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折磨
就如段轻哲预料的一般,阿延手术过后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就被接回了家。医生的意思是希望他再住个两三天,再观察一下。可阿延却再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了,天天吵着要回去。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儿正重,天天躺在病床上,没有小朋友一起玩,电视也不给多看,爸妈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大多数时间都是跟保姆待在一块儿。那保姆是段轻哲家的老保姆,跟阿延也算熟悉。但阿延这孩子心思敏感又细腻,总觉得自己不是段轻哲名正言顺的孩子,所以处处都小心翼翼束手束脚的,加上医院也实在闷,这孩子就有些待不住了。
段轻哲的原则是,既然孩子不愿意,就不再勉强他。反正阿延各方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车祸时造成的小伤都已痊愈,如今只剩左腿骨折要打石膏,回家静养效果也一样。
阿延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入夏时分了。那天太阳特别大,照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因为是周末,白忻卉也不用上班,就陪着一起去医院接孩子出院。阿延那天显得特别高兴,虽然瘸着一条腿,走路非常不方便,但还是努力自己站立着,非要一左一右拉住处爸妈的手。
段轻哲让人开了辆大车来接孩子,顺便让保姆把阿延的东西收拾好了全放车上去。他甚至还提前准备了一辆轮椅,方便阿延上下楼。那浩浩荡荡的架式,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十足十地吸引了一通众人的目光。
阿延是很少接受这样的注视的,他总是很不起眼,习惯性地缩在角落里。因为不知名的自卑,令到他不敢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开朗而活泼。只有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胆子大一些,也会像个好奇的小朋友那样,四处张望东看西看,仿佛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有着无穷的好奇一般。
段轻哲和白忻卉带着孩子,回到了他们原先居住的西郊别墅。那里早已有人迎接,阿延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好了,为了方便他生活,特意安排在了楼下。段轻哲怕他一个人晚上睡觉不踏实,也就把自己的房间移到了楼下的客房,就在阿延对面住下。
阿延对这个家并不陌生,以前也来住过,当下就对自己的新房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让人推着轮椅四处参观,看到什么可爱的小东西都要伸手去摸上一摸。
白忻卉站在房门口看着他在里面疯玩,脸上不由浮起了笑意。最近这半个月,她忙着工作医院两头跑,可算是累着了。听到医生说他的腿以后能完全恢复,不会有残疾的可能性,白忻卉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地。
这孩子从小就命苦,要是再落下个残疾什么的,老天爷对他也未免太不公平了。看到他如今健康又开朗的模样,白忻卉突然觉得,人生中有些事情或许没必要那么纠结。过于对某些事情执着,也许反而会自寻烦恼。人越是成长,自我加诸的烦恼就越来越多,就愈加无法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年代。她不知道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还是说,其实有很多办法可以化解这些矛盾?
段轻哲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一个人倚在门边,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他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凑近了低声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忻卉愣了一下,才接过那杯水,撇撇嘴道:“没什么,在想阿延能不能顺利恢复,赶上今年9月的开学典礼。”
“应该没问题,如果他肯听话,每天坚持喝牛奶的话。”段轻哲说完这话,带着坏笑地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瓶。一看到那乳白色的液体,白忻卉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她最近真是怕了牛奶这东西了,自从阿延骨折之后,牛奶就成了她和孩子生活中最恐怖的东西。也不知道段轻哲听了谁的忽悠,非说喝牛奶能补钙,能加快骨头的生长。于是便要求阿延每天把牛奶当水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可怜阿延还不到五岁的孩子,每天拿着杯牛奶在那里要哭不哭的,喝到最后简直都快要得牛奶过敏症了。连带着白忻卉这个当妈的,也可怜孩子活受罪。母子两人曾联合起来抗议过此事,但被段轻哲轻描淡写地一口否决,并且,完全没有打商量的余地。
其实阿延一开始还是挺乐意喝牛奶的。毕竟福利院条件一般,虽然段轻哲给了不少钱,但照顾他的阿姨也未必每天都顾得上给他买鲜奶喝。这东西偶尔喝一喝,感觉很不错,甜甜的香香的,正合小朋友的口味。
所以最初的那几天,阿延喝得很勤快,喝得很高兴。每天捧着杯子就是要奶喝。可慢慢的他就受不了了,这东西毕竟不比水,喝到嘴里粘粘的,喝多了总觉得嘴巴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要喝点水洗洗嘴巴,可每次一伸手,保姆递上来的肯定是牛奶,还三令五申说是他爸爸让喝的,不喝完不行。
医院的病房里有专门放牛奶的小冰箱,段轻哲让人把里面塞得满满的,保证阿延任何时间都有鲜奶喝。白忻卉甚至觉得,段轻哲这个爸爸当得有些魔怔了,要不是条件实在不允许,说不定他真会牵头奶牛过来,每天让人现挤新鲜的牛奶给阿延喝。
这样过分的特殊照顾,搞得阿延真是苦不堪言。刚开始的时候他胆子小,不敢抗议,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后来时间长了,实在受不了了,就开始跟白忻卉抱怨。白忻卉接到抱怨之后,又转而去跟段轻哲谈判。
无奈她这个前夫向来伶牙俐齿,跟他讲道理,最后十成十会被绕进去。白忻卉被他普及了一大堆关于鲜奶补钙的好处之后,又灰溜溜地回来了,抱歉地看着儿子,两人大眼瞪小眼。
为了让阿延好过一点,在照顾他的时间里,白忻卉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弄水喝。可是水喝多了,奶就喝不下去了,段轻哲每天下班来一检查冰箱,就一目了然了。于是便又对着那病房里的一大一小,开始做思想教育。
这样的生活,听上去有些痛苦,实际上又有些甜蜜。在这种斗争与反斗争的较量下,阿延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时间。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牛奶这个可怕的东西了,却没想到刚回到家,段爸爸就非常不客气地给他倒了杯鲜奶,直接往他手里一塞。
可怜的孩子五官扭曲成一团,巴巴地望着白忻卉,一副“妈妈快救我”的苦逼模样。白忻卉看得实在不忍心,只能把头默默地扭到一边。段轻哲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副等着孩子把奶喝完把杯子收回去的架式。
这模样实在太过可恶,十足的恶霸欺负佃农的样子,白忻卉想了想还是觉得于心不忍,便找了个借口把段轻哲从阿延的房里叫了出来。
段轻哲像是料到她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也并不在意,走出来后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房门道:“不如进去坐下谈谈吧,有些事情还得跟你商量一下。”
说着,他打开了房门,把白忻卉让了进去。那房间其实挺大,除了一张双人床外,还摆了一套双人沙发。只是空间再多,毕竟还是有些局促,当段轻哲在那里把门轻轻掩上时,白忻卉不由紧张地心一跳,拿着水杯的手莫名地就颤抖了起来。
段轻哲顺势往沙发里一坐,一面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白忻卉过来坐,一面说道:“我准备给阿延联系入学的小学了。他们福利院现在所在的区,没什么好的小学,我想找找朋友替他找所好一点的学校。你是怎么想的?”
白忻卉坐下后,犹豫地看了段轻哲一眼:“你是想把他弄到那种学校里去?”她所说的那种学校,就是整个北京城官家子弟最集中的小学。那种学校都有个顶尖的设施和强悍的师资力量,一般人根本进不去。但只要段轻哲想,阿延就一定能进去。
出乎她的意料,段轻哲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过。我不希望阿延接触这样的环境。我只希望给他找一所正常的小学就可以了。不要太乱,也不用太特殊。那样的学校不适合他,他本来胆子就小,跟一堆少爷们一起念书,对他不是什么好事情。”
白忻卉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做吧。我知道你对孩子还是很上心的,一定不会害他。”
“呵,听起来,像是在夸我,可我怎么听着这么怪呢?”段轻哲话锋一转,突然又问道,“你刚刚叫我出来要说什么?这会儿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尽情地问。”
一说到这个,白忻卉的脸上立马显出几分尴尬的意味来。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后才在段轻哲目光的逼视下,断断续续道:“我,我想问一下关于那个孩子的事情,就是那天你说梁婠婠生的那个孩子,我……”
段轻哲放松地半靠在沙发里,缓缓地将头转过来,目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白忻卉一番,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你想听吗?你那天不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吗?白小姐,有些事情,是过时不候的。”
30、强吻
屋里的气温正在诡异地升高着。本来就是入夏的季节,虽然打着空调,但白忻卉还是觉得后背隐隐地要流下汗来。不知是空调真的打得不够,还是因为和段轻哲贴得太近的缘故。那种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段轻哲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伸出手背来贴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故作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很热吗?都流汗了,需不需要我把空调调低一点。”
“不,不用了。”白忻卉尴尬地挥开了他的手,又往沙发角落里缩了缩,没话找话道,“你说那孩子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呢,真的有这么个孩子存在吗?”
“确实有,不过确实不是我的,具体是谁的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是其他男人的。”
白忻卉有些难以置信,上下打量了段轻哲几眼:“你的意思是说,梁婠婠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有别的男人?这可能吗,她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跟别的男人上床,还有了孩子?”
“你这是在怀疑我瞎编乱造吗?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愿意自己的女朋友脚踩两条船吗,这不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吗?不过事实证明,我这顶绿帽子还真就戴了,或许……”说到这里,段轻哲微微停顿了一样,“也许有一点你说错了,梁婠婠她,也并不如你想像地那般爱我。”
这话说到最后,听上去难免有些凄凉。白忻卉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段轻哲身上。通常来说,像段轻哲这样的男人,只有他抛弃别人的份,没有他被人耍的份。没想到梁婠婠还有这个本事,居然能把段家二公子耍得团团转。
她听段轻哲讲得伤感,自己不由也跟着有些难过。可再仔细一打量对方的神情,却见他脸色异常平静,丝毫看不出难过的感觉。仿佛刚才讲的事情,都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只不过是转述一下罢了。原本白忻卉还有些同情他,一看到他如此淡定的表情,刚刚萌发的同情心,又一下子淡了下去。
段轻哲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开始纠结先前的问题:“我一直想不能,你那晚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我以为听了这样的爆炸性新闻,你至少会兴奋个两三个小时,怎么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已经不醒人事了?”
这问题还真是直戳心窝子,问得白忻卉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直接背过气去。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怎么那天突然就睡着了。按理说跟段轻哲睡在一张床上,她应该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才是,就算对方真是个君子,怎么说也是个男人,还跟自己有过夫妻之实,就真不怕他一时兴起,把自己给办了?
关于这个问题,白忻卉一直没找到答案,想了又想只能归结为一点:“太累了,那天工作了一天,又参加酒会,还被你给吓了一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有些撑不住了。”
“我吓你,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了?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你动手打了我一巴掌吧。”
段轻哲说话总是这样,不紧不慢,语调平静,完全听不出来他是在讲重要的事情还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关键,总是让人没办法打着哈哈就过去了。那一巴掌的事情那天之后他们谁都没有提起,白忻卉几乎都要淡忘了,冷不防又在这里被提了出来,立马尴尬地脸红起来。
“我,我那也是不小心的,谁让你非要纠缠我。说起来,我哪有你厉害,一脚把人秦墨都踢得吐血了,真要说强悍,你这才是真正的强悍吧。”
“难道你觉得他那天不该挨揍吗?”段轻哲双手交叉搁在腿上,身体微微向前倾,以一种极为真诚的眼神望着白忻卉。
他这么一望,白忻卉就只能实话实说了:“确实是挺欠揍的,他那动作真是太侮辱人了。不过你下手也太重了,那天他可是主办方,那是他的地盘,你就不怕惹祸上身吗?外面那么多记者,随便被哪个给拍到,往报纸上一登,一查你的身家背景,就会给你爸惹天大的麻烦。你不是一向最注意这种事情的吗,那天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段轻哲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鄙夷的神情:“不会的,你以为他秦墨是什么人,会这么没脑子地把事情搞大?从那天到现在,你有听说过关于那件事的半点风言风语吗?像他们这样的人,比我更怕丑闻缠身,因为他们是大众关注的焦点,而我不是。或许他有粉丝万人,但看不惯他的人也一定不少。要真把这事儿暴露出来,对他没有好处。他这么聪明的人,才不会给自己打麻烦,你看他,处理得不是挺好嘛。”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听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说法,就连那天一起去的刘哥,事后也从未提起过此事。她当时被段轻哲给拉走了,不知道休息室现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后来她也悄悄问过秦墨,但对方只是笑着一笔带过了,显然是不愿意多谈。白忻卉觉得他大约是在自己面前丢了脸才不肯多说,也就没再缠着说。
本来一场会闹大的官二代痛殴男明星事件,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扫了过去,无声无息,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白忻卉突然觉得,段轻哲和秦墨这两个男人,全都不简单。一个打人的时候就知道不会有问题,一个挨了打还能沉得住气。就像是在暗中博弈着什么,明明暗地里波涛汹涌,表面上看起来却依旧是一片祥和。
这样的城府这样的心思,白忻卉自认是做不到的。她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告辞,却被段轻哲伸手一把给拉住了:“吃过饭再回去吧,难得周末,你多陪陪阿延。他好像有点怕我,跟你倒是比较亲。”
白忻卉忍不住笑了:“他当然怕你了,你这么凶,什么都得听你的,什么事情你决定了就不许更改了,他能不怕你吗?你对他来说,就是个威严的父亲,哪有我这么好说话,想干什么就给干什么。”
“一个家总要这样的,父母两个要都好说话的话,不得让孩子爬到头顶上来吗?总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行。说起来,我这个人有这么可怕吗,我一向觉得自己平易近人温和可亲,没想到你们都这么怕我。”
他说着说着,身子便慢慢地凑了过来。虽然脸上的表情非常正人君子,但那双眼睛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白忻卉本来就坐在沙发边上,被他这么一逼近,差点就一屁股滑到了地上去。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道:“谁,谁怕你了。你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吗,跟平常人有什么不同。啊!”
白忻卉说到最后,突然觉得脖子后面一凉,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没想到短短的几秒内,段轻哲已经凑得如此之近。他的一只手正摸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在托着她的身体,不让她向后倒去。另一只手则富有侵略性地按住了她的右手手腕。他整个上半身几乎都压了过来,钳制住了白忻卉仅有的活动能力,让她几乎不能喘息,更别说是干逃走之类的事情。
这种紧迫感压得人几乎要窒息,白忻卉再蠢也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她一脸惊恐地望着段轻哲,声音禁不住颤抖了起来:“你,你要干什么!你别乱来,这,这可是你家!”她的本意是想说,家里人多嘴杂,要真干点什么,难免会让人听到。可这话一说出来,味道似乎就变了,怎么听都像是在鼓励对方继续下手似的。
段轻哲这只老狐狸没理还要搅三分呢,更何况是这种孤男寡女独处的大好时机。如果他是野兽的话,此刻的白忻卉在他的眼里,就跟美味的猎物没什么两样。
“是啊,这是我家,我想我要是做点什么,应该不会有人反对才是,你说对吗?”
白忻卉愣了一下,随即大呼不妙。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右手,想要甩开段轻哲的手。可双方力量相关悬殊,她的挣扎在这段轻哲眼里,大概就跟蚊子盯似的,完全不具备杀伤力。
今天的段轻哲似乎跟往日都有所不同,抛弃了斯文有礼的外表,变得极具有攻击性。他的眼里赤/祼祼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并且让人深深地觉得,他完全不打算放弃这样的想法。或许从白忻卉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便已经在蕴酿这样的情绪了。
他甚至没有客气礼貌地问一句“我可以吗?”,就这么直直地对着白忻卉的双唇吻了下去。他等这个吻已经等了很久,从去首都国际机场把白忻卉接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蕴酿这个吻。
今天,在他们曾经的家里,他伺机等待了多日的行动,终于有了实施的空间。什么尊重什么礼貌,什么克制什么压抑,在此刻的段轻哲心里,都成了过眼云烟。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吻着白忻卉的双唇,感受她身上特有的气息。
一切,仅此而已。
31、撞破奸/情
白忻卉总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段轻哲的呢?究竟是对方身上的哪一点吸引了她,让她从一个对婚姻可有可无的人,到最后变成深爱着一个男人的女人呢?
在离婚的这段时间里,每每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白忻卉就会思考这个问题。她喜欢把段轻哲对自己的好一一罗列出来,哪怕是再为细小的片段,也会清晰有条理地一一摆放在面前,然后细细地回味起来。在那个时刻,她很少会感觉到伤害与痛苦,反而会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女人有时候,大约都是这么犯贱的吧。明明那个男人有千般不是,给了自己许多的伤害,但只要一想起他温存的一面,心就会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女人会一次又一次地原谅犯错的丈夫,因为每当她们想要决绝离开的时候,对方曾经的那些好,就会清晰地从脑海中跳出来。
几乎没有一个男人,是十足十的人渣。即便再不象话再恶劣,也总有一两个优点。在与他们漫长的交往岁月中,总会留下一两件令人感动的事情。而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有时候就会完全改变女人的某个决定。
白忻卉仔细想了想,意外地发现段轻哲这个人,优点还真是出奇得多。撇开他与梁婠婠的那一段情来说,他这个人还是挺讨人喜欢的。长相不错,性格也好,偶尔还有点冷幽默。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连花边新闻都没有。不抽烟不喝酒,不会高声讲话,甚至都不会开口骂人。要不是那天他一时兴起揍了秦墨一顿,白忻卉还真不知道他也是个会动手打人的家伙。
这样的一个男人,只要相处久了,大约没有几个女人是不会被他迷上的吧。那么,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跌进去的呢?
白忻卉闭着眼睛冥想了很久,感觉到唇齿间传来的细密的酥麻感,那种混合着男人特有气息的呼吸在自己的鼻息间流转,四唇相交之时那种令人销魂的迷茫感,令到她突然清醒了过来。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着了段轻哲的道的。
大约就是在他们两人第一次接吻的时候吧。就像现在一样,没有完全敞开心扉的两个人,却紧紧地相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以及细腻微凉的皮肤互相摩擦的感觉。那种令人心颤又慌乱的感觉,令到白忻卉深深陶醉其中。
她终于明白,自己是因为一个彻底而投入的吻,才爱上段轻哲的。现在,这个男人又像从前一样,用一种缠绵又深沉的感情,通过一个吻慢慢地传递到自己身上。他的手轻抚着自己颈后那一片细嫩的皮肤,每次抚过的时候,总能带起一阵令人心慌的颤抖。
似乎有点太过投入了,两个已经没有关系的人,不应该再搂着如此之紧,不是吗?
白忻卉脑中仅剩的一点理智在慢慢地击打着她的神经。她无力地伸手想要推开段轻哲,手指一触到他的衬衣,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抚摸到他的胸肌时,那原本就不多的力气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手在段轻哲的胸前胡乱抓了几下,就无力地滑落了下来。大脑因为过于紧密的接吻而有些缺氧,令到她更加无法清晰地思考目前的状况。
段轻哲的双手慢慢地从后面抱紧了她,将她整个人缓缓地放到了沙发扶手上。然后他微微抬起头来,给了白忻卉一点呼吸的自由,嘴里似笑非笑道:“我很高兴,从刚刚你的表现可以看出,你离开我后,应该没有交往过其他男人。”
白忻卉的脸瞬间胀得通红,她几乎不敢去看段轻哲的眼睛,只是拼命地低着头,希望自己能立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偏偏段轻哲是个很恶劣的男人,完全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他的上半身几乎全压在白忻卉的身上,嘴唇贴到了她的唇边,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
“怎么了,是我猜错了吗?”
“不,不是。”白忻卉将头撇向一边,努力想要挣脱段轻哲的桎梏,“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段轻哲毫不犹豫一口回绝,只差在脸上写上“我是无赖”四个大字,“刚刚只是餐前小菜,正餐还没有上,怎么能说撤就撤呢。”
有那么一瞬间,白忻卉几乎很想伸手打他。可是对着他那张脸,她又实在下不去手。扇人嘴巴这种事情,做过一次就可以了。再玩就没什么意思了,反正她也知道,就算揍得狠了,段轻哲也不可能轻易改变想法。女人想要从男人身上真正讨得便宜,谈何容易。
段轻哲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好像压抑得太久了,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他趁着白忻卉失神的时候,再次将唇凑了过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要做到哪一步,只觉得现在这样的气氛,不继续的话实在有些对不起彼此。
白忻卉还没从方才那个吻里完全挣脱出来,冷不防又让人一口含住了嘴唇,惊讶地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就完全软了下去。
愉悦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来,几乎淹没了两人最后的一点理智。段轻哲的双手轻轻地摩挲着白忻卉的后背,贴着单薄的布料,像是在感受那许久未曾接触的细嫩皮肤。这间小小的屋子此刻便成了他们两人的世界,这沙发便像是飘零在大海上的一叶孤舟,摇摇晃晃不知要驶向何方。
那一天,如果没有后来突然发生的插曲,白忻卉真不敢想像最终会和段轻哲走到哪一步。床是现成的,人也是现成的,就算没有床,在沙发上也是想干什么都可以的。他们都是成年了,在这方面都不太会刻意地拘束自己,一旦情到浓时,上/床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是那一天,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走到这一步。因为就在他们吻得天崩地裂时,房间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阿延坐在轮椅里,由保姆推着呆立在门口,看着屋子里正忙活的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还没满五岁的小男孩,显然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接吻,也搞不清楚男人和女人之间会有什么样的感情。在他的印象里,女孩子就是爱哭和爱漂亮的小家伙,她们总是香喷喷的,但跟你抢零食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手软。所以阿延对女生总是又爱又恨的,却又总是搞不定她们。
眼前看到的一切,显然已经完全超出他能理解的范畴。他手里拿着那个装牛奶的空杯子,本来是想过来跟爸妈炫耀一下的,想让他们表扬一下自己很乖,没想到看到了很黄很暴力的一幕,瞬间就石化在了轮椅里。
推阿延过来的保姆今年大约五十多岁,站在那里也是满脸通红,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她虽然不是老古板,也知道现在年轻人干柴烈火起来没个准数儿。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大白天的少爷和少奶奶就在房里忙活起来了。
更让她尴尬的是,目前的这一切还是她造成的。要不是她推阿延过来,她给开的门,大家都不会面临这种局面。真不知道阿延小小年纪看到了这一幕,会不会对他的心灵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
屋门口的两个人都有风化成标本的趋势,而屋内的两个人,感觉则截然不同。段轻哲向来是天塌下来也变不改色的人,虽然让孩子撞破了“奸情”,他也毫不在乎。他知道阿延不懂这种事情,就算看到了,过不了几分钟也就忘了。还不如让他看一集卡通片来得印象深刻。至于保姆嘛,年纪都能当他妈了,看到了就看到了。反正他是这家的主人,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半个“不”字。
他这人从小就办事稳当,一直被人夸奖惯了,无论他做了什么,别人总认为是对的。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形成了某种固定思维,在看待某些问题上,就显得比较淡定了。
而与他的厚脸皮不同的是,白忻卉这个人脸皮特别得薄,薄到已经有些极端的程度。目前这样的情况,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几乎逼得她要放声尖叫。若不是顾及着孩子在场,她或许真的会失控大叫也说不准。
这么丢脸的事情,她几乎无法去面对。在那样的时刻,她唯一想到的事情就是逃离。她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最后从此消失在这幢房子里,永远都不要再让人见到她。
白忻卉那一刻的表现,真可用“恼羞成怒”来形容。她像是突然神力附体,刚刚还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转瞬间就成了女金刚。她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用力推开了段轻哲,甚至顾不少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就拎着皮包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她跑过阿延的身边时,甚至不敢去看孩子一眼,就像那是什么少见的毒蛇猛兽似的。她就这么一路跑出了段家的别墅,跑出了小区,跑到了马路边。
正巧这时候有辆的士从小区里开出来,大约是送完人要返回市区。白忻卉二话不说就跳上了的士,催促司机快开车,那紧张慌乱的模样,甚至令司机产生了后面有恶狗追她的错觉。
司机本来想要关心她几句,但见她一脸严肃而凶狠的表情,吓得一个字而不敢说,只能默默地开自己的车。白忻卉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整个人的情绪却已处在崩溃的边缘。车里狭小的空间让她又想起了刚才燥热而yín/糜的气氛,那种火烧般的感觉一寸寸地吞噬着她的皮肤,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活生生地烧成灰烬。
就算是离婚的那一刻,她也不曾感觉如此窘迫。那种像是生生被人剥光看净的感觉,就像恶梦一般,时刻萦绕在她的心头。以至于她在此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里,都非常害怕跟段轻哲独处。
司机大叔载了这么个奇怪的女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一路猛踩油门,快速地将白忻卉送回了目的地。白忻卉在车上吹了一路的空调,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成了常态,那快速的心跳频率,也渐渐调回了正常速度。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不忘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才故做轻松地往家里走去。这个时候,应该正是吃晚饭的当口,不出意外的话,家里人应该都聚在客厅里,等着佣人上菜。
白忻卉走到门口,见里面灯火通明,刚准备伸手去敲门,突然就听得屋里传出了一阵吵闹的声音。这种声音听起来极不寻常,几乎很少在白家出现。她不由愣了一下,举到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有个园丁正好在院子里做活儿,见到她后便迎了上来。白忻卉下意识地就问道:“钟伯,这是怎么了,家里来客人了吗?”
这情况似乎也不像是来客人了,倒更像是讨债的人冲上门了。仔细听听,屋里的人吵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即便隔着厚实的门板,也能听到那种惊天动地的响声。
钟伯抹了把脸上的汗,讪讪地笑道:“小姐,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少爷跟太太吵了几句,您要不要进去劝劝?”
白忻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使今天受了极大的震惊,她也依旧坚信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钟伯说的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以至于她不得不又重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谁跟谁在吵架?”
“那个,是少爷跟老太太,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吵了有一会儿了。小姐快进去劝劝吧。”
钟伯的话音刚落,大门就从里面砰地一声推了开来。白忻卉那向来斯文有礼的弟弟白梓枫,像阵风似地从门里跑了出来,擦着她的肩膀大步离去。
屋子里,部长夫人尖利的叫声还在那里回荡,就像是一头正在喷火的巨龙。白忻卉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果断地追着弟弟的脚步而去,在院子的大门口,生生地将他给拦了下来。
32、师生恋
白忻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弟弟白梓枫的脸上,出现过这样的表情。那种着急上火、火冒三丈的表情,甚至令白忻卉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弟弟。
在她的印象里,弟弟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温文尔雅的男人。跟段轻哲那种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的男人不一样,弟弟是完全的新世纪好男人。说话从来温言细语,无论遇到多大多难堪的事情,他都能一笑置之。小的时候他们姐弟两个经常碰到小流氓找麻烦,欺负他们这种官家子弟,白忻卉一个女孩子还总是气得直跳脚,偏偏弟弟永远好脾气,从不与人红脸。以至于到后来,那几个小流氓都跟他成了朋友,整天围着他转,顺便拿他的零花钱买点好吃的。
就这样好脾气的一个人,从大学顺利毕业后就窝在学校里教书,整天被一帮年轻学生骑在头顶上,大叫着“老师我好爱你啊”“老师期末让我们都过了吧”,期间还收到了好几个女学生表白的情书。白忻卉一直觉得,弟弟真可以算得上是一朵变异的奇葩了。
而今天,这朵奇葩终于也开花了,第一次在亲人面前展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当这一面生生被摆在面前时,白忻卉几乎有些消化不良。
她追着跑到大门口时,努力伸手扯住了弟弟的手臂,嘴里焦急地喊道:“阿枫你给我站住,你这是要去哪里?”
白梓枫一个急刹车收住了脚步,倒差点害奔跑中的白忻卉给摔出去。他伸手扶住了姐姐,一脸为难地望着她,沉默片刻后,才无奈地说道:“姐,我想出去走走,你别担心,回去陪爸妈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白忻卉担心地望了家门口一眼,灯火通明的客厅里只看到几个人走来走去,却不见母亲的身影。她不敢放开弟弟,只能好言相劝道:“这都要吃晚饭了,你还要去哪里?你要是心情不好,就跟姐姐说说。事情闷在心里也解决不了,你这会儿能去哪里?难道想要学那些男人,去酒吧买醉吗?”
白梓枫愣了一下,像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就像秦墨说的那样,白梓枫也是个正常的男人,男人会做的事情,他件件都会。只不过他总是自我收敛,从来不沾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此刻他心绪烦乱,急需寻找一个发泄的出口。都说酒精是最好的麻醉剂,他以前还不怎么觉得,自从去了几次酒吧之后,他才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当着姐姐的面,他还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要去酒吧,但他也不想回家去,姐弟两个就这么僵持在了院门口,谁也不妥协。
到最后,还是白忻卉比较心软。她又回头看了屋里一眼,确定父母都没什么问题后,便冲弟弟提议道:“行了,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吃饭去,有时候不愉快的,就跟姐姐说说。就算我帮不了你,也肯定不会害了你,是不是?”
白梓枫虽然心里还在郁闷,但脸上的怒意已渐渐消了下去,又回归到以往那个白面书生的模样。他同意地点点头,转身去开车,带上白忻卉一同,离开了家。
这一路上,白忻卉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弟弟到底为什么跟母亲发生如此激烈地争吵。连家里的园丁都听出里面的不寻常了,可见这两人吵得是有多厉害。白忻卉知道老妈的脾气有点急,有时候对自己也是这样,逼得人几乎要发疯。但对于弟弟来说,这世上大约就没什么能让他发脾气的事儿。
从小到大,无论母亲大人提出多么无厘头的要求,或者在家里多么唠叨不休,弟弟永远都是微微一笑,实在受不了就默默走开,连顶嘴这种事儿都从来没干过。
今天能把他逼得火山大喷发,实在是一件稀奇事儿。白忻卉想着想着就有点好奇起来,于是两人随便在路边找了家餐馆,要了个小包厢,又胡乱点了几个家常菜,便坐下来说悄悄话。
白梓枫此刻是毫无胃口,对着满桌子的菜一点兴趣也没有。白忻卉也不太吃得下,随便夹了筷子香菇放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就按捺不住开口问道:“阿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干嘛要跟妈吵架,是不是她逼你去跟哪家姑娘相亲?”
白梓枫扫了她一眼,“呵呵”干笑了两声:“姐,在没有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前,我妈暂时还想不到要逼我去相亲。我是男孩子,晚结婚几年也没关系,总得让你先嫁出去了再说。”
这话一说出来,包厢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五度。白忻卉平白无故成了靶子,不由有些不悦:“那为什么要吵架?你总不会嫌得无聊,要跟咱妈斗嘴皮子吧。这根本就不像你的风格。”
白梓枫颇为头疼地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长叹一声道:“姐,我现在终于能体会到你当初的痛苦了。我以前一直想让你跟姐夫复婚,总觉得你们很合适,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希望你们在一起。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姐夫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但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得你自己决定。旁人无法替你做决定,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情。你当初要是不嫁给他,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时候,好的东西并不一定适合自己,人最重要的,还是要找个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感慨?”
“有感而发罢了。”
白忻卉被一番云山雾罩地话搞得更加没了头绪,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还是跟感情有关了。我听秦墨说,你最近在谈恋爱是不是?难道妈妈知道了你的恋情,反对你们?”
“姐……”白梓枫突然伸出手来,在白忻卉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几下,“你真是了解咱妈。她就是有那种本事,把我们姐弟两个好好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你不喜欢的男人,她非要你们在一起。而我喜欢的女人,她死活要把我们分开。你说,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么说,你真的在恋爱?听说那姑娘不太愿意接受你,现在呢,已经正式在一起了吗?”
“嗯,算是确定关系了。只是她胆子太小,不太愿意现在就公布我们两人的关系,我想过段时间再说吧。没想到我们前几天出门时让妈妈的一个朋友撞见了,回来告诉了妈妈。这不,妈今天就找我谈话了。不,应该是说下达命令了,要求我和女朋友分手。”
白忻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弟弟倒了满满一杯茶,顺嘴又问道:“那姑娘怎么了,妈妈为什么要反对,是不够漂亮吗,还是家里有什么问题?不至于啊,就见了一面,妈应该不知道人家的家世背景,你有跟她好好谈吗,她怎么就这么反对呢?”
“我妈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们两人的婚姻大事,能不经过她的挑选就定下来吗?我也知道她的脾气,所以根本没打算和她说。反正我女朋友年纪也不大,正在念书,我想等她毕业了再谈结婚的事情。没想到……”
白梓枫最后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整个人情绪瞬间当到了谷底。
白忻卉却是越听越感兴趣,八卦指数瞬间飙升:“她到底多大年纪,难道说,还在念高中?”
“这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会对小姑娘下手的人吗?她是我班上的研究生,我们算是师生恋吧。在学校里不能太招摇,总得等她毕业了再说。”
白忻卉正夹了一个虾仁想要往嘴里送,听到这话时筷子抖了抖,那小小的虾仁就掉在了桌上,轻轻滚了几下。
“师生恋?你们也太时尚了吧,这年头还搞这种东西。我当初就说了,你在学校里教书,少不得要吸引一些年轻姑娘的注意,没想到这事儿竟然成真了。你们学校不允许师生恋吧,你得小心一点,别让人抓着把柄,万一因此丢了工作,就得不偿失了。”
白梓枫苦笑了几下,拿起面前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把杯子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呵,我根本不在乎。如果她愿意嫁给我的话,就算丢了饭碗又怎么样。”
白忻卉突然觉得,弟弟就像是个情圣,他说出来的那些话,以前只在里听说过。就算是段轻哲,也从来没跟她这么说过。如此说来,弟弟对那个女人应该爱得很深,但也由此可以看出,对方似乎对他并不太情深。
“阿枫……”白忻卉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姑娘还不太喜欢你吗?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年纪太小了,不愿意现在就安定下来?”
“其实,她年纪也不算小了。只是书还没念完,而且,她有点心病,总是不愿意敞开心接受我。这一点儿我也很头疼。如果不是因为这点心病,我们大概早就在一起了。”
“要不要姐姐见见她,和她谈一谈。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告诉你。女人和女人在一起,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
白梓枫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望着白忻卉。他的眼里似乎承载了千言万语,有种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意味在。他就这么安静地望了好几分钟,才喃喃开口道:“姐,其实我的女朋友,你大约也认识。不,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吗?她是我们以前就认识的人?”
“不算认识,但却跟我们家有很大的关系。姐,我说出她的名字来,你不要吓一跳。”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倒真把白忻卉给吓着了。她望着弟弟一脸迷茫,喃喃道:“你,你说。”
“她姓蒋,单名一个葶字。就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亭子的亭。姐,你还记得这个女生吗?”
“啪”地一声,白忻卉手里的筷子落在了桌上,骨噜噜滚了好几圈,最终掉在了地上。但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个。那一刻,她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就像之前被阿延撞破她和段轻哲在房里激吻时的感觉差不多,身体里的血液在瞬间被冻住,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蒋葶这个名字,在白家几乎属于禁忌。在过去的几年里,从来没有人敢提起她。倒不是这个姑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而是因为她曾经给白家带来过不小的麻烦。虽然最终受伤的是这姑娘本身,但白家也因此闷闷不乐了很久。
白忻卉有一阵子还非常担心弟弟的状态,怕他因为这个事情而心情郁结。一直到一年多后,弟弟完全走出了这段yīn霾,白家才算是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
一直到这会儿,白忻卉才算理解了秦墨之前说过的话,他说那个姑娘似乎身有残疾。如果那个人真是蒋葶的话,那她的残疾还不是一点两点,而是终身性的巨大残疾。
白忻卉想到这里,忍不住问弟弟道:“蒋葶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当初医生说要截肢,结果呢?”
“半身瘫痪,截了一条小腿。所以她都早过了年纪,却才来上研究生。当次我在班里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认出了她,。要不是现在国家政策开放了,她这样的情况,是不能被招收进大学的。姐,你能想到我当时的心情吗?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不是我的话,她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阿枫!”白忻卉出声打断了他的自责,“这件事情不关你的事。就算你要负责,也只需要负一小部分责任。当年的车祸虽然是你撞的她,但主要责任在她。如果不是她开车硬闯红灯的话,也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你当年是运气好,没什么大事情。但如果运气不好呢,在那样强烈的撞击下,万一你因此受伤,甚至死亡,你让我和爸妈要怎么承受这个结果?蒋葶她很可怜,这毋庸置疑。但我并不认为你就此要背上沉重的包袱,永远生活在痛苦里?”
白梓枫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白忻卉,很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姐,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和妈妈一样,认为我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赎罪?”
33、召唤
白忻卉那天的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通电话给叫了回去。电话是部长夫人打过来的,要求她马上回家,同时还要她把弟弟一同带回去。
白梓枫正在气头上,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回家。白忻卉跟他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到最后恨不得连他前姐夫段轻哲都叫来了,才算把弟弟给劝回了家。
像白梓枫这样轻易不发脾气的人,一旦发作起来,必定就是牛脾气。他那天回到家里,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睡大觉。这此后的几天里,也一直是这么深居简出不言不语,安静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白忻卉也不敢跟他多说什么,只希望他能冷静一段时间,把这个问题完美地处理好。不过她看母亲大人那意思,这事儿想要好好处理,只怕不容易。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就被老妈拖进了房里,关起门来仔细盘问了一番。白忻卉虽然觉得母亲大人的反应有些过激,却也理解她这么做。换做是她,如果自己的儿子要娶一个半身瘫痪还少一条腿的姑娘,她势必也要反对一反对的。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婚姻幸福甜甜蜜蜜。别说找个残疾人,就算是四肢健全的健康人,也要挑一挑身高长相工作什么的。以白梓枫的条件来说,就算全北京城的名门闺秀不能全由着他挑,至少也能挑到个很不错的了。
难怪他一说要娶蒋葶那样的姑娘,部长夫人会气得直跳脚,恨不得喷出火来把整个家都给烧了。这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的事情,谁能想得到,一直以为已经从生活里彻底消失的某个人,突然又会以这样的方式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蒋葶的那场车祸过去已经好几年了。当年车祸发生的时候,白家上上下下都被吓得够呛。白忻卉当时还没跟段轻哲结婚,还在当她的小记者。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手都发抖,直接请了假就赶去了医院。当时段轻哲也陪着一起去了,并且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才让白忻卉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好感。即便还没爱上他,也觉得对方是个挺有责任心的男人,应该值得托付一身。
白梓枫在这场车祸里,基本上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因为事发的时候,他所在的这一方向正好是绿灯,是可以前行的。而蒋葶所在那一方是红灯,她是强行闯了红灯,被垂直路上开过来的白梓枫的车撞了一下,这才造成了终身的残疾。
其实以当时那样的撞击来说,蒋葶能活下来都算是一个奇迹了。白梓枫的车头正好撞在了她的驾驶座前,完全将她整个人挤进了变形的车头中。用白梓枫当时的话来说,他从车上下来时,看到对方的车被撞成那个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车里的人肯定活不成了。
蒋葶当时伤得很重,被送到医院的时候一度几乎测不到血压和心跳。医生在她的血液里测到了极高的酒精含量,可以判定为酒后驾车。
一个女孩子,大白天的喝了酒,开快车还闯红灯,说出来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这完全就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幸亏这事儿最后是她自己受了伤,若是她随便在路上开,一路撞个十七八辆车啥的,最后倒霉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所以对白家来说,蒋葶这个姑娘让他们既感到同情又觉得愤怒。尤其是部长夫人,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差点让人酒后驾车的女人给害了,她就对蒋葶没什么好感。
当年这事儿最终没有闹上法庭,而是私下解决的。段轻哲帮了点忙,请了法律界的朋友来做调解,最后白家没有追究蒋葶的责任,蒋葶也没上白家来闹。他父母似乎也挺通情达理,知道是自己女儿理亏,也没揪着白家大吵大闹。
部长夫人本来是不准备给钱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家没错。但白梓枫却坚持要支付医疗费用。虽然他不是肇事方,但一听说对方姑娘好好一个人,从此就要在轮椅上过了,难免心里有些难过。因为这个事情,他还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整整一年都闷闷不乐,差点连研究生都没念完。
部长夫人见他这样,也不敢再说什么,给蒋葶付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就算跟他们家两清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事隔几年之后,这个女人会重新钻出来,而且相当厉害地掳获了她儿子的心。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说儿子单纯,还是该骂他愚蠢?放着好好的漂亮姑娘不追求,去找个一辈子坐轮椅的女人,部长夫人如此心高气傲的女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几乎一口就断定,这女人是来骗钱的。是觉得当年自己亏了,应该再讹他们白家一大笔钱,好给自己养老送终。而她那个儿子,因为心太软,太容易一钩,一下子就跌进了她的温柔圈里,正准备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呢。
白忻卉虽然没把对方想得太坏,却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情。她跟母亲两个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心里完全是一团乱麻的状态。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问出一句:“妈,爸知道这个事情吗,他怎么说?”
“你爸他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弟弟是怎么跟我们说的吗?他是一本正经跑到我们面前,以即将娶白家儿媳妇的姿态来向我们通报这个事情的。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能不跳脚吗?随随便便找了个女人回来,就说要当白家的儿媳妇了,这像话吗,更何况,还是个这样的女人。更何况,当年她还是自己喝醉了酒,才搞成现在这样的。这样的女人,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部长夫人坐在床头,越说情绪越激动,最后重重一挥拳,砸在了床头柜上。那上面放着一杯茶,被这么一砸,水杯晃了几下,差点把茶水都晃出来。
白忻卉知道她妈心里烦,自己的婚姻已经够一塌糊涂的了,现在弟弟的感情也这么让人不放心,加上父亲的病还没完全好,她烦心是理所当然的。
她起身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劝说道:“妈,你先别着急,过一段时间再说吧。阿枫还小,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结婚。他现在正在兴头上,我们越劝分,他越不会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蒋葶她到底是什么目的。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他们两个或许是真心相爱的。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真是那样的话又怎么样,难道就要成全他们吗?”部长夫人的问题非常尖锐,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白忻卉听了后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就是吃了没有感情的亏,所以如果弟弟和那个姑娘有感情的话,索性就让他们在一起算了。可是仔细一起,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娶蒋葶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是非常有后顾之忧的。
她的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白家当然不缺钱,找几个保姆侍候她也没什么。但关键是,这样的一个妻子,丈夫必须付出比平常人更多的精力和耐心来照顾她。对于妻子来说,这世上最好的照顾就是来自丈夫的,旁人是替代不了的。
另外来说,蒋葶这样的情况,工作几乎是不可能了,没有哪个单位会雇一个这样的人。如果她嫁进来,白家要么利用关系把她塞进某个机关,然后领一份工资永远不用去上班,要么就直接出钱养着她,一直养到死为止。
白忻卉看得出来,母亲大人是绝对不可能答应养这样一个人的。他们白家再有钱再不缺人,她妈妈必定也抱着娶个儿媳妇进门来侍候自己的想法。让佣人侍候和让儿媳妇孝顺,那是两码事儿。白忻卉以前也是做人媳妇的,这种情况见得多了。
就说段轻哲的妈,既不缺吃也不吃穿的,但总也希望儿媳妇能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备至。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需求,是不能完全用物质生活来替代的。
蒋葶这样的,连自己都顾不好,哪里还能顾得了别人。而且他们一旦结婚,还要面临一个更为严峻而现实的问题,那就是孩子。
蒋葶当年具体伤到了哪里,白家人并不太清楚。他们只管付医药费,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具体的治疗方案,医生是跟蒋家人商量的。她当时撞成那样,或许会造成某些地方永久性的损伤也说不定。而且她是个瘫痪病人,能不能生孩子真是不好说。即使能生,估计也会很费劲儿。
白忻卉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辈子要面子,对什么都能不在乎,就是两个孩子的事情非常在意。她当初嫁给段家,可是结结实实替她长了一回脸儿。现在要是弟弟娶蒋葶进门的话,只怕她妈妈从此就不敢再见任何人了,尤其是在她那帮子喜欢炫耀攀比的闺中蜜友面前,她哪里还抬得起头来。
白忻卉一想到自己离婚的事情,就更不敢说什么了。母亲大人还在气头上,一整个晚上都在那里发脾气,一个劲儿地指责是蒋葶勾引了她的乖儿子。白忻卉除了听她的抱怨外,似乎也无话可说。她自己也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又有什么道理去指责自己的弟弟呢。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倒让她把前几天在阿延面前出的那个丑暂时抛在了脑后。一连好几天她都没再去找段轻哲,也就没见到阿延。
直到四天之后,她在下班的时候接到了阿延的电话。小家伙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冲她撒娇道:“妈妈,你不是说好要来陪我的吗?怎么好多天都不来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要我了吗?”
这种话对当妈的真是极具杀伤力。白忻卉立马举双手投降,忙不迭地哄着他:“没有的事儿。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一向是很喜欢阿延的。妈妈最近忙着上班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呀。”
“妈妈,你不要忙了,家里不缺钱,爸爸有钱,不用你赚。你还是过来陪我吃晚饭吧。你这几天不过来,是不是嫌阿延那天不乖,吵到你跟爸爸了?妈妈,我保证,我今天绝对不偷看也不偷听了。你就过来吧,吃过饭我就把你让给爸爸好了。你晚上跟爸爸一起睡,我绝对不会挤到你们中间来的。”
白忻卉当时已经伸手招了辆的士,一面听一面坐进了车里。在听到这番话后,她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从头到脚都能滴出血来。
34、托付
白忻卉也不知道,阿延那些过于成熟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段轻哲教他的,还是自己从电视上看来的。总之这个孩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机灵,又有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纯洁。从某种方面来说,面对具备这样两项矛盾特质的阿延小朋友,白忻卉只能举手投降。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她基本上每天都去段轻哲家吃饭,陪阿延吃晚饭,顺便在饭后陪他看看小人书,认个字学个加减法什么的。家里的气氛变得异常和谐,好像真有那么点温馨小家的意味。
段轻哲自从那天后,也没再对白忻卉表现出太过直接的暧昧举动,不知道是顾虑着孩子在场,想给他一个健康的环境,还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一直挺忙。每天回来得都挺晚,有几次甚至没回来吃晚饭。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但白忻卉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什么。他的眉宇之间总显露出几分愁容来,虽然在阿延面前一直掩饰得不错,依旧和以前那个充满活力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白忻卉自己也是烦恼缠身。她之所以每天往段轻哲这里跑,一方面是因为阿延总是催她过去,另一方面也是想躲开家里现在满世界的硝烟。
现在他们那个家,用世界大战来形容也不为过了。白忻卉以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妈妈也可以有如此战斗力旺盛的一面。以前她总觉得段轻哲的那个妈好管闲事,把孩子的婚姻管得太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在遇到儿女婚姻大事这种问题时,都不会轻易让步。
而她那个牛脾气的弟弟,显然也遗传了父母这样的因素。都说越安静的孩子越犟,他们总把心思都藏在心里,轻易不表露出来。而一旦他们表达了什么意愿,那便是下定了决定,轻易不会更改。
于是现在家里就是这么个局面。一方面部长夫人严正要求儿子和那个姓蒋的女人划清界限,她甚至放出话来,坚决不承认这个女人做自己的儿媳妇。另一方面,白梓枫却对此非常坚持,大有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式。如果不娶蒋葶的话,他情愿出家当和尚去。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激烈越是针锋相对,就越是解决不了问题。白部长身体不大好,懒得管这种事情,在心无力之下就一个人躲起来谁都不理。剩下个白忻卉简直就快成了夹心饼干,一边是亲爱的母亲大人,一边是从小亲密无间的好弟弟,拂了谁的心意都不合适。
这种局面害得她这几天都不太敢回家,除了睡觉外,几乎不在家里出现。每天一大清早就去上班,下班了就陪儿子,在外面晃到天大黑才回家去。一进家门也是直接往自己房间溜,走路都几乎擦着墙根走,就是不想让老妈或是弟弟撞见。
段轻哲虽然以前看着挺可恶的,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他倒也没那么招人讨厌了。更何况阿延实在是特别可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忘掉烦忧,把那些恼人的事情,全都扔到脑后去。
这样的生活大约持续了一周。某天晚上吃过晚饭后,白忻卉照例想陪阿延看会儿动画片。当时时间还早,刚过七点半,天也才暗下来。阿延的腿没好,转着自己的小轮椅在偌大的客厅里玩得挺疯,放肆的笑声充斥着屋里每一个角落。
段轻哲本来正在打电话,放下电话后却有些一反常态,叫了个保姆过来,吩咐她带阿延回房去洗澡。这本是一个很普通的事情,但在敏感的白忻卉看来,却有些不太寻常。
阿延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异样,立马停止了笑声,乖乖跟着保姆回了房。回房的路上还好几次依依不舍地回过头来望着段轻哲所站立的方向,似乎是在判断爸爸有没有生自己的气。段轻哲转过头去,温和地冲他挥了挥手,还顺带着说了一句:“好好洗澡,洗完了一会儿爸爸陪你看电视。”
阿延听到这话后,脸上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恢复了一贯的童真。
待到阿延走进房后,佣人们也都识相地一窝蜂散了去。客厅里一下子只剩下白忻卉和段轻哲两个人。白忻卉看得出来,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不由就有些紧张。她略显踌躇地站在那里,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就见段轻哲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打开了窗户。
当时客厅里正打着空调,他这么一开窗,冷气就直往外泄。白忻卉不明白他的用意,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想要透透气吗?”
“嗯,外面空气挺好的,不太热,要不要去院子里喝杯茶?”
白忻卉望着段轻哲真诚的眼睛,仔细想了想,点头同意道:“好吧。”说着,便跟着他一同往院子的廊檐下走去。
段轻哲让人沏了壶茶过来,给白忻卉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后坐在那里吹着晚风。头顶上两只小灯照下来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两人的身上。在这个宁静的夏日的黄昏,平添了几分温情。
在白忻卉的记忆里,他们两个以前也曾这么安静地坐在一起喝过茶。说点无关痛痒的话,或者聊一聊彼此家里的情况。夫妻间的情分不浓,倒是更像一对交心的朋友。
只是这种生活后来就没有了,一眨眼间,竟是几年过去了。今天重新和段轻哲这么坐在一起,就像是时光倒流一般。
白忻卉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人,几乎没有城府可言。她知道段轻哲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嗯,我想请你帮个忙。”段轻哲转过头来,修长的手指扶在青绿色的茶杯上,却并不急着饮茶。
“帮忙,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段轻哲轻咳两声,语调平静道,“我这几天可能会比较忙,暂时回不了家了。阿延一个人在家我怕他会寂寞,想要请你陪他几晚。你可以睡在他的房里,或者这楼里随便挑间房睡也可以。我不会离开太久,最长不超过一个星期,可以吗?”
段轻哲说这番话的时候,神情非常自然,跟他往日几乎没什么两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忻卉却能一眼看出这其中的不同。难道说真的是夫妻做久了,变得心有灵犀起来?
她跟普通女人有很大的一点不同,那就是,她跟段轻哲是在同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大多只会往工作繁忙案件太多方面考虑。但这话一听到白忻卉耳朵里,她立马就品出味儿来了。
她原本想要去拿杯子喝茶,这下子却突然愣住了。僵持了几秒后,她把手收了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确实有点麻烦,不过问题不大。我现在能这么平和地跟你在这儿说话,就代表没什么大问题。我们这样的人,和别人总是有些不同。你以前是不是也曾经担心过,哪天纪委的工作人员突然就跑来敲门什么的。”
段轻哲说的时候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但白忻卉听了却是心惊肉跳。段轻哲说得没错,这其实是她这种官员家属时刻要面临的一个尴尬的问题。她以前一直觉得段轻哲是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的,但一旦事情发生了之后,她的这种自信似乎顷刻间就变得有些薄弱了起来。
她一忍再忍,还是没有忍住:“你,你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常在河边走,总是会湿鞋的。就算你离得远远的,也会有人处心积虑想把你往河里拉。不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别人更清楚。放心吧,我说一个星期能回来,就一定能回来。其实,我的事情是小事儿,倒是你们家,现在问题比较大吧,听说阿枫交了个女朋友,把你妈气得直跳脚?”
段轻哲一提到这个,白忻卉就忍不住要翻白眼。这真的是现在悬在她心头最大的一个问题了,跟这个一比,段轻哲的事情真的只是浮云了。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白忻卉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段轻哲有能耐的人不是没有,但真有本事搞倒他的人,倒还真不多见。
在官场上遇到这种事情,也算是种锻炼,要是处理得当了,因祸得福也是非常有可能的。倒是他们家现在这桩家务事,实在是很不好处理,无论怎么做,感觉都要伤筋动骨。
白忻卉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段轻哲:“你知道阿枫的女朋友是谁吗?”
“难道是我认识的人?看你这样子,这姑娘你应该也认识吧。”
“是,你确实认识。还记得几年前阿枫出的那场车祸吗,当时被撞的车里是个女司机,后来瘫痪了。”
“你是说,那个叫蒋葶的女人?”
“对,就是她,阿枫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她。你说,我妈能不跳脚吗?她都快把家给拆了。”
段轻哲听到这里,不由沉默了下来。他抿着双唇坐在那里,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这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35、清晨
段轻哲前脚刚离开脚,白忻卉后脚就搬了进来。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其他的什么也没带。反正她在这个家住了很长时间,跟家里人都处得很熟。底下的人对她的生活习惯也很清楚,大家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阿延对她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喜悦,整天乐呵呵的,连饭都比平时多吃了几口。因为少了严肃的段轻哲看管,阿延身上男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那种平时显少表露的顽皮、闹腾、好搞破坏的性子全都暴露了出来。
白忻卉整天跟在这个好动男孩子的轮椅后头,忙得真是头晕眼花。她实在搞不明白,一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精力怎么可以如此旺盛,比她一个成年人都能折腾。偏偏这孩子还是个“断腿儿”的,每天坐在轮椅里满屋子乱蹿,那速度比她用两条腿走得都要快。
刚来的时候阿延还比较收敛,文静听话装乖孩子,时间长了跟家里的佣人们都混熟了,大家对他也都不错,就搞得他有些无所顾忌了。白忻卉有时候也想硬下心来好好教育他几句,但一看到他那行动不便的腿,心就又软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家里是多么需要有个男人。这个男人可以成为遮风挡雨的坚实后盾,可以成为孩子成长道路上的标榜与指示,也可以让女人有一个安定的心理环境。
这种过于深刻而复杂的想法,一般白天她是不会想到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给了工作和孩子,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只有当夜深人静大家都睡去时,她才会想起这烦人的问题。
她来的这几天,一直是跟阿延一起睡的。小家伙白天玩累了,晚上睡得很沉,还会轻轻地打呼。有时候一个转身,就把半个身体挂在了白忻卉的身上,生生把她从睡梦中打醒。
当然她这几天本来也睡得不太踏实。她总是有些担心段轻哲的处境。虽然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对事情的处理有着绝对的信心,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时刻萦绕在白忻卉的心头。她终于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放下这个男人。如果她真的和过去彻底道别了的话,她是不可能因为对方几天的彻夜不归就如此心焦的。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把段轻哲当成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会对他的处境格外关心。有时候夜深人静被阿延吵醒后,她就会坐在床头想事情,想的全是和段轻哲有关的事情。这样思来又想去的,她的睡眠质量就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经常早上起不来,顶着两个黑眼圈艰难地爬起来去上班。
幸好这样的生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段轻哲离开了大约四天,到那一周的周六早上便回来了。
严格地来说,他是周五凌晨回来的。当时大约是早上四五点的样子,他回到家后实在太累,也顾不得跟佣人们打招呼,就径直开门进了客厅。
他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连灯都没有开,就借着窗外的路灯整理自己的领带。他本来是想把领带拿下来,然后回房去洗澡睡觉。可是连日来的工作和缺少睡眠让他精神非常不济,一只手明明还扯在领带上,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滑倒了下去。
于是他就这么在沙发上,和衣睡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到早上常姐起床做早饭了,才发现他。常姐本来想叫醒他,没料到阿延已经从房里自己出来了,拄着两根小拐杖一瘸一拐地就过来了。
他那走路的样子在外人看来相当吓人,似乎随时要摔倒一样。虽然他本人并不觉得,还高兴地冲常姐直乐:“常姐我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啊?”
常姐一听这话,立马两手一拍去给他做早饭,转身就把睡在沙发上的段轻哲给忘了。阿延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刚准备坐下看会卡通片,突然就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爸爸正睡在自己身边。
这一发现让他吃惊不小,呆愣了好几秒都没反应过来。他刚起床,脑子还不太够用,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直勾勾地盯着段轻哲疲倦的侧脸看了好久,才伸出手来去摸他的脸颊。
段轻哲当时正睡得熟,完全没被他的举动吵醒。阿延摸了又摸,只觉得爸爸的皮肤很舒服,手感相当不错,于是就有些放不了手。
这一幅画面其实看着很温馨,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玻璃照进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站在沙发边上,伸手摸着父母的脸颊,就像是在传递着一种关于生命的延续的讯息。
但是阿延还是个孩子,他并不懂这种唯美的意境。他只知道,爸爸有些不太对头,自己摸了他这么久,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阿延有些慌了,又伸手去捏段轻哲的脸,虽然力气是小小的,但几番捏下来,段轻哲的脸颊上已经有些泛红。但他依旧这么安静地躺着,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下子,阿延可真有些急了,他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个人,伸手去推段轻哲,却怎么也推不动。小孩子毕竟胆子小,阿延又是个特别敏感的孩子。虽然过了几天放肆的日子,但本性还是没变。一遇到大事情,他的精神就很容易崩溃。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忍着没有嚎啕大哭,而是重新一瘸一拐地跑回房去找白忻卉,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举动了。
白忻卉当时也正睡得香。她失眠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有个睡懒觉的机会,正觉得生活无限美好。没想到还没赖多久,就被阿延疯狂地给摇醒了。
当她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阿延即将放声大哭的脸孔。那整张脸上的五官都扭成了一团,眉心紧皱满面通红,虽然极力忍耐着,但眼眶已经明显湿润了。
白忻卉愣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她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按着阿延的肩膀,焦急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阿延本来还忍得住,一听妈妈这么问,立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瞬间布满了他整张脸孔。他尝试着想要说话,可是试了几次,都被哽咽的哭声打断。他越是想说,就越是说不出来,到最后憋得不行,结结巴巴冒出一句来:“爸爸,爸爸死了!”
这话声音不大,威慑力却着实不小。白忻卉虽然知道孩子的话不可信,可大清早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这么说,心还是一下子就被揪了起来。她本想再多问几句,可看阿延这架式,完全就不可能再多说半个字。
她想了想,直接跳下床来,一面给阿延抹眼泪,一面推了轮椅过来让他坐进去,随即就带着他往客厅走去。她刚踏进客厅,就见常姐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她大约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想出来看一看。白忻卉像是揪到根救命稻草,立马就张嘴问道:“常姐,家里出什么事情了?二少爷回来了吗?”
常姐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一茬来,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二少爷躺在沙发上睡觉呢,我本来想劝他回屋睡,结果忙着给阿延做早饭,倒把他给忘了。”
白忻卉一听这话,心顿时放了下来。她推着阿延走到沙发边,看到睡得正香的段轻哲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延有些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看,好像很不理解妈妈的举动。在他单纯的想法里,爸爸死了,妈妈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
白忻卉顺手敲了敲阿延的脑门,解释道:“爸爸没有死,爸爸只是睡着了。”
“可是,可是爸爸不醒啊。我捏他推他,他都不醒。”
白忻卉脸色微微一变,转身走到沙发边。她弯下腰来,仔细观察着段轻哲的脸孔。有那么一刹那,她还真有种错觉,觉得段轻哲就这么离开了。他如此安祥的脸孔就像是死后归于平静一般,越是显得平和,就越是令人觉得不安。
她甚至还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探了探段轻哲的呼吸。在确定他还活着的情况下,便伸手去推对方,同时还轻声叫道:“轻哲,轻哲?”
段轻哲被推了几下后,似乎有了点反应。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像是睡得并不舒服。随即他又轻咳了两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白忻卉觉得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一摸便给吓了一跳,光滑平实的皮肤上,传递着不同寻常的热度。那种灼热的感觉,像是要把人的手烫伤一般。
原来他是病了。白忻卉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刚想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去叫人,却突然被一只冰凉而有力的“爪子”给握住了。
因为惯性的缘故,她的身体忍不住晃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就直接跌进了沙发里,重重地撞在了段轻哲的怀里。
段轻哲本来还在半梦半醒间,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撞,心肝脾肺差点儿就扭成了一团。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随即就感觉到怀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正贴在胸口。
在闻到白忻卉身上特有的气息后,他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笑,伸出双手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戏谑地问道:“怎么了,我的太太,大清早的,就这么主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