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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城
    第二天清晨,因为体内神奇的生物钟的作用,好诺自觉还是醒得很早的。
    在睁眼的瞬间,好诺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乱感, 可站在她床前的梁思越以无可替代的存在感让好诺迅速回到了现实。
    “醒了?”梁思越指了指桌几上的纸杯和袋子,轻声说道:“我给你带了些早饭回来。”
    好诺吃惊的问了声:“你都吃过啦?”便蓦然坐了起来,难道她睡过头了?
    好诺仰头看见对面上铺的美女仍稳稳得睡着,顿时安心了不少。
    “你意思是我应该等你起床,一起去吃早饭?”梁思越居高临下得俯视着好诺,语气清淡。
    好诺听出了梁思越的话里有几分揶揄,却只嬉笑着说道:“呵呵,我是说你起得真早。”不管怎么说他独自一早静悄悄得起床,还带了份早餐回来,这种行为还是很识大体的。
    “好诺,你快点吧。”梁思越微皱着眉头,神情有些无奈,:“周会长他们都吃过早饭了。”说完便转身出了包厢。
    好诺这才醒悟过来,她这是随领导出差的,急忙拿出了洗漱包去洗漱。
    等好诺洗漱完 ,却见周会长、梁思越和秦朗等人一溜儿都面朝着窗外站在了走道上,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低声说笑。
    好诺本来是想悄悄溜进包厢的,却还是不小心跟陈部长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只好硬着头皮和早起的同志一一打着招呼。
    陈部长仍然是照旧得和蔼可亲,只笑着说道:“小许到底年纪小,觉好睡啊,我还没到五点钟呢就醒了,想睡也睡不着,还是年轻人好啊。”
    陈部长这话里若有若无得有些批评的意思,好诺干笑着便溜进了包厢,却听外面梁思越笑着说道:“好诺从来是沾枕头就着,能睡得很。我都羡慕她。”
    许好诺拿起纸袋里的包子狠狠得咬了口,只觉得梁思越的话弦外有音,她有这么能睡吗?他羡慕得着吗?
    “睡眠好是个好事情啊”幸好周会长及时得对事情进行了定性,又指引了新的谈话方向:“我前阵子睡眠很不好,我家属还到医院开了中药给我调理……”
    谈话很快被天南海北的扯开,好诺慢条斯理得吃着早饭,心里却还有些小小的怨忿。
    “开始换票了,请各位旅客配合一下。”走道里传来了列车员的叫声。
    睡在上铺的两个女孩连忙起床,梁思越也进了包厢:““好诺,你的卧铺牌子呢?”
    许好诺终于等到了抱怨的机会:“思越哥,拜托你别在我们领导面前说我好不好?”
    梁思越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没好气得笑了起来:“许好诺,你还真是属狗的。”
    没错,她本来就是属狗的。许好诺憋了憋,还是忍不住有些赌气得说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好的坏的,我都不要你来说。”
    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可梁思越脸上的笑容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只冷着脸盯着好诺看。
    梁思越的瞳孔墨一样得黑,晦暗不明的,带着些幽冷的光泽。
    许好诺暗自咽了口唾沫,她手里还端着梁思越买给她的豆浆,那气势肯定比梁思越矮了不止一截,可好诺想她说得都是实在话,便也不肯就这么输下阵来,只摒弃杂念,凝神贯注的盯着梁思越的黑眼珠看。
    两位上铺的女孩子起了床,看梁思越和好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乌眼**似得互相瞪着,不免多看了几眼。
    到底还是梁思越更注重那种叫做风度的东西,便率先别开了目光,甩手走了。
    好诺侥幸赢了一局,还是有些窃喜的。
    可是直到下车那刻,梁思越再也没回包厢,倒是秦朗进来帮他收拾了东西。
    瞧着秦朗有些尴尬的笑容,好诺知道自己是把梁思越给得罪了,可开始,好诺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火车到昌城时,JX有色金属行业管理协会的赵会长亲自带了人来接,老同学见面自然是分外亲热,赵会长一见面就跟周会长打招呼,虽然倪省长工作非常得忙,但是无论如何晚上还是会接见他们一下的。
    周会长笑握着赵会长的手,言辞甚是低调:“我们这趟来就是专程跟你们取经的,
    老倪工作这么忙,我看就不要打扰他了。”
    赵会长笑着用力得摇着周会长的手:“你这是什么话,倪省长一向是最重旧情的,何况你们当年那么好的交情?!”
    周会长便颇为踌躇满志得笑了起来。
    许好诺站在边上,只觉得他们寒暄得真是矫情,便忍不住笑着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梁思越。
    可是梁思越却视她如空气般透明,只应和着周会长的介绍,也笑着加入到了寒暄的队伍中。
    许好诺冷不丁受了凉,才想起来她和梁思越方才的“旧怨”未了。
    这一次梁思越似乎铁了心要将她凉到底。
    JX的有色金属行业管理协会是有实权的,是正经的正厅级单位。
    周会长一行此来的目的,赵会长也是意会的,早安排了几家公司的人过来会谈。
    可不论是在上午的会谈中,还是中午的接风宴会上,梁思越虽然有意无意间仍是挨着好诺坐着,却全程当她是透明的,甚至连眼角都不捎带一下她。
    好诺对自己忽然成了隐形人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可在好诺看来,梁思越绷着劲儿单单不理她的那种劲头,实在是有些孩子气的意气用事。
    好诺有些头痛的把她那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好的坏的,我都不要你来说。”
    翻来覆去得咀嚼了好几遍,却怎么也想不通,一向也不算很小心眼的梁思越怎么会单单为这句话跟她翻了脸。
    翻脸就翻脸吧,可关键是他们现在同处在一个友好访问团里,梁思越这做派很难不引入瞩目。
    好诺虽然不那么敏感,却还是发现了无论是周会长还是秦朗都在刻意得制造些让她“讨好”梁思越的机会。
    可梁思越却继续维持着表面的谈笑自若,仍然不带拿正眼瞧她一下的。
    在这种别扭的气场压迫下,许好诺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梁思越道个歉,她也是从大局出发么,不管怎么说梁思越才是这访问团里的隐形核心。
    中午接风宴后,好诺他们一行人便在JX宾馆下榻。
    好诺拿着房卡开门前,特意扫了眼梁思越的房间号1206。
    开了房门,许好诺便急忙打开服务手册,照指示给梁思越拨了个内线:“喂?”
    电话有人接了,可是没人搭理她。
    好诺抱着电话,坚持不懈得又“喂”了几声,那边才传来梁思越轻淡的声音:“讲话。”
    道歉的话,好诺已经打了几遍腹稿了,讲起来倒也流利:“思越哥,火车上是我讲话冲了点儿,你别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的。”
    梁思越鼻孔里轻嗤了口气道:“好诺,我说过的,道歉的话和感谢的话,你都不必跟我说,尤其是在你没有诚意的时候。”
    好诺也有些急了:“思越哥,我明明是很有诚意的好不好?”
    “是吗?”梁思越仿佛也有些不确定了,想了一会才回道:“我知道了,可是这样的话,我怕你你会忙不过来。”说完便挂了电话。
    好诺抱着电话愣了会儿,还是麻利得挂了电话。
    有些事情,如果你并没有那个能力去圆满处理得话,就不能深想的,因为想得再多,依然是于事无补。
    许好诺并不是个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至少现在不在是了。
    本来下午是自由活动的,JX宾馆就在昌城的市中心,几个有名的景点也都不算远。
    可梁思越和周会长他们几个在房间里打起了麻将,秦朗虽然来问好诺要不要出去逛逛,可好诺听他那口气纯粹是陪公子读书,便也没了兴致。
    晚宴的时候,许好诺见梁思越的视线仍然是从她的头顶飘过落在未知的某处,便也自觉得和他拉开数个身位,最终捡了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在好诺落座的时候,席上的人似乎都有些意外,可好诺却保持着坦然的微笑,于是大家也很快释然。
    梁思越指着他边上的空位对服务小姐说:“这边这个座位撤了吧,大家可以坐得更宽松些。”
    “好的。”服务小姐撤走了座位和餐具,又指着好诺身边的两个空位问道:“那两个座位要不要也撤了?”
    “不不不”赵会长连忙否决道:“倪省长刚才特意让齐秘书打电话过来,他等那边应付得差不多,肯定是要过来给大家敬酒的。”
    梁思越温文尔雅的笑,专注得看着赵会长征求意见:“赵会长,那我们先开席?”
    “对对,先开席。”赵会长答应着,又习惯性的征求了一下坐在他上手的许好诺和隔了两三个座位的周会长的意见:“许小姐,老周,你们说呢?”
    周会长大手一挥,果断的说:“好的,咱们先开席。”
    许好诺早已是额头冒汗,如坐针毡,可是她此时已无路可退,便也尽量温和自然得微笑了笑,表示赞同。
    酒宴
    跟在领导后面排队就座这种常识她好诺还是有的,可是很不幸显然她坐错位置了,所幸同席的人除了陈部长眼中有明显得不赞成的意思,其他人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好诺有些抱歉得冲陈部长微笑了笑,他得原谅她一时迷糊了,又天生有些左撇子的倾向。
    反正是无路可退了,也只有将错就错了。好诺深吸了口气,渐渐的定了心。
    晚宴上的气氛还是友好和谐的,因为最重要的人物还没到场,觥筹交错间南城和昌城两边人马都还算克制,只是点到为止。
    酒过三巡之后,倪副省长在一个秘书摸样的年轻人陪同下终于姗姗来迟。
    好诺一直期待得另一只靴子也终于落了地。
    倪副省长五十多岁年纪,国字脸,面色红润,带着副黑边眼镜,举止庄重,言辞间有种说一不二的气势,可态度倒还亲切随和,一见了周会长便握手笑道:“老周你这一趟说了多久了?老赵早跟我说你要来,我就说周正宇到了昌城那才算是真到了。”
    周会长笑道:“我那摊子不大,可事情杂,总说要来总有事绊住脚。”
    倪省长很是爽朗得笑了几声,跟周会长打趣道:“那肯定是你周会长不肯放权嘛,
    底下人说不定盼着你早点走呢。”说完征询大家意见道:“你们说是不是?”
    顿时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
    倪省长也笑着对大家摆手道;“坐坐,大家坐吧。”说完自己也挨着周会长落座。两人简短彼此问候了两句,倪省长倒也不忘招呼大家:“今天聊备一席薄酒是给各位南城的朋友洗尘的,我这个地主来迟了,照例是该罚的。”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道:“老周,南城的朋友你要帮我介绍介绍了。”
    周会长略微迟疑了下,还是先介绍了许好诺:“这是许好诺,我们市财政局许局长的千金,市委方书记的外甥女,是我们协会的骨干力量。”
    好诺听了周会长的介绍止不住脸上有些发烫,在协会工作几年了,这还是好诺第一次听周会长在公开场合提到她爸甚至还有方博山。
    好诺有些心虚得快速得瞟了下梁思越,正牌的方书记外甥在那儿呢,周会长这么介绍人可真是又雷又土啊。
    梁思越却只是微微而笑,神色自若,似乎毫不介意许好诺滥竽充数。
    居高位者,未必尽雅。酒桌上历来是有些灰色的潜规则的。
    作为晚宴上唯一的女性,且是一个年轻秀气的女孩,许好诺并不知道她挑得座位很有风险性,通常是被赋予了陪好主客的重任的;更不明白在这种场合上介绍官阶或主要社会关系的级别,是让彼此准确定位的最有效迅捷的方法。
    果然倪副省长听了周会长的话,态度更随意了几分,一派长者风范得对好诺举杯笑道:“哦呵呵,那就女士优先了,许小姐欢迎到JX,啊,有什么需要可以找齐秘书和赵会长,我们JX人可是以好客闻名的。”
    “谢谢倪省长。”好诺忙站了起来,举杯道:“这杯我敬您。”
    坐在好诺身边的齐秘书却伸手摁住好诺的杯子道:“许小姐,敬酒拿饮料可不算心诚哦。”
    齐秘书三十左右,样子清隽,戴着黑框眼镜,很有些书生气。
    好诺倒也没料到他会为难人,不由愣了一下。
    倪省长摆手笑道:“女孩子嘛,随意,随意。”
    可站在身后的服务员却即刻给好诺斟了一小杯白酒,好诺知道这杯酒是推不了的,便也不多矫情,端起酒杯一仰头就干了。
    倪省长颇有些赞赏得微笑道:“好,好。”也举起酒杯呡了小半杯。
    好诺喝完酒坐下来,齐秘书微微侧身,低声对她笑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许小姐好酒量啊。”
    好诺忙撇清道;“不不,我不会喝酒的。”好诺平素少有这种被迫喝酒的经历,可也许是因为老爸许文远的基因影响,好诺觉得一小杯白酒下肚,除了有点辣嘴,还有肚子里暖烘烘得,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
    齐秘书微笑不语,只摇了摇头。
    那厢周会长又给倪省长介绍着梁思越:“这位是宇轮集团的梁总,宇轮集团早在香港上市,宇轮金属在我们J省也是业内翘楚。梁总很有兴趣在JX投资上游产业。”
    对这一点,倪副省长倒是颇有兴趣:“好啊,我们JX资源丰富,可是在设备,技术、管理和观念上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J省在资金和信息上都比我们有优势,企业间完全可以加强合作嘛。梁老板,欢迎到JX投资啊。”说着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加些酒似的。
    梁思越也微笑着起身,举杯道:“倪省长您这席话正是我们想努力的方向,周会长,我看我们大家一起敬一下倪省长吧。”
    周会长也笑着道:“对对,大家就一起敬倪省长吧。”
    秦朗和陈部长听了这话也都举杯起身,好诺见南城来的都站了起来,便也起身跟着大部队敬了了倪省长一杯。
    两杯白酒下肚,好诺觉得肚子里像有个小火炉,火苗噌噌得窜得让人有些兴奋。
    而倪省长和老友相聚,心情也不错,听周会长说打算重点考察甘城和尚城,倪省长便交待齐秘书道:“小齐,你不是也要到甘城的嘛,我看你明天就给老周他们做个向导,顺便给地方上的同志引荐引荐。尚城那边嘛,到时候老赵你那边再安排一下就行了。”
    这真是再好也没有的安排了,甚至超过了周会长的期待。
    在做出这样完美安排之后,因为公务繁忙,倪省长也不便逗留太久,只留了齐秘书继续陪周会长他们。
    倪省长走了以后,包间里气氛更随意了几分。
    齐秘书是个随和且非常活络的人,和周会长交流了下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后,便主动得和大家伙交换名片。
    在接过梁思越的名片时,齐秘书笑道:“这么巧,我和梁总竟然是同名。”
    许好诺的神经微微有些亢奋,立刻偏头笑着问道:“哦,你竟然叫齐思越?”
    “我叫齐越。”齐秘书微笑着也递给了好诺一张名片。
    “齐越。”许好诺低头念了下齐秘书的名字,又笑呵呵得对齐秘书道:“这名字也很好听,哦,对不起,我名片没带。”
    “没关系”齐秘书显然是涵养很好的人,微笑着说道:“还有机会的。”
    已是酒足饭饱,考虑到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往甘城,晚宴便在周会长的提议下结束了。
    齐秘书颇体贴得叮嘱大家好好休息,便告辞了。
    周会长仍率着自己的人马,坐电梯上客房。
    等电梯的时候,周会长表扬许好诺道;“小许,看不出你酒量还蛮好的嘛。”
    许好诺步子很稳,讲话也不乱,只是不再谦虚,笑着说道:“其实我以前还真没喝过白酒,可能我随我爸吧,两小杯白酒还能扛得过去。”
    梁思越皱了眉,很不高兴得看了许好诺一眼。
    许好诺也知道她此刻是梁思越的眼中刺,可细寻思起来终究是她理亏了几分,好诺便也识相得闭上了嘴。
    只是这一夜好诺不再好睡。
    也许是饮了两杯酒的关系,许好诺颇有种茫然的兴奋感,很是影响她入眠。
    好诺大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神采奕奕。
    其实当初知道要到JX出差,好诺还是很高兴自己能有个机会跳出原来的圈圈,冷静得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
    可真到了深夜独处的时候,好诺才发现她过于郑重了——在她想很正式得告别过去时,过去早已悄悄得走远多时了。至于未来,饶是好诺这么精神,脑子里也只能跳来跳去得交错浮现着顾哲灏温文的笑脸和梁思越冷凝的笑意,再也展望不出什么更深一步的情节。
    好诺一向是好睡的人,这种前所未有的失眠体验让她很是烦恼,好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只是懊恼,早知道还不如多喝两杯呢。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得样子,齐秘书如约而至。一辆银灰色的丰田子弹头,刚好将好诺他们这行人都装了下去。
    齐秘书微笑着站在车门边和大家打着招呼,看到好诺时,齐秘书微皱了眉头,很是关心的问道:“怎么,许小姐昨晚没休息好吗?是不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好诺直到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得睡了会儿,早上照镜子的时候也发现自己的眼圈有些发黑。可是齐秘书这般明察秋毫,却也让好诺没有料到:“呵呵……还好啦,我可能有些认床。”
    等好诺和齐秘书客套完了,车上也就周会长和梁思越,一前一后,边上各有个座位。可周会长已经在招呼齐秘书了,好诺只好乖乖得坐在了梁思越的身边。
    梁思越似乎也没休息好。
    齐秘书上了车便和周会长兴致勃勃得聊起了甘城的情况,梁思越却似乎兴趣不足,应和了两句,便盍目养神。
    许好诺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等齐秘书聊着聊着,说到倪省长的老母亲随他姐姐也甘城生活,周会长有些激动:“哎呀,老倪的母亲还健在啊,那是高寿了,这次顺路,我怎么也得去看看她老人家。齐秘书,你一定要安排一下。”
    官场里面道道很多,好诺虽不上心,却也还知道些边边角角,听了齐秘书说得甚是热闹,心中一动,便忍不住去瞧梁思越。
    梁思越却仍是正襟危坐得仰靠在沙发上,双眸紧闭,面容舒展,倒象是已经盹着了。
    可好诺细盯着他微翘的唇角看了会,却有些疑心他其实都听在耳朵里了。
    昌城到甘城大约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坐在车里听着齐秘书和周会长聊天,好诺倒渐渐得有了困意,便也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就真得睡着了。
    等好诺醒来的时候,车厢里一片安静,梁思越终于不再正襟危坐,只低着身子窝在了座椅里。
    看来是真得睡着了,许好诺小心翼翼得将头从梁思越肩上挪开,身子也慢慢坐正。
    齐秘书却忽然回了头看过来,好诺有种被抓到了的感觉,便连忙冲他笑了笑。
    齐秘书也微笑了笑,轻声对好诺说道:“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哦,还蛮快的嘛。”好诺悄声答了句。
    “嗯,刚好到地头吃饭,甘城的菜肴还是很有特色的,你应该会喜欢。”
    “唔,呵呵。”对于这种如“及时雨”般的建议,好诺只有笑纳。
    可他们的窃窃私语却吵醒了一直沉睡的梁思越,梁思越皱了皱眉头,终于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好诺见梁思越的眼角有些血丝,便知道他还没睡足,忙收敛了笑意闭紧了嘴巴。
    梁思越睡眼惺忪,有些诧异看着许好诺问道:“好诺,你没睡会儿?”
    梁思越的声音虽然有些喑哑,却很温柔。
    许好诺立刻明白梁思越这就算气完了,心里也很有些欢喜,便笑着说道:“睡了呀,我也刚睡醒。还有半小时就到甘城。”
    许好诺和梁思越说话的语气有着别样的熟稔和亲昵。
    齐秘书复又转过头去,笑得有些微妙。
    车到甘城时,直接开到了甘城市政府接待中心,甘城市政府的林市长和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孟主任带着几个人早已虚席以待多时,这接待颇有诚意,瞧得当然是倪省长的面子。
    甘城的菜香辣美味颇对好诺的胃口;甘城的人也很是性情中人的感觉,尤其是那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孟主任为人豪爽,说话也风趣,甫一开席嘴里劝酒的段子便不断,直逗得好诺边吃边乐,只是苦了其他人。
    头一个吃不消的就是齐秘书:“好了好了,孟主任我已经到位了,昨天中午晚上都有应酬,今天又坐了半天车,再喝我就倒了,我看今天就酒就到这吧,下午还有安排呢。”
    孟主任单枪匹马就灌了一圈人,正喝在兴头上,哪里肯依,晃着手里的酒瓶说道:“酒场就是战场,酒风就是作风;齐秘书,多也不说了,咱们总要把这瓶里的酒卖了吧。要不给南城的朋友说我们甘城人,做事有头无尾啊。”
    齐秘书苦笑道:“你那瓶酒刚开封,哪还有人喝得下?”
    孟主任笑道:“酒量就是胆量,酒瓶就是水平。你许大秘书,那啥,能喝不输,才是领导秘书,你总不能塌倪省长的台吧。来来,你带个头,把这瓶子里酒匀了。”说着不由分说,又给齐秘书倒了一高脚杯的酒,循循善诱道:“齐秘书你得带个头,咱自家人不喝倒,南城的朋友怎么喝得好?”
    齐秘书直摆手:“别说这一杯了,就是再喝一口我也就趴下了。”说着便向林市长求救道:“林市长,你说呢?”
    林市长笑眯眯得还没说话,孟主任却抢先表态道:“这事你问林市长没用,甘城大大小小的事都是林市长说了算,唯独这喝酒的事,我说了才算。”
    碰上这号软硬不吃的主儿,齐秘书也没折,坐在座位上正无计可施时,却看到许好诺眉开眼笑得坐在那儿看戏。齐秘书满桌子看过去,也就她还能算得上是有潜力可挖得生力军了:“这样吧,孟主任,我请人帮我喝,行不行?”
    孟主任兴致更加高涨,这时候齐秘书还想能请到人帮他喝酒:“行!除了我,随你挑。”
    齐秘书便端了自己的酒杯走到好诺跟前,将酒倒在好诺面前的空杯中,作揖道:“许小姐,十年修得同船渡,咱们一路同车几百公里,怎么也算是朋友了,我这一劫全靠你来渡了。”
    “啊?”好诺没想到战火会突然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道:“不不,我可不会喝酒。”
    孟主任却在边上鼓动道:“危难之处显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这也是应该的嘛。”
    梁思越很有些受不了孟主任的腔调,便开口道:“好诺,她确实不能喝酒。”
    齐秘书已经有几分酒意了,又被杵了面子,便觍颜笑道:“许小姐要是真不能喝,我也不张这个口了,许小姐,我比你年长几岁,叫你声妹仔还是要得的。你一碗水可要端平,可不能眼里只有思越哥,没有齐越哥啊。”
    许好诺和梁思越听了这话都愣住了,好诺何时见过这样得阵仗,可这酒席之上却没办法跟齐秘书解释她和梁思越的渊源,窘迫之下,许好诺当机立断举起杯子,仰头便是一大口。
    好诺本来是本着喝中药的原理想一口气喝完的,可这53度的五粮液确实比中药更难入口,好诺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还是撑不住这辣劲儿,便放下了高脚杯。
    可席上却已是轰然叫好,连梁思越也给许好诺的豪爽劲儿给镇住了,莫非好诺真得跟她爸似得可以千杯不醉?
    “好样的,江南的女孩子也是好酒量啊。”孟主任也翘起了大拇指,拿着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对好诺道:“来!我这个老哥哥赞助一下,咱们把这剩下半杯酒走完。”
    好诺猛得喝了半杯酒,酒劲儿直往头上冲,嘴里也辣得很,忙夹了个蜜汁枣过嘴:“不不,我也不能喝了。”好诺边吃边两边寻找她能卖酒的对象,梁思越脸色已经有些白了,看来是不能喝了,要不秦朗?
    可孟主任却站在边上,拿自己的杯子轻磕着好诺的杯沿:“我在上你在下,你说几下就几下,许小姐,我可站……”
    孟主任的话还没说完,梁思越便“砰”得猛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脸上勃然变色。
    许好诺脑子晕乎乎得没听明白孟主任的话,可梁思越的怒火却是显而易见的,满桌的人也都神色尴尬。
    喝酒真是误事啊,“思越哥!”好诺忙伸手紧握住梁思越的手,身子半倚着梁思越,抬手就把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这样的场合为了喝酒起冲突,也太劲爆了吧。
    只这一刻工夫,大家伙都回了神,不约而同的关心和夸奖起了许好诺:
    “许小姐,快吃口菜。”
    “许小姐是爽气。”
    “小许,不错不错。”
    ……
    许好诺紧握着梁思越的手,暗暗使劲拽着他坐了下来,笑道;“我得吃点不辣的菜。”
    梁思越偏头看着好诺,见她竟然象没什么事儿的样子,很是诧异。
    林市长见梁思越脸色很不好看,也适时出来主持大局:“老孟,你这玩笑开得太过火了,还不给梁总和许小姐赔个不是?”
    孟主任见梁思越这样,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便给自己满斟了杯酒,对梁思越道:“梁总,许小姐,我一时说话没经脑子,自杀一杯算是给两位赔罪。”说着也仰头干了,拿杯口朝下道:“酒桌上事儿酒桌上了,你二位千万别往心里去。”
    齐秘书也打圆场道:“孟主任过量了,我看这酒就到此为止吧。”
    许好诺坐得笔直,一只手任由梁思越紧握着,微笑着喃喃得说道:“不喝了,不喝了,是不能喝了。”
    好诺的脸红扑扑的,可眼神看着却很晶亮,梁思越见了,脸色便也缓和了许多。
    可梁思越不知道的是,许好诺此刻正体验着元神从躯壳中飞升而起的奇妙感受。
    许好诺看到自己坐在梁思越的边上,看到大家在商量着什么。
    可是等服务员最后端着主食和果盘上来的时候,许好诺小宇宙的能量也用完了,便忽得从空中落了下来。
    好诺的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
    爱
    洁白的枕头和薄被,圆盘一样的吸顶灯,米色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的,好诺睁开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了宾馆的床上。
    可是就象是块被七月心的大太阳一直暴晒的石头,好诺觉得自己的身子象又干又燥又沉,最难受的是嗓子眼,估计是能冒白烟儿。
    好诺重又倦怠得闭上眼,痛苦得轻哼了哼。
    “好诺,怎么了?”梁思越的声音听上去有毫不掩饰的温柔和关切。
    他在她房里,许好诺心里抖了一下,却没睁开眼睛。
    梁思越的脚步声却很快停在了她的床前。
    好诺听梁思越轻叹了口气,额头上便落下了他的轻抚,可是梁思越的掌心太热,灼得好诺更加燥得慌,好诺声音干涩得咕哝道:“水,我要喝水……”
    “好”梁思越拿手背轻轻摩挲了下好诺嫣红的脸颊,便去倒水了。
    许好诺犹豫了下,还是觉得装不下去了,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梁思越走到茶几前倒了杯凉白开,转头正见好诺坐了起来,不由微微一愣:“醒了?”
    “唔”好诺接过杯子咕嘟咕嘟大口喝了起来。
    梁思越看着好诺的狼狈模样,脸色渐渐得冷了下来。
    好诺不过刚喝完,便听梁思越冷着脸训道:“ “许好诺,你酒量不行,酒胆倒是比谁都大嘛!”
    好诺没吭声,这个定论似乎是无法反驳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因公醉酒啊,好诺有些委屈得将杯子还给了梁思越。
    “还喝么?”梁思越耐着性子问道。
    面对着他的公安脸,好诺只好摇头:“不喝了。”
    梁思越接过杯子重重得放到了茶几上,屋子里顿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好诺觉得自己被威胁到了,便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周会长他们人呢?”
    “和齐秘书一起去倪省长姐姐家看他母亲了。”梁思越走到窗前“划”得一声拉开了窗帘。
    屋里一下亮堂了起来,好诺也猛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为什么不去?”
    这趟JX之行,周会长不就是为了给梁思越铺路的吗?倪省长的母亲在甘城,不管对方是有意还是无意,明示还是暗示,梁思越既然知道了怎么好不去?
    梁思越冷哼道:“你醉得人事不知,我怎么去?!下午本来甘城招商办安排了到两家稀土生产加工厂去看看的,我也没去。”
    好诺呆了呆,她还是坏了他的计划?天知道她本来是想帮他的,却没想到越帮越忙扯了他的后腿。许好诺觉得无比沮丧。
    ““思越哥,对……对不起。”好诺虽然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却还是穿了鞋走到梁思越的跟前道歉:“我知道和这边方方面面搞好关系,这对你很……很重要。”
    好诺哭丧着脸,语气沉痛。
    梁思越冷笑了笑,这大概是他从好诺那里得到的最真挚的道歉了:“对我非常重要?什么重要?许好诺,去不去看倪省长的母亲没什么重要!和JX这帮官员包括倪省长在内关系能搞成什么样,也根本不重要!你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把芝麻大点的事看得比天大,还和人去拼酒你笨不笨?!”
    真是魔音入耳啊,好诺本来酒还没全醒,此时更是被梁思越轰炸得脑中一片空白,便很是头痛得看着梁思越。早知道他大少爷都不在乎的话,她还喝什么喝啊?
    许好诺的疑问明白得写在脸上,梁思越就更是痛恨,他喜欢的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人放倒了,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的许好诺还一点觉悟都没有:“许好诺,你这么大了,轻重缓急都拿捏不准么?没人跟你说过女孩子要矜持些吗?”
    好诺也有些火了,她那么顾全大局牺牲小我的行为,就换来这种评价?
    残余的在好诺的血液中的酒精积极地参与着新陈代谢,释放出鲜活的能量,好诺是真得怒了:“梁思越,我做什么了,你这么说我?我是喝醉了,可是我喝酒不也是为了大家面上好看吗?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在这边的事儿能顺利点嘛?”
    “你那个大家并不包括我,好诺,你是我愿意捧在手心里的人,当然你不稀罕,OK,那没问题,可是请你不要当着我的面对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低伏小,因为你脚底下还踩着我!”他会不会心疼,好诺这个笨蛋就一点不考虑吗?
    真是歪理啊,许好诺微蹙了眉头瞪着梁思越,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可是心中却有些顽固的东西早已溃不成军。
    十二岁那年,好诺失去了一个代表学校参加诗歌朗诵比赛的机会,好诺回家后很伤心,只觉得是因为老师偏心更喜欢另一个女生的关系。
    可是妈妈却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傻孩子,这世上只有妈妈会无条件得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当宝,别人是没有义务一定要喜欢你的,你要想别人喜欢你,你就得先做些事儿,让人知道你是值得他喜欢的。”
    在好诺的印象里,这几乎可以算是妈妈留给她的遗言了,因为第二天放学回来,妈妈就再也不能跟她说话了。
    这些年,好诺伤心委屈的时候就会想想妈妈的话 ,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了。
    可是这个世上了,没了那个会无条件爱你的人,没了那个会捧你在手心的人,总是会少了许多底气的。
    许好诺忽然有点点想哭,可是又觉得丢脸,便瞪着梁思越。
    梁思越也满腔怒火得看着好诺。
    屋子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可缓缓流动得却是彼此眼中无法掩饰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梁思越低叹了口气:“好诺,你真不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更重要的么?”
    有一只小黄莺在好诺的心底欢唱着:“知道的,知道的……”
    好诺唇角飞扬,她比那个倪省长的母亲重要,比甘城大小官员甚至那个倪省长重要,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她比那么些她认为对他很重要的人和事都重要。
    这种具体实在的考量让好诺觉得自己就象个小本生意人,拿着杆秤很谨小慎微得做着生意,本来只想童叟无欺得赚个踏实安心钱,却来了个凯子非得让她发了财。
    好诺忽然觉得自己对梁思越有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便忍不住拿手拍了拍梁思越的肩膀,颇有些沾沾自喜得笑道:“呵呵,拍呆子……”
    面色潮红的许好诺娇嗔着,有种往日没有的妩媚。
    梁思越的心漏跳了一拍,忽然有些苦恼,她到底是酒醒了还是没醒?
    可是“君子不趁人之危”这句见鬼的话,他已经默念了有一千遍了。
    “好诺……”梁思越轻叹了声,终于还是双手把住好诺的腰,深深得吻了下去。
    “唔……”许好诺有些意外得被迫微仰起了头。
    梁思越高了好诺足有大半个头,好诺只觉得他的心跳抵住了她的心跳,他鼻中的呼吸也压住了她的呼吸。
    可是那一杯凉白开并不足以缓解好诺的干渴,梁思越柔软肆意的舌带来了好诺拒绝不了的湿润。
    酒真是能乱性啊,好诺模模糊糊得想着,僵直了身子,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可是脚尖却慢慢得踮起,又踮起。
    血液在狂奔,肾上腺皮质激素也在迅速增高,梁思越饱受折磨和困厄的那部分神经渐渐地舒张,有种隐秘的激情叫嚣着,想要冲破一切外物的奴役。
    梁思越遽然停止了湿吻,双手捧起好诺的脸,以一种狂热的情绪和节奏低声说道:“好诺,好诺,我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的……”梁思越不知道,这样的低语是为了约束他的躁动,还是为了彻底解放。
    好诺迷迷瞪瞪的,更是比梁思越落后不只一步两步的,为什么……呃,结束了亲吻?
    什么叫不会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
    好诺的迷茫遏制了梁思越的节奏,这似乎不是最好的时候,可是他又不能全然死心,便拿鼻尖轻轻摩挲着好诺的鼻尖,低声问道:“好诺,嗳?”
    许好诺清醒了下,终于领会了梁思越的意思,只觉得他狡猾狡猾的,吻了一半才来征求她的意见,是要讹她说她是喜欢他的吻么?
    “唔……”好诺犹豫着是肯定好些,还是否定好些。
    好诺的迟疑对梁思越来说就是最好的鼓励,男人天生对某些事儿有些大跃进的热情,幸或不幸的是梁思越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于是好诺突然就被得罪了。
    “喂!”许好诺毫无征兆得大声嚷嚷了一声,唬得梁思越立马住了手,好诺满脸通红得推开了梁思越,大步向门口走去。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方姨关照得真是一点都没错啊,女孩子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喝酒,更不能和男人单独待在房间里,实在万不得已要单独在一个房间的话,也要把门开着……
    全是金玉良言啊,许好诺猛得拉开了房门,身后却传来了梁思越不安的呼声:“好诺,你去哪儿?”
    许好诺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被断了退路,她本来只是想打开门的,这下……
    好诺气呼呼地甩手就出门去了。
    浮桥
    好诺走到了走廊的顶端都没听见后面有脚步声,正暗自心虚得不行的时候,就听到后面“砰”得响起了声的关门声。
    这声音很响,明显带了怒气,好诺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就见梁思越手臂上搭着他的西服外套,大步走了过来。
    本来是她有理的,可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甩手走人倒象是她在无理取闹了,好诺脚下动了动,还是老实地站在原地等着。
    于是西风立刻压倒了东风。
    “许好诺,你要去哪儿?”梁思越的声音虽然还算温和克制,可眼神里已有些恶狠狠的味道。
    好吧,这事也谈不上谁对谁错,好诺掂量了下形势,决定开辟第三条路线:“我……我头疼,想到外面呼吸点新鲜空气。”
    梁思越低头看着好诺的眼睛,不置可否。
    好诺觉着自己的气势过于弱了点儿,便开始寻找对己方有利的证据:“在昌城的时候,你们就窝在宾馆里打麻将,现在又闷在宾馆里,从南城过来后,不是车里,就是宾馆里,我想出去转转了。”
    “好了,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梁思越不待好诺说完,便很自然地伸手拥着好诺的肩膀往外走。
    可是两人以这样紧密的姿态同行,就犹如双人舞步一般,是需要默契的,好诺只觉得走快了不对走慢了也不对,总是磕磕绊绊的有些别扭。
    好容易到了大厅,正巧有辆出租车也送客到了宾馆门口,好诺忙扭了下身子挣开了梁思越的手臂,叫了声:“有车哎。”拖着梁思越小跑了几步就钻进了车里。
    等他们上了车,出租车司机很直白的问道:“你们到什么地方?”。
    好诺倒是无所谓的,只轻松地说道:“随便,只要是甘城好玩有特色的地方就行。”
    还是梁思越给了个具体意见:“就去老城吧,靠近剑春门那边,找个合适的地方让我们下就行了。”
    “咦,你来过甘城啊。”好诺扭头问梁思越,却惊奇地发现梁思越的手无比坦然地游过她的背,停在了她的腋下靠前的位置。
    “嗯,甘城的其他的古迹都寻常,可宋城墙和古浮桥都还有些意思,带你到那边吹吹风吧。”梁思越语气平淡,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许好诺却绷紧了神经,他明明是才犯过规的,这车上又有司机大叔在,许好诺皱眉瞪着梁思越,心想无赖果然不是都会在脑门上贴标签的。
    梁思越微笑了笑,拿额头轻碰了碰好诺的脑袋。
    好诺不知道他这算是表示歉意呢,还是在笑她是个榆木脑袋。
    只是梁思越的手仍坚定准确地放在她南半球的外沿处,没有后撤半分,却也秋毫无犯。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好诺也渐渐想通了个道理,男人的欲望犹如洪水,你一旦开了闸,自然是一泻千里,难以再收复失地,除非是再次遇到足够坚固的堤坝,这洪水才能被遏制住。
    好诺在心里默默演练着抗洪抢险时紧急垒沙包的场景,终于释然。
    梁思越觉察到好诺的身体终于不再僵直,只柔顺地倚在他怀中,便紧了紧手臂,轻吻了下她的脸颊。
    好诺却担心司机会在倒车镜里看风景,便侧开身让了让,于是马其顿防线水到渠成地再次失守。
    这次连好诺都不好意思再声张了,只好忍着,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甘城的老城和新城仅一江之隔,却让人有种从现实穿越到历史中的错觉。
    好诺觉着老城的街景象极了南城过去的老照片,沧桑古朴中却透着脉脉温情和浓浓的烟火气,这让好诺觉得很亲切也很新鲜。
    车子还没到了地,好诺便建议道:“思越哥,我们就在这下随便逛逛吧。”
    “也没有多远了。”司机嘟囔着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梁思越拿出西服口袋的票夹,掏钱付款。
    好诺在边上看着,不客气地摊手道:“给我一百块。”
    梁思越一愣,好诺立马又说道:“算借的。”
    梁思越皱眉笑了下,拿了一张放到好诺的手里,问道:“干嘛?”
    好诺拿了钱,就下车:“我没带钱,万一我们俩走散了,我得有钱回宾馆啊。”
    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再说梁思越也蛮危险的。
    梁思越拿了司机找得钱,也赶忙下车追上了好诺,什么也没说,只拖住好诺的手,十指紧扣。
    老街上入眼随处可见的是各种不同年代的建筑,交错纵横的小巷中晚归的人们在忙着蹲在自家门口淘米洗菜,或是从竹竿上收衣服。
    梁思越拖着好诺的手,随意地闲逛着,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婆婆和他们擦肩而过,那豆腐花的香气让好诺有种刻骨铭心的熟悉感。
    “我上辈子肯定是甘城人。这些地方我以前肯定经常走。”好诺自信满满地跟梁思越宣布道。
    “哦?”梁思越笑:“牵的是谁的手?”
    “额……”好诺一时语塞:“我忘记了。”
    “那你下辈子一定要记得。”梁思越狠狠得捏了下好诺的手:“你这辈子牵的是我的手。”
    “呵”好诺有些吃痛,便歪着头斜瞟了梁思越一眼,这辈子还长着呢,他就已经总结陈词了。
    梁思越并不看她,只笃定的说道:“我是不会松手的。”
    好诺心里甜丝丝的,也紧握了握思越的手,便偏了头去看路边不同的建筑——高门大宅,红砖瓦房房和混凝土的旧楼房……
    只一条街走过来,好诺倒觉得似乎真得和梁思越曾走过三生三世。
    直到了黄昏时分,梁思越和好诺才走到了剑春门,古城墙下是涛涛江水,百多只小舟架着横板连环而成的古桥便蜿蜒漂浮在江上。
    好诺站在城墙上,只觉得诧异:“这桥现在还能用啊?”
    “对,这桥有八九百年历史了一直在用。”梁思越牵了好诺的手,走下城墙踏上了浮桥。
    行走在浮桥上,木板颤悠悠地有些上下晃动,桥下碧波粼粼,涛声阵阵,来来往往的行人也都脚步从容,神情恬淡。
    好诺在她前世今生的错觉中渐行渐远,很是感慨的叹息道:“思越哥,你看这张江水不变,浮桥也还是几百年前的浮桥,只有这桥上的人一年一年都是不同的。”
    可惜的是,男人的思维都是现实的严谨的,也能与时俱进,梁思越立刻反驳道:“这些船和浮板都不可能是几百年不烂的,这桥下还有钢缆呢,再说,好诺你没听说过“人是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的”这句话吗?这江里的水时时刻刻都在流动的,怎么可能不变?”
    真是一点都不浪漫,许好诺微眯着眼睛,看着梁思越,无言以对,只好怏怏不乐的随梁思越在浮桥上散步。
    浮桥上一路可见年长的老者坐在船前垂钓,或是恋爱中的男女依偎着坐在浮板或小舟上。
    梁思越见好诺有些没精打采的,便建议道:“我们也歇会吧。”
    好诺也累了,便从善如流地一屁股坐在了桥板上。
    梁思越却跳到了桥下的小舟上,张开臂膀对坐在桥面上的好诺说道:“下来吧。”
    “不!”好诺坐在桥面上,晃悠着腿,态度坚决。
    落日的余晖下,好诺低垂着头紧抿着嘴角,显得格外得固执。
    梁思越忽然有些诧异地发现,他对好诺的固执其实一直没什么办法,而且更关键的是好诺的固执仿佛是专门用来对付他的。
    梁思越顿时对自己产生了些疑问,便双手撑在好诺两边的桥板上,推心置腹地低声问道:“好诺,爱我……是不是件很困难的事?”
    犹如被一枚锋利的薄刃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划了一道,好诺迅速地抬起头,看着梁思越,却被西斜的落日晃了下眼,好诺有些看不清梁思越脸上的表情,可是幸好她还可以清楚他的心。
    好诺毫无犹豫的伸手揽住梁思越的脖子,咕哝了一句:“哪有什么难的?”便闭上眼睛吻住了他。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纵然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永远不变的东西,可至少这一刻眼前这人是爱她的。
    而她也是欢喜的。
    曝光
    爱就爱了,好诺吻得很是投入。
    许好诺的爱情其实从来就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
    曾经的十年,在别人的眼中大抵只是无谓的蹉跎,可她并不后悔拼尽最后一丝孤勇。
    此后的流年她本来求的只是岁月静好,只是那种因为两颗心相檫而起的火花再一次闪烁时,她依然如飞蛾扑火一般本能地就投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亲热中占据主导地位,好诺打起了全部的精神。
    可是梁思越的唇角总是无可遏制的上翘着
    好吧,虽然她的吻技尚需商榷,可眼前这个号称早就爱、一直爱她的男人不应该是被她吻着吻着就晕眩的吗?
    只一会儿,许好诺便觉得实在是有些无以为继了,只好虎头蛇尾地草草了事。
    可睁开了眼睛,却见梁思越黝黑的眼中全是笑意。
    好诺轻推开梁思越,板起面孔威胁道:“不许笑!”她居然能把一个男人吻笑了,这可真够丢脸的。
    “好吧。”梁思越的笑容愈发无所保留。
    “不许你笑。”好诺又严肃地说了遍,可只一会儿,自己却也拿不住劲儿了,便撑着桥边的木桩站了起来,笑着跑开了。
    梁思越也撑着木桩跳上了桥。
    他和好诺的这一条路眼看着渐行渐窄,却蓦得豁然开朗,梁思越心中全是无以名状的喜悦。
    记忆中有一次许墨非郑重其事地说要请他吃饭。
    那会儿好诺和许墨非刚谈上,他满心不是滋味地赴约了。
    校团委二楼的简餐厅,三个人的午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得很快。
    可是在该付账的时候,许墨非却把衣服口袋倒翻了出来:“哎呀,我忘记带钱了。”
    说完拉起发呆的好诺就跑。
    他当时只一动不动的坐着,看着他们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跑下楼。
    这些年他从不屑于承认,对许墨非他是妒忌的,可是他无法不承认许墨非总能轻易就将好诺带入一种无所顾忌的状态,轻松地笑。
    曾经他郁闷地以为那是许墨非对好诺独有的魔力,可是在好诺双手揽上他的脖子时,他终于明白那魔力来自于爱。
    那是最动人心魄的一刻,他无法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更无法抹去脸上的笑容。
    落日已经西沉,漫天地晚霞绚烂多姿。
    浮桥上,好诺的背影在霞光中显得有些孤单。
    梁思越快步追上好诺,牵住了她的手。
    好诺抬眼见梁思越仍是满面春风的笑着,虽然这笑容还是有些可疑,好诺却也不予计较了。
    其实梁思越一直是有些冷面的人,好诺虽然一向不怎么敢惹他,却最乐意看青晓肆无忌惮地和他讲话。
    每次看梁思越被青晓戳成内伤,好诺都觉得很愉快。
    以后这种修理梁思越的活就不能假手他人了,好诺有些小小的遗憾。
    梁思越却不知道好诺的糊涂心思,仍体贴地问道:“好诺,饿了没,我们回酒店吃晚饭吧。”
    “不”好诺立刻有了主意:“我刚才在路上看到好多好吃的了。”
    许好诺说得好吃的,就是路边排挡里卖得小吃。
    等好诺端着碗走到梁思越的身边,递给他一串臭豆腐时,梁思越微皱了下眉头,却还是勉强接了过来。
    许好诺自己也拿了一串,咬了一口道:“唔,味道真是很不错的。”
    许好诺吃得很是香甜,梁思越犹豫了下,便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好诺觉得梁思越一手搭着西服,一手吃着臭豆腐干的样子很是有型有款。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看着一个喜欢装酷吃饭很快的帅哥,心甘情愿地陪着你站在路边,慢慢地吃味道很冲的臭豆腐。
    这一刻许好诺觉得无比的满足。
    梁思越和好诺回宾馆时已经很晚了,好诺见梁思越过门不入仍跟着她走,便有些紧张:“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房间?”
    梁思越的语气很平静:“我送你到门口。”
    好诺停住了脚步,提醒道:“已经到了呀”
    梁思越轻吸了口气,抵住好诺道:“好吧,goodbye kiss。”
    好诺轻嗅了嗅鼻子,有些嫌弃地说道:“算了吧,一股臭豆腐的味道。”
    梁思越脸居然立刻有些红了:“你还敢提这个?!”明显得是色厉内荏。
    好诺被梁思越吻住的时候,心里仍在惊奇,梁思越居然会为了吃臭豆腐害羞?
    走道里房门开了又关,却没打扰到两个相爱的人。
    只是第二天吃早餐时,南城友好访问团的人脸上都带了些喜气,办起正事来也格外得有效率。
    甘城是个矿产资源异常丰富的地方,特别是有色金属和稀有金属。
    梁思越的宇轮金属想介入上游产业,最快成本也最小的方式是找个合适的当地的生产企业进行注资,扩大股本后,再进行新的收购。这需要多方面的配合。
    连着两天在对甘城内的几家稀有金属土生产加工企业进行参观和走访后,梁思越很顺利的和其中一家就合作达成了初步的意向。
    这显然是各方面都乐见其成的事。
    在离开甘城的那天,甘城的有关方面领导又对他们进行了正式的宴请。
    考虑到这是个很正式的场合,甘城的接待人员又比较豪爽,秦朗觉得很有必要对梁思越做些提醒。
    这两天在公共的场合中,梁思越和许好诺都尽情的用目光进行火热的心理交流,同时也享受着若有若无的肢体的相触带来的暧昧。
    作为一个旁观者,秦朗只觉得心惊肉跳,不敢相信自己的BOSS水准下降得如此迅速。
    秦朗想告诉梁思越的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和许好诺恋情早已暴露了。
    而且不管是周会长陈部长还是他秦朗,都早已是过来人了,绝对不会对他们这种在工作中升华的感情有任何非议。
    倒是他们俩这整日当着众人面,做那种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的事情,却连手碰一下都过电似得立刻心虚地分开,才真是让旁观的人都觉得惊心动魄。
    可是梁思越是个非常爱面子的人,再说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老板,秦朗考虑来考虑去,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只好远兜远转:“许好诺其实挺不错的。”
    “哦?”梁思越微微有些惊讶,却没什么高兴的意思,冷着脸问道:“秦经理,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
    梁思越一般只在心情不佳的时候,才会称呼他秦经理,秦朗立刻也觉得自己是管得有些宽了,只好讷讷地说道:“其实大家都很祝福你们俩的。”
    梁思越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个消息,倒也很高兴,微笑着问道:“大家祝福我们?”
    “对,大家。”秦朗勇敢的直视着梁思越,加重了语气。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个才是重点。
    梁思越愣了一下,领会了秦朗的意思,很镇定自若的将这个责任推给了许好诺:“其实我觉得让大家知道也没什么,可好诺面子薄,不好意思。”
    可是大家还是知道了,秦朗笑着说道:“女孩子嘛,都这样,其实你们亲上加亲的,有什么不好意思?”
    梁思越又毫无征兆地黑了脸:“秦经理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感兴趣?”
    秦朗连忙道;“甘城的同志酒桌上爱说笑,我是提醒你,心里有个准备。”
    梁思越还算理性:“好,我知道了,谢谢。”
    甘城的送别宴是很好应付过去的,可秦朗的话却让梁思越想到了更重要的问题。
    南城的友好访问团从甘城回到昌城后,便兵分两路。
    周会长带着陈部长秦朗和许好诺在有色金属管理协会的人陪同下,继续到R城考察。
    梁思越却因为公司另有要事,要先回南城了。
    许好诺很为梁思越可惜:“不是R城那边铜矿很多吗?你都到JX了,怎么不过去实地看看就急着回去了?”
    梁思越安慰好诺道:“这次来主要目的是和这边方方面面搭上线,R城那边的资源相对集中,早已经被央企和JX本地的大公司瓜分完了,我本来也更看好甘城这边的事。再说不管是甘城和R城的事都不会是一趟能办好的。JX我肯定还是要来的,R城那边,我下次再去也一样的。”
    好诺知道梁思越肯定是早权衡过轻重的,便也不再说什么。
    可是临别前,梁思越对好诺说道:“好诺,回去后,我想把我们的关系跟我爸妈还有许叔叔说一下。”
    好诺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说他们也会看出来的。”梁思越耐心地解释道:“秦朗和周会长都能看出我们的关系变了,何况我妈?”
    “周会长他们都知道了?”好诺立马有些脸红:“可我爸和方姨知道了得有多惊讶啊?”
    梁思越笑着将好诺拥在怀中,保证道:“好了,好诺,这些事就交给我,我保证在你在JX回去后,将一切关系都理顺。”
    好诺从梁思越的怀中,抬起头问道:“你就为了这个要早回去的吗?”
    梁思越却矢口否认:“商贸局那边大中百货和美罗百货的拍卖也倒计时了,我必须回去看着点儿。”
    好诺听到商贸局这几个字儿,顿时有些愣神,JX之行她本来是想跳出原来的环境,客观考虑下她和顾哲灏的事情的,可如今已是离题万里。
    梁思越端详着好诺的神情,征询意见道;“顾哲灏那边?”
    “我自己跟他说。”好诺立马拦了下来:“他人很好的,我觉得这是起码的尊重。”
    好诺的紧张和维护,让梁思越微微有些不爽:“他哪里好了?”
    “稳重大气,让人很有安全感。”好诺说到这里,觉得有些惋惜:“顾哲灏要是我哥哥就好了。”
    梁思越抬手就拍了下好诺的脑袋:“许好诺,你有哥哥了!”
    “切”好诺凭白挨了下打,很不满意:“你不是都弃权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梁思越两手捧着好诺的脑袋,给她端正思想:“许好诺,哥哥,恋人,丈夫,这几个都是我一人的。”
    好诺看着梁思越惫赖霸道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果然每个人都会有一个隐藏的人格。
    送走了梁思越,好诺却开始有些犯愁,虽说这趟JX之行,她和梁思越的感情进展并不在她预料之中。可是对于顾哲灏,好诺还是有种她辜负了他的违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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