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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9
    第23章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周末江墨然正同相未浓一起在外面吃午饭,他的手机忽地震了震,他接起来,霍西那边热闹的声音传来,“墨然快过来,德岭球场,今天遇到何家和李家那两个大放厥词的小子,这次我非要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江墨然有些懒洋洋的,“一把年纪了还学毛头小子斗气?”
    霍西急了,“废话少说,是兄弟就过来助威!”
    江墨然的眼风向相未浓扫过去征询她的意见。相未浓坐在一旁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她虽对霍西那茬子闹腾没什么兴趣,可听他把那么大个帽子扣下来,她倒也不好意思连累江墨然背信弃义,便点了下头。
    车子驶到高尔夫球场的时候,又碰到一个人,秦凡,霍西的发小,因霍西的关系,江墨然同他也有过几次照面。秦凡有些意外地跟江墨然打招呼,后又狐疑道:“莫非你也是阿西连发十二道令牌急急搬来的救兵?”
    相未浓先撑不住笑了,“阿西不会是想要打群架吧?”
    江墨然抚额笑骂了句:“这个惹事生非的家伙。”
    秦凡起初只虚虚瞟一眼相未浓,眼底的光闪了闪,并没在意。直到三人一行走进球场,霍西看见他们,对着相未浓讶然道:“未浓怎么也来了?”
    秦凡才转过头,“你便是相未浓?”他暗自端详她,确是个灵秀毓婷的佳人,可他们这个圈子里形形色色的美女来了又去,他见得实在太多。只觉得除了她那双眼睛生得极是明澈灵动之外,倒也寻不出什么其他的过人之处。可当初霍西的一句话让他对彼时素未谋面的相未浓印象深刻,那时霍西说:“江墨然所有的女朋友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相未浓在他心里的分量。”秦凡将信将疑,似江墨然这般城府的人原来竟也是有心的。
    霍西虽不是召集人打群架倒也同这个性质差得不远,就是他、江墨然和秦凡三人一组,与李家的两位公子同何家的公子三人一组赛一场。
    何长其与霍西自小就不对盘,他们其实是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何长其是何氏机械的董事老来所得的一子,自然打小骄宠宝贝,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才宠出他现在这副目中无人的蛮横性子。这次在球场偶遇跟霍西免不了又要斗上几句,他本不是霍西的对手,却仗着有李家两位公子在场撑腰,撩下不少狠话。霍西平时嘻嘻哈哈,关键时候却决不是吃闷亏的个性,被这么一通挑衅,哪有不反击的道理,当即便拨了江墨然和秦凡的电话。
    李家二公子见到来者,勾着一双单凤眼笑了,“却原来是江少和秦家的太子爷,今天这场球一定会很有趣。”李杨政长得很不错,要是摆在古代可算是个清秀的公子哥,若不是脸上那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看着倒也是一表人才。他怀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眼前的情形,眼珠子骨溜溜转到在场另一个唯一的女性身上,怯怯露出个笑容。
    相未浓坐在休息区域内默了一默,这孩子看起来最多不过17,18岁的光景,对面那男人倒也真能下得了手。
    李杨政的哥哥李松政则要沉稳许多,戴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凌厉的目光隐在镜片后头。他同眼前几人皆无怨无仇,也不想趟这档子混水,只是碍于李家与何家家族生意的往来,平日里才对何长其回护几分。可今天的情形不同,面前这三位都不是好惹的主,西江建设的两位就不必说了,外头对于他们神乎其神的传闻也听了不少,光秦家这个也很不好开罪。秦家是做钢铁生意的,而他们李家则是做化工精密仪器的,彼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没必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交恶了。
    李松政看了眼一脸不以为然的秦凡和压根没站过来,只在休息区俯身跟一个女子低语的江墨然,最后还是决定对着霍西开口。“我们几个中阿其年纪最小,性子向来火爆些,别同他当真。比赛什么的太伤和气了,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尽兴玩一玩是必须的。”他琢磨着这几个都是风月里的好手,便投众所好地说:“我有个朋友在城南新开了一间会所,很是不俗,吃喝玩乐一应俱全。等一下打完球之后要不我们去这家会所寻个乐子?大家也好趁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
    李松政这番话说得十分无懈可击且给足对方面子,霍西要是再有什么异议倒显得不识抬举了,于是便应承下来。
    没了那番争端,气氛自然轻快不少,何长其再年轻气盛也明白李家大哥这般救场是为了他好,便顺手推舟地卖了个乖。
    李松政四下环顾一周,见众人不是在选杆就是已经开球了,唯独江墨然和相未浓自进来以后便一直坐在休息区域未曾发过一言。他走过去打了个哈哈,“江少怎的不来一起打球?莫非是舍不得美人在怀?带你女朋友一起练一下手好了。”见相未浓摇头,以为她不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拿着球杆跃跃欲试的娇小身影,“你瞧我弟弟的小女朋友兴致多高,这没什么难的,玩两局就会了。”
    薛晓夕像是得了感应一般放下球杆往他们这边儿跑来,对着相未浓脆生生地开口:“姐姐,杨政老说我笨,你能教我一起玩吗?”
    相未浓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张标准萝莉面孔,语重心长地问:“孩子,你高中毕业了吗?”
    薛晓夕呆了一呆,随即嗔道:“我今年大三了。”
    江墨然靠着相未浓的肩闷闷地笑出来,“你输了。”刚才相未浓在跟他打赌这女孩子有没有成年,她说未成年,他则猜她过20岁了。
    相未浓心中腹诽一句,果然阅人无数。她不情不愿道:“好吧,那就欠你一件事。”她见这姑娘仍眼巴巴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天真无邪的模样,索性倚老卖老到底,“姐姐不会打,也没什么兴趣。寒风冷飕飕的,姐姐怕冷,坐在这里就好,你自个儿玩去吧。”又对江墨然说:“你也去吧。”
    江墨然知道她对这项运动确实提不起任何劲头,也不勉强她,只替她把围巾系得紧一些,揉了揉她的发顶,温言道:“我陪他们打完一局就过来。”
    “宁愿一个人坐在这里玩推金币也不愿过来陪我们一起吗?”
    大家都走远后,相未浓正独自专注地把玩手机游戏玩得欢畅,冷不防一个声音从咫尺传来。她吓了一跳,险些失手把手机给甩脱出去,幸亏在她身后说话的人见状眼明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腕。
    相未浓转了转头,又被秦凡那张离她只十多公分的放大的面孔惊了一惊,“你走路也太悄无声息了点。”
    秦凡笑睨她,“是你玩游戏玩得太忘我。”
    相未浓抬起头来,见霍西也正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眺目望了望却不见江墨然。
    秦凡会意地说:“江少和李家大哥在一起。”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自来熟地同她聊天,“在读书还是工作了?”
    相未浓退出游戏回道:“工作了。”
    秦凡拿出一支烟,边点边顺口问她:“在哪儿高就呀?”
    相未浓侧头看一看他,再看看已经走过来的霍西,心想自己今天同秦凡才第一次见面,他这般搭讪倒也不嫌唐突?但她看在他是霍西好友的面子上,耐着性子回答:“高就谈不上,在华维集团谋个生计。”
    秦凡哈哈一笑,“华维倒是个不错的公司,可江少这样豪爽阔绰的人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孩子出去谋什么生计?”
    相未浓眉心一跳,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对味,也不知是不拘小节还是同墨然有什么间隙。她偏头避了避他吐出的烟圈,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没去接他的话。
    秦凡丝毫没有冷场的尴尬,灭了烟头虚虚去拉她起身,“走,我教你打球去,既然来了,放你一个人坐这里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未待相未浓发话,霍西一个大步跨过来搭着秦凡的肩,“不用理这丫头,我看她自得其乐得很。”边说边把他往外推,“走吧,再跟哥哥较量一回去。”
    到两人走得离休息区远些了,霍西才皱着眉打量秦凡,“你抽什么风了?不想死就别去招惹未浓。”
    秦凡作出无辜状,“同个年轻姑娘说几句话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霍西不耐道:“别装蒜,你这哪是寻常说话的样子,她是墨然的人。”
    秦凡嘴边挂一丝讥讽的笑,“江墨然身边的女人那么多,难不成他碰过的都不许别人碰?”
    “这个是不一样的,”霍西叼了根烟懒懒地回头瞥了眼休息区里的那抹纤细身影,“照这情形,墨然今后也该收心了。”他正色对秦凡说:“总之墨然的人你别动,惹毛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处。”
    秦凡眼底的yīn霾浮上来,脸色不太好看,“他能动我的人,我怎么就动不得他的人?”
    霍西愣了一下,转念想了想,终于知道他是在为哪般而闹,着实有些头大:“许倩茹怎么就成你的人了,最多只能算是个你追她未遂。你别看墨然这样,其实这小子对女人并不怎么上心,不是兄弟我偏袒他,倒不是说他从没主动追过谁,可这个许倩茹确实是自己送上门的。”
    秦凡脸上更yīn沉了,“你怎么知道?”
    霍西意兴阑珊道:“她还是借着你同我的关系,才找上墨然的,连累我也做了回垫脚石。我是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可阿凡你要是为个女人争风吃醋,也太没意思了点,你若喜欢她,放开手脚去追就是了。”霍西拍拍他的背,“不过许倩茹心思迂回得很,你自己也悠着点。”
    秦凡顿了一会儿道:“江墨然这次真能收心?这个相未浓有什么好,我看着她也不是什么讨巧的性子。”
    霍西纳罕了,“那许倩茹又有什么好?本来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好的事,计较个什么劲。至于墨然能不能真的收心谁也打不了保票,我只能肯定他决不会伤害未浓。但究竟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说实在的,我也有些好奇我们这些人里,到底能不能真的出一个安分守己的榜样,且拭目以待吧。”
    秦凡这回沉默着没再说话,心情颇为复杂。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多女孩子见着他也是趋之若骛,却独独在许倩茹那里踢到了铁板,偏偏还是第一个令他一见之下就狠狠动心的女人。他欣赏她的成熟、妩媚,喜欢她的聪慧、伶俐,可她只温温柔柔地对他说:“还是做朋友吧,我只求一人心,你心里装的人却太多了。”他扪心自问,自己虽很喜欢她,可要为了她一人放弃整片森林,他却没这个信心和魄力,便就此作罢,虽然遗憾。
    后来知道许倩茹与江墨然在一起之后,秦凡当即便找到她直接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只求一人心?江墨然是什么人,你觉得你能驾驭他?”
    许倩茹的眼眶慢慢地红了,她却咬着嘴唇给了他一个璀璨的微笑,“我没想要驾驭他,我只是爱他,想给自己一个争取的机会,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将来后悔。”
    秦凡看她直言不讳的样子,既觉得心痛又觉得她的双重标准十分不可理喻,冷冷道:“按你之前说的,要是我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那江墨然就是没有心。”
    许倩茹倔强地直视他,“墨然对我很好。”
    秦凡的心情是有些矛盾的,他怕自己对许倩茹的念想像小时候他对橱窗里那些漂亮精致的遥控赛车一样,得不到的时候拼命想要,得到以后摆玩没多久又厌倦了。第一次发现,真心喜欢一个人,竟是这般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的。
    秦凡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即便这幸福不是他给的。看到许倩茹孤注一掷的孤勇,彼时他心里也存了几分现今霍西的想法,他太清楚男人的劣根性了,所以他想看看他们这个圈子中究竟有没有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地只守着一个女人安分过日子。因而当他看到江墨然身边终于还是又换了一位女伴的时候,欣喜之余又有些愤怒和难言的失望。
    第24章
    过了一个多小时,江墨然回到座位上,活动了一回筋骨的他已经脱了外套,只着一件驼色的开领毛衣,一派清和贵气的样子。他把外套搭在椅背上,“发什么呆呢?”
    相未浓托腮远眺高尔夫球场外的一片欧式建筑,影影绰绰隐在一大丛藤枝蔓叶后,偶尔露出几角漂亮的彩色西式堡顶,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她伸手遥遥一点,“那是什么地方?”
    江墨然顺着她指的方位看去,说:“德岭别墅。
    “真好看。”相未浓赞了一声,“可我之前几次来这里怎么会没有注意到?”
    江墨然拿起桌上几碟精致小点中的一块抹茶酥喂她,“你呀,每次来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周围景致自然也不会在意了。”
    相未浓叹了句:“想不到C城竟有这样不俗的私家别墅区,我还以为如今的别墅小区,全都清一色走了金碧辉煌的路线。”
    江墨然和煦一笑,譬如这冬日里一道温暖怡人的阳光,“喜欢?”
    相未浓心间动了动,眼中亮晶晶的,“恩。”
    江墨然摸了会儿她柔软顺滑的发丝,勾着嘴角没说话。
    两人闲聊的当下,众人陆陆续续放了球杆也到休息区里,李松政见人已到齐,说:“那就出发吧,正好天也快黑了。”
    一行人到得李松政所说的那家会所,相未浓站在精细典雅的镂花镀金大门前抬头失笑地看着会所牌匾上两个飞扬跋扈的草书大字,欢场。
    这个名字未免稍稍露骨了些,相未浓把迈开的步子收回来,意味深长地斜斜看着江墨然,不紧不慢道:“这地方可不适合我,我就不进去了,再说我在场你难免要束手束脚的尽不了兴是不是?”
    相未浓这番话说得十分清脆,末了又在尽不了兴四个字上微微扬了扬声调,江墨然的反应还尚算平静,其他几个男人却略有尴尬。霍西更是一个趔趄,连忙扶了把一旁的秦凡才稳住,回转头哭笑不得地说:“小姑娘家的说话怎么这样生猛?”
    相未浓无辜地眨眼:“有吗?”
    江墨然轻笑出声,长臂一勾把欲往后退的她捞进怀里,“好了,不皮了,我们就吃个饭,将你脑中那些声色犬马的画面收一收。”相未浓还要开口却被他用指腹点住唇,“下午输我的那个赌注现在正好兑现。”
    李杨政噗嗤笑了:“小妹妹别被这个不像样的名字吓到了,其实是个挺正经的会所。”
    如此相未浓便被半拥着进了欢场。
    跨进门没几步,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迎上来拍了拍李松政的肩,热情道:“松政,今天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李松政与他寒暄几句,简单介绍了下在场的人,一行人便跟着这个男人九曲十八弯地兜兜转转经过不少包房,每个包房之间都离得很远,私密性极高。最后终于带众人推门走进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这个房间布置得颇有波希米亚风情。四周各立着一根高高的雕花柱,正中间一帐青幔自顶上垂落,帐内几处流苏姿态妖娆地悬散下来。底下一张大大的软塌,层层叠叠铺了几方蜡染的印花布,色彩跳跃且热烈。几个手工刺绣坐垫随意摆放着,软塌上一方矮桌上头有一只长长的琉璃瓶,一眼就看出是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形状,旁边是几支细细弯弯的烟管。软塌边垂手立着三位女侍,身上覆着一层又一层的薄纱,却仍没能够成功地把该遮住的地方遮起来,反倒是从头到脚都透出一股子若隐若现的媚态。
    相未浓当了23年的良家妇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是以此时结结实实地被眼前这等香艳的情形给镇住了。她咋了咋舌,在心里啧啧叹服了两声。这三寒九冻天的,即便这里暖气十足,可穿成这样到底也是稍嫌清凉了些。
    她右边的霍西眼角抽了抽,对几位美貌女侍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去吧,换几个穿得正常些的上来点菜。”
    几人在软塌上入座,点完菜开始闲聊,江墨然见相未浓盯着矮桌上的阿拉伯水烟好奇地瞧了半晌,便拿起一根水烟软管凑到她的嘴边说:“试一下吧,大多女孩子都喜欢这玩意。”
    相未浓将信将疑地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水烟通过烟瓶里的水咕噜咕噜轻飘飘地钻上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江墨然说大多数女孩喜欢这个,只因它的烟味极淡,反而果味浓郁芬芳,唇齿留香,同**尾酒倒有几分相似。
    菜很快陆续上来,相较每一盆菜花俏好看的模样和名字,味道却显得不那么出挑了。
    桌上几个男人大多在谈论生意,相未浓听不太明白也不甚在意,只照例吃得专心且慢条斯理,假如不是被在场诸多老烟枪们时不时飘来的烟味给呛着,或许她会更怡然自得一些。江墨然看她皱着眉被烟熏得不堪其扰的样子,正欲带他出去转一圈。不知怎么话题就忽然转到了他身上,何长其放下杯子,对着江墨然道:“江少最近风声水起得很啊,事业感情两不误,前阵C城和香港合作的那个滨江高科技绿色工业园区的项目多少人巴望着,偏叫你们西江建设给轻轻巧巧地拿下了。我看这项目的规模,估计很快C城市里的工业厂房都得逐步往这个近郊的绿色工业园区里挪了,日后我们标地的时候,还望江少能指点一二。”
    江墨然神色淡淡的,“那是自然。”
    李杨政弹了弹烟灰,懒懒道:“话说前些日子,松政和我看中那园区里的一块地,下了标才晓得竟然已经被华维给拿下了。”
    秦凡疑道:“这倒是奇了,华维不是酒店餐饮连锁么,怎么对工业园区又有兴趣了。”他瞥了瞥低眉顺眼不发一语的相未浓道:“未浓妹妹在华维做事应该知道其中缘由吧,难不成华维开辟新产业了?”
    相未浓乍听到自己被点名,有些意外地抬头,“华维集团本来就做一些衍生的快消品,我猜想工业园区的厂房也是为这一块产品准备的,更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
    秦凡不由笑道:“华维倒是涉猎广泛,财大气粗。”
    霍西也笑,“这话说得真酸,要知道人家可是全球知名企业,国际上排得上名的。”
    “说到华维,前阵子我倒是听说了件有趣的事。”李松政推一推金丝边框的眼镜,正了正神色道:“我有个朋友的舅舅在K市税务局做得挺大,说是前两个礼拜华维被查出去年逃税漏税,”他用手比了个数字,“是个天文数字。”
    何长其一听就咧嘴笑了,“那怎么可能,真是这么大的数,早就见报上新闻了。”
    “你这急性子,”李松政瞧了他一眼,顿了顿继续说:“你且听我说下去,这有趣便是有趣在这里。听我朋友说,这事惊动了省里,下派了两位副厅严查,本来已经要登报披露了,事到临头却忽然被上头硬生生压了下来,最后只算了个无心之过罚了笔小钱草草了事。”
    何长其摸摸下巴,“这省厅上头可就是正部了,华维一个外资公司竟有这样的后台?”
    李松政也有些感慨,“可不是,我朋友听他舅舅说,当时是政经委里的一把手亲自跟省里打的招呼。”
    听到这里,相未浓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江墨然,只见他倏地转眸,锐利地望向自己,那双眼黝黯至极,里面有汹涌的波涛在翻腾。
    相未浓一颤,低下头移开眼睛,只听江墨然笑了声道:“果然是个有趣的事。”这声不经意的笑却让相未浓冷彻心骨。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和未浓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秦凡哈哈笑着,暧昧道:“这个点还能有什么事,果真是英雄冢美人乡啊。”
    江墨然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只揽着相未浓站起来,对李松政微微颔首:“今天叨唠了,下回我做东。”说罢两人便走了出去。
    第25章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江墨然取了车把钥匙给相未浓,“刚喝了点酒,你来开。”
    相未浓发动车子从停车场绕出去,“去哪里?”
    “路口小转一直开。”
    这并不是回江墨然酒店式公寓的路,但这个时候他不说相未浓自然也不敢多问,只乖乖照做了。
    江墨然靠在椅背上,解了两粒外套扣子,按下车窗,刺骨的冷风立刻呼啸着吹了进来。把他的一缕黑发吹散在额前,昏暗中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相未浓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看了看他的脸色,涩涩开口:“墨然,其实华维的事情……”
    江墨然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倒是愿意说了,可我没兴趣听了。”
    相未浓咬了咬唇,终是没再说话。
    于是两人接下来一路沉默,江墨然只在岔路口会给她指个方向,其余时间一概闭目养神。就这样车子驶进一条幽静小路里的私家别墅小区,相未浓觉得有些眼熟,但天色太黑,看不太真切周围的环境,就没放在心上。开到一栋三层楼的欧式尖顶小洋房前,江墨然吩咐她停下,停完车带她走进去。
    相未浓跟着他进了屋打开灯,在心中叹了一声,宋姐所谓的豪宅,大约是眼前这种类型的。光是这普通住宅两倍的层高就气魄非常,更别提这色泽纯正质地细致的大理石和熠熠生辉的意大利水晶吊灯。若不是气氛僵持,她定要吐嘈他一句万恶的资本家。而现下的状况,她也没什么闲情逸致来细细参观这栋屋子。
    显然江墨然更没心情给她介绍,只带她上楼指了指左手边的房间,说:“今晚你就住这里吧,浴室在里面,还要什么跟我说。”
    相未浓点头进屋洗澡,洗完以后再次发现自己没有替换衣服,她苦笑着拿了衣篓里的日式浴袍系上,简单打了个结走出去。在二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江墨然,于是下楼,终于在客厅旁的吧台看到他。只见他也洗了澡换了身轻便的居家服坐在吧台前喝酒,头发还有点湿,吧台上的一瓶Jose Cuervo龙舌兰已经见底,他正要抬手去拿第二瓶,被相未浓按住手:“喝这么快很容易醉的。”
    江墨然放下手,抬眼看着她,眸中已带了几分微醺之意,语气却仍是四平八稳:“那就醉吧,太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相未浓在他旁边坐下,拿了瓶朗姆果酒递给他,“别生气了,墨然,是我不对。”
    江墨然没说什么,只接过酒打开喝了,喝到一半才冷笑了声:“不对?你不对在哪里?相未浓,你总是认错很快,哪怕心里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处。”他见她沉默着算是默认了,转头挑起她的下巴正对她的脸,眼中是汹涌的黑,“你这个阳奉yīn违的性子本来也是我宠出来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你明知道我会生气还要费心瞒着我去做这件事,是什么道理?”感觉到相未浓身子一僵,他脑中“轰”地一声怒气随着酒气齐齐涌上来,他捏着她的下颚劈头盖脸地便吻了上去。
    相未浓被他吻得有些瞢,只觉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雷霆万钧的怒气,他的舌头霸道而灵活地撬开她的贝齿,搅得她舌根发麻。其实相未浓向来讨厌烟味,但江墨然气息中总挟着的那一丝淡淡的烟草香却让她觉得清新好闻,她渐渐回过神来,轻吮了一下他的唇回应他。
    江墨然眼中蹭地蹿出几簇火苗,一只手抚上她白皙的脖子,撩开她几缕散落的发丝,把唇覆了上去,自上往下留下一连串湿湿的印记。大手从她的襟口探进去,指间触到一大片腻滑柔软的肌肤,他心中一热,紧接着这股热气从心口直直往下冲向他的小腹。他解了她的腰带,挑开她的衣襟,炙热的手掌不停歇地深入她空空落落的浴袍内。
    “墨然”相未浓颤了颤,低喃出来,声音又糯又酥。
    江墨然骤然停下所有动作,伏在她耳边重重地喘气道:“拒绝我。”
    相未浓脸上绯红,似要滴出血来,却抱着他的双臂,极轻地说:“可以的。”
    江墨然的自制力在这一秒之内全线崩塌,他打横抱起她走到楼上的卧室,踢开门把她放到床上,俯身压了下去。相未浓是个在几周之前连初吻都没有过的情场生手,此时遇到江墨然这个见惯风月的情场圣手自然连一丝抗衡的余地也没有。他的吻太过缠绵,而他的抚摸又太过热切。
    当江墨然的手指从她的腰间逐渐下移时,相未浓终于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吟哦,两只手怯生生地一起去按住他的手。她双眸含着水气迷迷蒙蒙的,眼神有些迷离又略带慌乱,眉头轻轻地皱起像是不堪承受,脸上潮红一片,仿佛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她此时软软糯糯的嗓音和乖巧柔顺的表情只逼得江墨然额前渗出一层薄汗,他眼中醉意更甚,“别怕。”声音低沉压抑,他反握住她的双手,推过她的头顶,轻轻锁住,另一只手向下探去。
    相未浓战栗不已,却被他制住双手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一阵阵酥麻,她细细地喘气,双眸半眯着像只慵懒的猫,连睫毛都微微颤抖着,仿佛清晨待人采摘的露珠。
    江墨然重新覆上她的唇,与她密密地缠绕,一边沉下灼热的身体,一个挺身,相未浓来不及出口的惊呼全都被他含进嘴里,她咬着唇嘶嘶地吸气,皱着秀气的眉看他。
    江墨然俊脸微红,强自停下动作等她适应自己,“放松,宝贝,别紧张。”他的声音暗哑得不可思议,又带着魔力般的磁性将她耐心诱哄,怀里的人水漾般湿漉漉的眼眸瞧得他一颗心柔软得不像。
    “恩”相未浓嘤咛一声,双手终于挣脱他的掌控抚上他的背,稍稍动了动身体,将他搂得更紧,抬头去舔他发鬓滴下的汗珠。
    江墨然闷哼一声,撑在她头顶上方,开始酣畅淋漓地动起来。
    相未浓觉得自己像是一叶小舟,在狂涛骇浪中跌宕翻滚,不能自己,嘴边逸出的全是一声声抑不住的呻吟和娇喘。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既宁静又激情,既安心又狂放,既缠绵悱恻又惊心动魄。她想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如此紧密无间的契合,仿佛两人天生就是对方的一部分。
    江墨然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点钝钝的涨痛,他睁开眼睛望见高高的雕花顶,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的床位,却只摸了个空。他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到身侧空荡荡的一片,思绪在一瞬间全部回笼,心中千年难见地慌乱了一下。他起身找了条长裤穿上,在掀开被子的时候瞥见米色床单中间那一小滩触目惊心的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回,神色有些复杂。
    他走下楼,在厨房找到相未浓,她又松松垮垮地套了件他的衬衫,本就修长苗条的身形更显得盈盈不堪一握。此时她正卷着袖子在拌一盆黄瓜,十足干净清爽的模样。相未浓老远就听到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对他粲然一笑,“早安。”
    江墨然在看到她之后刚稳稳放下的那颗心又被她这一笑引得狠狠动了动,他一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头抵在她的耳边,吻她的发丝,语气中有些不满的抱怨,更多的是令人心动的温存和缠绵:“醒过来没看到你。”
    “恩,我一觉醒来饿得不行,就下楼来觅食,看你睡得还很熟就没吵你。”相未浓往后靠了靠,也翘着嘴角埋怨,“亏你这房子看着有模有样,酒柜里的名酒也不少,却竟连个能填饱肚子的像样东西都找不到。素材有限,我只能熬了个粥,再配个清炒蛋和凉拌黄瓜。”
    江墨然把她转过来正对着,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从脖子上的吻痕到大腿上的青紫一处都没放过,直看得相未浓面红耳赤。江墨然眼神黯了黯,又重新把她紧紧搂回怀里,压低嗓子问:“痛不痛?”
    相未浓一愣之后,耳根立刻就烧起来了,她早晨醒过来还没睁眼就又羞又窘地挣扎了半晌也没能想出来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从小就最亲近信任的江墨然。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她估摸着无论怎样,保持一贯的若无其事总该是没错的。却不想被江墨然一句话就攻得溃不成军,她在他怀里挪了挪。可因为刚才江墨然急着下楼时只套了条裤子,上半身什么都没来得及穿,所以相未浓这一挪便直接把脸贴在了他□的胸膛,耳盼响起的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捂着滚烫的耳朵,讷讷道:“还好。”
    顿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道:“昨天晚上”
    江墨然低头看她,轻轻抚摸她的发,眼中温柔如水,“你先说。”
    相未浓侧头沉思了会儿,斟酌着措辞说:“昨天晚上…恩,你喝得有点多,所以我们…虽然有些突然,不过你不用太介怀,我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我听说酒后乱那个什么是比较平常的事…”
    还没说完就看见江墨然的脸色越来越差,就没敢再往下说。江墨然本来想问她昨天晚上后来他醉意上头,收不住力道,不知道有没有弄伤她?却没想到先被她这一通抢白,一腔柔情蜜意顿时化为乌有,他撤回搂着她的手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失手掐死她,他咬着牙道:“什么叫不用太介怀?我虽然喝得不少,却还绝对不至于醉到酒后乱性。”
    “总归昨晚是一个意外,”相未浓仰着头,眸中闪烁着不确定的光,“难不成还是你事先有预谋的?”
    江墨然气极反笑,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你可以继续试着挑战,看看我的底线在哪里。”
    相未浓发现自己陷入说多错多的糟糕局面,于是识实务地收了声。心中却不免觉得委屈,眼前这情形与她想像中的很不一样。她之前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和电影还是看过一些的,通常一对男女做了这件事以后,要么甜蜜腻歪,要么温馨恬淡,最不济也有个平和的形同陌路。但以她和江墨然的交情经过昨晚之后竟然落了个剑拔弩张的下场,亏她昨夜在最意乱情迷与他紧紧相拥的时刻还觉得很圆满。
    相未浓看着江墨然yīn晴不定的神色,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我先上楼换衣服。”说罢便绕过他身边走出厨房。
    相未浓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了解江墨然的人,她从小与他一起长大,或者说,自七岁那年母亲离家后,她几乎是被江墨然带大的。她每一个成长阶段都烙下浓重的江墨然的印记,她的三观、喜好,她的为人处事、审美格调乃至她深藏在骨子里的那点对世俗恣意随性的不在乎劲都是深受江墨然的影响。是以她虽不敢说自己每次都能把他的心思猜个十成十,但八、九成总是差不离的。
    可偏偏这一次,在这件要紧的事情上,她弄不明白他生的这场气为的是哪般。她把刚才自己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回想了一遍,仍是觉得每一句都在情理之中,并且也该合了他的个性。
    相未浓换回她昨天穿的那身衣服走下楼,看到江墨然已经洗漱完毕,着了一件月牙白的亚麻衬衫坐在餐桌前边喝粥边看财经杂志。他的侧脸沐浴在阳光下,轮廓坚毅,鼻梁挺直,瞧着有几分儒雅清俊的出尘味道。
    “看什么,刚不是说饿坏了吗?”江墨然头也没抬道:“过来一起吃。”
    相未浓坐过去盛了碗粥,才喝了两口就忍不住问:“墨然,你到底在气什么?”其实她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在江墨然面前向来都有些憋不住话。
    江墨然凉凉睨了她一眼,“吃完早饭我们回家一次。”
    相未浓不解,“为什么?”见他没吭声,她只得继续埋头喝粥,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杂志翻页的声音,同时他说:“见家长。”
    “啊?”相未浓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江墨然闲闲地放下杂志,冲她露齿一笑:“我说等下带你回去见家长。”
    相未浓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不好使了,瞠目结舌道:“为为什么?”
    江墨然动了动眉,“你说呢?”
    “别开玩笑了。”相未浓头疼地看他,“我…我刚刚分明说了不用你负责。”
    江墨然沉了沉脸,“既然不想要我负责,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拒绝?”
    相未浓纳罕了,“难道你希望我拒绝?何况当时你醉怒交加不太理智,本来也又是我惹你生气在先,总不能就此不管你。”
    江墨然蹭地推开椅子站起来,面色铁青,冷声道:“所以你不拒绝我就是为了安抚我气你在K市瞒着我做的那件事?那你的牺牲未免也太大了,还是无论我向你要什么你都不会拒绝?”
    相未浓脑中有一根弦“叮”地一声断了,她的脾气终于上来,心中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也在这一刹那决堤。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完嘴慢慢抬头,眼睛清亮异常,“墨然,我从来不对你说‘不’并非因为我不会,而是极大多数时候我不愿拂了你的意。我不知道你究竟在介意什么,我不要你负责所以你不高兴了?可如果这就是你想要负责的态度和诚意,我是万万受不起的,反倒是觉得或许你被女人宠坏了,更何况,”相未浓忽然笑了一下,“假若你想要对每一个你上过床的女人负责,恐怕你的后院早就失火了。”
    相未浓不愧是最了解江墨然的人,所讲的话字字带刃句句见血,仿佛像淬了毒的倒钩。可谓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定招招命中要害。
    “好,好。”江墨然的身体微微晃了晃,脸上先是惊怒一片,然后是惨白,最后渐渐变得疲惫。他苦笑着连说了两声好,按着眉心重新坐下,“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再开口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眼中的颓然和死寂却怎么也掩不住。
    相未浓觉得无趣至极,拿起沙发上的手提包便径自离开了。出门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忘带了,却也不想再折回去拿了。
    她胡乱沿着小路走,猛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高尔夫球场,方认出原来这里就是她昨天在球场里看到的欧式德岭别墅小区,难怪昨晚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眼熟。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她也没能走出这个迷宫一般的小区,反倒是越走越深入,眼见一片不小的人工湖泊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相未浓干脆找了一处湖边的矮凳坐下,吹一会儿风,也顺便理一理自己乱糟糟的心情。
    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通常对无礼之事只一笑了之,实在被惹急了最多也就是无视对方。江墨然还曾戏言说她这副不爱纷争的温吞脾气看似与世无争,说到底也只是没心没肺的懒散罢了。是以刚才那样的针锋相对,记忆中是寥寥无几的,更别提针对的对象是江墨然。
    不知为何,自从那次去完宋姐的服装订制店铺以后,近来她总觉得心口有股子邪火郁结着,压得她时时烦闷沉不住气。其实无论是对打高尔夫球还是对陌生人逢场作戏抑或是对那些纸迷金醉的场合,她都全无兴趣,只是耐着性子看着陪着。而今天她对江墨然说的那番话也算是个迁怒的渲泄,故而既利落又决绝地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去打击他的自尊心。但那一刻排山倒海的委屈和酸涩也是千真万确的,可说完那些之后,她的心里却为什么又更加不开心了呢?
    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相未浓伸手一摸,竟触到一片潮意。她一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但自从小时候她的眼泪没能阻止母亲的离开那次起,她就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那她此刻的泪水又是为了什么?她一凛,用两只手捂着眼睛,指缝间仍有止不住的水泽流淌出来,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这么在人工湖边吹了一上午的风,相未浓手脚都冰凉透了才想到要走。在又兜兜转转了很长一段路之后,她终于走出德岭别墅到路口打了辆车回自己家。
    到家以后,她把自己扔进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稍稍去了寒气。下楼倒水的时候,看到客厅茶几上端端正正放着的正是她落在江墨然那里的手机。
    于嫂在一旁边整理桌子边说:“刚才未浓小姐洗澡的时候,江先生送过来的,说是你忘在他那儿的。”
    相未浓点头,随意拿起手机没再说什么。
    第27章
    周四五点半,相未浓收拾东西正欲下班走人,韩世尘的内线打到她这里。“你稍等一下,有件事想要问你。”
    一刻钟后,韩世尘走到她办公室桌前,轻扣她的桌面,“你跟我来,带上包。”
    相未浓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一路走到地下停车库,她不得不开口问道:“韩总,这是去哪儿?”
    韩世尘在一辆黑色奥迪前停下,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先去吃饭吧,边吃边说。”
    “这…”
    韩世尘没给她推却的机会,直接截了她的话头:“你帮了华维这么大一个帮,于公于私我都该好好感谢你,是不是?”
    相未浓不作声了,心中苦笑,她自以为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料到她最想要隐瞒的两个人全都没能瞒住。
    韩世尘带她来到公司附近一家幽静的日式料理店,点完单以后服务员很快就将一盆刺身拼盘端上来。韩世尘挑了些芥末放在酱料里拌匀递给相未浓,“试试这里的刺身,很新鲜。”
    相未浓从善如流地夹了一片北极贝。韩世尘知道她吃东西的时候不爱说话,便等她把拼盘里的三文鱼和甜虾都尝完了才问如何。
    相未浓点头道:“不错。”事实上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等下要说的话,基本没怎么品出味道来。她搁下筷子,甚是诚恳地主动打开话题说:“韩总,K市的事其实只是个举手之劳,也正巧当时那位省里的专员是我父亲曾经的战友,交情向来不错,我才能稍稍为我们公司说上几句好话。”在说到我们公司几个字时她的咬音尤其重了些。
    韩世尘“噢”了一声,挑高尾音,笑了:“原来政经委的江部长是这样古道热肠的人,平白无故就送了这样大的一个人情给华维。”
    相未浓讪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世尘正视她,“确实不太好查,但也总是有一些端倪可以打探到的。”
    据何磊所说,调查起初很不顺利,似乎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讳莫如深。时间长了,倒也有些消息传出来,原来当时省里安排了两位副厅长来负责K市华维的漏税一事,一位就是前来华维开会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冷面专员。另一位未曾谋面的则在省里负责跟进文案汇总和媒体引导。前者在华维开完会的当晚就修改了对华维的综合评定书,后者却听说是政经委的江部长亲自打了招呼以后,他第二天一早才打电话到K市晨报全面撤了披露华维漏税的新闻。
    韩世尘知道这个始末之后觉得很是蹊跷,他对何磊说:“能不能打探一下这个政经委的江部长与华维有什么渊源?”
    何磊为难道:“韩总,这恐怕不好查,国内正厅级以上的官员资料都是一级保密的。”
    韩世尘执着签字笔在桌上轻点,“省副厅…江部长…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面子又对华维这么有心?”他脑中细细过了一遭,却还是无解。正自思考着,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当初在K市分公司那位特派专员省副厅乍见相未浓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笑意,以及最后对华维的惩处方案公布下来以后,相未浓只有如释重负却没有一点喜出望外的惊讶反应。
    韩世尘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揣测,他吩咐何磊去查一查那位省副厅专员有没有曾在C城的任职纪录。这件事很快便查了出来,果然是有的,确确如他所料,但也不能证明更多了。他一番斟酌之后辗转着给那位副厅专员拨了一个电话,对他给予华维的帮助表示诚挚的感谢,又相邀摆宴答谢,对方自是百般推辞。最后韩世尘说:“假如K市税务一事上还有任何后续处理上的问题,还请贵局与相秘书联系,她在这件事上不可谓不尽心尽力。”
    对方稍顿了一下笑着说:“她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员工。”
    就此便坐实了韩世尘心中猜想的十之八九。上周日上午他思量再三给相未浓打了个电话约她一叙,听她没应声,他又问了句:“未浓,K市分公司漏税的事你为什么要帮我?”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出声,却是个低沉且有些沙哑的嗓音,“我是江墨然。”
    韩世尘在短暂的怔忡之后笑道:“那烦请江总替我谢谢未浓以及令尊的帮助。”
    对方沉默良久道:“韩总需要倚靠一个女人的回护才能周全工作上的事,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韩世尘自然听出江墨然语气中的不悦,只不知那股子隐隐的厌世倦殆之意又是从何而来。他十分坦然地回道:“这个我会自省,不过江墨然,有件事也请你认真反思,如果你当真是为了未浓好,就不要拿你对她早年的恩情绑住她。”
    只听江墨然嗤笑了一声,“韩总言重了,不过于公于私,这些事情好像都没有你置噱的余地。”说罢再没同他多扯什么便挂了电话。
    韩世尘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低头喝茶的相未浓,雾气袅袅升腾,弥散在她的脸庞周围。他又问了一次星期天在电话里问过的话,“未浓,之前你明确拒绝过我一次,我不想自作多情,但老实说你为什么要费心帮我?这早已超出你的职责范围。”
    相未浓放下杯子抬眸与他对视,“韩总,与你沟通总是很愉快,你坦率、宽容、有风度,不论作为上司还是朋友,我都很高兴能与你相处。”她双手交叉放在膝头,眼中有一些流光在转动,“诚实地说,我确实对你有过好感,你符合我心中所有对好男人的设想,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心动,还没来得及成型,就随风飘散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我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可简单说来就是我既承不了你的情,又不愿看到你不开心,正巧在那件事上我能帮上忙就尽量帮一帮,韩总不用太放在心上。”
    韩世尘专注地听完她这番话,若有所思地深深看她,这样坦诚平和却又执着坚决,并且懂得迂回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他只遇到过她一个。“说到底,你是不希望欠我的情才费尽周折做了另一个人情来还我,希望我们可以就此两清对吗?可是未浓,一桩归一桩,感情的事不是这样算的。我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是真的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相未浓淡淡笑着没说话,眼神却有些迷离地延展开来。
    韩世尘苦笑着叹了句,“你果然是爱上江墨然了。”他看到相未浓的睫毛颤了颤,不禁怅然:“你和他可他的个性”
    相未浓又斟了杯茶,表情宁静,轻轻地说:“假如真有命运这样东西,那这些年来,我和墨然的大概早就纠结在一起分不开了。所以我和他的事,是不容旁人分说的。”
    韩世尘颔首,颇为自嘲地想,她这个说法倒跟那天江墨然在电话里驳斥他的话殊途同归,他们之间那种无形的默契终究是旁人无法窥探的。而他既真真切切明白了相未浓的心意,就不忍心再去给她制造任何徒劳的困扰,即便黯然。他看了看她眼睛下面淡淡的青影,关切道:“这几天怎么了,整个人恹恹的,不太有精神的样子。”又打了回趣,“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不堪负荷吧?”
    他这么说虽是玩笑却也着实叫相未浓惭愧万分,她自从美国出差回来之后,除了K市那桩突发事件,平时在办公室里没有加过一天班。她光看着何磊每日桌上文书资料的厚度就知道韩世尘有多偏袒照顾她,她也就那样心安理得地受落下来了。她赧然道:“韩总说笑了,可能因为这几天晚上睡得晚了点。”
    相未浓低下头默默把碗里的乌冬面吃完,想了想终是开口道:“韩总,有件事我想我还是要先跟你说一声,过两天,我会向人事部提交辞呈。”
    韩世尘霍然抬眼看她,“为什么?”
    “我从前跟你提过的,我母亲长居加拿大,我和她常常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次面。她对我提了好多次移民去加拿大与她团聚我都没有答应,前几天她又极力劝说了我一回,我虽还没有同意,但趁着这次过年的机会,去加拿大住上一段时间是肯定的。”相未浓帮韩世尘把杯子里的茶水添满,“所以华维的工作,恐怕我只能做到春节前了。”即使不是因为要去加拿大过年,以她目前的心境和韩世尘的心情,她也确实不适合再与他朝夕相处地共事下去了。
    韩世尘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半晌无语,眼中盛着隐忍的痛意,带了些无可奈何的意味涩然道:“未浓,你的性子看似温顺柔和,骨子里却竟是这样倔强决绝,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韩总哪会不比我清楚,日后自有释怀的一天。到那时我们可以出来喝一杯,再回想起现在的这些纷扰,就能全都付之一笑了。”相未浓一面说一面真的洒脱地笑了笑,又忽然想起来,“不过现在离过年只有两周了,员工手册上规定至少要提前一个月提出离职公司方能批准。”她冲韩世尘俏皮地眨了眨眼,“还请韩总看在我们私下交情不错的份上,特别批准一下,当然我保证手上所有的工作都跟新人圆满交接妥当。”
    韩世尘也扬了扬唇角,笑意却没能到达眼中,“我知道了,未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离开C城的时候让我送你。”
    接下去的两周相未浓十分忙碌,公司人事部效率奇高地在她递交辞呈的当天就找来一名35岁出头的女秘书与她交接工作,由于此人之前有着八年丰富的秘书经验,所以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手上的工作一一转交给了她。离职手续也办得异常顺利,人事部一丁儿半点都没有为难她,反而提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年终红包,说是为了感激犒劳她为华维的贡献。她自知确实没为华维做过什么特别的贡献,全仗着韩世尘待她特别亲厚一些而已。
    除了公司的事之外,她还照例抽空购置了不少春节礼品提前送给身边的人,因不知此次去加拿大何时才会回来,她特地约了几个较亲近的朋友吃一场饯别饭。号码薄翻到江墨然的名字时,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跳过了。
    出发前一天在家里吃晚饭时,相海东边给相未浓夹菜边说:“未浓,这些年我一直忙着医院的事,没能把你照顾周全,更没什么时间在家陪你。这次你去加拿大跟你妈团聚也好,以后也不用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相未浓拿筷子的手抖了抖,讶然道:“爸,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些年我不是过得挺好挺愉快的?再说我这次去加拿大,也只是过个年暂且呆上一阵,以后的事还没定呢,你别胡思乱想的。”
    最后一天相未浓把行李打点完毕,又检查了一遍以后,正好韩世尘的车到了小区门口。他把她的行李箱搬到车上送她去机场,一路上叮嘱了不少要注意的琐碎事项,相未浓不免有些好笑,她自认识他以来,都从没见他这么苦口婆心地叨念过这些小事。韩世尘瞥见她的神情,自己也笑了,“嫌我烦了?”
    相未浓摇头,“真没有,我这是满满当当的感动呢。”
    “终于发现我的好处了?”韩世尘半真半假地逗她,“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到了机场,他陪相未浓换了登机牌,在进安检之前,见她把手机拿出来翻了翻,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关了机。韩世尘了然道:“没告诉江墨然你今天走吗?”
    “没说。”相未浓闷声道。
    韩世尘呵呵笑了两声,“他也是时候该遇到一个能整治他的人了。”
    相未浓扯了扯嘴角,“我要进去了。”她朝韩世尘挥了挥手,“后会有期,世尘。”
    这是她第一次省去了姓叫他的名字,韩世尘眼中有什么东西似在一刹那应声而碎,他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入怀中,紧紧拥了拥,低声道:“去吧,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开心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找我吧。”
    “韩”相未浓抬头震惊地望进他那一双如古水深潭般清寒却蕴藏几分忧伤的眼眸。
    “恩”韩世尘侧头沉吟了一下,“就以五年为期吧,五年之内,这个提议随时有效。”他拍拍她的肩,止住她还欲说的话,“进去吧。”
    韩世尘放开她的手,目送她终是渐行渐远的身影。
    第28章
    又到了一年中小年夜的这一天,江墨然下午两点就回到家里。沈晴受宠若惊地看他推门进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爸都还在局里没回来呢,往年你可是不到吃晚饭的点决不出现的。”
    江墨然的视线在客厅里不经意地扫了一圈,摊着手一脸无辜地对沈晴说:“妈,我被你一年念到头地说我总不着家,好不容易今天提早收工了回来,却又被你嫌弃,做你儿子可比做C城十大杰出青年难多了。”
    沈晴哭笑不得,“你这死孩子,一天不堵你娘的话你心里难受是不是?”她把江墨然推到沙发上坐下,“你先自己打发打发时间吧,菜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好呢。”
    江墨然拿起茶几上一张瑞德.斯莱的电影光碟,看了一会儿道:“这几天未浓来过?”
    “是啊,前两天来的,聊了挺长时间。”沈晴看了看钟,拿起围裙,“先不说了,我去做菜。”
    江墨然看她风风火火的样子,问了句:“要我帮忙吗?”
    沈晴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求你高抬贵手吧,我怕你拆了我的厨房。”
    江墨然笑了笑没争辩,他坐在沙发上把那张瑞德.斯莱的电影光碟快看完的时候,江向凡刚好进屋。在两人闲聊的当口,沈晴把七八盆菜陆续端上了桌,招呼他们上桌吃饭。
    江墨然看了回表,仍坐在沙发上没动,“不等未浓吗?”她每年的小年夜饭例来都是在江家吃的。
    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自己父母疑惑的目光齐齐向他扫来,沈晴奇道:“未浓去加拿大探望她母亲了,你不知道吗?”
    江墨然蹙眉,走到餐桌前坐下,“可能最近比较忙,她没跟我说,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昨天上午。对了,前两天她过来的时候说你近来很忙没机会碰到你,让我转交一件新年礼物给你。”沈晴说着起身去书房把一个包装得十分素雅的盒子拿过来递给他。
    江墨然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条正反两用的黑棕色皮带。他把皮带拿出来的时候,眼前有道银光一闪刺痛了他的眼,一样东西被一同带出来“叮”地一声掉在地上。正是当初他耍了心眼哄相未浓收下的那辆香槟色跑车的钥匙。他捡起钥匙,眸中蕴着的清浅光华汇聚起来变成墨一般的纯黑,“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说不准,个把月总是要的吧。”沈晴给他盛了一碗汤,“你怎么不吃呀?”
    江墨然动了动筷子,“个把月?她公司里能给她批这么多假?”
    沈晴更不解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未浓把工作辞了,她母亲一直劝说她移民去加拿大团聚,这次她过去也指不定哪天才能回来呢。”
    江墨然手里的筷子“喀嗒”一声搁到桌上,沈晴看他面色有些奇怪,筷子也没拿着了,只把手握着拳放在桌上。不由问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不会忙得连问候未浓一声的功夫都腾不出来吧?”她见他没吭声,心中动了动,喜上眉梢地说:“是不是交了正式的女朋友整天腻着,没时间管旁的事啊?若是这样,别藏着掖着,赶紧带回来给我们瞧瞧,我和你爸开明着呢,只要你们情投意合,我们决不会阻拦的。”她推了推一边不作声的江向凡,“老江,你说是不是啊?”
    江墨然揉了揉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重新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说:“妈,你想太多了。”
    春节过后刚开工的几天总是最兵荒马乱的,霍西合上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他按了按太阳穴,起身走出办公室。这个点,外面走廊上已然一片漆黑且悄然无声,他正欲离开,眼角忽然扫到江墨然办公室里隐隐透出的一点亮光。霍西眉心一跳,走过去推开门,只见江墨然独自靠在沙发上,对面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空酒杯,旁边那瓶CHATEAU DE LAFITE已经见底。
    “阿西,来陪我喝两杯。”江墨然抬了抬眼皮说。
    霍西从恒温酒柜里取出一瓶PETRUS,想了想又放回去,换了一瓶伏特加,边开瓶边道:“现在让你喝好酒就是暴殄天物。”又看看他在yīn影中不辩悲喜的侧脸,“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
    江墨然接过酒瓶将杯子斟满,“我听说你手上锦华商业区的项目不太顺利?”
    霍西撇嘴,“确实进展缓慢,杜老急功近利得厉害,有时候跟他沟通起来太困难……诶,你喝慢点,混酒最容易醉。”江墨然喝酒的架势直看得他心惊肉跳,他不得不仔细端详他,揣测着问道:“跟未浓吵架了?”想来最近工作上的事除了忙些也没什么别的可烦心了,而他现今这副眉宇间郁郁的神情多半跟感情有关。可他江墨然什么时候为情所困过了?能对他有这个影响力的,除了相未浓他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他见江墨然握杯子的手顿了顿却仍是没吱声,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难不成是分手了?”
    “我也不知道。”江墨然放下杯子,眼中十足的清明。
    霍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
    江墨然点了一支烟,说:“她辞职去加拿大了。”
    霍西一时没转过来,“啊”了一声之后,觉得事态比他想像当中的更严重。“我就弄不明白你们两个人了,没在一起时你宠她宠得那样,而她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基本对你言听计从。我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怎么你们在一起之后反而能闹得这样?”
    江墨然吐出一口烟,把那天早上在他德岭别墅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霍西听得目瞪口呆,当听到相未浓说出那句“假若你想要对每一个你上过床的女人负责,恐怕你的后院早就失火了”的时候,他手一抖连烟头掉地上了都不自知。
    霍西把烟蒂捡起来,忍住笑走到沙发边上拍了拍江墨然的肩,“乖乖,未浓还真敢,她这真是把广大群众憋了很久没敢说出来的话全都直接倒出来了。”收到江墨然一记没好气的眼刀,霍西才敛了笑正色道:“我来说句公道话吧,你们俩的事好歹我也是看了好多年的。墨然你对未浓确实是没话说的,但之前都没往男女关系上沾边。而你自己从前身边的女人来了又去的换了多少就不必我替你算了。我旁观着,女人见到你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趋之若鹜,要么避之不及,前者是有野心的女人,而后者是有脑子的女人。”
    江墨然为霍西不伦不类的总结皱眉,只听他继续说:“你说未浓是哪一种呢?你让人太没安全感,即使她答应跟你在一起也只是之前那种百依百顺的惯性。但以她的个性,会认同你的感情观才怪了。”
    江墨然的脸白了白,“正如你所说的,假如她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百依百顺的惯性而不是心甘情愿,我又何必强拘着她。”
    霍西总算听出些门道来,不赞同地瞅着他,“墨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人都是要靠哄的。至于说心甘情愿,当初你自己也是绕了个大圈子才明白过来你对未浓的心思,若不是那时我在香港点醒你,还保不准你什么时候能开窍呢。这会儿你怎么就没耐心等未浓对你们的事儿回过味来呢?我早说过,有时候距离太近反而容易产生盲点。”
    话说去年12月江墨然和霍西去香港洽谈与C城合作的滨江绿色工园区项目,由于这个项目规模和投资都十分庞大,签定合约的时候便格外谨慎细致,常常需要在一两个琐碎的条款上来回磋商个大半天。如此一来,原定七天的出差计划,归期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往下拖。
    这天两人开完会回到酒店,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江墨然有些心不在焉,霍西不由说:“墨然,你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这签合约的进度虽然是慢了点,可你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心烦意乱吧?”
    江墨然把玩着手机问他,“阿西,最近未浓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霍西一愣,“没有,她打给我干什么?要打也是打给你吧?”
    江墨然摇头,“她没联系我。”
    “敢情你最近有事没事老盯着手机就是在等她的电话?”霍西奇怪地看他,“你要是想她不会自己打给她?”
    江墨然眉目间透出些不豫之色,“她明知道我们出差在香港,却连续十多天连个问候都没有,是不是有点不像话?”
    霍西执叉子的手顿了顿,他把叉子放下来抬眼仔仔细细地将江墨然上下打量了一番,直看得对方皱眉才说:“墨然,你是不是爱上未浓了?”
    江墨然拿着红酒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小半杯酒就这么撒了出来。
    霍西这时心中已有七八分肯定,老神在在地说:“本来假如你想她大可以自己打电话给她,可你却偏偏要死撑着等她主动联系你以探究你在她心中的位置。”他见江墨然眼中有些涣散,似在琢磨他的话,连忙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拿他开涮,“这种匪夷所思的抽风式思维通常只有患得患失、陷入情网的人才会有,我虽然没经历过,不过文艺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江墨然细细想了遭自己最近颇反常的情绪,有一种被霍西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感觉。他是个痛快的人,于是在想明白这个问题以后,一扫之前隐隐的烦闷,勾着唇笑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霍西一拍大腿,“我早就觉得你对未浓有些不对劲,你们又没血缘关系,哪有这样宠的。其实那回在德岭高尔夫球场你听到她调职做秘书以后的反应,我就感觉到有那么点端倪。我那时只纯粹是护短为她不值,你却分明是很看不得她去为哪个男人做私人助理,每天递茶端水贴身服侍左右。我早说了,你对你那些女朋友用的心思加起来都比不上对未浓的上心,这本来就不正常。”
    江墨然侧着头想了会儿,眼神有些悠远,露出点怀念的意味,“她出生我就认识她了,我一路看着她从个小娃娃长到现在这么大,关系实在太近。她又比我小那么多岁,我要是早就对她有什么心思,那才叫不正常。”
    霍西咧着嘴笑道:“那可不好说,距离太近会有盲点,你从前只是没往那个方面想不代表你没那个心思。”
    江墨然不准备跟他绕这个逻辑问题,只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心里已拿定了主意。
    彼时的江墨然自是没能想到他和相未浓会有这样僵持的一天。他对霍西说:“阿西,我不是不愿意哄未浓,也不是没耐心等她。那天韩世尘对我说,让我不要拿早年的恩情绑住她,我只是只怕有一天等她回过味来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所以让她自己先想明白。”
    “又关韩世尘什么事了?莫非他果真也看上未浓了?”霍西暗自一琢磨,韩世尘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一挑眉毛,“你管韩世尘去死,左右未浓总是不会驳你面子的,心甘情愿的问题暂且放一放,先把她栓在你身边再说。”
    江墨然轻淡一笑,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手掌盖在眼睛上叹了一句:“等你以后也有了拿她没辙的人,你就明白了。”
    霍西打了个哆嗦,“呸,我还没玩够呢,你少乌鸦嘴。”他收了茶几上的空酒瓶,绕到沙发扶手旁,叼了根烟歪歪扭扭地靠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墨然,我只提醒你一句,无论如何未浓那日在你德岭别墅里说的话都有些过头了,如今又辞了工作去加拿大一走了之。可她从来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你说她这两回这么意气用事的原因是什么呢?”
    第29章
    温哥华的冬天其实并不太冷,只是整日的yīn雨连绵让人提不起劲来。相未浓是个极度畏寒的人,yīn霾天里便基本只窝在地暖开得十足的房间里看书看电影或是陪一对双胞胎小朋友林自扬和林自欣玩闹。除了极个别的大晴天与林叔和母亲几个到公园野餐和烧烤过两回,她几乎足不出户。林权是个宽厚稳重的成功华裔商人,他瞧出相未浓有些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同许明妍商量着是否要在家里开个派对,请些与相未浓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也好给她引见引见交些新朋友。
    这日天气将将有些放晴,许明妍在院子里找到正在修剪枝叶的相未浓,把林权的意思对她说了。相未浓有点惊讶,“林叔有心了,不过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妈,你知道天气一yīn冷,我就容易犯懒。”
    许明妍忍无可忍,“我把你生成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不是让你成天不出门荒废青春的,你这样能找到好男人倒怪了。”她一把夺了相未浓手里的剪刀,“换身漂亮的衣裳,好好打扮打扮,我带你出去逛逛。”
    就这样,相未浓被强拽着跟母亲出了城西住宅区到市中心逛了一天的商店。虽然她私下以为大城市都差不多,这里有的东西C城也全都不缺,但显然许明妍并不是这么想的,见到什么好看的衣服饰物恨不得全为相未浓买下来。所以到下午回家的时候,车子后座已经堆满了各种大小袋子,相未浓被母亲的这种购物架势给镇住了,并打从心底里感叹林叔真真不容易,换作是父亲或许还真养不起她。
    两人回到家,相未浓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那些袋子,林自欣就蹭蹭蹭地跑过来抱着相未浓的腿,眼睛亮闪闪地对她说:“未浓姐姐快来,有位漂亮哥哥等你好久了。”
    相未浓拍拍小家伙的脑袋,“什么漂亮哥哥呀?”她以为林叔果真要把与她同龄的年轻人引见给她,正疑惑着,听到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叫她的名字。她猛一抬头,对上一双如这温哥华晴朗无暇的夜空里璀璨星辰一般的明澈又清寒的眼睛,眸中似包含了千言万语,眉间似透着千山万水。
    相未浓手一滑,“哗啦”一声手中的袋子全一骨脑掉地上了,她心中有一根弦像是被谁不经意地拨弄一下,钝钝地一颤之后有些酸涩,又有些不自禁的欢喜。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泛潮,“墨然,你怎么会来?”
    江墨然只是定定地将她望着,眼中有一圈圈的涟漪曼延开来。
    林权呵呵笑道:“他是过来出差的,顺道看看你和你母亲。”相未浓出去的时候手机没拿,下午江墨然的电话打过来,林权替她接了,对方简单交代了身份和缘由,林权便直接报了家里的地址让他过来一叙,在许明妍和相未浓回来之前,他已经同江墨然颇为投机地聊了一会儿。
    许明妍也很是意外,热络地叫他:“墨然,是你呀,好多年不见竟这样英俊了。”
    “许阿姨,你却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年轻。”江墨然奉承起人来一点不含糊。
    许明妍听了喜滋滋的十分受用,把他领进屋坐着寒暄了片刻,要留他吃饭,却被他推辞了。
    江墨然说:“我就不打扰了,晚上我也还有些工作要处理,这会儿只是顺路来看看许阿姨。只是秘书帮我订的那家酒店,我不太清楚在哪个方位。”
    许明妍让他把酒店的名字报了一遍,正是前面她与相未浓逛了一下午的那块市中心区域,便自然而然地对自己的女儿说:“那你送墨然过去吧。”
    相未浓点头接过车钥匙跟江墨然上了车,由于加拿大开车是右向的与国内不同,因而她一路格外小心地看着路况没说什么话。那是一个十分容易找的五星级酒店,她把车停在酒店大堂门口,“到了。”
    江墨然拉着她的手,“你跟我一起下来。”
    把车交给门口的侍从代为泊车之后,相未浓和他一起到大堂办理了入住手续,又一路跟着他到了28层,看到他停在自己房间门口。她感觉自己实在是送无可送了,便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吧。”就要转身,步子刚迈出去,就被江墨然横出一只手从后面把她拦腰抱住,他另一手拿出房卡刷了一下,“哔”地一声房间门开了。他推开门揽着相未浓的身体转了个圈儿,把她带进房里,又把门踢上,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去拨门把手下的暗锁,“喀嚓”一声便落了锁。
    江墨然这一整套动作完成得雷厉风行且行云流水,前后加起来也不过2,3秒的时间,根本不容相未浓有任何深思反抗的机会。待她回转过神来,已经被江墨然严严实实地抵在门背上,他的唇压下来咬住她白白嫩嫩的脖子上细细青青的血管,声音低沉且带着深深的压抑,“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相未浓“轰”地一声血全涌到脑子里,一边奋力地挣扎欲脱离他的掌控,一边忿忿道:“江墨然,你才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直到齿间有铁锈般的味道弥漫开来,她才松开他,“你这个把人吃干抹净之后就翻脸不认人的混蛋!”
    江墨然一听,反倒被她的指控逗笑了,心想到底是谁一走了之翻脸不认人。他见她挣扎得厉害,也不敢太用力,怕她弄痛自己,便抚着她的背哄道:“好好好,我是混蛋。”他连拖带抱地把她放到床上,坐下将她松松环着,低头细细瞧她,只见她脸上全是委屈,眼中还有些隐忍的受伤,连眼眶都竟有点泛红。他的心忽然就软成一汪水,捧着她的脸,轻轻地说:“我们好好淡淡。”
    相未浓“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他。
    江墨然觉得她的样子像只发脾气的小兽,又像是闹别扭的小孩,与她平时慢条斯理的悠然恬静模样完全不同,十分新奇可爱。他俯身在她淡粉色的唇上亲了一下,触感柔软极了,“不说话我就一直亲下去。”
    相未浓被他几近无赖的举动纠缠得哭笑不得,她拨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退得远一些,终于平静下来。她仰着头问:“墨然,你究竟为什么要招惹我?你还嫌你花名册上被征服的女人不够多吗?我们一直像从前那样不是很好?”
    江墨然捋了捋她刚才因为挣扎而有些凌乱的刘海,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静静地说:“我没想要征服你,相反是你征服我,我爱你,未浓。”他的声音一贯的清澈沉静,带着他独有的清冷,仔细分辨,又能在清冷中品出一丝模糊的缠绵,叫人心折。
    相未浓竟有一瞬间晕眩,她仿佛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然而脑袋里又着实被这三个字砸得有点迷迷瞪瞪且困惑不已,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她努力寻回最后一丝清明,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开口道:“你说你爱我,莫非你上一次说交往的时候就爱爱我了?可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而且你之前的那些那些女朋友”她几句话说得支离破碎,最后停在一个她觉得最关键的问题上,“墨然,你确定你会爱人吗?”
    江墨然长叹一声,认命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似乖巧懂事的女人却总有在三言两语间就把他撩拨得咬牙切齿的本事。他握住她的手合进自己手掌里,“我会不会爱人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你这个丫头是我命中注定的克星。”深深的无奈中透着浓浓的宠溺,他问:“未浓,我们认识多久了?”
    “从我记事起,记忆里就有你了。”相未浓答完,怔了怔道:“你不会想说自己一直爱我吧?”
    江墨然不语,半晌嘴角擒了丝魅惑的笑容,“我确实一直爱你,只是长久以来连我自己都不知不觉。”他眼神逐渐温柔缠绵,似是陷入了回忆,“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只比这只靠枕稍微大一点,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一转眼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当然我也老了。”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把你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我从来也没有去细想过这种重要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感情。只因为太亲近,好像呼吸,深入骨髓,却反而会产生盲点。”
    相未浓靠着江墨然的肩,消化了会儿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我?”
    “恩。”
    “那你现在怎么又会忽然间意识到的?”
    江墨然看她斜靠着自己的侧脸,秀挺的鼻梁在房间晕黄的顶灯下投出一道浅浅的yīn影,额前的刘海柔软地垂下来,十足安静适宜的样子,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说:“因为我发现我受不了你对别的男人那样没防备地笑。”
    相未浓的心漏跳了几拍,脸颊慢慢染上妃色,“我以前就说你对我保护欲过度,也许你是把我当妹妹,只是有恋妹情结而已呢?”
    “妹妹?”江墨然轻笑一声,转过身子正视她,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露出一点别样的情绪,他把她拉得近些,搂住她的腰,俯身贴在她耳边低低地近乎呢喃地说:“你觉得会有人做春梦梦到自己的妹妹吗?”
    相未浓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连耳根子都隐隐发烫。
    江墨然抚了抚她脸上的红晕,“知道我是怎么会交第一个女朋友的吗?22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个特别的梦,女主角是你。那时你才15岁,醒来以后我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我想一定是因为除了我妈,你是我生活中唯一女性的原因,之后我就有了第一个女朋友。”
    相未浓瞠目结舌道:“墨然你你”你了好半天也没你出个下文,反倒被江墨然逮着机会趁她不备的时候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江墨然一边把玩她细长的手指,一边笑得风光霁月如好好先生般,“好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相未浓撇嘴,“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那天在德岭别墅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相未浓一哂,“我那时不知道你喜欢我,谁让你跟我说交往的时候半个字也没提这个事。当然我也还没意识到我喜欢你,只是被你那些个女朋友的破事闹得心里烦闷,你再一找我麻烦,我就急了。”
    江墨然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觉得她的话仿佛一股清泉,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就已经这么静静地淌进他的心田。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你刚说什么?”
    “你再一找我麻烦,我就急了。”
    “前面那句。”
    “只是被你那些个女朋友的破事闹得心里烦闷。”
    “再前面那句。”
    相未浓不吭声了。
    江墨然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我不是要找你麻烦,只不过那时我看着你分明对韩世尘动了心,却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思。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但我实在舍不得你为难,更舍不得看到你眼里的挣扎。”
    他的语气诚挚,眼中粼粼的光化作三月里淅淅沥沥的春雨打湿相未浓的心,有些东西在这场春雨里从她心中破土而出。她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她和韩世尘的事,“华维K市分公司漏税的事,我帮忙只是为了还清一个人情,其实我和韩世尘”
    “嘘。”江墨然伸出手指点在她的唇上止住她的话,眼中的笑意已经遮不住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前面听到的你对我说的那句话。”良久他又敛了笑,把相未浓转过来认认真真地抱在怀中,把头埋在她的脖子里,闷闷地说:“以前的事是我荒唐,从今以后就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好。”
    “相信我好不好?”
    “好。”
    “爱我好不好?”
    “好。”
    “跟我回C城好不好?”
    “好。”
    “今晚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不唔”
    相未浓尚来不及说不好已经被江墨然含住了嘴唇,给了她一个极尽缠绵的吻。他的舌头在她口中强势又灵巧地游走,辗转反侧,夺走她的呼吸,直到她被他火热又霸道的气息密密地包围。江墨然砸了砸嘴,拿手指刮了刮相未浓红彤彤的脸颊,一双眸子亮闪闪的带点坏坏的笑,“小脸这么红,莫不是想歪了吧?之前我连着几晚都在赶滨江绿色工业园区的工程书,昨天晚上又连夜乘了飞机过来,没怎么睡觉,你想的那件事情,我现在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相未浓被他的口无遮拦给惊到了,一面打他的手背,一面看到他眼里确实布着一层淡淡的血丝,不由有些犹豫,“可我跟我妈说了送好你就回去的。”
    江墨然眼中笑意盈盈,“我来跟许阿姨说。”他说着就给许明妍打了个电话,只言片语间就说服了对方。他只说是让相未浓陪他逛一逛温哥华的夜景,要是晚了就直接住在酒店中,不必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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