要离开段轻哲的控制范围,像是两人若离得太近,便会令到她的大脑无法思考一般。
段轻哲也没把她拉回来,只是继续说道:“最近这住院的半个月,我会派人来照顾阿延。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会过来看他。你如果有时间,也多抽空陪陪他吧。这孩子受了不小的惊吓,胆子本来就小,这下子大概就更小了。”
白忻卉点点头:“嗯,你放心,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的。你有想过孩子出院以后要怎么办吗?福利院的条件不太好,如果把他放在那边的话,我实在不放心。”
“这就是我想要跟你商量的事情。我刚刚跟院长通了电话,把我的意思和他说了。我想要把阿延接回我家去照顾。家里佣人多,能帮忙的人也多,孩子住家里恢复,应该比住在福利院好。你是孩子的妈妈,所以我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只要你同意,院长也不会反对。这样我就可以让人在家里提前布置起来了,得准备一间儿童房给阿延才是。”
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出乎白忻卉的意料,她本来以为,段轻哲会雇人来照顾阿延,没想到他倒准备亲自挑起这个担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单身男性,一般很少会主动弄个孩子来给自己找麻烦。他们正在事业的上升期,哪怕结婚生子了,也更希望由妻子来照顾孩子,好让自己有更多喘息的机会。
段轻哲倒是个反其道而行之的男人。他有这个心固然是好,只是对他的能力,白忻卉并不太看好。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怎么照顾四五岁的小男孩吗?”
“老实说,不太会。不过我可以试着学一学,摸索着前进。每一个当父亲的男人,在第一个孩子出生前,都是毫无经验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想我应该没有问题。如果你愿意来帮忙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白忻卉听到这话,眼睛不由瞪了瞪,像是在仔细回味这话里的意思。段轻哲却立马又接着解释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没有用孩子绑架你的意思。你过不过来一切随你,如果想要和我一起学着怎么照顾孩子,我自然欢迎。如果你工作太忙,偶尔过来看看他也没关系。你不用有负担,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做了的决定。”
段轻哲的话说得很漂亮,漂亮到令白忻卉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好像无论正面反面,所有的话都他说尽了,别人已经没有插嘴的余地的。她找不到还有什么毛病可挑,最后只能微笑着点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有空我一定过去照顾他,这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了。”
段轻哲将身子慢慢地靠在沙发上,抿着嘴唇不言语,过了片刻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你吃晚饭了吗?刚刚电话打得太急,你是不是没来得及吃东西?我去买点东西上来吧。”
白忻卉本来都忘了吃饭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她也没什么胃口,便摇头拒绝道:“我不饿,你还是先回去吧,今天晚上我来陪夜好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你呢,你明天不用?”
“我可以请假。”白忻卉站起身来,拖了张椅子坐在阿延的床边,又扭过头来冲段轻哲解释道,“没关系,反正这工作我也可有可无,要真被炒了鱿鱼,我也就死心了。”
段轻哲站在她身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若有似无地打量了她一番。沉默了几秒后,他慢慢点了点头,甚至没说一句话,就走出了病房。
他这个样子和以前刚结婚的时候有点相似,也是这般礼貌有余亲切不足,总像是隔着层纱似的。白忻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巴张合了几下,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等到段轻哲离开之后,她才将注意力又转回到病床的阿延身上。手术过后的阿延脸色有些苍白,被橙色的灯光一照,倒添了几分血色。他小小的身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白忻卉就这么安静地盯着他的模样看,几次想要伸手去摸他的脸,临到面前却又停了下来。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今夜的阿延躺在那里,平静的脸庞令她似曾相识。
她其实助养了阿延这么久,并没有像今夜这般仔细地观察过孩子的容颜。他们以前大约是一两个星期见上一面,一起吃饭游玩什么的。在那样动态的状态下,她很难细看孩子的长相。
今夜安宁的病房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让她终于可以在静态下仔细看看这孩子的长相。阿延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五官长得非常精致,甚至有点像小女孩的模样。白忻卉越看越觉得他有些面熟,似乎和某个自己相识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可是那个人在记忆深处埋藏得很深,大约是过去了许多年,以至于对他的资料,白忻卉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就这么出神地盯着阿延看,一直到段轻哲从楼下买来热茶和食物,推门进屋时发出了响动,才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
她本来以为段轻哲都走了,却不料他又折返了回来。他将手中的塑料袋递了过去,说道:“既然要陪夜,总要吃点东西。别到时候孩子没事儿,倒把大人给累倒了。”
白忻卉感激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慢慢地喝了口茶,又等了片刻后,才转过头去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段轻哲忍不住轻笑两声:“你就这么盼着我离开吗?”
那话是用开玩笑的语调说的,白忻卉也没当真。就在她转身把食物放到床上柜上的时候,段轻哲已经轻掩房门走了出去。
他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一面走着,一面掏出手机来给某个属下打了个电话。然后他便搭电梯下楼,快步走出医院灯火通明的接待大厅,整个身体慢慢地隐没在了黑暗的夜色里,直至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