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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 1
    爱你
    冷着面孔微皱着眉头的梁思越看上去有些严肃,而站在他身后的周会长倒是笑眯眯的样子,这是正经的狐假虎威的队形。
    许好诺本来是还有些无故被人打扰到的不快的,待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后,忙毕恭毕敬的低声招呼道:“周会长……”
    周会长五十多岁年纪,属于那种铁腕人物,在有色协会大小事情他只有一人说了算。
    许好诺年纪轻,又是一毕业就进了协会,对他那种老母**管小**式的工作方式倒也不象有些老同志那么反感。许好诺总觉得周会长人并不坏,对属下虽然肯定是平等和尊重不够,但是那种维护和关爱也是真的。好诺唯一头痛的是周会长太执着于抓组织纪律了。
    可是今天周会长倒算很和气:“许好诺,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你看你这脸色差的!”
    许好诺不敢说她其实只是太困了,只好顺着周会长的话道:“是,胃有些疼。”
    站在边上的梁思越也许是不满被许好诺完全忽视了,接口便语重心长的说道:“好诺,胃疼就应该请假休息啊,在办公室睡觉总是影响不好的。”
    许好诺对梁思越这种正儿八经的领导口气很不满,便气呼呼得看了他一眼,难道他以为周会长会找不到词训人吗?
    所幸周会长今天心情不错,通情达理的说道:“最近一段时间为了南城有色金属价格指数能尽早上线,大家都辛苦了,小许既然身体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梁思越见周会长表了态,便也顺水推舟的对好诺说道:“走吧,我刚好可以顺路把你带回家。”
    终于能光明正大回家休息了,好诺心里还是有些窃喜的,可是脸上沉重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松动,只说了声:“周会长,那我先回去了。”便拿了包随梁思越走出了办公室。
    西装革履的梁思越昂首阔步在前面走着,正来得及摁住下行的电梯。
    许好诺只觉得梁思越今天颇有些道貌岸然的意思,便暗自撇了撇嘴,却仍小跑了几步,跟在他后面上了电梯。
    电梯只载了他们俩人迅速下行。许好诺神情萎顿得低着头,并不想和身边的梁思越有任何交流。
    “好诺你喜欢什么花?待会儿路过花店我们去买。”梁思越这话语气还是温和迁就的,口吻同他哄一一说要给她买玩具是一模一样的。
    许好诺愕然抬头,正对上梁思越平静幽深的双眸。好诺忽然明白他们同事笑她因为男朋友没送花在思春的话叫梁思越听去了。
    那种羞恼委屈和想要痛哭一场的冲动又卷土而来,许好诺红了眼圈,咬牙死瞪着梁思越,只在心里无声得呐喊着:“梁思越你别惹我别惹我……”
    梁思越微蹙起了眉头,也默然看着好诺。
    电梯“叮咚”一声到了底楼,也宣告了终于还是梁思越在这无声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梁思越低了眉头,叹气道:“对不起,好诺……”便伸手贴在好诺背上,揽着她出了电梯。
    许好诺低着头,由梁思越揽着出了电梯。只走了几步,好诺低着头使劲得闭了下眼睛,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掉了出来。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清晰,好诺伸手撩了下头发,顺势擦干了脸上的泪,重又抬起头。
    梁思越适时松开贴在好诺背上的手,拿出车钥匙,径直到停车场取车。
    许好诺一直是那种乐呵呵得有些没心没肺的女孩。第一次捧着花回家时,他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的,可好诺惊喜的欢呼声很快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贼心虚:“方姨快来看,思越哥送你的话真漂亮!”
    他唯一能聊以□得也许就是那些花好诺还是喜欢的,而他的本意也就是让失恋的许好诺生活中多些色彩而已。
    对于什么事儿都不爱过心思的许好诺,他忍着忍着似乎已经习惯了,可是忽然看到她为另一个男人伤春悲秋的,他到底还是嫉妒了。
    梁思越将车开到好诺身边时,心情已平复,只探身帮她打开车门,招呼道:“好诺,上来吧。”
    许好诺的心情亦已平复,坐上了车,瞄了瞄梁思越,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
    梁思越佯装不知,只想说些让好诺开心的事情:“好诺,你们周会长对你印象很好嘛,今天在我面前夸你半天。说你工作踏实细致,这些年默默做了很多的案头工作。”
    “是嘛?其实都是些无用□。”许好诺勉强得微笑了下,便扭头看着窗外。
    许好诺有大本厚厚的笔记,记录和分析了自她工作以来的有色金属期货的走势和现货价格的变动。这样的事,好诺持之以恒得做了六年多,为得不过是勤能补拙,好早日追上许墨非的脚步。
    可是前一阵子,协会召集了大批专家、学者和行业精英编制有色金属价格指数,有色金属的历史价格是最重要的依据和研究对象。好诺的那一大本详实的资料,倒让许好诺成了认真工作的正面典型,被周会长狠狠表扬了番。
    梁思越只以为许好诺是在谦虚,便笑道:“好诺,怎么会是无用□?任何事,只要你认真去做了,都不会是无用□的。”
    “咱们协会的数据库里关于有色金属的信息可是海量的,青晓,我好好研究几年,等许墨非出国回来,俺就是有色金属行业的专家级人士了!呵呵……”
    当年的笑语犹在耳畔,只是此时想起来,心里已是宛然成空。许好诺看着窗外哀伤得微笑:“也有认真的无用□的。”
    好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梁思越纳闷得偏头看了眼好诺。
    许好诺拧着脖子在看窗外的景色,可虽然只看到了好诺侧脸的线条,梁思越还是领会到了她的悲伤,也旋即明白了她悲伤的来由。
    其实好诺的喜怒哀乐,如果以许墨非为基点来倒推,就不会有想不明白的事。梁思越苦笑了笑,只不过有的时候他宁愿不去琢磨罢了。
    梁思越的心情一下子便得有些糟糕,凡事其实是不破不立的,可就算他能想明白看清楚所有的事情,到了好诺的跟前仍是会投鼠忌器。梁思越紧皱着眉头,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以一种尽可能客观的语气说道:“好诺,任何事只要你认真去做了,结果怎样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过程对你来说总是有裨益的。其实感情的事也是一样的……”梁思越顿了一下,拿眼角扫了好诺一眼,才清楚得说道:“好诺,你只要是很认真的爱过,就算是被辜负了,应该追悔莫及的也并不该是你。”
    梁思越说得再明白不过,青晓也早说过:“好诺,你没必要为了许墨非苦了自己。”
    所有被刻意隐忍得情绪都汹涌而来,许好诺终于还是泪流满面:“我是很真很真得爱过他……”
    “我知道的,好诺,我知道。”梁思越有些沉重的点着头,却尽量语气温和得应和着好诺,好鼓励她继续倾诉。
    可许好诺说完了这句话,便将脸埋在双手里无声的恸哭着。
    这车是没法开了,梁思越不时得偏头看着好诺轻耸的肩头,将车拐出了大路,停在了一个街心公园的边上。
    许好诺的这一场恸哭,梁思越其实期待已久,可是真看见了,却是半是心酸半是不忍。
    “好诺,想哭就痛痛快快得哭吧……”梁思越伸手轻揽住许好诺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
    许好诺受到了鼓励,便更加哭得肆无忌惮,过了许久,眼泪才渐渐得止住了。
    这样掏心掏肺的恸哭让好诺很是乏力,好诺歪着头靠在梁思越的肩上,心里只觉得迷茫,其实许墨非的杳无音讯代表着什么意义,她是早知道的,可从朱文婷口中知道了细节,却还是让她有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青晓,总说我爱得太苦,其实我当初并没觉得。我并不是刻意要等他回来问清楚的,平时也不见得多思念他,可日子也很容易一天天就过去了,不知不觉竟然六年多时间就过去了。”许好诺的声音里满是怅惘,像是有些诧异,也像是给自己在辩解着什么。
    梁思越的唇轻触着好诺柔软的发丝,默然了一会,才说道:“其实心里面有一个人,就不会去想时间过得慢还是快,也不见得要怎么想着她,但是有了她,就很难再接受别人。”
    “对对,就是这样的。”终于还是有人能理解她的心境的,好诺有些自嘲得笑了笑,抬起头对梁思越道:“青晓说我就是个傻瓜。”
    “好诺,你并不是一个人。”梁思越温柔得看着好诺,微微苦笑:“有个傻瓜也是这样爱着你的。”
    许好诺瞪大了眼睛,蒙了一下才猛得从梁思越身边弹开,胀红着脸张口结舌得说道:“思……思越哥,对…对不起,你误会了。”
    梁思越不动声色的看着好诺,一颗心直往下掉,却怎么也掉不到底。
    即使没有了许墨非,好诺依然不愿接受他,她不爱他。
    过了一会儿,梁思越才以种无所谓的口吻笑道:“我有什么误会的,不就是我说了爱你可你不肯接受吗?”
    “不是的。”许好诺一脸困扰的讨饶道:“思越哥,你别这么说,这……这真是个系统问题,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们就象现在这样,简单点不好么?”
    “好诺,你只要记住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伤害你的,就没什么复杂的了。”梁思越也有些懊恼,难道是他操之过急?
    “谢谢你啊,谢谢。”许好诺也不知道自己在谢梁思越什么,见梁思越脸色蓦然暗沉,只好又改口:“对不起,思越哥,对不起。”
    “好诺,谢谢和对不起,这两个词你都用不着跟我说。”梁思越尽量得心平气和,可面孔却不受控制得变冷:“特别是你根本没什么诚意的时候。”说着便启动了车子。
    许好诺呆坐在那里,只觉得冤枉,她其实都是真心的,只是紧张些罢了。
    主权
    梁思越其实一直是个有些高傲的人,当然了许好诺也承认他有骄傲的资本,好诺知道即使如嚣张狂傲许墨非当初也是一直暗自拿梁思越当做较劲的对象。
    这样的人忽然低调的承认一直象傻瓜一样的爱着她,许好诺心里真实的想法是:“罪过,罪过,真是罪过……”因为她无以为报。
    好诺爱过,她知道一个人爱着另一个人时,最大的希翼莫过于能同样的被爱。
    好诺瞄了一眼梁思越,只觉得他象个腰缠万贯的富翁在邀请一个身无分文的破落户豪赌一把。
    许好诺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个矜持的女孩,也算不上是个聪明的女孩。
    感情上的事,她并不善于斟酌。要么没有要么全部,这是好诺付出感情的方式。
    和许墨非这段情,历时十年,她早已输得干干净净。
    好诺苦着脸,在座位上缩了缩,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好好得休息。
    车厢里,梁思越和许好诺两人都静默无语。
    午后的阳光穿出车窗晒得许好诺昏昏欲睡,可好诺知道没几分钟就到家了,便使劲得眨巴着眼睛强撑着。
    梁思越的车很快就开到了许家楼下。
    许好诺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的和梁思越告别:“思越哥,我回家睡觉了,你慢慢开啊。”
    梁思越斟酌了一路,本来想好了话要交待好诺的,可看她这副蔫不唧唧的样子,只好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吧,别乱想了。”
    好诺答应了一声,就下了车。
    到了楼上,好诺开了门,却意外得发现方亚芹也没上班,正孤孤单单得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一脸落寞的样子。
    许好诺立马清醒了不少,忙换了鞋进屋,走到方亚芹跟前奇怪得问道:“方姨,你今天怎么也回来这么早啊?”
    “我不是回来得早,是不用再去了。”看到好诺回来了,方亚芹终于有了些活泛气:“前两天组织上就跟我谈过话,让我退休回家了。”
    方亚芹在单位大小也算是个副处级干部,好诺有些讶异的说道:“退休?方姨你都55岁了。”
    “还差三个月呢,这次是按出生年份一刀切的。”方亚芹有些耿耿于怀。
    虽然她这个副处级干部只是挂个名儿,上班也闲散得很,可这突然回了家,方亚芹还是很不习惯。
    “哦,爸爸知道吗?”
    “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还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他什么时候拿我的事当回事了。”方亚芹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哦,呵呵。”好诺终于明白了方亚芹这两天情绪低落的原因,连忙劝道:“我爸也干不了两年了,等他退休了,你们俩一起出去旅旅游度度假,不是蛮好的吗?”
    好是好,可还要等两年呢。方亚芹听了这话气稍微顺了些,可心里还是有些烦躁,便跟好诺诉苦道:“我这一退休倒可以专职做老妈子了,夏阿姨今天也打电话来说儿媳妇快生了,不干了。”
    “是吗?”好诺也觉着挺突然的,忙安慰方亚芹道:“方姨,你别急,我明天打电话到中介再找个阿姨来帮忙。”
    “唉,人是好找的,想用得顺手就难了。”方亚芹还是满脑门的官司。
    “时间处长了就好了。”许好诺笑着安慰方亚芹。好诺本来是想回家倒头就睡的,可是看着方亚芹这么情绪低落的样子,好诺倒不好意思自己去睡了。
    茶几上摆了一盘苹果,红通通得很是诱人,许好诺觉得她急需补充能量,便随手拿起一个:“方姨,你吃苹果吗?我帮你削一个?”
    “你自己吃吧。”
    “哦”好诺自己吃苹果是从不削皮的,只在水龙头底下冲一冲。
    可好诺到了厨房却是大吃一惊:“方姨,这地上怎么全是水啊?!”
    方亚芹连忙走了过来,看了这一地的水也是直皱眉头:“水槽下面的管子有点漏,我拿盆子接了啊,怎么这会儿□夫就这么多水啊?”
    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缝。方亚芹只觉得恼火:“那个什么便民热线也是的,电话打了半天,这上门修水管的还不来!”
    “行了行了,方姨你去休息吧,这交给我了。”好诺知道方亚芹今天心情不是一般得差。
    等好不容易拖干了地,煮了晚饭,陪着工人修了半天水管却还是不得要领,许好诺已经觉得她的眼皮重的,就是拿牙签撑也撑不住了。
    修水管的工人说道:“你这个漏口肯定不是一个地方,说不定是瓷砖下面也有地方漏。”
    “那就明天再说吧,今天就算了。你帮我把水阀拧上就行了。”精疲力竭的好诺咕哝着送走了工人,便一头扑到自己的床上。
    能美美得睡上一觉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好诺模模糊糊得想着,终于如愿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好诺醒过来后,懒洋洋得赖在床上还是不想起。
    她是真累了,一夜睡到天亮,连个梦都没做。
    “你确定她真得没问题?”
    许好诺听到这声音,不禁眼皮一跳,梁思越怎么来了,谁没问题?
    “没事的,不是说体温一直没高过38度嘛?”
    这人又是谁?
    好诺正纳闷着,房门却被打开了,梁思越和另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径直进了她的房间。
    好歹她这也算是闺房吧,这些人怎么说闯就闯啊?
    许好诺只以为是在做梦,却还是毫不迟疑得翻身坐了起来。
    梁思越和那男子见好诺忽然坐了起来,都吃了一惊,旋即却又笑了起来。
    梁思越大步跨到许好诺的床前,笑着问道:“醒啦?”说着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唔,不热了。”
    许好诺劈手打开梁思越的手,没好气的说道:“睡觉当然会醒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梁思越低头看着好诺,黑黝黝的眼睛忍着笑意:“好诺,你是昨天下午五点多钟睡得觉,现在是晚上八点多,你整整睡了二十七个小时都多,工人砸厨房的地砖都没把你吵醒。”
    许好诺讶然看着梁思越,也觉得有些汗颜,她是猪么,这么能睡?
    “这也不奇怪么?”梁思越见许好诺面色郝然、气焰全无,便拧了眉低声问道:“嗳?”
    梁思越的声音过于得低软,好诺只觉得心虚,立马红透了脸,这屋里还有别人好不好?
    幸好那人是站在好诺这边的:“你本来就是大惊小怪的,你中午给我打电话我就说了,只要不发高烧都没事,深度睡眠也是人体自我调节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你还非得逼我走一趟,真是多余。”
    “怎么会是多余,正要整出个睡美人来找你们医生就迟了。”梁思越不以为然的反驳了回去,又给好诺介绍道:“方磊,我高中同学,省中医院的内科主治医师。”
    方磊促狭得笑:“那有什么关系,有王子在就行,是吧,睡美人?”
    许好诺目瞪口呆,这就是中医院的内科主治医师?怪不得人家说中医今不如昔呢。
    “好了,麻烦你白跑了一趟,我送你走吧。”梁思越见许好诺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便下起了逐客令。
    方磊本来还想调侃两句的,可看许好诺面皮儿薄得好像经不起几句玩笑话,便恢复了君子面貌:“那好,许小姐我先告辞了。”
    好诺便也客气了句:“谢谢你了,方医生。”
    梁思越关照了声许好诺道:“好诺,你要是不想起就再躺会儿,我先叫丁阿姨弄点吃得给你。”便拽着方磊走了。
    丁阿姨?许好诺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真是太长了。好诺凝神听到大门“砰”得一声被关上了,客厅里也没人说话,便轻手轻脚的起了床。
    客厅里果然没人,方姨和她爸都不在家。好诺走进厨房一看,真有个阿姨守在煤气灶前:“丁阿姨?”
    丁阿姨转过身来笑道:“许小姐醒啦。”
    许好诺连忙摆手道:“你叫我好诺就行了,方姨和我爸呢?”
    “他们去吃喜酒了。”丁阿姨边说边给好诺盛着粥:“留我照顾你,许小姐,你现在没事了吧,我中午就说你是睡死性了,不要紧的,梁总偏不放心,晚上又找了医生来。我年轻的时候有次抢收,累着了,也象你似得睡了整两天哪。”
    “哦……”好诺笑了笑,原来她这事也不算糗,好诺接过丁阿姨盛好的小米粥便坐在餐桌边吃了起来。
    “许小姐,你慢点儿吃啊,我这锅里炕得饺子马上就好。”
    “嗯,好的。”好诺正和丁阿姨说着话,梁思越却去而复返。
    看着梁思越径直登堂入室,好诺突然醒悟到他是自己开得门。
    时隔多年,梁思越又开始行使他在这个家的主权了?
    抉择
    梁思越走到好诺的对面坐下,很自如的使唤着丁阿姨帮他盛粥。
    丁阿姨的手脚很麻利,忙不迭得盛好粥,端出了炕好的饺子和几样小菜,便站在餐桌边陪着笑。
    这份殷勤似乎有些过了,好诺一时有些吃不消。
    还是梁思越明白丁阿姨的意思:“丁阿姨,今天很晚了,你回去吧,明天正常时间上班就行了。”
    “好的,谢谢你啊梁总,谢谢……”丁阿姨连声感谢着梁思越,又跟好诺打了个招呼:“许小姐明天见啊。”
    丁阿姨走了,屋子里便陡然只剩下了梁思越和许好诺两人坐在餐桌边吃晚饭。
    梁思越对着丁阿姨时的那种毋庸置疑的主人翁姿态,让好诺倍感压力。
    餐桌上的气氛显然不够友好和谐,梁思越便主动开口和好诺聊起家常:“丁阿姨是我叫人找的,夏阿姨一走,厨房又漏水,加上你又睡不醒,我妈可是慌了手脚了。”
    “我是拖干了地上的水才去睡觉的。”许好诺为自己辩解了句,不过方姨的这个儿子明显比她更堪大用,于是好诺便热心的建议道:“ “思越哥,方姨退休了你知道了吧?我觉得她心情不太好,我昨天回来她一人坐在沙发发呆,思越哥,我爸工作忙,要不你安排人陪方姨去旅游吧。”
    梁思越微皱了眉,听着好诺叽叽呱呱的说着,末了才微笑着点头赞许道:“你这法子不错。不过好诺……”梁思越话锋一转:“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与其寄情山水或者逃避,不如先实实在在的做些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情,哪怕是那事情很微不足道,可是那种小小的成□的喜悦叠加起来会改变你整个生活的基调。”
    好诺知道梁思越这长篇大论是专门说来给她的听的,便只管低头喝粥,心里却也默默寻思自己都有什么喜欢和擅长的事情。
    好诺正琢磨着,后脑勺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
    “你干嘛?!”好诺抬起头,有些急腔了。熟归熟,可是被人打头这种事情是好诺最忌讳的。
    “好诺,我在跟你说话呢,你都快把你的脸埋到碗里了!”梁思越一脸不满意的呵斥着许好诺,一副很有威严的兄长摸样。
    好诺拿手摸着后脑勺,很是无语的看着梁思越。
    许好诺忽然明白其实梁思越和她一样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是做个有些权威的哥哥还是痴情不悔的暗恋者,这也全看他的心情和实际情况而已。
    好诺这么想着,心里对梁思越的愧疚和忌惮倒悄然抹去了一小半。
    “好吧,你说吧,我听着呢。”好诺很是忍气吞声的说道,从她的实际角度出发,好诺更愿意鼓励梁思越往霸道的哥哥方向发展。
    梁思越对好诺的忍耐却并不领情,只看着好诺一脸严肃的说道:“好诺,其实我最想跟你说的就是你没有必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去迎合和迁就别人,我说的别人是指任何人,也包括我自己。就像你明明是不舒服的,回来就休息好了,还逞什么强,结果好了,睡下去就醒不了,一大家子人跟着你手忙脚乱。好诺,别人未必能看到你的委屈,也未必就需要你的迁就,你这样倒是陷他人于不义之地了。当然了也确实有些人是看到了也未必感激,可是为这样的人,你就更不必委屈自己了。”
    梁思越的态度几乎称得上是严厉的,他是真得被那个雷打不醒的许好诺吓到了。
    以沉静安详的睡颜回避现实的痛苦,这其实很符合许好诺的做事方式,好诺一直是个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人,习惯了以表面的风和日丽掩饰内心的痛苦。
    可是越是隐忍的痛苦越是需要时间去痊愈,他和好诺之间未必还经得起又一个十年的蹉跎。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好诺更肆意得释放自己的情绪。
    “陷他人于不义之地”这个罪名可不轻,许好诺红了脸,这才知道梁思越去而复返,根本是专门回来批评她的。
    好诺的心里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期然得想到,如果她当初能果断的斩断情丝另觅良人,而不是这样近乎一厢情愿的等在原地,那么如今和许墨非的重逢是不是就不至于令她如此难堪和痛苦了呢?
    那个人辜负了她,而她也错待了自己,这想法让好诺有些许恼羞成怒。
    人总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的,有个疑问自梁思越进门起就一直梗在她喉咙口,好诺拿筷子戳着碗底,有些烦躁得转移了谈话的方向:“哦,那我问你个问题你别介意啊。思越哥,你总不会又想搬回来住了吧?”
    梁思越微愣了下,才跟上了好诺的思维,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提议,可梁思越皱眉略微思索了下,最终还是以种客观冷静的态度答复道:“不会,我自己也想每晚睡个安生觉。”
    他的房间和好诺不过一墙之隔,他可不想象老和尚似得每晚都要打坐入定才能睡个好觉。
    许好诺终于放了心,却也觉着自己这问题问得不那么让人愉快,便有些抱歉得解释道:“其实你的房间方姨一直帮你留的,只不过是家里要是突然多了个人,真是会让人神经紧张哎。”
    许好诺毫不矫饰得宣布了他不受欢迎的事实, 当然了这也许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起码比好诺对他回不回来都保持一种无动于衷似得温吞水的态度要强,可梁思越还是不禁苦笑着问道:“好诺,我那么令人讨厌吗?”
    “不是不是,思越哥你误会了,其实我……”好诺急于想表达她本来的思想,却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词,便苦恼得顿在了那里。
    梁思越很肯定自己并不是真得需要好诺的答案,便笑着打断好诺道:“呵呵,我也就是问你个问题而已,好诺,你不是非答不可的,用不着这么痛苦的。”
    为了安抚许好诺“脆弱”的神经,也为了表现他并不是个需要人迁就的人,梁思越很顺溜得喝完了小米粥,便以一种礼貌的姿态微笑着起身告辞:“好诺,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许叔叔和我妈去参加林市长儿子的婚宴了,不会太早回来,你自己早点休息吧。”
    这样的梁思越才是远近适宜的,好诺殷勤得将梁思越送出门,立刻觉得心中轻松不少。
    偌大的家只剩了好诺一人,许好诺很有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得意和满足。
    许文远和方亚芹夫妇回家时,正看见好诺双腿盘坐在沙发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对着电视傻笑。
    方亚芹本来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此时却是好气又好笑:“好诺,你这孩子真是憨到家了,睡觉么打雷都不醒的,醒了又没事人一个,倒把我和你爸担心得晚上喜酒都没喝好。”
    许文远却紧着问许好诺道:“好诺,你做什么了把自己累成那样?!”
    “爸,就是睡觉么,睡觉也成罪过了。”许好诺不满的嘟囔着。
    方亚芹走到好诺身边坐下,笑着拍了下好诺道:“今天林市长的儿子结婚,顾哲灏特地过来敬了我和你爸一杯酒呢。”
    “啊?”好诺正吃着苹果,惊了一下却咬着了自己的舌头,便一脸痛苦得问道:“他没说什么吧?”
    方亚芹笑道:“一桌上那么多人呢,他能说什么,他跟我们本来不是一桌的,特意过来敬了大家,又特别单独敬了我和你爸,还不什么话都在酒里面了?”
    许好诺看方亚芹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哀叹道:“方姨,你不会说什么了吧?!”
    方亚芹忙安慰好诺道:“没有,酒桌上我能说什么,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
    “好诺”站在一旁得许文远见女儿一惊一咋得还像个孩子,便开口慎重表态道:“你和顾哲灏是你方伯伯亲自介绍的,如果你们双方互相有好感,就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否则也不要拖时间长,我和顾哲灏也算同僚,中间还夹着你方伯伯,有些事情处理不好得话,大家都会尴尬的,影响也不好。”
    “这样啊……”许好诺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发愣。她和顾哲灏的关系还有这么社会化的一面,这点是好诺从未考虑到的。
    “哎呀,行了行了,好诺,你别听你爸的。”方亚芹见好诺一脸苦恼,便开腔帮忙,反驳许文远道:“老许你不要什么事都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好诺和顾哲灏才不过见了几次面,可顾哲灏今天不是态度很明朗了嘛,好诺对他印象也很好,这事水到渠成的,他们自己就会定的,你在这里面操之过急得,那才叫影响不好呢。”
    方亚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的,许文远便也不多说什么,只叮嘱好诺道:“好诺,你自己心里大概有个谱就行。”
    “知道了。”许好诺答应了声,再也没有了看搞笑片的心情,便起身回房。
    好诺想她本来是有谱的,那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可是她偏偏忘记了还有句话是“小卒过河,许进不许退”。
    问题是她现在是过河了还是没过河呢?好诺只觉得迷惑。
    如果抛开其他人其他事的影响,只单论顾哲灏这个人,好诺真觉得他是个很理想的结婚对象。找个合适的人结婚,这本来是好诺给自己的新生活定下的目标。
    可是当面对“早点定下来”这个现实的选项时,好诺却犹豫了。
    许好诺觉得自己这表现一如某些国脚,一路带球狂奔的,到了临门一脚时,却神使鬼差得腿软了,好诺有些懊恼得想,她可不是故意要踢假球的,只是似乎少了些一脚定乾坤的激情。
    可是父亲许文远的提醒是很有道理的,况且好诺也并不想以那种暧昧含糊的关系忽悠自己忽悠别人。
    好诺想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再慎重理智的做出决定,毕竟这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
    所以第二天一上班,好诺接到了三天后去JX出差的任务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JX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也是国内最重要的有色金属生产基地之一。
    据说周会长有老同学在JX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早就邀请周会长前去考察。
    周会长此番终于欣然前往,点名随行的除了老成持重的陈部长,就是年轻的许好诺了。
    好诺知道自己要和都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周会长和陈部长一起出差,还是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的。
    年轻人跟着领导出差,要跑前跑后还得拎包拖箱子什么的,这似乎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可好诺只以为这趟差可以让她暂时避开那些让她困扰的人和事,对这些小小难题,还是很有迎着困难上的决心和勇气的。
    决绝
    计划中JX之行,除了到省会C城外,主要是考察有色金属的主要产地R城和G城。
    因为这次出差前后差不多需要一周时间,临行前陈部长交待好诺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交接到同办公室的李姐手里。
    许好诺在协会负责的是有□信息发布这块,这工作并没多少挑战性,只需要细致和耐心。好诺一向坐得住,对这些数字的东西又象是有种天生的热情,工作做得便也有声有色,无意间倒给其他人省了不少事儿。瞥如说只要是好诺过手的信息,负责复核的张姐只要粗瞄两眼也就完事了,而负责周刊信息发布的李姐更是可以直接拿过来用。
    可李姐听了这陈部长安排,却直皱眉头:“陈部长,我妈身体不好,女儿又上高三了,我自己手里的事还做不完呢,好诺的事交给我我可吃不消。”
    李姐四十多岁了,早过了求进步想提拔的年纪,这样的人在单位里是最不好指挥的,陈部长碰了软钉子,只好说:“这是周会长定的,你要有意见直接跟他说去。”
    李姐当然不会傻得直接去找大BOSS,可是牢骚怪话还是有的:“好诺,我看周会长是要重点培养你了,协会这么多人不带,单点你去出差。”
    张姐看许好诺神色尴尬,便笑着圆场道:“我们好诺这么踏实肯干的,那是应该重点培养啊,总不能都是推磨的挨鞭子,偷懒的倒有草吃吧。阎王爷还喜欢勤快鬼呢。”
    协会是事业单位性质,大权小权其实都收在周会长一人手里,同事间也就剩下为这些摆不上台面的事情斗斗嘴皮的乐趣了。
    李姐是协会里说话最没顾忌的一个,许好诺平时虽然也见识了不少,可轮到自己头上却还是觉得头大,便拿了杯子到开水间去倒水。
    可李姐以前据说是做过老师的,说笑的声音别具种独特的穿透力:“张姐,要我说你还是没看明白,这光肯干也是没用的,还要会干,象我们好诺,五六年的记录分析资料硬是合订在了一起,这抱来抱去的领导想不注意到也不行啊……”
    好诺站在开水间里听了这话也只有苦笑。
    每年将装帧好的有色金属行情分析簿拆开,加进最新年度的有色金属分析资料后再订好,这样简单而琐碎的事,对她而言,曾是很有仪式感的。
    可那一年一年的心情却各有不同,从骄傲满足到怅然若失,这其间的变化却并不足以向外人道。
    只是终于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下班的时候,好诺坐在座位上磨蹭着,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才弯腰将放在柜子底下的那一大本分析簿拖了出来,找了个大纸装好,抱在手里下班回家。
    路过前台时,前台小姐笑着跟好诺打着招呼:“许小姐,明天出差啦,带这么多东西啊?”
    好诺也笑着答道:“今天晚上就走了,这些都是些用不着的东西,带回家的。”
    电梯“叮”一声到了站,好诺转过头,愣怔了下,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许墨非摁着电梯,微笑着问道:“好诺,你不上嘛?”
    许好诺下意识得看了眼电梯的显示信号,连忙摆手道:“谢谢,我是要下的。”
    许墨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是我到了。”大步跨出了电梯,站在了好诺的身边。
    好诺只觉得头皮有些发紧,幸好电梯门关上,复又开了,好诺二话不说,抱着资料袋就赶紧上了电梯。
    许墨非也紧跟上了好诺。
    电梯门缓缓关上,好诺看着面对着她站着的许墨非,默默在心里念着:“镇静,镇静……”
    真正镇静的人却不是她,许墨非伸手接过好诺手中的纸袋,粲然一笑道:“好诺,是送给我的礼物吗?”
    许好诺茫然的松了手,在一刹那,许好诺有种错觉,她这么多年的等待煎熬、她所有的思念和怅惘,许墨非都是清楚明白的。
    许墨非见许好诺一脸茫然的样子,便低叹了口气道:“好诺,你忘记了么,今天是我生日,陪我吃顿晚饭,当做生日礼物好吗?”
    许墨非的话,好诺每个字都是听得清楚的,却是愣了一会儿,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如此,忽然而来的失望猛击了好诺一下。犹如醍醐灌顶,许好诺也终于醒过了神,她和许墨非只管站在电梯里,却忘了摁要到的楼层,好诺忙伸手摁了下电梯。
    许墨非却不放弃自己的诉求:“好诺,只是一顿生日晚餐而已。”
    许好诺低头想了下道:“我今晚就要出差,实在没太多时间吃晚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B座三楼茶餐厅不错,我们可以去喝杯东西。”
    许墨非大喜,立即干脆的说了声:“好。”
    电梯到了站,穿着仔裤白T恤平底板鞋的许好诺便双手环抱在胸前,埋头只管往前冲。
    许墨非穿着一身烟灰色西服,白色衬衣,系着深紫和浅紫交错的条纹领带一身烟灰色,手里拎着个硕大的纸袋,在边上殷勤相随。
    这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有种怪异的“和谐感”,倒引得路过的人纷纷侧目。
    许墨非却是只有按捺不住的欣喜。
    到了茶餐厅,许墨非点了壶现磨的蓝山咖啡,又问好诺道:“给你点些什么?”随即翻了翻了目录道:“哦,有的,给你点个珍珠奶茶?”
    许好诺点头微笑道:“好的,谢谢。”
    许墨非目光灼灼的看着好诺:“好诺,你一点都没变。”
    这话虽然在好诺听来却近乎讽刺,可许好诺仔细想了想,不得不笑着承认道:“是啊,我这人惰性是挺大的。”
    好诺的笑容有些心无城府的样子,真的是和初见时没什么两样,许墨非有些动情的轻唤道:“好诺……”
    “那天朱小姐来找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我也是请她到这里喝的热饮。”许好诺拨弄着手里的清水杯,截然开口。
    许墨非的脸色顿时晴转多云:“好诺,对不起。”
    好诺轻蹙了下眉头,淡淡的笑着说道:“其实用不着,你在最后的EMAIL中已经告诉我了,你很难对她不动心。”
    “不,好诺。”许墨非急切的解释着:“好诺,我并没有真的对她动过心。这些年我一直也很煎熬,好诺,虽然事出有因,可是我没法开口告诉你我做了什么,又或者我也不想对自己承认。好诺,我知道这整件事不是可以请求原谅那么简单的,可是从秦朗那里知道你一直单身,我真是欣喜若狂。好诺,你一直等在原地,坚守着我们分别时的承诺,而我,好诺,请你允许我迷途知返。”
    服务小姐端来了咖啡壶和珍珠奶茶的杯子,许墨非的叙述也终于告一段落。
    许墨非端起咖啡杯,浅呷了一口,皱眉道:“并不正宗。”
    许好诺双手抱住珍珠奶茶的杯子,浅浅一笑。
    许墨非似乎受到了些鼓励,放下咖啡杯,便开始细数当年的不得已和他无意间犯得错。
    简而言之就是他当年忽然大病一场,得到了朱文婷的悉心照顾,一时感动,犯了实质性的错误,从此深陷泥潭不能自拔。终于在知道许好诺仍在等他的消息后,痛下决心,幡然悔悟。
    许墨非凝视着好诺,郑重的说道:“好诺,原谅我。请你相信我,我只爱过你一个人,真的。”
    对于许墨非对往事的解释好诺没有太多的抗拒的就相信了。
    可是好诺知道这也就是许墨非的口中的事实而已,就象黑泽明的《罗生门》所演绎得那样,同样的事情,在不同当事人的眼里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就是完全不同的版本。
    好诺并不以为她有俯视真相的高度,也不以为她有指责许墨非的必要,他一直就是将前程和金钱看得很重的人,这点她其实早知道,可是她那时候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
    许好诺神情复杂,视线在许墨非鬓边的白发、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颈间那条深紫和浅紫交错的斜纹领带间逡巡不定。
    五年而已,当年愤世嫉俗、不修边幅许墨非早已脱胎换骨。
    好诺忽然明白,人心本性的驱使和现实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浸染比起徒留空壳的爱情要厚重有力得多。
    “其实,你对过去一些事情的解释我都信的。”许好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终于还是做不到对他对自己那么刻薄。
    “可是请你不要说你没爱过她的话。那对你对她,甚至还有我都不公平。”好诺诚恳的继续说道:“其实你自己可能没发现,这些年你其实改变很多,我不是说那种身价上的变化,是那些个人细节上的变化,那些变化只有女人会带给你,而且一定是爱你的女人。而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这其中肯定也是有爱的。”
    好诺说到这里,轻吁了口气,这是她眼中的罗生门。
    至少好诺知道她为了许墨非悄悄得改变了很多,虽然她从无力去改变许墨非什么。
    “好诺……”许墨非紧锁眉头,一时词拙。许好诺的思维逻辑是他无从了解的火星思维,怪异得让他不知从何反驳,只好重申道:“我是真得爱你。
    许好诺有些抱歉得笑了笑:“可是许师兄,其实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
    许墨非一脸不相信得微笑了笑:“真的吗?”好诺和顾哲灏在一起得紧张和生涩他早已尽收眼底,好诺总不会告诉他她现在爱上顾哲灏了吧。
    “真的,我也以为我会忘不掉你,可是……”许好诺苦恼得思索了下,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比方,便一边拿手比划着一边说道:“就像满满一浴缸子的水,虽然拔了塞子,可也许是下水被堵住了的原因,开始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可是过了一会儿,水会慢慢得少掉,等过了一个临界点,一缸死水就可以汩汩得淌了,不一会就打着漩儿,淌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剩。”
    许好诺一向口拙,难得能这么贴切得表达自己的思想,倒也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好诺的实话实在是有些伤人,许墨非被生生得钉在了那里不得动弹。
    许好诺见许墨非脸色发青,忽然觉得有些抱歉,倒感觉自己才是那个始乱终弃的人,便有些慌乱得起身告辞道:“对不起,许师兄,祝你生日快乐,我晚上还要赶火车,就先走了。”
    有一些似水流年是用来记住一个人的,而有时候记住一个人,不过是难忘那似水流年。
    她和许墨非也不外乎这两者。
    许墨非坐在那里,竟没了伸手拦下好诺的勇气。
    过了一会儿,许墨非才发现了好诺忘记带走她的纸袋,便坐在那里等着她回头来拿。
    可是好一会儿,好诺都没有回来。
    许墨非理开纸袋口看了看,是一份厚厚的资料。
    许墨非把资料簿拿了出来,随意得翻看着,这居然是好诺亲笔做得有色金属行情分析资料。
    许墨非不禁莞尔一笑,正要放回去,却忽然被其中一页插页吸引,很简单的美工设计,只画了两只翩翩飞舞的蜻蜓,下面标注着200X年1月1日-12月31日。
    许墨非忽然明白了什么,便重新从第一页仔细得找起,好诺的心思一向浅,许墨非很快就找到了规律,这插页是好诺给自己的年度分析资料设计的封面,每一年的封面也就只有时间不一样而已。
    许墨非拿手指轻轻摩挲了会儿那两只比翼双飞的蜻蜓,终于从第一页一字一字仔细看起好诺的资料簿,连好诺每页眉头标注的时间都不放过。
    一天一天,许墨非看着笨拙的好诺向着自己的理想努力,终于渐渐成熟。
    许墨非的眼底渐渐湿热,心里却有些发冷。
    这世上也许再不会有人象这样傻傻得用力得爱他了。
    虽然他依然毫不怀疑他这一生会追逐到更多的东西——名利,权势甚至是女人,只是有一种美好已被遗失,也许真得就再也找不回了。
    夜
    许好诺匆匆忙忙得回了家,一进门却还是惹来了方亚芹的一阵唠叨:“好诺,你不说今晚去昌城出差的么,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来得及吧,九点多的火车呢。”好诺看了下表,时间确实也不算很宽裕:“方姨,晚饭好了吧,我吃了就走了。”
    许文远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沙发站起来,招呼好诺道:“晚饭早就好了,就等你回来了。我跟老陈说过了,让他八点半来接你去火车站。”
    老陈是许文远的司机,方亚芹看了许文远一眼,怪不得今天早早回来了,原来是要送女儿出差。
    许好诺的工作出差的机会并不多,一般也就是每年他们协会开全省有色金属行业年会时,好诺会随大部队出动。象这样单独随领导出去考察,方亚芹还是头次听说。方亚芹想了想,还是关照正狼吞虎咽吃晚饭得许好诺道:“好诺,女孩子出差要注意安全,你记住了酒不能喝,还有不要单独跟男同志在一个房间,实在避免不了的话,房门也要开着。”
    好诺边吃边频频点着头,可听到后面两句却有点消化不良:“方姨,我是跟周会长陈部长一起出差,他们都是五十多岁老头了。”
    “五十多岁怎么了,男人到这岁数更容易犯错误,不犯他也没机会了呀。”方亚芹快人快语得顶了回去。
    许好诺歪头看了看许文远,扑哧一口笑了起来。
    许文远面不改色,只语气平稳得对好诺说道:“好诺,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知道了,知道了。”许好诺连忙应承下来。
    陈师傅将好诺送到火车站的时候还没到九点钟,好诺进了软席候车室却发现陈部长已经到了。
    陈部长是周会长的老部下,脾气温和,为人谨慎寡言,虽然资历老,也得周会长信赖,却还是被协会里一帮好事之徒在背后讥讽为“一辈子就是个大办事员的角色”。
    许好诺却对他印象还不错,忙拖着箱子上前打招呼:“陈部长,你早到啦。”
    “到了一会儿。”陈部长起身将他边上两个座位上各放的一个密码箱并到了一起,指着空下的座位对好诺道:“坐吧。”
    “谢谢”许好诺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坐了下来,好奇的问道:“陈部长,你带两个箱子啊。”
    “还有一个是周会长的,他晚上和梁总跟省发改委的几个人吃晚饭,等会儿直接过来。”
    “哦”好诺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心想这梁总八成就是梁思越了。
    果然陈部长有些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梁总和周会长交情很深。”
    “哦,呵呵。”好诺听了,打了个哈哈倒不好说什么。梁思越确实隔三岔五得会到他们协会找周会长,两个人好像也颇为投契。不过说起来,宇轮金属是他们协会的重要会员单位,好诺觉得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可是等过了一会儿,许好诺看见梁思越陪着满面红光的周会长一路说笑而来,心里微微有些惊讶之余,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确实交情匪浅。
    陈部长站起来,笑着上前相迎:“周会长、梁总,我还担心你们赶不及呢。”
    许好诺跟着陈部长也站了起来,刚想说些场面话,可听了陈部长这话倒愣住了。
    难道梁思越是要跟他们一齐去?
    梁思越看见许好诺,眼睛却亮了亮,微微有些惊喜:“好诺,你也去JX?”
    “可是你梁总上次说小许还要多历练多历练的,那么我想这次到JX是好机会,刚好没外人,把小许也带出来跑跑。”周会长显然多喝了些酒,格外得有说话的欲望,拍着梁思越的肩膀就跟许好诺说道:“小许,你这个哥哥,对你还是很关心的。”
    “哦”许好诺面对面色绯红的周会长和满眼笑意的梁思越无话可说,却注意到了跟在梁思越身后的两人中,有一个正是秦朗。好诺忙侧步上前招呼道:“秦师兄。”
    “嗨,好诺。”秦朗微笑着和许好诺握手问好。
    陈部长陪着周会长和梁思越等人走坐了下来,许好诺和秦朗却还是站着寒暄着。
    周会长不知道听梁思越说了句什么,很豪迈得笑了起来。
    好诺扭头瞟了他们一眼,忍不住和秦朗嘀咕道:“怎么喝成这样啊?”
    秦朗笑着低声安慰许好诺道:“周会长略微有些高了,但也没到哪,话还没错,步子也不乱。梁总更是没到量呢,你看他脸色还有些红,他是要脸色越喝越白了,那才真算是过了。”
    好诺皱着眉,不死心的跟秦朗打听道:“你们也要去JX?”
    秦朗微笑着解释道:“是啊,好像这事周会长和梁总商议了有段时间了,梁总想介入到上游产业,周会长在JX有些人脉刚好可以牵牵线搭搭桥。”
    “这样啊。”好诺很是沮丧,这趟差可真是**肋啊。
    “嗯,你不知道吗?JX那边有色协会的会长和主抓工业的倪省长都是你们周会长同学。”
    “不知道。”许好诺有些赌气的回了一句。
    可好诺旋即意识到她没什么可生气的,这一行人中,她本来就是一个打酱油的。
    许好诺连忙笑了笑,扯开话题道:“火车不会晚点吧。”
    “不会,这车南城始发的,刚好上车睡一觉,明天八点多到昌城,什么事儿也不耽误。”秦朗看出许好诺有些不自在,便伸手拍了拍好诺的手臂道:“其实不知道更好,跟领导出差嘛,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秦朗的本意只是安抚下许好诺而已,却正瞧见梁思越看过来的目光不是那么友好。
    “我们也过去坐吧,马上就要上车了。”秦朗很顺手的又轻拍了下许好诺的臂膀,等醒悟过来,只好尴尬得冲梁思越笑了笑。
    这显然是趟不会让她顺心如意的旅程,许好诺无奈转身跟着秦朗坐了过去,低头纠结了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装病。
    好诺猛然抬起头,却见对面的梁思越正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目光微冷。
    好诺顿了顿,终于还是无法成□进入伤病员的角色,只好低了头,放弃垂死挣扎。
    很快就到了上车的时间,梁思越很准确的上前拎起了许好诺的箱子,好诺忙站了起来:“我自己来就好了。”
    梁思越显然并不欣赏好诺的客气,只淡淡得说了声:“走吧。”便伸手拿掌心抵在好诺的后背,轻推着她向前走。
    周会长等人也纷纷起身都拎了箱子汇入到前进的队伍。
    已是夏末初秋的季节了,可梁思越的掌心却是骇人的灼热,直烤得好诺有些晕乎乎的。
    是一动不如一静呢?还是很干脆得挣开梁思越的手?
    周会长和其他人就跟在身后,好诺一时脑子有些短路,不知道怎么做才更不吸引眼球目些。
    直到梁思越将她推到站台前,好诺才想起来,她可以借帮周会长他们拎包脱身的呀。
    可惜已经太迟了,许好诺有些惭愧,急中生智这种事总是和她擦肩而过。
    剪了票上了软席车厢,许好诺他们这一行五个人拿得都是下铺票。
    好诺按着车票找到了她的床位,不由微微有些窘,有位体态异常富态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她的床上,边喘气边擦汗。包厢里还有名男子正在摆行李。
    那名胖胖的中年男子见好诺发愣,忙举手加额,很有礼貌得打着招呼:“歇一会儿,歇一会儿,马上就好。”
    “没事,你先歇着吧。”好诺身后的梁思越也很客气。
    梁思越拽着好诺到了隔壁的包厢,包厢里两名衣着时髦的长得也很漂亮的女孩子正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看见梁思越和许好诺这两名不速之客倒也一愣。
    梁思越很果断得将好诺拉进了包厢:“你就在这包厢吧,跟秦朗换张票就行了。”
    那两女孩很知趣得并排坐了,给许好诺腾出了个下铺出来,好诺便靠窗坐了下来。
    这包厢里绝对是女人天下,好诺安心了不少。
    可梁思越显然要比好诺稳得住劲儿,虽然包厢里有三位美女眼巴巴得看着,梁思越仍是一脸淡定从容得解开西服扣子,脱下西服,对那两位女孩说了声:“对不起,我挂下衣服。”便将衣服挂在衣钩上,又任劳任怨得蹲下身来将好诺的箱子塞进了床下面。
    好诺见对面的两个女孩也有些发愣,不由感叹,这男女还是有别啊。
    梁思越干完活,直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跟许好诺说了声:“我去看看周会长他们。”便带上门出去了。
    包厢里少了这么个高个儿在眼前晃悠,空间立刻豁然开朗了不少。
    那两名女孩子又开始说说笑笑聊起了天。
    许好诺心中也有种身为多数派的安全感。
    火车开了好一会儿,梁思越仍然没回包厢。
    两名女孩子聊了会天,便爬上了各自的床,看起了床头的小液晶电视。
    许好诺却是有些困了,只准备去趟洗手间,便上床睡觉。
    打开了包厢的门,好诺意外发现,梁思越正坐走道的椅子上,认真得看着笔记本电脑。
    好诺心里顿时亮堂了起来,原来刚刚梁思越其实还是落荒而逃的。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
    好诺忍着笑问道:“思越哥,你怎么这么刻苦啊?”
    梁思越看好诺淘气的样子,便微皱了眉头笑道:“没办法,顾局长出得题目,每家参与美罗和大中收购的公司都得在一个星期内先提交一份相应的发展计划。”
    “哦”好诺的脸上笑意微敛:“那你忙吧。”在她蒙头大睡一天后,醒来也看到手机上有三个顾哲灏的未接电话,只是顾哲灏没再打来,好诺便也没再回。
    “好诺”梁思越开口叫住了好诺:“顾哲灏这几年在商贸局干得不错,交家电,蔬菜公司,糖烟酒公司……好几家困难企业的改制他都推进得很成□,现在都在传等美罗百货和大中百货改制成□以后,他就要再升一步,进市常委会了。”
    “是吗?”许好诺语意含糊得应了一句,好诺不知道梁思越为什么突然跟她提这个,等了一会儿,见梁思越并没有继续解释补充的意思便转身走了。
    “我爸希望在自己的任上亲自培养他的接班人,却不希望落个任人唯亲的话柄;顾哲灏现在也需要一个妥当的婚姻做后盾。所以我就被毫无悬念的牺牲掉了。不过,思越,搞政治的男人从来是把政治需要看得高于一切的,这次伤心的是我,下次也许就轮到你好诺妹妹了。”
    梁思越看着好诺的背影,脑中却不期然想起了方敏的话。这样的说法好诺能够理解和接受么?梁思越无奈得笑了笑,也不知道好诺怎么就认定了顾哲灏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许好诺去了洗手间回来,梁思越仍然一脸冷峻得盯着电脑,好诺只觉得他看上去不是太好惹的样子,便也不吭声,自己先回包厢休息了。
    包厢里静悄悄的,偶尔会隐约有火车撞击铁轨的震动,可是仍然是太静了,少了些质感,好诺睡在床上怀念起了以前坐火车时听到得那种平稳的可擦可擦声,那声音有种可以将一切碾碎、将一切甩在身后的气势,也许,也还有着催眠的作用,好诺只想想便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熄灯的时候,梁思越夹着笔记本回到了包厢。包厢的顶灯已经暗了,走道里还透着些光,梁思越走到床边,将床头灯打开。
    那厢好诺已经睡得很熟了,嘴角模模糊糊噙着丝甜笑。
    梁思越坐在床边看了会儿好诺,终于灭了灯,将自己放平在床上。
    虽然好诺很有些拘谨和不自在,可这开头并不算坏。
    梁思越将双手枕在脑后,默默得给自己打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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